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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澈想起了清秋子。与他在一起，从来不会有这样的尴尬，他永远是温柔的，平和的，让人感觉安心的。
　　完美得不像话。
　　而凤千尘显然注意力不在这里，他的目光穿过碧叶池的水，深入到千尺之下。那里或许有另一个让他沉醉的世界。
　　“我从来没问过你，你想去人间吗？”凤千尘的声音如平地波澜。
　　“不是我想不想的事，是我必须要去。”
　　“你自己的心呢？”
　　“如果在此之前，我并不想。浮休安然平和，是个清静度日的处所。想一想，终老于此也没什么不好。一千年，一万年，一样的花开，一样的月落。没有别离，没有飘泊。”
　　
　　“现在呢？”
　　“现在，我宁愿走出去，去看看别处的风景，去见见不同的人。并不是为了证明别处比浮休更好，只是不想让浮休再染上任何的风波。这样，不管到了什么境地，都有一轮明月可以望望我的故乡。”
　　“你会回到故乡的，并不是这里。”凤千尘承诺道。
　　“像是你，来浮休小住，终会回到自己的山庄。像清秋帝君，避居数万年，如今来浮休也不过散散心而已，不过数千年，总也会回到钟山。而浮休的神女呢？红尘路上葬了多少魂魄，恐怕数都数不清了吧？”
　　“我不会让你魂散红尘的！”
　　“你？”宋澈忍不住冷笑道。
　　凤千尘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并不是笑你不自量力，只是天命如此，由不得更改。再说，即使你有如此能力，能拯救一个，又能救活我们浮休的命数吗？”宋澈解释道。
　　“是我妄言了！”他自知并不是大慈大悲的佛，要拯救整个浮休立于九重天上。他要救的，向来只有她宋澈一个。
　　
　　绿枝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现在趁着两人沉默的空隙送过来一壶热茶并两个杯子。
　　“你还病着，赶紧喝杯热茶吧！”绿枝斟满递给宋澈，又将另一杯递给了凤千尘。
　　话中的含意不言自明，宋澈还病着，你有话快说，没话就赶紧放人。
　　然而，凤千尘并没有任何反应。
　　绿枝望了望宋澈，宋澈示意她无碍。绿枝只好沉默着退了下去。
　　亭外风雨呼啸，芭蕉叶子上水珠四溅。
　　宋澈觉得很冷，自己像是立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中。
　　山川自碧，潭水哗哗地流下来。
　　打湿了衣衫，也打湿了一双雾里看花的眼。
　　像是整个世界荒芜遍野，身边只有这个饮茶的男子沉默无言。
　　也许，过去曾经有过那样的岁月。
　　宋澈突然不确定起来。
　　
　　“我再给你吹一支曲子吧！”凤千尘放下茶杯，突然开口道。
　　宋澈本来想拒绝的，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笛声幽幽地响起，像是雨夜的一场清梦。
　　没有忧伤，没有哀怨，只是一个女子喃喃地倾诉，温柔如春水。
　　一曲终了，宋澈还没有从笛声里回过神来。
　　“这是《落梅》，一个痴爱梅花的女子谱的曲子。”凤千尘清清淡淡地陈述。
　　“她在哪里？”宋澈像是窥到了一点天机。
　　“不知道。”凤千尘目光直视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曲子好，你吹得也很好。”宋澈点评道。
　　“难得听到赞赏。”
　　“难道没有人喜欢它吗？”
　　“不是，是没有人听过它。”凤千尘目光转向别处。
　　“怎么可能？”宋澈惊疑道。
　　“曲子谱成，那个女子就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去。笛声，也自然从来不曾在人前响起。”
　　宋澈又倒了一杯茶，慢慢地饮着。
　　
　　虽然风雨交加，然而此刻流淌在两人之间的却是一种淡淡的温馨。
　　就像是柴门犬吠，风雪夜归人。即使屋子逼仄，风雪欺人，有一个温暖的火炉，便抵得上万千的荣华。
　　荣华向来流不到人心。
　　就如此刻，一个闲亭，两杯热茶，便也暖得了风雨浸染的心。无关其他，只是身边的人，恰恰是你。
　　温柔乡是英雄冢。
　　凤千尘强迫自己立起身，不然他就要沉浸在这种氛围里了。
　　“我要走了，你和我一起吗？”
　　“好。”
　　“不再见见你的帝君吗？”
　　宋澈本心是想的，并且在他问话之前就想过。不过雨天本就懒怠，谁会想到出来还能遇到帝君，是以只穿了家常的旧衣就出了门。这会儿，瞅到自己的衣服宋澈只得放弃。
　　凤千尘冷冷地哼了一声，都这会了，还想着为己悦者容！
　　
　　还好绿枝放了一把伞在这里。
　　不过风千尘还是为她设了阵，雨珠自动地避开去。
　　两人并肩而行，看天地间雨势侵袭。
　　不过正午时分，天色已经化暗夜之前的时光。
　　乌云簇拥着，霓虹也消了踪影。
　　这里赫然成为了一座雨城。
　　“从我记事以来，从没有下过这样的雨。连天遮日的，好像没有穷尽。”宋澈感慨道。
　　“不过雨后的霓虹想必也是美到极致。”凤千尘难得地赞了声。
　　宋澈转过身，朝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栖霞街上几无人烟，这才更像是浮休的常境。
　　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宋澈问道；“你现在住哪里？”
　　“凤舞堂。在久竹园里。”
　　两人在门口沉默着，隔着千重的山，万重的水。
　　“我们走的这一段长街，算不算是栖霞定情？只是可惜，没有人见证！”凤千尘的语气里含着惋惜。
　　宋澈不知道怎么接话。实际上，她一路上都在猜想凤千尘撩她的原因。
　　隔了这么久，难不成还是占有欲作怪？
　　破镜重圆，向来结局难测。宋澈从不曾觉得自己是例外。
　　“凤少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即使定情，也应该是和你的青丘狐仙吧？”如果不是两情相悦，任何的深情都不应该繁衍。
　　所以，宋澈并不觉得自己破坏风月。

第二十六章　夜市余音＇VIP＇

　　当晚雨停之后；　宋澈和绿枝两人出摊异常地顺利。
　　刚摆上摊，就有一位白衣飘飘的男子上前来。
　　将银月草并霓虹锦都收了去，宋澈她们需要的两块开晶灵石、两面凤血镜他竟然都有。
　　绿枝连连道谢，宋澈问道：“敢问仙家师出何门，浮休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　不足挂齿。倘若有缘，我们自能重逢。”
　　男子说完；　将银月草收入一个银镯中，招来一片夜云；　长袖一挥；　凌空而去。
　　“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你看到没有，他的眼睛是碧色的。红尘常说的飘飘欲仙；　可不就是他这样的！”玉和天也好；　凤千尘也罢，或者清秋子和吴桐；　身边见过的男子，都是一副好样貌；　可是谁也没有白衣的男子更让宋澈惊叹。
　　“的确是泠如野云；　潇洒出尘。这般容貌和气质；　想来寻遍四海八荒；　也只得这一个而已！”绿枝也是觉得颇为惊艳，这般人物想来真是一朵野云，看得到却触摸不到。
　　“不知道会搅动多少女子的春心！”宋澈望着那一片远去的云喃喃自语。
　　“哈哈！搅没搅得动别的女子的春心我不知道；　不过我看到眼下就有一个姑娘的春心动了一下！”
　　“谁啊？”
　　“就是你啊！”绿枝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还是个做姐姐的，就会取笑我。来，我也看看你的春心动没动！”宋澈说着伏在绿枝身上去听。
　　“好了好了，不闹了！是我错了，我给你道歉！要是下次再遇到他，我就替你告诉他，他盗走了你的春心。”绿枝一边挣扎一边继续说。
　　“还让你说，看我不撕你的嘴！”宋澈发狠道。
　　两个人打打闹闹远去在皎洁的秋月里。
　　
　　时间又过了半个月。浩浩荡荡的夜市也即将迎来尾声。
　　有月亮的晚上，夜莺在山林里啼出一脉秋声。
　　宋澈走在人声嘈杂的栖霞街上，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喧嚣，有时候可以赶走无尽的忧愁。
　　倘若夜市结束，这长街寂无人烟，多少会显得寂寞而伤感。
　　如果习惯了寂寞，这寂寞也无非是一场夜雨加几声花落鸟啼。如果中间经历过喧嚣，再重回寂寞，那寂寞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孤独，如山如海的无涯无尽。
　　就如此刻，只是长街上走一走，亭子里歇一歇，宋澈便觉得此生可堪圆满。
　　毕竟明月在野，星辰灿烂。
　　
　　明月楼里也是喧嚣繁华，人来人往仿佛尘世的集市。
　　闻遇脸上是幸福的笑容，这般自信的她凭空美了三分。
　　“澈姐姐，你来了啊！快进来坐，我先沏杯茶给你喝啊！”
　　宋澈坐在顶楼的窗边，楼下依然是人影攒动。
　　“这是清露茶，你先尝尝合不合口！”闻遇奉上来一杯浓浓的热茶。
　　“在这里还好吧？有没有人欺负你们？”
　　“挺好的。在浮休地界，哪里有寻事生非的人！我和哥哥都觉得这是很好。”闻遇的笑里透着对现状的满意。
　　宋澈饮了一口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茶还好吧，澈姐姐？”
　　“嗯。有点像初春的青草，清香中又带着一点露水的清凉。的确不错！”
　　“澈姐姐喜欢就好。哥哥还怕是新茶，这里的人喝不习惯呢！”闻遇一幅如释重负的表情。心里想的却是，哥哥怎么知道澈姐姐喜欢这个茶。
　　“现在是浮休最热闹的时节，你们生意自然不错。过阵子夜市结束，结界又将重新设置，到时候这长街恐怕就是人烟稀少了。到那时，你们怎么办？”
　　“我和哥哥也商量过了，眼下人多自然不能歇工。等到人少了，我们先开一阵子，看看经过栖霞的人多不多。实在没有生意的话，我们就在百草园开个大厨房，给客居此处的人一个方便。再说，你和绿枝姐姐学艺，也会有师父住在这里。反正到了人间我们也是照顾你们姐妹，不如先在这里习惯了你们的口味。毕竟，我们兄妹不能一直白住在这里啊！姐姐你说是不是？”
　　“不要多想。我们到了红尘还要你们多多照顾，难不成你们白住三千年我们浮休就供不起了吗？再说，你喊我们一声姐姐，做姐姐的在自己家里还能不照顾你吗？”
　　“澈姐姐，你误会了。我们兄妹在人间忙的也是明月楼，每天人来人往的，虽然很忙却觉得很充实。一旦闲下来，反倒会觉得无聊，我们啊，都是忙惯了的人！”闻遇一脸真诚地望着宋澈。
　　
　　“累吗？”许久宋澈才缓缓问道。
　　“忙的时候就不觉得累了！”闻遇绽出一个山茶般的微笑。
　　“那好。你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只是一点，要照顾好自己。你有什么事情，记得找菖蒲，让她告诉我。可不要学你哥哥，什么事都顾及面子，不愿和别人说。还有就是，我和你哥哥脾性不太合，你也不要在他面前替我分辨，终归你们是兄妹，不要因为我一个外人伤了情分。”
　　“澈姐姐！”闻遇听着听着眼泪便下来了。
　　“哭什么！我们情分长着呢！你忘了，你刚来的时候算的我们两个的缘分！”宋澈笑着安慰她。
　　“是啊！我们缘分很深的！不过澈姐姐，你不是不信吗？”
　　“我哪里不信了！事实摆在这里，容得了我不信吗？好了，快别哭了，让人看到明月楼的大老板在这里哭鼻子，可不是要笑话你！”
　　“谁敢笑我，让他笑话好了！我就不信，他没有哭过！”闻遇终于擦干了眼泪，重新露出笑颜。
　　“对了，前几天有没有两个男子带着一个小姑娘来这里？”凤千尘是见到了，玉和天还没见踪影呢。
　　“姐姐说的那个小姑娘可是穿一身紫色长裙？”
　　“正是。他们饮了多少酒？可还在这里吗？”
　　“姐姐快别问了！真是的，没见过这样喝的，连千日醉都拿出来喝了三大坛！白衣的男子倒是酒醒了，出去转了两天又回来喝得不省人事。”
　　“他们人呢？”
　　“在后院流花殿里。那个小姑娘包下了整个流花殿，说是每日送去饭菜就好。虽然已经饮下醒酒汤，不过我估计，他们至少还要睡三个月！”
　　“他们仙力深厚，差不多半个月就会醒来。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你陪我去后院看看。”
　　
　　流花殿里落花纷纷，小白躺在枫树下的长席上，睡颜疲倦。
　　“怎么这个小丫头也睡着了？”宋澈问道。
　　“我也不知道，许是这两天太累了吧！”
　　“咱们走吧，让她好好睡吧！”
　　两人刚要离开，小白睡眼朦胧地喊道：“澈姐姐，你来了啊！”
　　“你怎么这么倦呐！你瞧瞧这才什么时候！”
　　“姐姐你不知道，这两个人不愧是朋友，拼了命的要喝千日醉，喝完了倒头就睡，白天没事，偏夜晚嚷着口渴，眼睛都不睁开，都指望着我去喂水。这才两天，姐姐我真是累得不行了！”
　　“唉，两个大男人真是的！你也是，照应不来怎么不去找我，既然住在酒楼里，实在忙不过来可以找伙计帮你啊！”
　　
　　“我三哥说自己能做的事情就不要麻烦别人。”
　　“你三哥就会麻烦你！”
　　“澈姐姐，那你做我三嫂吧！”
　　“怎么又说这个！我说过了，我和你三哥不可能，以后不要再提这个！”
　　“哦！”小白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好了，你进去睡吧。不行，估计屋里酒味太重。遇儿，你再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让小白好好休息。另外，再找两个手脚灵便的伙计负责这个流花殿的事情。所有花销都记在我账上，明天我让菖蒲把银子送过来。”
　　“不用了澈姐姐！既然是姐姐的朋友，断没有再收银子的道理。”
　　“我才和你说过，不要因为我和你哥哥伤了情分。要是你自己开的，我肯定不多这一事。你肯定要说，你哥哥也不在乎这些，可是我不能让你替我担这个责任。”
　　闻遇还要再说，宋澈已经制止道：“你再说就是把我的朋友往外赶！”
　　闻遇只好作罢。
　　闻适听说后倒没有说什么，在闻遇面前也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宋澈要出门的时候，闻遇同她说道：“听我哥哥说，前几天有一个堕仙在栖霞摆摊叫卖，说是他有一种药，唤作还神丹，可以使仙人死而复生。据说，他想用它换一个洞天福地。澈姐姐，你有时间不妨去看一看。”
　　宋澈听了有点出神，这个还神丹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仔细去想时，却是什么都想不出来。堕仙？宋澈想起了林惊羽，还有曾经的洛笺上神。她现在在哪里，到底当时经历了什么不能承受的痛苦？自己和绿姨私底下也去查询过，却是一无所得。
　　回程的时候便留意了下，却什么也没发现。
　　问了夜市上相熟的仙家，才知道那枚药丸已经被买走了。

第二十七章　避难浮休＇VIP＇

　　夜市上的人逐渐稀少；　这说明夜市即将结束，结界将重新封上。
　　宋澈每晚出门去长街上走一走，像是要挽留住这曾经流水的繁华。
　　绿夫人着人来喊时，宋澈正在和夜市上一个售卖午夜梅的仙子闲聊。
　　受不住仙子的盛情，实则是她的摊子无人问津；　宋澈接受了仙子送的一株瘦梅。
　　“这些人真是有眼无珠，这么好的梅花竟然无人识货。虽说看起来的确是寒碜了点；　这可是空桑的公主亲自培育的。空桑亡国后，据说魔教带出来一株；　这就是那一株的后代。百花园里有一株；　我听说后就偷偷地压了三株；　这才能取出来给大家开开眼。往常的梅花不过凌寒而开，这梅花可是每到午夜就盛装绽放。可惜这些人呐；　真的是不懂……”小仙子一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
　　宋澈只是抿着嘴微微地笑：　“仙子说的是！这也可见；　我和仙子真是有缘，不然怎么这么多摊子；　我独独停在了您这里呢！你说是吧？”
　　“不错不错，你是真正懂我的人；　也是懂梅花的人！就冲这一点；　以后你到九重天；　我一定带你去看看百花园。那可是四海八荒最大的花园啊！”看得出；　小仙子对自己的工作场所还是蛮骄傲的。
　　“先谢谢仙子盛情了！仙子哪日得闲去明月楼坐坐，我请仙子尝尝浮休的醉宴！”
　　“真的吗？哎呀，常听说浮休的醉宴排在八荒前三；　排名第一的天庭盘龙宴我跟着百花仙子也是尝过的，不过是样貌华丽，味道真是一般呐！百花仙子说浮休醉宴是色香味俱佳，不过她也没尝过。我真的有这个福气可以在霓虹做客吗？”
　　“自然。不过因为城里司膳的姑姑都在绿姨身边伺候，这醉宴只能是我做给你吃咯！我和姑姑学过的，你不要嫌弃就好。”
　　“哎呀，你做给我吃我就够感激的了，怎么会嫌弃呢！那就说好了，我一得空就去明月楼寻你。”
　　“你去明月楼找闻遇，我让我的丫鬟菖蒲在那里帮忙，你说找我的她们就会去城里告诉我的。不过你要尽快啊，夜市结束，结界就要封上，到时候我们再相见可是千难万难啦！”
　　“你放心好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