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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杨潇潇就要化怨为恨，整个黑化。九哥手指在杨潇潇额头一点，削弱鬼气，已经死去的杨潇潇缓缓出现在他们两个人的面前。
　　青白的杨潇潇，脸上没有血色，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僵硬的皮肤，僵直的四肢，缓缓抬起的手腕还带着狰狞的伤口。
　　杨娅坤传来一声惊叫，直接昏了过去，便在这时，一直在我身边乖乖待着的怨婴忽然暴躁起来，挣脱了束缚，一个猛子跃上杨娅坤的胸口，龇着牙呜呜咽叫着，情绪激动。
　　杨正明跌坐在杨娅坤身边，两股战战，他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看见这么诡异的画面，他这辈子最害怕的人，竟然还在！
　　“你……你……！”他颤着手指指着面前的女儿魂魄，强撑着没让自己吓晕，然而身体却像失控一样，语言系统失灵，整个人都僵硬了。
　　杨潇潇说不出话，只是泪流满面地看着他，神情悲戚。
　　我的精力被怨婴带走，这个家伙就像发现目标猎物似的，缠着昏迷的杨娅坤不放，我心中明了，能让怨婴如此激动的，除了母体应该不会再有别的人。
　　这个不成形的孩子……原来是杨娅坤的。
　　阴烨尘的声音沉沉如煮沸的白水，翻腾如浪，底下暗流涌动，发人深思。
　　“每个孩子来到这个世上，与父母结成亲缘，都是善根。是你自己内心恐惧不除，却把诅咒和不顺推到孩子身上。杨正明，你仔仔细细看清楚了，她根本就不是什么魔鬼，她就是你的孩子。”
　　杨正明根本听不进去，只是不断挥舞双手大喊：“别过来，不要过来。你已经死了，回去你该去的地方！”
　　我永远也忘不了杨潇潇的目光，孤独、绝望、又怨又爱。就跟怨婴看着杨娅坤的眼神一模一样。
　　“你憎恨她，可她却连死了也渴望得到你的爱。你再看看你的大女儿，”九哥一指吓昏过去的杨娅坤，冷声道：
　　“你是逃过了一死，可你的女儿们却因为你这辈子都毁了。一个因为你的冷漠失去了生命，一个因为你的教育对孩子充满排斥！”
　　“你胡说，我大女儿还没有男朋友，哪来的孩子！”
　　杨家家教很严，有这么一个控制欲极强还有点“神经”的老爹，难怪杨娅坤一直着急相亲结婚。估计那个流掉的孩子，应该是某个相亲对象的吧。
　　或许是情绪激动，或许是杨正明太过恐惧眼前的一切，难以接受，他脑子一抽，也跟着晕了过去。屋子里终于静下来，阴烨尘却无奈的自嘲一笑：
　　“这世上，最难的就是说服自己。罢了，反正天命的案子我已弄清，你们父女既然不肯面对现实，那就算了。那就当一辈子胆小鬼，浑浑噩噩地活着吧。”
　　我终于明白，为何怨婴一开始会出现在商场里。会馆四周都设有防护，像怨婴这样的灵体是进不来的。而杨正明的家被溟烈给盯上，它也进不去。
　　唯独商场那个地方是杨娅坤相亲经常去，有杨娅坤的气息，它心里有怨，在人间飘荡寻找母体，找寻无果，只能停留在存有母体气息的地方，加之那里还有孟倩留下的怨，才会留在店铺里面。
　　几经周折，怨婴终于找到了母体，虽然这个女人亲手“杀”了自己，让它痛不欲生，可是我看得出，怨婴的意识里，母体里的温暖依然是让它最留恋缅怀的东西。
　　就像杨潇潇，虽然杨正明从一开始就仇视她，认为她是个讨债鬼，可直到此刻，杨潇潇的眼底都没有一丝杀意。
　　心底的怨，更多是来自被遗弃、被忽视的自卑和不安。
　　杨潇潇慢慢走向她的父亲，因为说不出话，她只是深深地向父亲鞠了一躬，她走到大姐的身边，牵起了怨婴的小手，慢慢离开他们。
　　她走到我面前，告诉我，执念已了，求我为他们超度。
　　我微一错愕，让我超度？可是我哪里会……
　　“法术早就交给你了，你是该练练手。”阴烨尘鼓励我，我有点犹豫：
　　“可是，你不需要再问杨正明一些细节吗，还有，我没有经验……这么重大的事情，我……”
　　“不必，天命案子已经了清，杨正明不是重要线索，问不问都一样。既然那女孩让你帮她，你就做吧，做中阴先生也有段时间了，相信你可以的。”
　　凌睿已经找人把地上的两个人拖了出去，怨婴的母体已经找到，小家伙心结已结，是该送它上路。只是杨潇潇……
　　“你不必担心，天命轮回，等过了奈何桥重新转世，一切又是新的开始。人的一生其实很短暂，生前留有遗憾，死后就会化成执念。杨潇潇渴望父亲的爱，她留下不肯走，只是想得到一个求证；怨婴不肯走，是因为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阴魂，是心底的念让他们留下，如果这个念已经化解，那么就是该走的时候了。”
　　我轻轻吐了一口气，想想自己生前也和杨娅坤做过同事，她妹妹的身后事，既是本职所在，作为朋友也该尽力。怨婴更是了，在神屠它还救过我，想到这里，我沉着应下。
　　第一次施展超度法阵，我摒神凝气，一丝不苟，按着九哥教我的一步一步做。九哥在一旁用鼓励的目光看我，让我心中安定不少，法阵慢慢建起，我全神贯注，心魂合一，默念往生咒。
　　慢慢，自天花板缓缓降下一束光，那道光是浅浅的金色。
　　这一幕让我不由想起，很久以前九哥找人超度李华和周芸的那一幕。
　　那个时候，看着他们两个在光底下消失，就特别崇拜阴烨尘，觉得他的形象高大有型，令人仰慕。
　　时隔数月，我站在那个道士的位子上，换位而思，才明白，原来给阴魂超度往生并不是一件威猛有型的事情，这其中需要一颗平静、公正、宁定的心，需要冷静的思考，沉稳的操作还有睿智的判断。
　　阴差，手握生死超度的权力，是唯一可以行走在阴阳两界的特殊人群，一个往生咒可以送净化的灵魂返回冥界投胎；一个引魂术，也可以让死去的灵魂起死复生。
　　如果不给这权力加以约束，如果任由阴差随心而为，那阴阳的世界，就真的乱套了。
　　这个简单的道理，看似人人都能听懂，但要奉行一生，坚持一生，有点难。
　　送走了杨潇潇和怨婴，天命的寻找暂告一段落。不知为何，九哥说，在回冥界以前，这项工作可以先停一停。
　　我有点莫名，这人才找了一半，九哥怎么好像一点也不着急了？
　　阴烨尘笑道：
　　“事有轻重缓急，离三堂会审还有5天时间，我需要做些准备。”
　　“已经找到扳倒溟烈的证据了不是吗，还需要准备什么？”
　　阴烨尘神秘地笑了笑，却不打算告诉我，只是略带赞赏地看着我：
　　“比起从前那个冲动易怒，做事不过脑子的安馨月，你已经进步很多。今天，我还以为你会心情低落，再对杨正明做点什么。”
　　我淡淡一笑，似乎没有发觉自己有这么大的变化，好奇地问：
　　“我真的进步了？”
　　“当然，若是以前，你恐怕早就上去把杨正明臭骂一顿，然后再想点办法好好弥补一下杨潇潇受伤的灵魂。”
　　他略带几分调笑和揶揄，我知道他是在故意开我玩笑，可依然还是觉得脸上有点发热。
　　我从前，真的有那么不通情达理，不冷静，不理智吗？
　　“可能是心中有了一把尺子，它时刻衡量我的行为和思维，告诫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虽然我还是觉得杨正明这个人性格扭曲，被幽冥一遭的经历给吓的精神不对劲，做事有点让人讨厌——不过，我也知道，那是他的人生，我无权干涉。何况杨潇潇也是自己死的，杨正明充其量只算是诱发自杀的主因。我能做的，也只有在超度时候，让他们两个少吃点苦。”
　　阴烨尘眼神里带着赞许和鼓励：
　　“月儿，你的进步令我吃惊。看来，你能成为阴差，是迟早的事情。”
　　我耸耸肩，轻松道：“或许也是自己经历了生死这个坎，把一切都看开了吧。”
　　后面还有一句话，我没有说出，怕九哥多心。
　　或许，是因为人见惯生死，心就会变得麻木，睿智和冷静不是天生的，大概也需要锻炼和磨砺。
　　我忽然想起凌睿之前问过我有关要不要还阳的事情，觉得有些事也应该和九哥谈谈。
　　“我觉得当个阴魂也挺好，至少身边有你，九哥，等天命的事情结束，你就带着我正式加入阴差的队伍好不好？”
　　阴烨尘一愣，眉心微动，他迟疑道：
　　“你……真这么想？”
　　我无比坚定地点头：“嗯，比起人短暂的生命，阴差有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岁月，我想要永远陪着你，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可你一起维护阴阳秩序，做个称职的阴差。”


正文　第147章　手牵手，逛鬼市（一）
　　半年时间，我已不是畏手畏脚，自卑惹嫌的安馨月。从答应跟着他做事开始，我就明白有些东西要学会取舍。
　　从义无反顾地救申磊，到今天平静地超度杨潇潇，我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人生很难做到不悲不喜，是因为心中有情，有牵挂。而成为一个出色的阴差，就是要越过这些悲喜，平静地去看待别人的人生，引渡灵魂的同时，也是在完成一场救赎。
　　初见九哥，总觉得他冷漠无情，别人的生死在他眼中，就像太阳的升落一样，习以为常。
　　我以为那是见惯生死，岁月冗长的麻木。
　　其实不然，如果一个人冷酷无情，那就不会去在意天命究竟是回归秩序，还是依然错乱。九哥的无情是对个人无情，却对众生悲悯。
　　他看透生死，超越生死，却也尊重生死。
　　每一条生命在他的眼中都是宝贵的，都是应该沿着本来的轨迹行走。他为自己犯下的错承受冥界刑罚，也为自己闯下的祸在尽力弥补。
　　敢于担当，敢于向“假天命”说不，这样的人，一副侠肝义胆，人生里有执着的东西，骨子里有重情的种子，又怎么舍得再说他无情？
　　跟在他身边，我明白了很多做人的道理，对于生死，也有了更深一层的体悟。
　　“我是认真的，九哥。从今以后的我，生命虽然已经停止，但我和你有着共同的信念，一起修复天命，一起守护阴阳平衡的秩序，还有，永远永远在一起。”
　　怨婴走了，杨潇潇也走了，凌睿把杨正明和杨娅坤送回了B市，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再也没有过他们的消息。
　　只是看着九哥在此取出那一张薄薄的锦书，在前面苍遒有力的字迹下续写，总觉的自己也算是为天命修复的巨大工程出了点力。
　　“杨正明，二十四年前，车祸作证人，天命之路间接诱导人，命格已归位；杨潇潇，车祸受害人，命格已归位。”
　　我趴在桌子上仔细数了数，天命的直接关联人，已经找到了7个，还差5位，眼瞅着还剩5天时间，再找肯定是来不及了。
　　我有些担心九哥，之前就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剩下的人可还有什么线索，能找到一个是一个。
　　可是九哥回我：
　　“不着急，这些人足够。”
　　“可是——不找齐那些人，他们的命格不归位，你怎么修复天命啊？”我还是不能理解一直致力于寻找关联人的他怎么突然慢下了脚步，只昨天审完杨正明以后，他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这一早上都窝在家里看书，好不悠闲！
　　九哥看我满脸担忧，宽慰我：
　　“你放心，有了这些人的供词，还有我手里掌握的证据，扳倒溟烈已经绰绰有余。至于天命的事，以后可以慢慢来，急不得。”
　　他说的也有道理，我忽然想起今早上凌睿一脸凝重和九哥商讨的应对方案，怪自己耳力太好，听到了那么几句，就继续关心地问：
　　“今天早上在里屋睡得迷迷糊糊，听到你和凌睿的谈话。溟烈是不是已经准备有所动作了？”
　　九哥有些惊讶，不知什么时候他爱上了喝咖啡，这会默默放下杯子，走到我跟前，道：
　　“你现在的灵力增长速度比我当年修行还要厉害，说说看，你都听到什么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自从变成阴魂以后，修行的悟性好像一下窜了等级，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拦都拦不住。
　　昨晚和九哥双修，他还夸我悟性高呢……
　　想的乱七八糟，赶紧回神回答九哥的问题：
　　“就是听见，溟烈要来毁掉证据，什么的。”
　　阴烨尘点点头：
　　“不错，他是有这个打算。而且派来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我不禁好奇：“那——你怎么知道？”
　　他玩味地笑了笑，幽幽道：
　　“就只需他在我的人里安插眼线么？消息是阴司局传来，可信度还有待考证，不过，未雨绸缪还是非常有必要。”
　　我十分赞同，现在跟溟烈的对决已经进入白热化，虽然述静已经带走九哥的引魂簿，打算在十五那天公开审理，并且其他六位阎罗也已经答应，陆判那里好想也得到了默许。
　　审案是板上钉钉了，但九哥究竟有什么证据证明，杀了越善先生的那个人就是撕引魂簿的人呢？
　　阴烨尘打断我的问题，纠正道：
　　“这顺序不对，我当时的原话是，撕引魂簿的人就是杀越善先生的人。”
　　我被说懵了——这，有啥区别！？！？
　　阴“侦探”循循善诱：
　　“首先，从A推到B，这个命题表示，A是条件，B是结果。我可以从条件证明结果，却不能硬是说结果是由这唯一的条件造成。”
　　我更晕了，他耐心道：
　　“这么解释吧，今天如果下了雨，地面会湿吗？”
　　我点点头，当然。
　　他又问：“那如果地面是湿的，就一定是下雨导致的吗？”
　　我被问住了：“未必啊，也有可能是下雪——哎呦，你干嘛打我。”
　　“你这个脑子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下雨和下雪有什么区别？地面潮湿，也可能是人为泼水，也可能是气温过高水汽凝华，总之不会只有下雨这一种可能。当然你可能还会问，那下雨，地面也未必就会湿，也有可能被东西遮挡。”
　　我揉着脑门不敢点头，他继续道：
　　“我所说的AB关系，就是最直接不受外界因素干扰下的关系。所以回到刚才的问题，我说可以证明撕引魂簿的人杀了师父，但杀师父的人未必有动机去撕引魂簿。你也知道，我求得中元节重回冥界，是以师父的案子回去，但如何引出天命的案子又不招人嫌恶，让一切顺理成章地继续下去，才是我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阴烨尘眉头紧锁，语气凝重：
　　“回幽冥是一条不归路，若赢，天命回归，师父的冤屈洗清，一切皆大欢喜；若不赢，那便是粉身碎骨。月儿，你可愿意，陪我走一遭？”
　　他三言两语就激出我内心的斗志，虽然这个“条件”“结果”的关系我还搞不清楚，但我相信，前方的一切障碍，磨难，都会被九哥一一搞定。
　　“九哥，你可一定要把证据守好，溟烈那个人阴险狡诈，上一次吃了暗亏，一定心怀记恨，他不会轻易放弃任何翻盘的机会。你一定要小心，对了，隐藏在会馆里的奸细，你们是抓到了吧。”
　　上一次他和颜臻摊牌，这个奸细竟然还是跟着她的。
　　阴烨尘点点头：“已经控制起来，他不会有机会再做什么。”
　　“是谁呢？”
　　他犹豫了一下，道：
　　“月儿，等案子结束，你就会知道，这个人现在对我们还有用，我担心走漏风声，你不知道，总归是安全一点。”
　　我理解他，既然九哥不让我知道，那就不知道。
　　我相信他。
　　“今夜就是鬼门大开的日子，你早点吃饭，换好衣服，我带你出门。带你去酆都的鬼城开开眼。”
　　我一喜，脸上的表情霎时变得丰富起来：
　　“鬼城？真的可以吗？会不会耽误你的事情啊。”
　　他宠溺地习惯揉我头发：
　　“你就是我的全部，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憋在酒店里好几天，我知道你已经发霉了。”
　　我开心得差点没蹦起来，大声欢呼：
　　“好啊好啊，我们一起去鬼城玩！耶，九哥万岁！”
　　临近夜里十一点，我们出发了。九哥在我身上掩了鬼气，让我也可以和他一样暂时显形，他说鬼城的入口隐在繁华喧嚣当中，那地方有冥界的人把守，要去还需要什么路引。
　　不过我也没操心，一切有九哥，他带脑子，我带人就够了。
　　酆都的夜景还是很美，这里虽然只是一个地级市，但因为挨着长江支流大溪河，水运发达，临江渡口每天的往来船只不下千艘。“河上之都”的美誉果然名不虚传，乘出租一路沿大溪河一路往东，河岸美景尽收眼底。
　　音乐喷泉，河滨公园，湿地广场，基础设施和人文风光结合的恰到好处。
　　难怪阴阳的交接会在这里，水为阴，山为阳，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地方，的确受到万物生灵的喜爱。
　　司机师傅是个地道的本市人，一路就给我们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