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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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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于秋凉一样,余夏生也很快就注意到了贴在鞋盒侧面的那张便利贴。他看了便利贴一眼,仿佛看到什么好笑的场景一般,竟然笑了。
  “你有毛病啊,笑什么?”于秋凉被他这一笑弄得毛骨悚然,那一刻,余夏生几乎变作了捧着人头来送礼的刺客,随时都有可能抽出一把短剑,刺向毫无防备的于秋凉大王。于秋凉头顶呼呼直冒凉气,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后背,仿佛想在背上摸到一把剑似的。
  于秋凉大王没有背着剑,余夏生也不曾图穷匕见,他们共同的敌人,是那只奇怪的鞋盒子。小黑猫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到鞋盒被摆上茶几,立刻“喵”地叫了一声,跳下了沙发靠背,逃到了阳台上的长椅底下,战战兢兢地探出一颗小脑袋。
  看它反应这样大,余夏生起了疑心。这盒子出现得奇怪,不知于秋凉清不清楚它的来历?根据于秋凉的态度推测,他大概也不知道这是个啥玩意儿,不过,或许这是别人送给他的礼物。
  鞋盒子外面封了一层胶带,余夏生拿小刀把它划开,却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层,又是另一只鞋盒。这只鞋盒子上面同样贴了一张便利贴,指名道姓要于秋凉来收这份大礼。
  字体娟秀,小巧可爱,像是女孩子写的。
  “谁给你送的?”余夏生说,“还点名要你亲自收货。那你自己慢慢拆,我进屋睡觉去了。”
  “不行,你回来。”于秋凉心知送礼的家伙不怀好意,哪肯让余夏生走,当即一把拽住余夏生的毛衣,硬是把那毛衣扯长了两倍。好好一件毛衣,落到他手里竟然是要被扯坏了,余夏生连忙刹车,坐回了鞋盒对面。他瞅了瞅于秋凉,意思是让对方亲自拆“礼物”,然而于秋凉装作完全看不懂他的眼神,仍然坐在原处,没有任何要亲自拆礼物的表示。
  “你不拆那我拆了?”余夏生将那只小一圈的鞋盒子拿出来,重新拾起小刀,对着它比划,似乎是在思考从哪里下刀。他研究盒子研究了半晌,最终在某处下了手,把胶带划开一半,他又忽然停了。他不确定这次打开以后,里面会不会还有一个更小的盒子。
  如果真有,那就烦人了。余夏生不喜欢玩俄罗斯套娃。
  但于秋凉喜欢玩。他小时候,家里就有一套精美的娃娃。
  他从余夏生手里接过小刀和鞋盒,把剩下的那一半胶带划开了。送礼物来的那人没有无聊到和他们玩俄罗斯套盒,里面并不存在其他的小盒子,于秋凉掀开盒盖,紧接着,一抹刺目的红跃入他的眼帘。
  “……”看到那东西的一瞬间,于秋凉变成了哑巴。良久,他才说道:“我觉得是送错了,应该不是给我的。”
  “你想多了。”余夏生眼疾手快,把盒子里的东西拎了出来,放到于秋凉面前,“都写了你的名字,就是给你的。”
  “我能不要吗?”于秋凉把这所谓的礼物放远了些,面露难色。
  余夏生摊了摊手:“看样子不可以。”


第85章 大礼
  客厅内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于秋凉背靠着沙发,眼望着桌上的那双红皮鞋,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突然明白了,哪有人针对余夏生,这明摆着是在针对他自己。
  只是不清楚对方是什么身份,竟然能知晓他曾经烧掉过一双这样的红皮鞋。
  事情的走向愈发奇怪,令于秋凉脑袋发晕,他偷眼去看余夏生,却见对方也紧锁眉头,仿佛对此事全无头绪。那双红皮鞋孤独地立在桌上,光洁如新的鞋面在微光照射下闪闪发亮,它本是很美的东西,可在于秋凉眼里,它就像是从地下来的使者,马上就要勾走生人的灵魂。
  拿走红皮鞋,余夏生发现鞋盒子里还放了一张纸,其上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字。他拾起那张纸一看,开头就写了于秋凉的名字。
  “别人写给你的。”余夏生把纸放到于秋凉面前,于秋凉粗略扫了一眼,就把它团成一团,丢进了烟灰缸。他没兴趣陪恶作剧成瘾的家伙玩儿,现在他满心只想着要怎么才能把这双见了鬼的红皮鞋处理掉。
  小黑猫的预感果然是准确的,或许从一开始,于秋凉就不应该让这只诡异的鞋盒进他的家门。如果他当机立断,把这只鞋盒丢到外面,而不是把它带回来拆开,现在大概还不至于这么纠结。
  但是,就算他选择了把这玩意儿扔掉,只要给他“送礼”的人想把这份礼物送到他手里,他就有一万种可能会和它相遇。想到这茬,于秋凉竟释然了,既然这东西到了他家,他就先留着,看这双鞋还能作什么妖。
  于秋凉提溜着红皮鞋,将它扔回盒子里,一溜小跑跑到阳台上,把鞋盒子晾到了外面。见他送走那双鞋,小黑猫终于放松下来,喵呜喵呜叫着,又来拽于秋凉的裤腿。它的习惯仿佛一条小狗,大概猫与狗同为宠物,难免有部分习性相接近。
  “都扔烟灰缸里了,你还拣出来看?”于秋凉把红皮鞋安置好,一转身就看到余夏生捧着那张被揉皱了的纸。这也就是因为烟灰缸里没有烟灰——如果烟灰缸里满满当当填着烟灰糖纸之类,于秋凉不信余夏生能下得去手。
  余夏生看那张纸,半是出于好奇,半是出于谨慎。他不知道是谁在监视着于秋凉,于秋凉把对方此举当成恶作剧,他倒是从中看出了一个大阴谋。假如他没有料错,接下来还会有更多东西送到于秋凉手上,想到路怀明之前找他说的那件事,余夏生的头就隐隐作痛。树敌太多不是好事,结识喜欢树敌的家伙,同样也不是好事,因为谁也不知道这家伙下一秒会把谁视作自己的敌人。
  于秋凉盯着余夏生看了会儿,见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发生变化,但也不放下那张纸条,不由生出满心疑虑。他弯腰把小黑猫抱起来,一边给小猫顺毛一边问道:“上头说什么?”
  纸条上确实没说什么。余夏生把它翻了个面继续看,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们祝你春节快乐。”
  “……”
  什么春节快乐。
  “谁啊?谁祝我春节快乐?”于秋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手臂不禁收紧,勒住了躺在他怀里的小猫。小黑猫感觉不太舒服,轻微地动了动,从于秋凉怀里跳出来,踩着他的肩膀爬上了他的头顶。小猫尚且知道选择舒服的地方安歇,于秋凉和它一样,想选择一个舒服又安全的地方躲藏,可是完全做不到。
  不管他走到哪里,总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操控着,遇见一些他不想遇见的事,撞见一些他不想撞见的鬼魂。仿佛有谁的眼睛一刻也不停地监视着他,监视者在暗处潜行,时刻准备着扑出来,将他撕扯成碎片,拆吃入腹。
  送过来一双见了鬼的红皮鞋,竟然还好意思祝他春节快乐?于秋凉怀疑对方患有某种脑部疾病,或者脑壳里被注了水。他蓦地感到一阵心慌,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但他的心脏停跳已久,无论它的主人再怎么紧张,它都毫无波动。
  心脏不活泼,冷汗反而十分诚实,于秋凉握了握拳头,弯腰从茶几上抽出一张面巾纸,故作镇定地擦了擦手。他一紧张,手心就可能出汗,这不是常态,却实实在在是他紧张过度的证明。
  面巾纸很快就在他手中变成了小纸团,于秋凉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经常制造纸团。他把面巾纸抛进垃圾桶,伸手找余夏生要那张附在鞋盒子里的纸片,余夏生不疑有他,抬手将纸片递了过去,然而于秋凉仍是看也不看它一眼,刷刷几下就把它撕了个粉碎,其效率好比碎纸机。
  “别人给你写的,你都不看看吗?”那张纸的质地算不得好,有些太过粗糙,边缘还起了毛边。余夏生拍了拍手,拍掉从纸张上脱落的碎屑,看看茶几上零散的纸片,又看看于秋凉。他鲜少见到于秋凉这样暴躁,他上一次见于秋凉发火,还是因为补课,那都是几个月以前他们刚见面时候的事了,况且当时于秋凉也没有气成这副模样。
  不是每一封情真意切的信都能够得到回应,余夏生觉得那封信足够情真意切,可惜于秋凉没有看,想来也不可能花时间去写回信。哪怕于秋凉想写一封信送回去挑衅对方,他们也不知道这封信应当往何处寄。
  “不看了,看什么看。”于秋凉没好气地白了余夏生一眼,把茶几上的碎纸拢到一起,全部推进了垃圾桶。茶几旁边的垃圾桶,今晚吃得很饱,此刻它肚子里不仅装着零食包装袋,还装上了白花花的碎纸片。于秋凉摸了摸肚子,突然有些生气。垃圾桶都吃得这样饱,结果他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吃上饭。
  他不想吃饭了,目前他半点食欲也无。烦躁能带来一切问题,有时候也能解决掉一切问题,于秋凉一想到那双莫名其妙的红皮鞋就烦得不行,而这种情绪令他食不下咽。他一屁股坐回沙发上,按动电视遥控器,抓起一把软糖送进嘴里,满脸愤慨地嚼着,好似那些糖果和他有深仇大恨。
  什么叫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于秋凉从前不能理解,现在终于懂了。他好像一条汪汪叫的小狗,感到生气的时候就想跑到外面咬人,然而他不是狗,所以他只能想想,不能将这些想法付诸实践,否则他就要被扭送进精神病院,在精神病院里过他的春节。
  春节这种东西,越是长大,于秋凉就越是觉得它可有可无。从前他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喜欢春节是因为可以拿压岁钱,可他现在不小了,压岁钱大概从今年开始就拿不到了,没有压岁钱的春节,在于秋凉眼里和其他假期并无多少区别,他压根不觉得哪里稀奇。他兴致缺缺地按着电视遥控,不停换台,到最后也没找到好看的节目,索性关掉了电视机。
  “啥时候过年?”眼瞅着电视机的屏幕慢慢熄灭下去,于秋凉找了一个新话题来和余夏生扯皮。
  因为他不再关注春节,所以他不确定春节的具体日期。大家都用阳历纪年,很少会有人说今天是某月初几。在于秋凉的脑袋里,只保存了寒假结束的日期,至于其他的概念,基本上都模糊了。
  他问着余夏生,自己先拿起手机翻起了日历。不翻还好,一翻他就发现,他的假期真的剩不下多少。他的作业还没来得及抄,还有许多事他没来得及去办,怎么就要开学了?他悚然大惊,从沙发上弹起,弹力十足的沙发垫像是蹦蹦床,他又弹动了好几下,才堪堪停了下来。
  “明天不就是吗?”余夏生躺在沙发上摸黑吃零食,口齿不清地回答道。
  “那我好像快开学了。”于秋凉又抓了一把软糖,可此时他吃着糖,也感觉不出它们有多甜。他仿佛是在嚼一大团蜡,嚼起来有意思是真的,只可惜没有任何味道。
  “明天你去找你爸妈?”余夏生闭着眼,看不到于秋凉的表情,因此未曾察觉于秋凉情绪的变化。他没意识到于秋凉马上又要因为学校布置的作业而爆炸,不过还好,他不是在跟于秋凉谈作业,更没有同于秋凉谈学校。
  “我他妈作业没写!”于秋凉全然忘记了自己不久之前还在因突然出现的红皮鞋而感到慌乱,他认为他现在最应该害怕的是他的假期作业。虽说有答案可抄,但要想在几天之内赶完厚厚的几本练习题,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于秋凉怀疑自己在写作业的过程中会把手累断。
  倘若他的右手断了,那他恐怕还要勤学苦练,修炼左手书法。届时,武侠小说中高手才有资格修习的左手剑法,他也能略知一二。
  “那你明天……”黑暗钝化了余夏生的感官,令他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该说怎样的话,才算合情合理。他沿着他的思路往下走,甚至没注意到于秋凉刚刚说了什么话。
  “傻逼学校。”于秋凉又骂了,这次挨骂的还是他的学校。学校是无辜的,等他毕业以后他还会怀念他的母校,只是他现在气昏了头,把一切责任归结到学校身上,他忘记了给他们布置任务的原本就不是学校。
  “啊?”余夏生总算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和于秋凉所说的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话题。天知道他们刚才是怎么回事,两边各说各的,竟然还能聊下去。
  黑暗中闪过一个人影,于秋凉把小猫抛进余夏生怀里,一溜烟奔进了卧室。很快,卧室的灯亮了起来,于秋凉不肯拖延,他今晚要和他的假期作业一起跨年。难怪他撕毁那张纸片的时候,瞥见纸片上提醒他快写作业,原来全世界都知道他快要开学了,只有他自己不清楚而已。


第86章 新春
  虽说于秋凉最讨厌的就是做数学作业,但不得不承认,当有答案的时候,抄数学作业的确比抄其他科目要轻松。四个字母几行符号往上一填就完事,什么笔顺什么偏旁,在数学的世界里全部都不存在。于秋凉抄着作业,时不时看一眼摆在旁边的表,时针分针秒针或快或慢地挪动着,昭示出时间的流逝,还有两个小时,旧的一年就要过去了。
  要论特殊性,春节比元旦还要更特殊,毕竟是千百年传承下来的习俗,就算用了公元纪年,旧历新年照样是要过的。然而,人一旦忙起来,什么公历新年,什么农历新年,全部都要被抛诸脑后。忙碌是遗忘的最大助力,这一年于秋凉忙得要命,并且很少因过节而放假,因此,许多节日都被他忘掉了,包括春节。
  高三学生的世界里,似乎就只剩下了“放假”和“上学”两种不同的状态,谁知道这种分类方式,到何时才能终结?于秋凉抄完数学作业,揉着酸痛的手腕,决定暂且休息十分钟。他喝了口水,突然想到自己好像从初中开始就不怎么在家呆着。
  上初中的头两年,他中午回不了家,只有周一到周五的晚上以及周末,才能呆在家里休息。后来上了初三,晚上忽然多了晚自习,学校临时添加的课程占用了夜里的时间,从那以后,他便只有晚上睡觉是在家睡,其余的时间尽是在校内消磨。
  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说是没有作业,可实际上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高中阶段做准备。原本用来放松的假期,又被各种各样的预习课程所占领,好像行军打仗,分秒必争。而高中千真万确是比从前更忙碌的,初三时曾被学生们所厌恶的晚自习,到了高中竟成了常态,除此之外,高中生们再也不敢奢求过一个完整的周末,到了高三更是如此。对高三的学生而言,一周能放上一整天假,他们都感恩戴德。
  离高考只剩下几个月了。几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接触一个新环境,人们总是会感到未来很渺茫,时间很漫长,可当他们从开头走到末尾,回头一看,便会发现,来时的路竟这般短暂,这般平凡。于秋凉坐在桌前,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的高中时期,也就快结束了,而他居然不知道他在这三年间都做了些什么。
  打一睁眼开始,孩子们就总是忙碌,沉重的书包压得他们背脊弯曲,繁多的作业让他们早早近视,戴上各种各样的眼镜。成年人经常呼吁给孩子减负,但是当孩子们放松下来,最紧张的也是这群成年人。时代在发展,学生在变累,几乎每一科都需要考试,包括信息技术,包括体育。
  减负的关键并非少留作业,而是少考试,只要稍微动动脑子想一想,就很容易想通这个问题,可过去了这么多年,这问题的关键,仍然只有孩子们才知道。于秋凉揉着手腕,恨恨地想: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等年轻人掌握了足够的话语权,就他妈把这些垃圾东西全部改掉。
  用作休息的十分钟和用作上课的十分钟显然长度不同,于秋凉手腕的酸痛感尚未缓解,十分钟竟然已经到了。他看着那无情无义的钟表,发出一声哀叹,认命般拿起笔,低下头继续抄作业。
  他的笔迹在焦急的作用下变得十分潦草,跟宋词然有的一拼。于秋凉闭了闭眼,不忍心看从自己笔尖流淌出的破字。这些练习册全部都是他的黑历史,有朝一日他毕了业,他一定要把这些烂字统统销毁,烧成一堆飞灰,让它们再无拼凑成一整页纸的可能。
  “还写呢?假期还有几天,不急。”余夏生在客厅眯着眼小憩,直到睡得舒服,浑身筋骨舒展开了,才慢腾腾地晃进卧室。他没有抱着小黑猫,小猫晚上吃得多了些,吃完就回猫窝里睡,它比于秋凉还要怠惰,毕竟它不过是一只猫,没有那么多压力要它去承担。
  人活这一辈子,必定要面临各种压力:来源于学业的,来源于工作的,来源于家庭的……各种各种,许多许多。于秋凉抄语文作业抄得快要把魂儿都从嘴里吐出来,他甚至没空去接余夏生的话。他想把这些该死的作业早点儿处理完,多享受几天假期的快乐。轻轻松松才叫假期,在假期里到处乱跑不太符合假期的定义,在假期里一刻也不停地为学校的事而担忧,更加与假期的定义不相符。假期作业这种东西就不应该存在,它让假期里的家变成了一个管理相对宽松的监狱。
  “写,我写,写他妈的。”于秋凉头也不抬,运笔如飞,在练习册上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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