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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来展开绛衣在身上比衬，欢喜不已。
　　
　　孟知来仔细凝视知来手中的绛衣，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衫，都是子晔送的，的确一模一样。两个不同的时空，事情的走向却太多相似。
　　
　　又是两年多的寂静，任山中岁月有多漫长，都从未击溃过知来对子晔的信心。她知道他会回来。
　　
　　孟知来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子晔该不会……认错人了吧？
　　
　　此时的知来并不知道青鸾口中的魔尊就是子晔，倘若她知道子晔心仪知仪又会是何种心境？孟知来能预料到那种心灰意冷，两个都是她最在乎的人，即便不是同一个时空发生的事，她只是看着都觉得难以接受，何况知来是亲身经历呢？
　　
　　这天，山里生机焕发，知来睁开眼，感受到不一样的气息。以湖为镜，她迅速地梳洗整理好仪容，提着裙满怀期待地往山下跑去。她能感受到，廖无人烟的丹穴峰，有其他人进来了！并且不是青鸾！
　　
　　刚至山脚，她遇见了那人，白衣折扇，衣袂缥缈。
　　
　　“璟……璟言？”知来试探地唤了一声。若不是容貌无甚变化，知来怎么也想不到当初稚嫩少年已成为了如今挺拔的翩翩公子。
　　
　　亦如记忆中，璟言温润微笑，向知来伸出手去：“知来，我来接你下山，你愿意吗？”
　　
　　修长的手指停在半空中，阳光透过指间的缝隙漏出点点光芒，倾泻在地上如同握不住的时间。
　　
　　“我……我不能出去的。”知来怯怯道。
　　
　　“放心，这次可以的。凤君、凤妃已知晓我来接你，你要做的只是把手交到我手上，然后放心跟我走。”璟言目光灼灼，期盼的模样让人不忍心拒绝。
　　
　　“怎么会突然就可以离开丹穴峰了呢？”知来将信将疑，由于潜意识里存在想要出去的念头，她不自觉地抬手去搭璟言的手。
　　
　　“在我误闯丹穴峰回去后，我就共享了你的秘密。”凤族有两位公主且长公主身份特殊，璟言分别从天帝和凤君处都求证过。
　　
　　璟言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这次能接你出去，一是因为有关你的事不用再瞒我，二是我向凤君承诺，我带你下山就会殊死保护你的安全。”
　　
　　知来猛地缩回手。
　　
　　璟言微怔，旋即温言道：“我知道外界对你来说很陌生，你一时间你接受起来有些困难，不过还是先跟我下山吧，经过两年来的诚心相待，知仪公主总算承了子晔尊主的情意，那种重要的时刻，知仪还是希望你在的。”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知来错愕地拉着璟言的袖角。
　　
　　“我会保护你……”
　　
　　“不是，前面那句！”
　　
　　“知仪的重要日子。”璟言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有些不自然地拧了拧，不过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这时的他一直认为，自己只是喜欢知来的。
　　
　　知来怔了半晌，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知仪和谁？”
　　
　　“子晔？”璟言不解。
　　
　　“子……晔？”知来迟疑。不会，不会的，不可能会是她的子晔，她的子晔答应了要来接她的。所以只是名字相同吧？
　　
　　“我们走吧，下峰去。”知来急切拉着璟言，急切地往槃若宫的方向跑去。
　　
　　在丹穴峰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尽管隔着渺茫的云雾，知来无数次地眺望过在她模糊记忆中的槃若宫。她想过很多次，未来有一天自己能堂堂正正地跨入那道宫门时，一定要站在宫门前仰望丹穴峰，好好看看从这里看过去的丹穴峰会是什么模样。然而这天，她跨过宫门，堂堂正正地，却没有时间与心情回头望一眼。
　　
　　此日的槃若宫尤为热闹，不过知来并未见过槃若宫平日里的模样，没有对不所以没有诧异。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见过这么多人，她的心情紧张得无以复加。
　　
　　璟言握着知来的手紧了紧，给她微凉的手指传去些许温暖。在进去殿门前，璟言从袖中取出一张白纱面巾，覆上知来的面庞，并且还小心地将面巾的尖角系紧，确保它不会掉落。
　　
　　明白璟言的用意，知来的目光黯淡些许，原来她还是无法堂堂正正地生活在日光下。
　　
　　大殿内挤满了人，两侧的气息截然不同，知来张皇而又仔细地逐个打量，适应着拥挤的气息。
　　
　　“他们都是来观礼的，这边大多是神族，那边主要是魔族，两年前魔尊幽篁故去，子晔已从少尊成为了魔尊。”璟言在她耳旁解释。
　　
　　目光穿过拥挤的人潮，知来远远地望着殿前主位上的二人。一人正襟危坐、不苟言笑，一人慈眉善目、温婉贤惠，真是凤君、凤妃，她认得。
　　
　　凤君、凤妃感受到目光，也是不约而同望向知来的方向，似乎从一开始就在等着她的到来。
　　
　　璟言注意到知来的动作，又低声解释道：“现在人多，不便领你与二位相认，待结束后……”他感到知来的手颤抖着，又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帮她保持镇定。
　　
　　隔着数不清的人，知来与凤君、凤妃的目光交织着，看起来平静的神色下是翻滚的涌动的就快要压抑不住的情绪。她是多久没有见过自己的父君和母妃了呢？大约是上千年吧。千年的时光足以让凡间的沧海变成桑田，但知来至始至终没有忘记过他们的样貌，即使她离开他们时还是稚嫩的孩童。
　　
　　对于离别，没有人会喜欢。但知来不怪他们，没有哪个父母会无故舍弃自己的孩子，从此时什么都没有表露的眼神，她还是读懂了父母的怜惜。尽管不喜欢被这样对待，但她能理解，世上所有的事都是由因到果，由果归因，只不过这个“因”她目前并不知道是什么。
　　
　　璟言带她从人群中穿行而过，他所到之处自有人让开道路。他拒绝了小仙倌上殿的指引，寻了个不远不近不前不后的位置坐下，既不会太引人注目又能够清楚观礼。
　　
　　“你刚刚说的‘观礼’，是指什么礼？”知来呆呆地问。
　　
　　“不是正式的婚礼，是子晔与知仪缔结婚约，又以婚约为二族盟约的日子。因为二人在神魔二族内的重要地位，故而此次盛事，二族前来道喜的人数不胜数。”
　　
　　当听到熟悉的名字时，她还是忍不住心中挨了沉重的一击——她确定自己没听错。
　　
　　“吉时到——”听见礼官报时，现场顿时安静下来，全都将目光投向门口，等待主角出现。
　　
　　不多时，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身着精美玄服出现在视野里面，占据了所有目光。他的身侧，七彩华服摇曳生姿，女子翩跹而来，翩若惊鸿，清丽动人。
　　
　　知来倒吸一口冷气，停滞了呼吸。她先前的祈祷，彻底被击碎。
　　
　　当他出现的那一瞬间，知来就明白，原来他们并不是名字相似的两人，而是完全相同的一人，她的小石头，她思念了一百年的子晔。
　　
　　子晔的脚步缓慢而从容，知来仔细打量他的模样，稍变的是百年前的年少气盛，不变的是脸上倨傲的神色和一如从前的我行我素——在这样喜庆的场合，他竟还是着一身玄色衣衫，因为喜欢。
　　他的眼睛看向前方，没有凝视身边的女子，也没有扫视到场的宾客，仿佛全世界都入不了他的眼。不知为何知来觉得他的眼神冷淡而疏离，与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知仪款款走来，让所有女子无不羡慕的优雅与淡然，而又无关妒忌，大约这就是公主应有的模样吧。尽管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知仪是令人瞩目的焦点，而知来只是生长于山野的丫头。无怪乎旁人会喜欢知仪，就连知来自己也觉得知仪比她千般、万般地好。

作者有话要说：　　孟知来会以旁观者的身份把这一段故事看完，这两个世界的时间线不是同时进行的，她观看的那个世界是过去发生的事。等看完这一段大家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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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3章　灵魂对谈

　　一对璧人走得很慢。
　　
　　不同于子晔；　知仪的眼神飘忽不定，从一个人身上又跳跃到另一个人身上，但只聚焦于右边神仙这一侧，好似逐个逐个地要把到场的神仙全都看个遍。
　　
　　目光飘到知来这边时停了，隔着人群；　知仪凝视着知来，眸子里有光亮在跳动；　动容、欣喜、不知所措。
　　
　　知仪的这个长姊是槃若宫的禁忌，小时候对她明明是有印象的；　可每每想起时向父君母后询问；　却得到严厉的回复：世上从不存在这个人。向来乖巧懂事的知仪唯有在这件事上没放弃过追问；　她切切实实能感受到的人怎么可能不存在呢？怎么可能！
　　
　　在知仪成年那年，她向父母要的礼物便是长姊的下落。凤妃怜惜；　终究还是告诉了她知来独自生活在丹穴峰的事；　至于原因凤妃始终守口如瓶，只是道：“离开那；　我们不能确保护她周全，你若是为她好；　就该让她留在那。”
　　
　　凤君的沉默和凤妃的悲痛令少女知仪哑口无言；　因着血统高贵和家族强大；　她的成长是无忧无虑的；　她从来没想过，和她拥有同样面孔的同胞姐姐，竟然连强大的父母都无法庇佑；　究竟是怎样的危机和宿命？
　　
　　心知父母心中并不好受，自此，知仪再没向他们询问过有关长姊的事情，除了时常向很久才能上一次峰的青鸾询问近况外，便是隔着云雾眺望丹穴峰。还有，知仪每每摸着自己起伏的心跳，就感受到姐姐在不远处心脏跳动的频率，内心跟着安稳而平和。这大概就是姊妹间的心灵感应吧。
　　
　　此时殿内的知仪将手轻轻放在胸口，默默注视知来，而知来隔着面纱微微一笑，也做了相同的动作。四目相对，心脏跳动，就那么一瞬间，已有千万言语在二人之间传递。
　　
　　血终究浓于水，这份深情，无法言明，亦勿需言语。
　　
　　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戴着面纱的长姊，知仪忘我到停止了脚步。知仪无数次地担忧过她，无数次地希冀过她，没想到她能生长得那么明丽，那么地让人喜欢和想要靠近。知仪想，能站在她身边真是幸运的人啊……在她身边的人……
　　
　　对望中，知来忽然感到知仪的动容，然后是黯然。知来侧身看向身边的璟言，他正带着笑意看着自己与知仪的重逢，温润如玉。知来惊讶地回望知仪，果然，因为璟言，知仪眼里的光暗了不少。
　　
　　可她和子晔又是怎么一回事？
　　
　　知来从知仪身上挪动了一点点目光，停留在她身旁的玄衣男子身上，心中郁结，说不出的难过。
　　原本目空一切的玄衣男子，因身边彩衣女子的停留而侧身回望。
　　
　　忽然之间，心跳漏了一拍。
　　
　　槃若宫大殿里的动静因男女主角的驻足就这么停了下来，仿佛时间也跟着停顿。
　　
　　众人伸着脑袋观察着殿中一对璧人和他们目光望去的方向，不明所以。
　　
　　目光一下子聚集到知来那处，凤妃心下紧张，下意识地抓紧凤君的手，凤君刚才好不容易才舒展开的眉头，此时再一次蹙到一起。
　　
　　望着白纱覆面的女子，子晔感觉很奇特。一百多年了，自从离开了那座山，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即便是在看身边的彩衣女子时。
　　
　　和百年前的那个姑娘告别后，他走出停留了一百年的山峰回到魔界。当他处理完所有事情，一刻也不能停地想要动身去接她到自己身边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不可思议地找不到她了。他疯狂地寻找，废寝忘食地思索，依然毫无头绪。想得夜不能寐，久而久之便得了失眠症，越是深沉的夜他越是清醒，即使想睡也再也睡不着了。
　　
　　直到那天，他于九重天的凌霄殿上见到了彩衣女子，只一眼，她的面庞就与记忆深处的模样重叠，他认出来了，那个叫知仪的彩衣女子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阿喂”。
　　
　　于是他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热忱，想要把她找回身边。虽然对知仪不认识自己抱有过疑问，但很快他便为此找到了理由，自己会忘记，是否她也忘记了？是否这就是上苍对他的离去的惩罚？他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他找到她了。
　　
　　后来的两年，他努力地守在知仪身边，希望她能接受自己。某天，知仪憔悴着脸，带着失落得无以复加的神色对他说“好”，虽然没有感受到悸动，他还是欣然接受，毕竟找回“阿喂”是他一生的夙愿。
　　
　　思绪从很远的地方飘了回来，子晔紧泯嘴唇，摇了摇头。他怎么可能对“阿喂”以外的人产生莫名的感觉？更何况对方还是才见☆、第一眼且并未见到真实脸庞的女子。他应当是被今天的喜庆气氛给冲昏了头。
　　
　　子晔闭上眼睛，想要把白纱覆面的女子赶出脑海，然而那袭红裙白纱却愈发清晰明显，不可能挥之得去。
　　
　　红裙白纱的女子，你究竟是谁？
　　
　　四个人间无言的凝望，有离愁又有重逢，有别是一番滋味，又有最难将息的情绪。剪不断，理还乱。
　　
　　最终还是子晔打破了僵局，像下了什么决心，他转身继续向前走，回过头去时还将知仪的手拉在手里，知仪被他带动，收回目光，继续完成未完的仪式。
　　
　　时间终于重新流动了，众人不再看知来和璟言的方向，继续观赏这重要的时刻。殿内有舒气的声音，低低缓缓，微不可闻。
　　
　　好般配的一对璧人，会幸福的吧？一定会，子晔绝对有让人幸福的能力。知来望着二人的背影，想笑着祝福他们，可是她做不到。祝福是诚心诚意的，但笑容好艰难。她和子晔之间间隔的，不是一张面纱，也不是一个转身，而是盘桓一百余年的距离，跨越不过去。
　　
　　百凤朝鸣，殿内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二人已走至凤君凤妃身前。凤君执起女儿的手，将其交到子晔手里，再次掌声雷动，欢愉喧天。只有知来的世界静寂无声，她所有能感知到的只是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热烈是他们的，她什么都没有。
　　
　　知来再也忍不住，起身离席，夺路而逃。璟言发现了知来的异常，紧跟着追了出去，然而殿内过于拥挤，道路被专注观礼的人群挡住，他没有追上知来的步伐。
　　
　　跑出槃若宫，知来并未停下脚步，她还在跑，想跑到精疲力尽跑到忘乎所以。不知跑了多久，她背靠墙壁，无力瘫坐，眼睛怔怔地望着宫殿的方向。
　　
　　站在时空之外的孟知来向知来走近，她伸出手抚摸着失魂落魄的另一个自己，想给她一些安慰——虽然她的手不可能触碰得到她。
　　
　　心疼、怜悯……抑或众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充斥着孟知来，她和知来一齐经历一齐感受，怎么会不明白她此时的心境？
　　
　　孟知来不知道子晔是认错人了，还是真的爱上了知仪。她以知来的视角并未看到过去一百年的故事。一百年不短，谁爱谁都是有可能的。
　　
　　孟知来陪着知来就这样一直坐着，两个孤寂的身影仿佛要坐到时间的尽头。
　　
　　有轰鸣声传入耳中，连沉浸的知来亦有所察觉，但她的心却无暇顾及。
　　
　　过了许久，动静越来越大，响声越来越剧烈，知来回过神来，才发现天开始摇晃，地也跟着震颤起来，目及所处，没有什么事物是静止的。
　　
　　树木婆娑有声，繁茂的新叶簌簌而落，然后是枝桠脱离、树干断裂。飞鸟盘旋头顶，悲鸣戚戚，声声刺耳。宏伟挺拔的宫殿，木椽瓦片掉落，分崩离析。高耸入云的山峰，巨石崩塌，山体竟然在往下坐，变得越来越矮。大地被撕裂，裂痕细细密密，摧枯拉朽地向各处蔓延开去。黑云压境，吞噬了天空，天空变得空无一物，除了黑暗。
　　
　　这是什么情况啊！是幻觉吗？！
　　
　　不，不是。
　　
　　天崩地裂的真实，说是末日来临毫不为过。
　　
　　知来首先想到的是槃若宫，她关心的人全都在里面！她想往槃若宫的方向而去，然而连站立都不稳又何谈移动寸步？又一波强烈的震动袭来，她一个趔趄栽入背后的门中。
　　
　　门内的世界与外界截然不同。即便外界已经崩塌到寸土难存的地步，门内依然安静如另一个空间。四壁浩繁的卷轴稳稳摆放，中心处巨大的圆盘留有世界仅存的光亮。磅礴的空间里，人若蚍蜉。
　　
　　孟知来跟着知来，进到了又一个她认识的地方——原来刚刚知来依靠的正是熠暄楼的大门。
　　忽然觉察到有什么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