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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尔萨斯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到墙上，声音沙哑地问：“是谁？为什么？是奥多？是他要和你一起逃走？”
　　　　他凑得很近，是再低头就可以亲吻上的距离，每个字的吐息都落在她脸上。他的眼睛里有最热最毒辣的火焰，吐出的字句却压抑而克制得如冰。
　　　　奈莉哽了哽，闭上眼，几乎无法成句：“我……”她长长抽了口气，咬着牙抬头看向对方，清晰地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想回家，与其他人无关。”
　　　　卡尔萨斯搭在肩头的手指愈发用力，像要掐进她的骨肉里去。
　　　　她皱眉，咬唇忍住痛呼，迎着那双血一样颜色的眼睛看回去，一字一顿地重复：“我想回家。请你，求你让我回家。”
　　　　晦暗光线中卡尔萨斯的肤色愈发显得惨白，他笑了，眼神亮到疯狂：“我不会放你走的，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他的手指悄然攀上她的脸颊，温存而轻柔地一路描摹。他以最温良无害的语气轻轻开口：“奈莉，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奈莉在他的触碰下全身战栗，不由别过头去，却被扳正了脸。
　　　　“看着我，你只要看着我就够了。”卡尔萨斯逼着她看向他的双眼，那深红的眸底有令人发狂的魔力。奈莉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稀薄，想从这迷幻中挣扎，却只听到那清冷却字字疯狂的声音，以冷静的语气在她耳边继续响起：
　　　　“其他的事，忘掉就可以了。”
　　　　一切都堕入黑暗。
　　　　※
　　　　醒来的时候奈莉头很痛。
　　　　落地窗透进的光线洒落了一地，已经是下午。她抱着膝盖努力回想回到房间前的事，却头疼欲裂。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记忆被粗糙地截断在前一天下午，她只记得喂卡尔萨斯奶酪的情形，但她很清楚之后肯定还发生了什么。
　　　　而且一定是非常可怕的事。
　　　　用力甩甩头，奈莉光脚下床，随意看了一圈房中景象，发觉床边的梳妆台上多了两叠衣物。与引导精灵衣物相似的蓝白配色，抖开一看，是条长及膝盖的连衣裙、一件短披风和整套的饰品，布料和裁剪都十分考究，却莫名让她不自在。
　　　　奈莉看了看身上的白色睡衣，四顾也没找到原来的衣服，只能换上。才扣好最后一个纽子，就有人敲门。
　　　　她不太确定地问：“哪位？”
　　　　“在下给阁下送来下午茶。”是一个和蔼的女性声音。
　　　　奈莉将房门开了一条缝，只见是个穿着标准女仆装的妇人，手中端着装满食物的托盘。她不知为何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不协调，好像有什么对不上号。她竭力回想之前是谁带她来的房间，却记不起来。
　　　　她索性暂时不去想，接过托盘礼貌地道谢：“谢谢，麻烦了。”
　　　　妇人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奈莉不由松了口气，回身将托盘搁在了门边的柜子上，并无去动的打算－－她本能地信不过魔窟中的一切，绝不能吃这里的东西。
　　　　好在摄入食物对系统精灵本就不是必须，奈莉便在窗边重新坐下，仔细整理思绪。记忆异常的断口只能归咎于卡尔萨斯；如果说有什么事严重到不得不抹消，那一定妨碍了他的计划。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奈莉的头又疼起来。
　　　　仿佛是应和她的疑惑，敲门声再次响起。
　　　　“哪位？”
　　　　“奈莉。”
　　　　卡尔萨斯的声音令奈莉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她惊异于自己的失常，心中愈加警惕，便没去开门，只问道：“有什么事吗？”
　　　　门外沉默了片刻。
　　　　而后卡尔萨斯平静的声音传来：“没什么。”
　　　　奈莉不安地等待了片刻，再没有声响，对方似乎真的离开了。她长长呼了口气，打消了出门寻找线索的念头－－再碰上卡尔萨斯就不妙了。
　　　　于是直到入夜，奈莉一直在探查房中的角角落落，甚至还将书柜中的书取出大致翻阅了。可书页间既没有夹带的纸条，柜子看上去也无什么暗格，房间亦是极为正常，根本没有奈莉期待得到的情报。
　　　　她不得不在魔窟度过第三晚。
　　　　第一夜奈莉做了整晚被遗忘的梦，第二夜从记忆里彻底消失，第三夜……奈莉再次做起梦来。梦中一片黑暗，只有一道声音在她耳边无休止地絮语，只重复念着她的名字：
　　　　“奈莉，奈莉，奈莉，奈莉，奈莉……”
　　　　她分辨不出究竟是谁在说话，却感觉得到这声音中潜藏的恶意，那是比仇恨比绝望更可怕黑暗的东西，随着每一声呼唤蠢蠢欲动，要从黑暗中现形，将她吞噬干净。她不由捂住了耳朵，想用自己的声音将这令人发狂的呢喃盖过去：
　　　　“我不是奈莉！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不叫奈莉！”
　　　　可这声音还是继续狡猾地钻入奈莉耳中。
　　　　她尖叫着醒过来，却觉得那声音并没有消失，仍然蛰伏在夜晚的寂静中扰乱她的神智。
　　　　她徒劳地将以被子兜头盖住自己，却无济于事。
　　　　这声音现在更像是暗夜中蛊惑人的邀请，轻柔地引诱着她随着引导走入夜色，去追寻这魔窟中最暗最绝望的秘密。
　　　　奈莉深深吸气，穿好衣服便拉开了房门。
　　　　外头的火炬已经全部熄灭，一片漆黑。
　　　　她摸着墙面，遵循着声音的方向小心地前行。走廊里顿时只有她的足音，伴着越来越响的絮语，一声声叩在她心头。
　　　　奈莉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只约莫知晓绕过了几个转角，进入了从未踏足的区域，地势隐隐往下。这时那声音已经近乎是贴着她的耳畔呼喊，令她无暇分辨身旁的动静。
　　　　又是一个拐角，奈莉停下来揉了揉太阳穴。
　　　　声音已经响到振聋发聩，头隐隐作痛，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像有什么要随时从中扑出来。
　　　　方才暂时克制住的恐惧感再次袭来，奈莉站在黑暗中，不知身在何处，欲往何处。她恼恨自己居然就这么莽撞地出了房间，一咬牙转过身想回去。
　　　　可不论她走得多快，呼唤着她的声音丝毫没有减弱，反而如同在追赶她一般，如影随形。
　　　　奈莉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顾不上分辨路径，只是本能地循着墙面的走势东绕西折，想要摆脱那道声音。
　　　　近了，越来越近，就在身后。
　　　　声量到达鼎沸的那刻，周遭猛然寂静下来。
　　　　奈莉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第6章　契约

奈莉瞬时僵住了。
　　　　对方似乎也怔了怔，却就势将她环抱起来。
　　　　“奈莉。”
　　　　是卡尔萨斯的声音。
　　　　也许是惊魂未定，又或许对方到底是稍稍熟悉的对象，奈莉竟然感到了片刻的宽慰。方才的声音与魔王相比，似乎还是前者更为骇人。
　　　　“没事了。”他平稳的语调在此刻令人安心。
　　　　奈莉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卡尔萨斯在这时松开了这个拥抱。虽然他的体温比常人低，但还是比夜晚的空气要温暖，奈莉有一瞬竟然颇为依依不舍。她很快将这个念头驱散了，暗暗骂自己今晚真是中邪了。
　　　　卡尔萨斯扶着她的肩再次瞬间移动。
　　　　在黑暗中呆了许久，猛地见光奈莉不由闭上了眼，而后才眨着眼开始打量所在。这是又一间陌生的房间，点着两盏普通的壁灯，光线柔和，陈设十分简单，但看格局依稀是个会客厅。
　　　　卡尔萨斯无言地走到壁炉边，从上头的架子取下两只茶杯，搁在房中的茶几上；他手一招，又变出了一只壶口隐隐冒热气的茶壶，倒了两杯颜色深红的热茶。
　　　　他示意奈莉坐下，将一个杯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奈莉仍然不敢吃这里的食物，更不要说这杯茶还是出自魔王之手。
　　　　她将茶捧在手中，却不去尝。
　　　　卡尔萨斯看着她，微微垂目，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茶，而后将手中的杯子再次推到奈莉面前。
　　　　奈莉霎时有些啼笑皆非。难道这样就可以证明这茶没问题？但转念一想，卡尔萨斯有随意篡改她记忆的能力，着实犯不着在一杯茶里动手脚。她便转了转手中纯白的骨瓷茶杯，浅浅地饮了一口。
　　　　她清清嗓子，低低地问：“昨天发生了什么？”
　　　　余光一瞥间，奈莉清楚看到卡尔萨斯的身体微微一僵。她语调柔和地继续说：“记忆有没有问题，我还是判断得出来的。”
　　　　卡尔萨斯报以意味深长的沉默。
　　　　半晌，他才没什么起伏地道：“我不会害你。”
　　　　奈莉随着他这句话抬眼看过去，只见少年样貌的魔王正五指捉着披风的下摆，显得有些局促。
　　　　不知是否是她审视的态度太过明显，卡尔萨斯又添了一句：“不要怕。”
　　　　这都快成为魔王陛下的万金油金句了。
　　　　奈莉看着他，声音微微发紧：“那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吸了口气，像要压抑内心什么激烈的情绪一般刻意压低了声音：“假扮成勇者，把我带到这里来，你想干什么？”
　　　　卡尔萨斯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蓦地勾唇：“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奈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却又无言以对。她不能告诉对方自己只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直觉告诉她这是不应被提及的话题。
　　　　她竭力维持淡然的态度：“这种事要我也喜欢你才行。”
　　　　卡尔萨斯专注地凝望着她：“你愿意喜欢我吗？”
　　　　“这……”奈莉隐忍地别开脸，“这不是愿不愿意能决定的。喜不喜欢，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卡尔萨斯沉默了片刻，身体微微前倾：“那么奈莉，你愿意尝试一下吗？”
　　　　奈莉发觉自己并没有回答的勇气。她预感到，如果答应了这个近似交易的提议，她只会离回家更为遥远。可她别无选择。
　　　　“如果我没法喜欢上你，你会让我回家吗？”她鼓起勇气问出口。
　　　　卡尔萨斯垂下睫毛，柔和的光线映照下，这小动作显得分外纤弱而敏感。他小心翼翼地抬眼，好像开口给出答复十分艰难：“会。”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但如果喜欢上了我，请你留下来。”
　　　　奈莉轻声答道：“我知道了。”
　　　　两人一时都没开口。奈莉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看向卡尔萨斯，却与对方移过来的视线对上了，她不由窘迫，抿着唇扭头看向一侧的壁炉。
　　　　卡尔萨斯唇边的笑意一闪即逝，随即他起身，平静地道：“我送你回房间。”
　　　　这次他没有瞬移，而是正经地将奈莉一路送到了房门口。奈莉疑心他是变相地在与她多相处，但总觉得有些古怪，便假装没有发觉，只一心专注于走路。
　　　　大约是卡尔萨斯的手笔，一路的火炬都已经点起来，不复方才的黑暗。
　　　　很快就到了那条黑白走廊，卡尔萨斯温文地替她拉开门，仪态从容地微微躬身。奈莉看着他的动作微微一怔，好像有什么曾经见过的景象在心头一闪而过。
　　　　她很快掩饰了这失态，垂着头说：“晚安。”
　　　　卡尔萨斯上前半步，拉起她的手印下一吻，维持着这姿态稍抬头，声音很温和：“晚安，奈莉。”
　　　　他的眼睛里有星辰一样的光辉，底色却是凛凛的深红，别有一股妖冶而惑人的风度。他说话的语调含情脉脉，偏又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只一眼便要印进人心里。
　　　　奈莉像被这个吻烫了一下，觉得自己耳根霎时红了。她慌张地含糊应了，快步走入房中反手关门。
　　　　她捂住脸。方才一路走下来，十指是冰的，脸颊却滚烫。
　　　　一定不能喜欢上他。虽然这任务……似乎难度系数真的挺大。
　　　　奈莉滞了滞，隐隐绰绰地觉得有什么不对。好像事态的发展微妙地偏离了应有的道路，每走一步都像踏在棉花糖里，甜蜜与诱惑兼具，但又如沼泽般无处着力，只有沉下去是唯一的出路。
　　　　她顿时清醒了些，用力拍打了几下双颊：谁知道卡尔萨斯是否对她的情绪也动了手脚，绝不能被迷惑，绝不能！想到好不容易考进的医学院和辛劳工作的父母，还有中学时代就关系紧密的好友，奈莉的决心愈加坚定。
　　　　这里于她而言只是误入的虚拟世界，她的现实不在、也不会在这里。
　　　　※
　　　　次日一早，又是那个和蔼可亲的妇人送来早餐。
　　　　奈莉原本打算继续让这些可疑的食物自生自灭，哪知道妇人身后又转出了个人，赫然是卡尔萨斯。
　　　　看了一眼明显是双人份的早餐，奈莉感觉有些头痛，却只好让魔王陛下进房，体验一把与维尔德亚第一大反派共进早餐的新鲜刺激。
　　　　这么一来，奈莉不得不硬着头皮进食。虽然她刻意挑选了较为清淡的白面包，但她心里很清楚这些食物里若有什么惑人的术法，绝不可能以味蕾分辨出来。来到这个世界不知不觉很久，奈莉已经习惯了勇者生活的简朴，险些忘记了美食是什么滋味，以至于白面包她都不由吃得兴味盎然。
　　　　卡尔萨斯并没有刻意盯着奈莉看，只在浅浅饮一口红茶时状似无意地望她一眼；茶杯正好挡住了他的唇角，看不到是否带笑，但眼神却是温存的。
　　　　奈莉一块面包下肚，就决定不再多吃，便抿了一口红茶，清清嗓子道：“卡尔……今天有什么计划？”
　　　　卡尔萨斯垂睫微微一笑：“和奈莉在一起。”
　　　　奈莉握着茶杯的手指蜷了蜷，干巴巴地应道：“是、是吗？那么干什么好？”
　　　　“听奈莉的。”卡尔萨斯表现得异常良好，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
　　　　被集美貌、地位、力量三者于一身的异性以这种态度对待，很难不生出些飘飘然的情绪。奈莉只是恍惚了一瞬，立即调整过状态，低头盯着杯中的深红茶汤，兴致不怎么高地随口一提：“那就看书吧。”
　　　　“嗯。”卡尔萨斯简短地应答了，见奈莉似乎也用完了早餐，便姿态优雅地先行起身，走到奈莉身侧伸出手臂：“我带你去图书馆。”
　　　　昨天、或者前天有没有去过魔窟的图书馆？只是想一想到过这偌大城堡的哪些地方，奈莉的头又隐隐作痛。她竭尽全力掩饰这片刻的失态，又喝了一口茶，才抬起头说：“好。”
　　　　卡尔萨斯神色如常，好像没看到她方才的异常，反而像是因为她的回答由衷地喜悦，唇角弧度微勾。
　　　　奈莉犹豫片刻，还是挽上了对方的手臂。
　　　　卡尔萨斯却顺势用另一只将她的腰揽住了。

　　☆、第7章　初吻

卡尔萨斯的手指还是微凉，这温度透过衣物触感分明，令奈莉不由颤栗了一下。她没来得及发出异议，卡尔萨斯就已经催动法术，场景变化。
　　　　他们身处一间长方形大厅门口。
　　　　左侧墙面高处开了一整排的窗户，彩绘玻璃拼凑出斑斓的图样，一幅幅依稀是传说故事的场景。窗下是足足有三人高的实木书架，一路延伸到大厅尽头，终止于另一扇辉煌灿烂的玫瑰玻璃花窗下。如花瓣般层叠展开的绚丽玻璃犹如这图书馆的眼，折射出璀璨到不真实的细碎光芒，无言地预告着最深的智慧。
　　　　正对着这美得令人窒息的花窗，是一张同样精巧的长桌，桌边摆了高背椅，一字排开。晨光透过重重血红的云朵洒进来，经过花窗温柔的渲染，愈发衬得吊顶上花草中的女神油画如梦似幻。
　　　　奈莉顿时忘了与卡尔萨斯的亲密姿态，转头去看大厅另一边的陈设。
　　　　右侧墙面也是高至吊顶尾端的书架，与之垂直还立了更多架子，一排又一排挤满了书籍；柜顶上还垒了众多箱子，离门最近的一个皮革箱子半开，露出里面整齐堆放的羊皮卷轴。粗略一看，根本无法估算这图书馆究竟有多少藏书。奈莉几乎要怀疑魔窟其余地点的朴素，都归咎于这图书馆的奢靡精致。
　　　　奈莉再次感觉到了第一次见到自己房间的那股兴奋感。她瞪大了眼，嘴唇微微分开，表情十分稚气，宛如见到了心仪宝贝的孩童，想要以目光将眼前的一切都藏进心里。
　　　　卡尔萨斯侧头凝视她，唇角的笑意渐渐加深。他的目光专注到了极点，在奈莉近乎贪婪地看着一整厅的书籍的同时，他也在以相似的神情看着她。
　　　　奈莉维持片刻这如痴如醉的神态，轻轻一震清醒过来。
　　　　卡尔萨斯适时调转了视线，再次面无表情。
　　　　“奈莉想看什么书？”不知是否被图书馆的静谧气氛感染，他的声音比素日要更低缓，竟然颇有懒洋洋的味道，语调末尾更是罕见地上扬，勾得人心痒痒。
　　　　奈莉不动声色地从他的臂弯中脱身，向书架走了几步，才回头答道：“有没有关于维尔德亚的书？”
　　　　卡尔萨斯的眉头几不可见地压了压。他仍然显得平静自若，但眼里的笑却缓缓沉回深红的底色下：“有。”
　　　　语毕，他拍拍手，凭空出现了个拇指大小的棕色小人，扇动着透明的翅膀躬身行礼：“参见陛下，请问布赫能如何为您效劳？”
　　　　“关于维尔德亚的书。”卡尔萨斯平淡无波地吩咐。
　　　　这名叫布赫的精灵谦卑地行了个礼，在空中绕了几个圈子，灰尘从书柜后扬起来，隐约还传来了低低的嘀咕声。不过片刻，布赫就坐在一大叠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