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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安，我不会喜欢什么沈家大小姐，我只爱你，一直都只有你，求你…”
　　周乐安没有太意外，他在漫长的等待中已经猜想了无数种可能，这是其中最合理的一种。
　　“陆宸，你知道我不可能再留在你身边了。”
　　他花了一整天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去工作了没多久的公司办理了离职，在圣诞前夜搬离了陆宸的房子。
　　周乐安拉着行李箱，走在街上狂欢的人群中，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又没了爱人，从此以后这世上又只剩下他一个人踽踽独行，不知道能往哪里去，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
　　迟来的疼痛侵袭了他每一个细胞，周乐安再也无力支撑，坐在路边，慢慢捂住了脸。
　　“后来我想起苏昂说过他们公司缺建筑专业的人，就到燕市来了。”回顾这些仿佛花光了周乐安的体力，他觉得十分疲惫，“我知道我没有理由恨他，一边是父母亲人，名声前途，一边是我，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可我没有办法，嘉木哥，我没有办法不去恨他，不恨他的话我心里这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东西我不知道该放哪儿。”
　　他恨陆宸招惹了他却又不负责到底，也恨陆宸给了他从不敢奢求的家却又收回，恨他在自己拿他当爱人的同时，他却当自己是个见不得光的情人。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嘉木哥，遇见他之前我从没喜欢过男人，和他在一起以后我就再也不能喜欢姑娘了，他把我变成这样，怎么还可以自己去和姑娘结婚？”
　　闻嘉木心如刀绞，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刺激周乐安还是在凌虐他自己。
　　“乐安，你有理由恨他，尽管恨，你没有必要强迫自己成为一个圣人。”
　　“但你如果想放过你自己，就想一想，你被公司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赵素芬说几句，尚且难受得家都忘了回，当年陆宸身边冷言冷语，甚至破口大骂的，都是他的骨肉至亲。他父母一直不能接受你们的事，陆叔对他动了手，郑阿姨甚至以死相逼，你让他怎么办呢？”
　　“你俩的事，陆宸处理得确实不好。他只是没长大，开始的时候从不考虑后果，没学会怎么在一段感情里负起责任，事情无法收拾的时候只能逃避，但他对你的感情从来不是假的，你不能否认这一点。”
　　“嘉木哥，”周乐安勉强自己撑起一点笑容，“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好久了，今天能有人听我说一说我已经轻松多了。其实就算我还恨他，我不会也没能力把陆宸怎么样，你不用替他担心。”
　　“我是很担心，但不是为他，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我…”一句“喜欢你”差点脱口而出，闻嘉木及时止住了。
　　今天周乐安已经很累了，闻嘉木不忍心再让他负担更多。
　　下午闻嘉木有饭局，周乐安也要回公司去加班，两人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时，闻嘉木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说：“对了，总住在同事家也不太方便，我让李潇潇去找找房子，早点儿搬出来吧。”
　　“嗯，我是想着这个项目做完了就搬，现在实在太忙了，没有精力搬来搬去的。”
　　“那也行，先看着，等你忙完了我帮你搬。”闻嘉木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开门。
　　周乐安拉住闻嘉木的袖口，揉揉自己的鼻子，含糊道：“那什么，嘉木哥，谢谢你…”
　　闻嘉木一笑：“谢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要谢谢，”周乐安认真地说，“嘉木哥，你真的太好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报了。”
　　“嘉木哥这么好，能不能向你讨个福利？”
　　“嗯，什么都行。”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一个人闷着，来跟我说，我们一起解决，好吗？”
　　“…我答应你。”


第13章　
　　只是离开了设计院不到一天，竟感觉这栋建筑从大门到墙壁都十分陌生，周乐安站在公司楼下叹了口气。
　　他默念了好几遍闻嘉木的话，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公司。
　　如果真有人问起，我就干脆承认，周乐安想。
　　然而事实证明闻嘉木是对的，开始上班后大家各忙各的，没有人对周乐安另眼相看，更没有人恶言相向，只有一个入职不久的小姑娘扭扭捏捏好几天，终于忍不住跑来问周乐安：“小周哥，他们说你和闻总挺熟的，他是吗？”
　　“是什么？”
　　“就是，和小周哥一样吗？”
　　周乐安诧异，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小姑娘脸红了，“也没什么，就，我觉得闻总长得特别帅，人又脾气好有修养，有点儿想追。”
　　周乐安无端地觉得紧张，说出来的话不自觉就带了些敌意：“闻总的前女友，挺有名的平面模特，就是长得像王祖贤的那个，身高175体重不到100。”
　　小姑娘捏捏自己的小肚子，委委屈屈地走了。
　　周乐安被自己的酸劲儿吓了一跳，想不通自己干嘛要打击一个小姑娘，还是个挺可爱的小姑娘，小圆脸大眼睛，性格也不错。
　　不过她要配闻嘉木还差一大截，不止是她，身边认识的所有姑娘都不太配得上闻嘉木。
　　就算配不上，周乐安还是不太开心，他拿出手机给闻嘉木发去一条消息。
　　“嘉木哥，对不起哦，我好像挡了你一桩桃花运。”
　　“没关系，照价赔偿吧。”
　　“您看我长得像不像桃花运？”
　　周乐安犯完浑，心情好了许多，放下手机继续画图。
　　那头的闻嘉木盯着周乐安发来的最后一句话发了会儿呆，对身旁的李潇潇说：“打电话给丰川先生，问问他我在他那儿定的东西做好了没，如果做完了你去拿一下。”
　　一周后，周乐安收到了一个精致到夸张的仿真月相灯，大概有一个篮球那么大，就连月球表面的撞击坑都完美复制了上去，一打开，就会发出和月光一样的柔和的冷光。
　　盒子里还放着一张硬纸卡片，上面没有署名，只有两行遒劲的字：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办公室几个年轻人凑过来起哄，“男朋友送的吧？怎么这么浪漫？”“看看人家，我家那位只知道送花！”“啧啧啧，好男人都有男朋友啦！”
　　自从赵素芬将周乐安的取向昭告天下，好几个原本关系不冷不热的同事反而同周乐安亲近起来，仿佛终于意识到周乐安也和旁人一样，是个有血有肉有弱点的人，不是什么冰封泥塑的高岭之花，赵素芬一番折腾也算是起到了奇迹般的反作用。
　　周乐安被他们闹了个大红脸，正想开口解释，突然看见苏昂脸色十分难看，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摔门出了办公室。
　　苏昂一直很反感他和闻嘉木的交往，就像当年反感他和陆宸谈恋爱一样，应该都是出于对周乐安的保护。周乐安没办法向苏昂解释闻嘉木的好，只好决定过几天再请苏昂吃饭赔罪。
　　不过现在，他必须要和送礼物的人通电话。
　　“嘉木哥，月相灯收到了，太漂亮了，谢谢你！”
　　“收到就好，喜欢吗？”
　　“喜欢，可是不年不节的，怎么送这么贵的礼物…”
　　“就是个小玩意儿，不值什么钱。”
　　“你就别骗我了，我同事刚才上淘宝都没搜到同款。”
　　闻嘉木“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几天不见，小孩儿长心眼儿了。
　　“看见里面的卡片了吗？”
　　“看见了，嘉木哥，你的字怎么这么好看？”
　　“不是，你别看字，”闻嘉木仔细斟酌着措辞，“看内容，有什么想法？”
　　“想法？”周乐安有些疑惑，“哦，这应该是两句诗吧？”
　　“对，你看看这两句诗，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嘉木哥，我觉得这两句诗应该是在描述这个礼物，但是我不太明白，月亮有了，街道和落日体现在哪里？”
　　“…没体现，”闻嘉木咬牙切齿，“就当我是瞎写的…”
　　文艺青年闻嘉木策划了好久，原本应该含蓄又浪漫的第一次表白，在周乐安钢铁直男般的脑回路面前丢盔弃甲，折戟沉沙。
　　早知道就简单粗暴写个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没准儿还能动一动周乐安脑子里那根弦儿。
　　没救的理工男！闻嘉木恨恨地想，非得当着面说“我想和你困觉”他们才能明白！


第14章　
　　周乐安当然不是钢铁直男，他没办法多想是因为他早就知道闻嘉木从来喜欢的都是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姑娘，他的前女友陈湄就是个中翘楚。
　　这一点，在他和苏昂这场莫名其妙的争吵中被重申了很多遍。
　　“你这是骗自己呢还是蒙别人呢？”苏昂冷笑，“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对你有意思，有必要装傻吗？”
　　“嘉木哥就是人好，多照顾我一些罢了。”
　　“哪个直男是这么照顾同性的？你愿意睁眼说瞎话我也拦不住，你就上赶着往前凑，只是别到时候又丢了魂似的被扫地出门，上次还能来燕市，这次你打算去哪儿？回老家种辣椒吗？”
　　种辣椒也得有地才行，周乐安悄悄吐槽。他和苏昂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好不欢而散。
　　他觉得苏昂的说法荒谬可笑，但还是忍不住顺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下：如果闻嘉木真的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好像…也没办法对闻嘉木说不。
　　和陆辰分手后，他想过无数次，再也不要跟这种和自己差距巨大的人纠缠，没有好结果，但如果是闻嘉木，他又觉得一切都可以接受，哪怕以后会悲剧重演，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去蹭一点温暖的光。
　　鬼使神差地，周乐安打开浏览器，输入闻嘉木写在卡片上那两句诗。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周乐安看了好几遍，心跳越来越快。
　　这是…表白吗？
　　闻嘉木真喜欢我？
　　不，不可能，在所有配不上闻嘉木的人里面，自己是最不堪的一个。
　　可是嘉木哥说过我很好，说我出类拔萃。
　　不对，我是吃白饭的，是累赘，是甩不掉的包袱…周乐安脑子里又响起了尖锐冰冷的女声，像是要将他凌迟。
　　不要再想了，别想了，我已经长大了，已经不是没用的吸血鬼…还有图没画完，对，还有图没画完，别想了…
　　周乐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像只鸵鸟，把头埋进了望不到边的工作里。
　　闻嘉木三年来第一次觉得当个勤勤恳恳的总裁还不如从前当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连追个人都不能一鼓作气心无二致。
　　他坐在二十来个人的会议室里，一边听林池做报告一边走了会儿神。
　　“…但是三亚等地五星级度假酒店相对饱和，我们将面临强大的竞争，所以，我们开发部和外聘专家的意见比较一致，都建议将西南地区热门城市作为嘉南的发展方向，这是上周我们选定的几个城市的初期调查结果，请闻总过目。”
　　闻嘉木快速浏览了手里的报告，几个城市的特点清晰，定位精准，城市消费水平和每年的旅游收入一目了然，林池的工作无可挑剔。
　　“这个，”闻嘉木敲了敲文件，“锦城，各方面都很符合我们要求。家宁，找个咨询公司做酒店建设场地利用分析和投资回报可行性分析报告，两星期内我要看到。林池，和当地土地管理部门和旅游局联系一下，准备好相关文件，咱们下个月十五号去锦城。”
　　“还有，丁一关注一下燕西设计院的进度，等出了图首先拿去做消防报审。这几天差不多该开始采购建材了，督促施工单位前期准备。”
　　丁一和林池都是跟着闻嘉木从宏远到嘉南来的，放弃大好前途来一家生死未卜的子公司，全是因为对闻嘉木的信任，闻嘉木拼了命地努力，有一大部分原因，是要对这些人负责。
　　现在，他努力的原因又多了一个周乐安，在把周乐安带到家人朋友面前之前，他需要有足够的底气。
　　说到周乐安，他是S省人，老家距锦城好像不远。
　　散了会，闻嘉木看看时间，估计季澜也应该下班了，就拨了电话过去。
　　“季老师，我来汇报工作。”
　　“哦？按我说的刺激他了？”
　　“嗯，难受死我了，”闻嘉木抱怨，“故意让人痛苦这事儿我真做不来，太不符合我的人设了。”
　　“相信我，长痛不如短痛，让他发泄出来才好。不过陆宸这事儿顶多算帮凶，我猜症根儿还在小时候，这个想让他主动说出来恐怕不容易。”
　　“不用他说，我自己去了解。周乐安入学时登记的家庭住址和监护人还查得到吗？”
　　“十年内的都好查，你等我消息。”
　　“谢谢姐夫。”


第15章　
　　七月中旬，燕西设计院举办了一年一度的读书日。
　　老院长时常感叹设计院全是理工科出身，专业技术没得挑，就是文学艺术方面的素质不太出众，所以每年除了组织员工听一次交响乐看一次美术展，还要挑一天让员工每人拿出自己的两本书，放在一起互相借阅。
　　周乐安看着自己书架上清一色的《高层建筑设计与技术》“、《安藤忠雄论建筑》和《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犯了难，这些全是专业书，与文学艺术关系不太大，拿出去也没人会借。左挑右选，才选出一本朱光潜先生的《西方美学史》，一本茨威格的《世界建筑师》，算是符合要求。
　　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闻嘉木，闻嘉木不像他，家里一整面墙都是书柜，从《时间简史》到《三言二拍》，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上次给他两句诗，他的理解能歪到大西洋。
　　就算闻嘉木有点喜欢他，也会因为他的无趣而打了退堂鼓吧，不然这都大半个月了，也没再见过面。
　　但是闻嘉木的助理李小姐一直在给他变着花样订宵夜外卖，这样长时间不分白天黑夜的高强度的加班，他竟然还胖了两斤。
　　这样看来，他应该还没有被放弃。
　　可这次他不太想被动地等着闻嘉木进一步或退一步了，哪怕被嫌弃，他也不想失去这最后一束光。
　　他拿出手机，深深地呼几口气，然后找到闻嘉木的名字，按下拨号键。
　　“嘉木哥，你在忙吗？”
　　“现在不忙，怎么？”闻嘉木突然想调戏小朋友，“想我了？”
　　“想。”
　　“……”闻嘉木被这一记直球打懵，有点怀疑小朋友被夺了舍。
　　“我没什么事，就是想起你家有那么多书，能不能让我借几本看看？”
　　闻嘉木回过神，又继续使坏：“哦，想借哪几本？我这儿《金瓶梅》《杏花天》什么都有。”
　　“不是，不是想借这种。”周乐安耳朵又红了，“其实我是想嘉木哥给我推荐几本，等我干完活就能好好看了。”
　　“没问题，不过我现在还还在外地呢，等我回燕市，挑几本给你送过去。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都胖了。”
　　“那就好，我就是担心你太累了，加班别太晚，照顾好自己。”
　　“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闻嘉木抬头继续看眼前这片破败不堪的居民区。七八栋五层高的旧楼大约只有一半还有人住，楼头垃圾堆积如山，外墙被风雨烈日侵蚀得看不出本来面目，有几家的阳台上还晾着衣服，那狭窄的阳台看上去摇摇欲坠。
　　这是周乐安和他舅舅舅妈住过的地方。
　　闻嘉木和林池飞到锦城后，迅速地办了公事，又组了几个饭局，就留林池在锦城继续办理手续，自己则坐了两个多小时的绿皮火车，又打了一辆咯吱作响的电动小三轮，按照季澜给的地址，找到了这个仿佛被时间遗弃了的小镇。
　　闻嘉木走到七号楼附近，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刚好从楼里走出来。
　　“哥，打扰您一下，请问这里有没有住着一家人，男的叫石诚，女的叫汪秋云，岁数和您差不多。”
　　“他们家啊？搬走好几年啦！”男人斜着眼上上下下打量着闻嘉木，脸上浮现出暧昧难明的表情，“你这么体面的人，打听他们家做什么？”
　　“是有一些私事，”闻嘉木保持着谦和礼貌的态度，“您知道他们搬到哪儿了吗？”
　　“那可不知道了，他们家那点儿丢人现眼的事闹的街坊邻居全知道，哪还有脸告诉我们搬去哪里呀！”
　　“嗯，那耽误您时间了，谢…”
　　“不过你要想知道他家的事，就去找右边第一个单元302的陈老头，他是他们家对门邻居。”
　　“好的，谢谢您。”
　　闻嘉木在附近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家门脸肮脏的小卖部，在一堆“康帅傅”和“雪霸”中间艰难地挑出了看上去应该不是山寨货的一箱牛奶和几盒烟酒，想了想又出门找到水果摊，捡好的称了几斤。
　　他颠了颠手上的大包小包，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东西拿不出手。闻嘉木苦笑了两声，敲响了302的大门。
　　老人隔着防盗门警惕地看着闻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