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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舍1-4部-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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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倒是没兴趣听他们在说什么,偷偷抬眼,便看到了那妇人脚下穿的凤头高翘式锦履,再抬稍微高一些,她就看到了一件无比奢华贵气的金丝罗衣摆,上用银线勾勒出层层云雾,织纹和绣纹都针脚细密精美无匹,在微风吹拂之下,那宽大的衣摆就像是旁边人工海上粼粼的波光,荡起阵阵涟漪。
  那片银色和金色的粼光,看得李裹儿只觉得眼晕,不知今夕何夕。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过了须臾,悠扬温和的女官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
  “……李裹儿秀外慧中,封安乐公主……”
  啊……她果然是在梦中,希望她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公元701年 洛阳
  她果然是在做梦,而且还是一场噩梦。
  李裹儿不敢置信地拉着李重润的袖子,结结巴巴地问道:“哥……你说……你说什么?”
  李重润爱怜地摸了摸李裹儿尚未梳发髻的头顶,温柔道:“以后哥哥不能照顾你了,要好好照顾自己。”被骤然下旨赐死,李重润自然是不能接受的,但他再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自己是不能抗旨的。只能收拾好了心情,央求那些督刑的公公们,给他一些时间与小妹告别。
  李裹儿呆呆地看着面前表情苦涩的兄长,想起刚刚府中混乱的情况,确定这并不是开玩笑,不禁如坠冰窖,瑟瑟发抖。她如同疯魔一般,立刻起身拉着李重润的手臂道:“哥!哥!我们赶紧离开!我们回房州好不好?我不要这些!不要这些了!”她边说边把身上华丽精致的饰品往下扯,叮叮当当地摔在地上。
  李重润纹丝不动,把自家小妹还想扯开衣衫的手拢住。也许是接受了事实,李重润反而平静了许多,甚至还扯出了一抹微笑,道:“裹儿,我们早就回不去了。”
  李裹儿站在那里,浑身冰冷,兄长的手心温暖,但她却知道这般温暖转瞬即逝。她哆哆嗦嗦地问道:“因为……因为什么?”
  李重润淡淡道:“皇祖母下的旨意,说是我和延基诽谤朝政,可怜仙蕙了……”
  “仙蕙姐……仙蕙姐她也……”李裹儿彻底傻了,武延基是仙蕙姐的夫君。她之前也听到一些风声,他们不过就是私下随口抱怨了一下张易之、张昌宗那两个皇祖母的男宠……李裹儿浑身发冷,亲孙子亲孙女和亲侄孙,都比不过两个男宠吗?
  到底他们算什么?喜欢的时候可以册封为皇太孙,不喜欢的时候可以被贬到千里之外,想起来时可以召唤而来,厌烦时又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掌控他们的生死。
  他们是人!不是蝼蚁!
  “爹爹呢?他没说什么吗?”李裹儿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攥住了李重润的袖子,急切地问道。但这样的期盼,却在李重润无奈地摇了摇头后完全陷入了黑暗。
  是啊,她怎么会忘记,她那个爹爹,在被贬房州的时候连京中来了一个太监都会吓得要自杀。现在虽然被封为了皇太子,但骨子里的懦弱是怎么都改不了的。李裹儿咬了咬下唇,边说边要往外走:“那我去和皇祖母说说,她那么喜欢我……”
  这回换李重润反拉住李裹儿了,他哭笑不得地劝道:“裹儿,你心里也很清楚,她只不过是在做个姿态而已。而且她下旨赐死,也不光是我对张家兄弟不满,而是容不得我罢了。”李重润顿了顿,他也非常后悔,不该如此轻率地按耐不住。因为他的优秀,朝中的局势开始微妙地有了变化,私下有很多臣子寻找各种理由来试探他。因为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他都是正统的继承人,便一时有些得意忘形,想来是触犯了皇祖母的逆鳞。李重润自知这些事是不能跟李裹儿讲的,所以终是忍了忍,叹了口气到:“可怜的是仙蕙,她才是最无辜被牵连的一个。所以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搅进来了,还是做无忧无虑的安乐公主,可好?”
  李裹儿终于忍不住扑进自家兄长的胸膛嚎啕大哭。
  “听话,我的小裹儿,永远都要穿最漂亮的衣服,过最幸福的生活,做大唐最美的公主……”
  ……
  后来发生的事情,非常的混乱,都像一个个碎片,无论李裹儿怎么回想,都无法再拼凑出完整的记忆。她就像是一个人偶一样,被人强制地和自家兄长分开,即使她拼命地不想放手,长长的指甲都把兄长的手臂划破,也都被人一根根掰了下来。
  等她重新恢复意识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她被侍女换上了素白的丧服,重新洗了脸束了发。在她房中的衣架上,赫然挂着两套衣裙。
  一套是她的淡黄衫碧纱裙,一套则是李仙蕙的半臂月青对襟郁金裙。这两件衣服,都是两姐妹当年到洛阳时,她们兄长李重润买给她们的,也是她们第一次穿如此漂亮的衣裙。
  只是即使如此漂亮的衣裙,当年从上阳宫中回来后,两姐妹都不约而同地脱下来,放进了柜子的最底下锁了起来。
  因为皇祖母赐给了她们更漂亮更加无法想象的衣裙和饰品,精美到这两套衣裙都黯然失色,甚至于若是坚持继续穿的话,会有失她们的身份。
  转眼间,三年已经过去,无论是哪套衣裙,李裹儿都无法再穿上了。因为她的身形已经长开,再也不是十四五岁的童稚少女。但她还是珍藏着这条淡黄衫碧纱裙,因为这套衣裙对她意义非凡。
  相信李仙蕙也是一样的。
  狠狠地闭了闭眼睛,李裹儿站在衣架前,模模糊糊地想起昨夜父王那样的懦弱无助,甚至还打算让她代替李仙蕙继续与武家联姻!可那又有何用?皇祖母连自己的亲侄孙也一视同仁视如草芥。
  愤怒和悲伤到了极点,李裹儿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早就已经不是当年会哭泣会撒娇的小姑娘了,在洛阳城的三年中,她已经学会了太多太多。
  眼泪,是弱者的慰藉,强者的武器,所以她并不打算经常使用。
  李裹儿深深地咬紧下唇,李仙蕙临死前,让婢女把她的那件半臂月青对襟郁金裙拿了出来交给她,是想说什么吗?
  李裹儿用手摩挲着衣裙丝滑的触感,指尖所及一片冰凉。
  衣服确实是一个很其妙的存在,《说文》中的释义,衣,所以蔽体者也。在最初的时候,也不过是为了遮挡身体,掩住羞耻之处而存在的事物。但就如同所有东西一样,衣服慢慢的就有了等级,分了阶层,有些颜色被赋予了新的意义,有些颜色便被禁止平民使用。
  其实分等级的,并不是衣服,而是人。
  可是她又怎么甘心呢?
  李裹儿绝美苍白的脸庞上勾勒出一抹令人惊心动魄的笑容,俯身把床上的两套衣服紧紧地抱在怀中。
  她发誓,她一定要穿这世上最奢华最漂亮的衣服,拿回兄长和姐姐应该得到的一切!
  其实,她最喜欢的,就是明黄色呢……
  “重照哥哥……”一阵压抑地哭泣声在房中响起,最终微不可闻……
  公元706年 长安
  李裹儿扶着女官的手,款款走在大明宫麟德殿的弧形飞桥之上,低头看着下面殿门外大广场上正在排练的歌舞。麟德殿位于大明宫太液池西的一座高地上,是长安最著名的宴会殿堂,这里经常举行宫廷宴会乐舞表演,或者
  会见来使的活动。麟德殿其实是一组建筑群,分为三殿和几组裙楼,殿前和廊下可坐三千多人,朝中的官员都以能出席麟德殿宴会为荣。李裹儿这次特意过来看舞女们排练,倒是听闻尚服局折腾出来一种特殊的舞服。只见场中的五百舞女们头戴金色发冠,身着单色画衣,按乐曲节奏变化,共有十六种变化。李裹儿驻足观看,发现舞女们身上穿的衣服并不稀奇,甚至还有些单调,但待乐曲奏到第二叠时,乐声一变,曲调激昂,鼓声阵阵。舞女们相聚场中,瞬息间便换了衣服,露出衣襟上美艳夺目的大团花。因为是五百人遵照鼓声一起做出这样的动作,从拱形飞桥上李裹儿的角度看来,倒是颇为震撼。
  “公主,不过是她们身上罩了一层单色的笼衫,飞快地从领上抽去放入怀中罢了。”一旁额前描着绿黛眉的宫女细声细气地评价道。
  “这倒是比那胡人女子跳的胡旋舞好看多了。”李裹儿微微一笑,却并没有兴趣继续看下去了,继续沿着弧形飞桥往麟德殿的后殿走去。因为尚服局的司衣那边刚刚传来的消息,织成裙已经完工了,知晓她就在麟德殿,便已经派人送了过来。李裹儿美艳绝伦的脸容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这条织成裙话费了一亿钱制成,可谓是绝顶奢侈,不能说后无来者,但绝对也是前无古人的。她发过誓,要穿这世上最奢华最漂亮的衣服。
  父皇登基以来,对她百依百顺,她知道这是出于她兄姐惨死的愧疚。父皇把在金城坊赐给了她,她便大兴土木,广建宅第,无论在建筑规模还是精巧程度上都隐隐超过了皇宫。父皇不给她宫中的昆明池,她就自己在府中建了一个定昆池,池中央仿华山雄起一座石山,从山巅飞下一股瀑布倒泻在池水里。另辟一条清溪,用玉石砌岸,两岸种满奇花异草,芬芳馥郁,溪底全用珊瑚宝石筑成,在月光下分外清澈,几乎让人以为是天上瑶池。她自己开府置官,势倾朝野,把国家官爵分别标定价格,公开兜售,不管是屠夫酒肆之徒,还是身为奴仆戏子,只要纳钱三十万,便立刻授官。她还常常自写诏书赦令,拿进宫去,一手掩住诏书上的文字,一手却捉住了父皇的手在诏书上署名。父皇笑着为她签字画押,竟连赦文的内容都不看。甚至有一次她请求父皇将她立为皇太女,父皇虽然没有照她说的去做,却也没有责怪她。她不停地挑战着父皇的底线,看他究竟能让她做到哪一步。
  她知道朝中的大臣们私底下都是怎么说她胡作非为的,但那又如何?
  整个天下本来就是应该属于她皇兄的!现在她皇兄不在了,她又何必给其他人留着!织成裙又怎么样?终有一天她会穿上明黄色的台子衮服!
  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即使拥有了好东西,也会想要更好。李裹儿也不知道自己究竞想要的是什么,再奢华宏伟的宫殿,在她看来都不如幼时住的寒屋陋室来得温馨。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宁愿去穿从前那些破衣败絮,也比现在的锦衣玉食好。
  又想起往事,李裹儿心情有些槽糕,走进麟德殿左侧的郁仪楼时,她随手挥了挥,让随侍在侧的宫女们先行退下,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也许那条传说中价值一亿钱的织成裙可以让她暂时平静下来。
  待她上了郁仪楼的三楼后,却隐隐听到内间有人交谈的声音传来。
  李裹儿不悦地皱了皱眉,尚服局的司衣自然知道她更衣不喜人在侧的习惯,刚刚就已在郁仪楼门口等候了。这楼上的又会是谁?
  但这股被打扰的不悦,在一瞬间之后却变成了饶有兴致,李裹儿用臂间的红袖披帛包住了腰间会随着行走而发出声响的玉带佩饰,放轻了脚步声,朝内间走去。越走近就越能分辨出谈话的是两个男子,李裹儿索性也不急着进去,站在门外听了起来。
  “这是那个片场啊?这古代摆设布置得太逼真的!晕!这个金壶难道是真金做的?居然这么沉?”这个男人有点大呼小叫,李裹儿眯了眯杏目,不知道此人口中的片场又指的是哪里。
  “你别上牙咬啊!给我看看。喏,这重量,这雕刻水平,确实像是真品。”另一个男人声音相比较倒是沉稳些。李裹儿笑了笑。这是大唐的皇宫,每件物事都是极其奢华,又怎么可能会出现赝品?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你说用这破罗盘,就可以回到过去找老板,但我只想要回到一个月以前啊!我们不会这么倒霉,回到更过去了吧?”先前那个男人说话还是让人有听没有懂。“这也是有可能的,我们恐是到了唐朝。”
  “唐朝?你怎么这么肯定的?”
  “其实从家具便能看出来。秦汉时代人们都是席地而坐,到南北朝时期,垂足而坐开始流行,所以从桌椅凳便可以看出来这是唐宋时期的摆设。而看百宝阁上的瓷器,宋瓷线条简洁颜色单一,这浑圆饱满的瓷器造型便是唐瓷的特点,更别说这三彩了。看这桌上铜镜,唐朝铜镜多为圆形,而宋朝多鸡心形、盾形、钟形、鼎形、炉形等等……”那个沉稳的男声侃侃而谈,对屋中摆设逐一评论,李裹儿微微讶异,倒是没想到此人居然有此学识。不过宋朝又是什么时代?是南北朝的宋国吗?
  “好好……现在就算是唐朝……我们这算是穿越了?会不会碰到唐朝时期的老板?”
  “为了不改变历史,最好还是不要和他见面。毕竞老板是一直有记忆的,和其他人不一样。喏……看这洛书九星罗盘的指针走向速度,我们最好哪里都不要去。喂!不要随便动人家的东两!能住得如此豪华,可见非富即贵,可别节外生枝了。对了,架子上的那件裙子也不要碰!”
  李裹儿知道那人指的就是尚服局做的织成裙,她本还想在门外多听一会儿,此刻却直接推开了内间的雕花大门,就听里面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重新披好红袖披帛,在玉饰的叮当脆响中,李裹儿缓缓绕过云母彩雕屏风,脸上严肃的表情,却在看到室内那两人时换成了讶异的神情。
  因为她从未看过如此剪裁的服饰。这两个擅自出现在这里的男人一站一坐,都很年轻,估计年纪和她也差不多大,相貌都很英俊,但令她有些看不惯的是都是梳着短发。他们穿着的衣服极其贴身,完美地勾勒出他们修长的四肢,就算是胡服也没有这样的款式,简单却透着一股爽利。站在屋内的那名男子,他的鼻梁上还带着一副奇怪的东西,像是水晶镜片一般透明。
  李裹儿感到新奇,也就没有怪罪他们没有见礼,而且这样坦然的目光,她倒是许久没有遇到过了。而且这回还一次就是两个人。
  坐着的那名男子见她进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便不急不躁地站起身,躬身朝她恭敬地施了一礼道:“见过公主。”
  李裹儿的下领微微扬了扬,此人行的礼倒是不错,只是有些生涩,想来应是刚被人教导过。听声音,李裹儿便认出来此人便是声音沉稳的那一个。
  陆子冈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淡定,但背后却已经开始渗出细汗。他是从进来的这位唐朝美女的衣着配饰上推断出来这是位大唐公主,只是大唐出了名的公主实在是太多了,他又没法推断得太细。而且这位公主年纪看上去大概也就刚刚二十岁,但那股嚣张和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气,确实让人不得不低头。
  一旁的医生也学着陆子冈的动作,胡乱地行了一个礼。没有得到公主的回应,两人都不敢擅自抬头。
  幸好唐朝还并不流行跪礼,只是躬身礼。要是到了元朝以后,他们恐怕不习惯也要习惯了。
  偷偷地看了眼手中的洛书九星罗盘,陆子冈欣慰地发现罗盘指针的速度不错,估计很快就会归位。一旦指针在天道十字线归位,他们便可以回到现代了。幸好这回运气不错,不用在古代停留太长时间,大唐公主那可是一个比一个凶残啊!
  这么一走神,陆子冈便发现那位大唐公主竟是朝他身旁的医生走了过去,而且还直接伸出手去,勾住了他的下领,强迫他抬起了头。
  这一出立刻吓得陆子冈一身冷汗。
  医生还比较惜懂,不理解这位大唐公主的意思,一脸不解地看着她。他要比这位公主高上一头,所以直起身子之后,便反而是俯视对方了。搁在他下巴上的手温香暖玉,但却让他各种不自在,若不是知道这不是他熟知的时代,他早就不给面子退后一步了。看那公主居然还把手摸上他的脸了,最后停在了他的眼镜上,医生才恍然大悟,估计这大唐公主没见过眼镜,好奇了。
  只听这位公主缓缓道:“把这东西摘下来。”
  医生这下犹豫了,万一他这眼镜摘下来就遗落到这个时代,千年后被考古学家发掘出来,成了什么出土文物可怎么办?可是见这公主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医生只好乖乖地把眼镜摘了下来。但却并没有递给那位公主,而是牢牢地攥在手里。
  李裹儿怔怔地看着这名男子,一直在心中封存的记忆就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一般疯狂成长。
  太像了……不,并不是武延秀那样的五官神似,而是那一身温柔儒雅的气质……居然和她皇兄如出一辙……
  “笑一个。”李裹儿又向前走了一步,这回他们两几乎是紧密的贴在一起了。
  医生这回各种吐槽无能,他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在被人调戏中?不过下一秒他就想到了大唐公主的喜好,立刻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纷纷起立。这等艳福他还是无福消受啊,幸好在他朝陆子冈求救地看去时,后者适时地拽了他一下,令他与这位公主拉开了距离。同一时刻,熟悉的眩晕也随之袭来。
  李裹儿皱眉,看着只剩下她独自一人的内间,视线在四周不停地寻找着,却再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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