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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不要触他霉头好了。
　　这样打算着，苏渺默默把头扭过去，一副云淡风轻，认真思考的模样。
　　忽地，身边传来衣料轻微的摩擦声，林非池竟也折起衣摆，在自己身边蹲了下来。
　　有诈。
　　苏渺默不作声地往边上移了两步。
　　林非池用余光瞥见苏渺的小动作，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他右手成拳，指甲陷进肉里，冷声道：“王六，你先回去。”
　　“啊？”　苏渺不明所以。
　　林非池一错不错的目光盯着她，好像要把她盯出个窟窿似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王六，先回去。”
　　王六看了看林非池，又看了看苏渺。他向来人精，自然也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眼珠一转，陪笑道：“好好好，我这就走。”
　　苏渺被林非池的眸光盯着心里发慌，忙道：“王六你等等。”
　　她疑惑地看向林非池道：“你叫他回去做什么？”　
　　林非池眉头微微上挑，淡淡道：“他留在这里也是添乱，这里有我们两人就行了。”
　　像是为了佐证他的说法一般，林非池伸出右手指了指地面，道：“这儿到前边的野草上，全部有被什么东西压过的痕迹。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有点点的血迹。”
　　苏渺一惊，凝神望去。果真如此，这些野草的折痕在夜色下隐约可见，指向林中的更深处。
　　结合目前种种线索来看，很有可能是那妖物把当日受伤昏迷的慧娘拖回了自己的洞穴。
　　再之后呢？
　　那妖物吃了慧娘变成了她的模样？
　　还是另有其他隐情？
　　苏渺思索了片刻，也觉得带着王六确实麻烦，便表示同意道：“那行吧。王六，下山小心点。”
　　王六嘿嘿地笑了两声，转身跑走了。
　　“一个两个都奇奇怪怪的。”　苏渺心里犯起了嘀咕。
　　林非池站起身来，头朝林中的方向一点，低声道：“走吧。”
　　说完便已经抬腿大步往前走了。
　　“哦。”　苏渺老老实实的跟了上去。
　　四周静悄悄地，林非池的面前闪着一团幽蓝色的火光，领着他们沿着草痕往前走去。
　　苏渺落后林非池半个身位，抬眼看着如今高大挺拔，浑身散发着一种摄人气势的林非池，心中颇为感慨。
　　以前她也不是没带过林非池出去接当铺的单子。那时候，往往两人都要冥思苦想好一会，才能将杂乱的线索分析出个头绪来。
　　可如今，他威严决断，妖力高强，动一动手指就能轻易制服她。
　　到底，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就在这时，林非池突然开口出声道：“白小姐，之前可出过北丘？”
　　苏渺心头咯噔一下，大呼不好。
　　她不知道白桑桑出没出过北丘啊。
　　不过她隐约记得书中提过一嘴，白兔族的圣女自小要接受要顶级的重视与保护，再联系白烟烟之前说要让白桑桑多出门去。
　　大概，可能，也许，没出去过？
　　“嗯？”　林非池的声音又飘进耳朵，低沉得似乎连空气都微微震动了起来。
　　苏渺垂着头小声道：“没，没出过。”
　　“哦。”　林非池应道。
　　片刻之后，他又问道：“那我怎么听说，白小姐幼时曾来过酆都呢？”
　　苏渺眉心一跳。
　　怎么还有来这一出？！
　　她摸了摸鼻子，结结巴巴道：“是，是吗？大概因为当时年岁小，不记得了吧。”
　　这个小动作，是苏渺心虚尴尬时最爱做的。可能她自己都没发觉，林非池却对此熟悉不已。
　　其实他也并不知道白桑桑到底有没有出过北丘，他也不关心，只是有心试探。可没想到，竟然有这意外的收获。
　　林非池的耳边响起一阵轰鸣声，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叫嚣着，翻涌着。
　　他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你是谁？”　林非池一字一句地问道。
　　这三个字如同一声闷雷在苏渺耳边炸开，她绷紧了身体，一颗心在胸腔里怦怦乱跳。
　　他发现了什么？！
　　她勉强笑了笑，恭顺道：“王上说什么呢，奴婢不明白。”
　　这个时候，就越是要冷静，不能慌，苏渺对自己说。
　　林非池彻底将身子转了过来，隔着空气捏住苏渺的下巴，强迫她扬起头看着自己。
　　像是在克制什么似的，林非池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愈发冷了下来道：“你到底是谁。”
　　苏渺在他黑亮的眸子里看见了白桑桑的脸，别开眼道：“奴婢是白桑桑，是白兔族的圣女。”
　　林非池并未松开手，而是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抿紧了嘴唇。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承认。
　　难道真的不是她？！
　　怎么可能？！
　　林非池骤然暴怒起来，猛地拍了一下苏渺身后的大树，粗壮的树干应声断裂，倒在地上发出“轰”的一声。
　　强大的气压铺天盖地朝苏渺涌来。
　　她想逃，却被困在原地。
　　林非池的声音变得尖锐而咄咄逼人，好像还有点微微颤抖：“身为被白兔族养在深闺里的圣女，你为何会懂得这么多关于妖怪的事情！”
　　苏渺被他莫名其妙的怒火吓得缩起了肩膀，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
　　“回答我。”　他的声音强硬冷峻起来。
　　苏渺战战兢兢地瞟了他一眼，努力分析着他的想法，试图跟上他阴晴不定的脑回路。
　　不论如何，有一点她是可以确认的　——　不能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不管他怀疑什么，都一口咬死，绝不承认就行。
　　苏渺捏了捏拳头，定下神来面无表情道：“我从书上看来的。”
　　林非池眯起来眼睛，一副不相信的神情。
　　苏渺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露怯。她开始漫天瞎扯道：“王上没听说过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书本是妖物进步的阶梯。”
　　“书本是我们最好的老师。”
　　“书。。。”
　　“好了。”　林非池出声打断了她，撤回手道：“是我多心了。”
　　苏渺摸着自己被掐痛的下巴，长呼一口气。
　　总算是蒙混过关了。
　　林非池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将苏渺暗自庆幸的神情悉数收入眼底。
　　他藏在衣袖下的双手慢慢收紧了。
　　*
　　林非池和苏渺两人依旧一前一后地走着。
　　幽蓝色的火苗拖着尾巴在前方跳动着，闪闪灭灭，最后在一处野草横生的小山坡前停了下来。
　　苏渺打量一周，抬头看向林非池道：“王上，应该就是这里了。”
　　“只是不知，这暗门在何处。”
　　林非池顿了顿，垂下眼，打了个响指。
　　脚下的野草忽地就被连根拔起，整整齐齐地被码放到一边，露出光秃秃的地面和一道简易的石门来。
　　苏渺瞠目结舌。
　　好，好简单粗暴的方法。
　　林非池蹲下身子，两指附于其上，颇为轻松地就翻开了沉重的石门。
　　苏渺探着身子望过去，只见里面黑乎乎的一团，根本看不清其中究竟是何情形。
　　林非池双指并拢，在空中微微画了一个圈，便有金黄的火苗从他的指尖冒出。
　　他伸手探向石门之处。
　　火光摇曳，照出里面向下的台阶来。
　　“进去吗？”　林非池轻声问道。
　　这般语气，还是苏渺这十多天来第一次听到。
　　她一愣，呆呆地点了点头。
　　“走吧。”　林非池站起身来，跨步朝下面走去。
　　脚下的石阶隐隐有反复被火烧过的痕迹。
　　正当苏渺仔细地打量着火痕时，林非池忽地开口道：“这妖物，想必经常失控。”
　　苏渺有些不解，问道：“王上为何这样说。”
　　林非池低声道：“这些灼烧痕迹凌乱且毫无章法，一看就不是刻意为之。”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此妖妖力恐怕不同寻常。失控之时，它散出的妖力波及范围极广，这才连离石门如此近的阶梯之处，都出现了反复灼烧的痕迹。”
　　苏渺心头一惊。
　　是什么妖怪？它会是引起北丘干旱的元凶么？
　　两人又继续沿着石阶走了一会。
　　这时，前方有昏黄的亮光传来。越往下走，光线就越亮。
　　两人花了小一刻钟的时间，才终于来到楼梯的尽头，立在他们两面前的，是一扇巨大的石拱门。两侧有蜡烛，在幽幽地燃烧着。
　　可那石拱门之内，依旧是黑漆漆的一团。
　　林非池掌心送出一团火苗，直朝门内而去。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只听见“噗”的一声，火苗一进入拱门后便好似石沉大海，微弱的光亮迅速被黑暗所吞没。
　　林非池又试了几次，皆是相同结果。
　　苏渺盯着眼前的黑暗想了一会，环顾四周，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里丢了进去。
　　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石头落地清脆的声音。
　　“是幻阵。”　两人异口同声道。
　　眼前这黑乎乎的石门，其实只是最简单的障眼法而已，特地用来威慑拥有妖力的妖怪。
　　“进去吧。”　林飞非池看了一眼苏渺。
　　“嗯。”
　　经过最开始的一段黑暗后，眼前又逐渐明亮起来。最后，一个巨大的中空石窟，出现在他们眼前。
　　墙面上刻着巨大的壁画，铺满了整个石壁，甚是壮观。
　　苏渺站在最右边的一副壁画前，从黑灰色的焚烧痕迹下，隐约辨认出几个字来。
　　她蹙眉念道：“有钟。。。。青。。。。赤。。。献。”
　　这是什么？
　　林非池站在她身侧，指着石壁上一处，声音也带着几分疑惑道：“这里似乎是个水字。”
　　“赤水。。。”
　　钟山，青衣，赤水。。。。
　　苏渺惊呼着出声道：“这是，赤水女子献！”
　　与此同时，不远处也传来另一个女子惊讶的声音。
　　慧娘捧着一袋的新鲜瓜果，睁大眼睛道：“两位大师，你们怎么在这？！”

　　第44章　女妭

　　听见这响动；　林非池和苏渺都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反应。
　　苏渺惊声道：“慧娘！你。。。”　
　　就在这时，慧娘身后的洞穴里传来了一个沙哑异常的声音；　就像砂纸在磨过地面一样。
　　“小慧，怎么了？”
　　慧娘张开双臂护在洞口；　焦急地朝后道：“没事，你别出来。”
　　洞里还有一人？！
　　是何物？是妖怪吗？！
　　苏渺严肃道：“慧娘，到底怎么回事？”
　　慧娘摇了摇头，咬紧嘴唇不肯说话。
　　林非池见状，冷哼了一声，几乎是同一瞬间，他的身边就接二连三地冒起了数个火团。
　　他迈开步子向慧娘走去。
　　慧娘吓得全身都哆嗦起来；　但仍然坚定地守在洞口，一步也不肯让开。
　　林非池越走越近，身上的气势也越来越强。
　　慧娘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回身看了看幽深的洞穴；　一咬牙，“扑通”一声跪下来；　朝苏渺和林非池哀求道：“求两位大师放过她吧。”
　　“若不是为了救我；　她不会出来的。”
　　这一番话听得苏渺一头雾水。
　　苏渺疑道：“它？”
　　苏渺话音刚落；　身前的洞穴内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她暗自提息，警戒地看着前方。
　　林非池不知何时站在苏渺身前，将她的半边身子遮了个严实。
　　不一会儿；　阴影之中，竟走出来一个身高二三尺，眼睛长在头顶的秃头女妇。
　　她哑声道：“是我。”
　　慧娘看了一眼林非池；　慌张地将她往洞内推去，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那女妇安抚地拍了拍慧娘的肩膀道：“我不会有事的。”
　　苏渺看着眼前的妖怪，很是疑惑。
　　眼前这个妖怪，她竟然从没听说过。
　　她的模样，与旱魃有几分相似，但又有些不同。
　　难道，这是新进化出的一个妖种？
　　那女妇似乎也感受到了苏渺的目光，抿嘴微笑了一下，脸上皱起的皮肤堆叠在一起，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怖。
　　她淡淡道：“姑娘是不是在好奇我是谁？”
　　苏渺迟疑片刻，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那女妇轻笑了一声，伸手放到耳边，似乎想做什么动作。
　　可手指触碰之处只有冰冷的头皮，她愣了一下，继而苦笑道：“我又忘了，我现在已经没有头发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悲凉的味道。
　　林非池回头看了一眼壁画，神情凝重道：“你，可是赤水女子献？”
　　苏渺一惊。
　　传闻中的赤水女子献，其美貌惊为天人，怎么会。。。。
　　那女妇并未立即接话，而是缓缓地走到最左边的一幅壁画前，如枯枝般的右手覆于一个青衣女子的人像上，一遍又一遍地摩擦着。
　　她轻声道：“我是。”
　　苏渺不可置信地倒退了两步，颤声道：“你，你如何会。。。”
　　她转过身来，眸中目光沉沉，带着无限的悲凉道：“其实在成为献之前，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　女妭。”
　　“万年前发生的故事，并不只是传说。”
　　她的手轻轻抚着墙面，望着高大的石壁道：“我一降生，就是苍天之女，身怀洪荒之力，自带无限的光和热。”
　　“那时年少，我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坐在云头，看大地上的百姓耕种播种。”
　　像是回忆到很开心的事情，女妭的神色全然放松下来，语气也高扬了几分：“他们会感激地向我道谢，感谢我给他们带来晴朗的好天气。”
　　“那时，我有个好听的名字　——　旱神女妭。”
　　“可是，不久之后，地面上就爆发了一场大战。黄帝和蚩尤两方部落首领为争夺势力展开了交锋。”
　　“此战由蚩尤发起，黄帝领兵迎战。双方麾下奇兵百出，各有千秋，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女妭走到下一张壁画前，淡淡道：“此战延续数日，最后双方决战于冀州之野。”
　　“黄帝派出应龙，准备水攻蚩尤。却不曾想到，那蚩尤早有准备，将计就计，请来了实力更为强势的风伯雨师，纵起一场大风雨，将黄帝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将脸贴在了壁画上，闭着眼回忆道：“黄帝军队被围困，就要难以支撑。他向上苍乞求，恳请天赐神女，解他危机。”
　　苏渺喉咙干哑道：“那名天女，是您。。。”
　　女妭点点头：“我天生便是风水的克星。”
　　“身为天女，保护子民是我的责任。我应了黄帝的乞求，从天而降，来到战场，破开风雨，助他一臂之力。”
　　“黄帝大败蚩尤，取得了涿鹿一战的全面胜利，他自此一统天下。”
　　“我自然也很开心，百姓从此不用再受战争之苦。”　女妭的声音顿了顿：“可没想到，我的神力在制止了这场大风雨后骤然大减，再也不能回到天上。”
　　她苦笑了几声：“天之神女，不得复上。”
　　“最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问题。我自认为百姓都喜爱我，供奉我，人间也有天上没有的趣味。”
　　“可是，我发现事实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百姓厌恶我，恐惧我，因为我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江流干涸，天地犹如烈火焚烧。”
　　她的手在壁画上的模糊的神女像上，低声道：“这是我最后自由的时刻。”
　　“黄帝接受了他座下一名臣子的进言，将我安置在了赤水的北面，也就是北丘的这座地下石庙中，我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　赤水女子献。”
　　“一个人呆着实在太寂寞了，我看不见外面的太阳，我感觉不到外面的风，我偶尔想出去散散心。”
　　“可是人人驱赶我，骂我是灾星，叫我们离他们远点。”　女妭说到这，忍不住流下泪来。
　　苏渺心神大动，垂下的手指微微收紧了。
　　“我躲回了这个山洞里，我以为只要我不再出去，不再给百姓造成麻烦，他们便还能记得我当初的神女之貌。”
　　“可是，我又想错了。千年一梦，当初参与那场大战的人早已化为一杯黄土。百姓繁衍生息，世世代代，再没人记得我，感激我，有的只是无限的畏惧和厌恶。”
　　“没有百姓的信念，神便不复存在。”
　　“我的神格开始消散了。我第一次出现失控，将这石庙毁了个干净。”
　　林非池拧眉道：“可这并没有结束，对吗？”
　　女妭深吸一口气，才能勉强定住心神道：“对。渐渐地，人们彻底否认了我天女的身份，将我的神格剥夺，我变成了和旱魃一般的鬼怪。”
　　她颤着声音道：“他们在墙面上画上“虎食女魃图”，他们将干旱的原因归结到女人身上，通过暴晒她们来求雨。”
　　“没人再记得我。”　
　　“我的头发开始脱落，身形开始萎缩，面目全非，最后变成了他们想要我成为的样子。”
　　“我是异人，是恶鬼，是该被曝尸的怪物。”　
　　慧娘听到这，早已经泪流满面。她扑过去抱住女妭道：“你不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神女。”
　　女妭抚了抚慧娘的头，看向林非池和苏渺道：“两位大师，这次的事情，我实在很抱歉。小慧当时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