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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练-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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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在脸上画很黑很黑的眼圈,像大熊猫,哥哥知道什么是大熊猫吧?“
  小艾点了点头,他有本动物画册,母亲在桃源寨的杂货店里给他买的,用来教他认字,长知识的。大熊猫身上只有黑色和白色,大熊猫从前吃肉,是猛兽,现在是国宝,吃竹子。
  父亲会带着那本动物画册和小艾进山。小艾年纪不大,身手敏捷,爬起山来像只小猴子,一下就窜到了很前面,父亲把艾心放进垫了很多棉布的竹篓里,背在身前,拿着一柄短锄头走在小艾后面。树林中飞出一只喜鹊,父亲忙喊小艾去看,琼树边围绕着一群蝴蝶,小艾就去扑蝴蝶,父亲问他:“那是什么蝴蝶啊?”
  “蓝蝴蝶!”
  “它翅膀上的粉有毒。”父亲还说。小艾忙在衣服上使劲擦手,跳进小溪里拼命洗手。父亲大喊:“下游的人要被你毒死啦!”
  小艾急得要命,把水往怀里搂,父亲大笑:“傻儿子!那是花粉!”
  山上还有很多果树,有一棵桑葚,长得特别大,树枝压得很低,果实很甜,每次路过,父亲和小艾就会站在树下,仰着脖子揪桑葚吃,艾心学他们,也从竹篓里伸出手,抓住一根树枝,用力扯下一颗桑葚,可她用得力气太大了,桑葚被她捏烂了,汁水溅到父亲脸上。父亲哈哈笑,摘了两颗桑葚喂给艾心吃。
  树影在艾心的脸上摇摇晃晃,光刺进她的眼睛里,一点都看不出她的傻,她的笨。
  父亲还教小艾抓蛇,赤练峰上只有赤练蛇,它们喜欢躲在石头后面,阴凉的地方,父亲说:“打蛇最重要的是,不能怕,输人不能输阵!”
  他们每回上山,都能采不少草药,野果,有时能打到一两条蛇,有时只能捡到褪下的蛇皮。父亲会带小艾和艾心去桃源寨,他把草药和蛇皮卖给寨里的药材店,再和他们一块儿去小饭馆找母亲。
  母亲给他们一人下一碗抄手。
  她也过来一块儿吃,小艾舀起一颗馄饨,呼呼地吹开上头的热气,咬一小口,又吹开馅儿里的热气,喂给艾心。父亲舀起一颗,吹开上头的热气,喂给母亲。
  在小艾的记忆里,桃源寨的那家麻将馆是在他五岁时出现的。
  他记得很清楚。麻将馆就开在母亲打工的饭馆边上,选在春节迎财神那天开的张,父亲抱着他去看热闹,麻将馆门前放了好久的鞭炮,挂了好多红灯笼。那鞭炮的烟一直不散,那红色的灯笼在烟雾里若隐若现。
  父亲迷上了那里。
  自那时起,母亲身体里、眼睛里好像永远烧着一团怒火,就连湿季的雨水都浇不灭。
  有一回,母亲和父亲赌气,背着小艾,抱着艾心去了麻将馆,一句话也不说就把他们丢给了父亲。那时已经不早了,晚上十点多了,小艾很困了,在父亲边上坐了会儿,哈欠连连,忍不住扯了扯父亲的衣角,问他:“阿爸,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父亲牌瘾正重,打发小艾去边上的长板凳上睡觉,小艾听话,拉着艾心,坐到了那板凳上。小艾还是一个接着一个打哈欠,他白天在饭馆帮母亲掰了好久的玉米,摘了好久的豆角,他还要喂艾心吃饭,看着艾心,艾心一哭,一喊,母亲就要“哥哥”“哥哥”地找他,他像是艾心的小保姆,可他也没办法,谁都没办法,艾心岁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难哄,可只有看到小艾时才会安静下来,就算小艾什么都不做,只是出现在她面前,她就开心了,要是小艾扮鬼脸逗她,陪她玩,给她讲熊猫,讲蛇,讲蝴蝶,她就开心得直拍手。
  小艾看了眼艾心,艾心“唉,唉”地冲着他喊,笑容灿烂。
  艾心也五岁了,不怎么会喊爸爸,也不怎么会喊妈妈,还是一个劲地发出“唉”的声音。
  小艾托着脑袋,又是几个哈欠,他迷迷瞪瞪地好像睡着了片刻,人往前一冲,一睁开眼睛,忙去找艾心,艾心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地上,在捡别人吐出来的瓜子壳,她边上是一双又一双大脚,她头顶是一只又一只热水瓶,一杯又一杯装得满满的茶杯,一个又一个男人,一个又一个女人全都只盯着牌桌。小艾忙把艾心拉起来,扶着她坐回了板凳上,可他实在太困了,又是一个哈欠,一眯瞪,一晃眼,艾心又到了地上去。小艾急了,牵着艾心去找爸爸,艾红杉杀红了眼,含糊地应着声音:“哥哥乖,好好看着妹妹,很快,很快,这把胡了就走。”
  边上的人就讥笑:“老艾,胡了牌就走说不过去吧。”
  父亲笑笑地:“唉,这不是还没胡呢嘛!”
  小艾咬咬嘴唇,回到那板凳前,他先让艾心爬到了板凳下面,接着自己也爬了进去,抱住艾心,紧紧搂住,躲在了板凳下。他睡着了。
  艾心差点被他闷死。
  母亲在麻将馆门口打小艾,挥舞着树枝抽他的后背,抽他的小腿,骂他:“和你爸一个德性!什么都干不好!”
  “没出息!”
  “没用!”
  “你差点害死你妹妹!”
  “你是不是就是想害死她!”
  父亲站在一边抽烟,有乡亲劝住了母亲,母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脚在空中乱蹬,眼泪乱流。
  父亲把小艾领到了对面的杂货店,他敲敲柜台:“来包烟。”
  柜台后面走出来一个女人,她和母亲的年纪相仿,女人绕过柜台后面的一张小桌子,一群孩子围坐在那里看电视,吃零食,嘻嘻哈哈,吵吵闹闹。女人瞪了他们一眼,作势赶他们走:“好了好了,都去睡觉了啊!”
  孩子们冲她扮鬼脸,女人摇头叹气,似是无可奈何。
  小艾想哭。
  父亲要了包烟,还买了一支奶油棒冰,他递给小艾,小艾不敢拿。
  “傻儿子。”父亲笑着说,父子俩坐在了杂货店的门槛上。小艾往麻将馆门口看,母亲抱起了艾心,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父亲把棒冰的包装袋敷在小艾的脸上。
  “你妈妈啊……”父亲咽了口唾沫,摸摸小艾的脑袋,“她就是脾气有些着急。”
  小艾说:“因为你去赌!”
  父亲干笑了两声:“以后不赌了,不赌了。”
  父亲看着小艾,又说:“哥哥是个大孩子了。”
  小艾说:“可是大家都还是小孩子,为什么我要当大孩子?”
  父亲拍拍他,小艾低下头哭了。
  沈映小的时候,沈怀素常读书给他听,先是一些通俗易懂的童话故事,接着读《白鲸记》,《老人与海》,《喧嚣与躁动》,后来读《罗生门》,《脑髓地狱》和《美丽新世界》。他还用幻灯机放各种各样的图片给沈映看,写实的风景照啦,各种花,各种树,五彩缤纷,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名家画作啦,拉斐尔,达芬奇,莫奈,塞尚,蒙克,敦煌壁画看了个遍,还有动物的照片,美洲豹,响尾蛇,翅膀上张着骷髅一样的花纹的飞蛾,还有长颈鹿,大象,螳螂,蚂蚁,也有人的形象在白幕布上一个又一个切过去,捂着裙子站在通风口上的玛丽莲梦露,站在荒芜的街头的阿兰德隆,漂亮的男人女人都看完了,他们就看普通的人,一张张平凡的面孔,一个个孩子,老人,活人,死尸。
  有一次,五姐不小心撞见沈怀素给沈映放幻灯片,一朵在黑夜里绽放的昙花后面紧跟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五姐吓得半死,冲进去抱着沈映就跑了。当天晚些时候,沈怀素偷偷把沈映从五姐的卧室抱出来,带他进了赤练峰。
  赤练峰里就有好多花,好多树可以看,还有蝴蝶翩翩飞舞,蜻蜓点水而过,大象和美洲豹不在这里生息,但蚂蚁多的是。山里的蚂蚁个头都很大,有的还会咬人,沈怀素很会辨认这种会咬人的蚂蚁,他在一条溪涧边一块半边长满了青苔的大石头上抓到了一只。他把它放在了沈映的右手食指上。蚂蚁沿着沈映的手指爬着,沈怀素和沈映说:“这种蚂蚁就是我说的会咬人的那种。”
  仿佛是为了肯定沈怀素的说法,那蚂蚁的大脑袋昂起了瞬,又重重放下,在沈映的手指上留下了个小红点。沈怀素看着沈映:“被咬了就会出血,会痛,你现在觉得痛吗?痛就是在描述你现在的感觉,当然这不过是很轻微的痛。人会痛,带给人最重要的意义是,下次再看到害他痛的东西,第一反应就是怕它,躲得远远的。”
  沈映面无表情,也没有动,那蚂蚁在他手上爬着爬着,自己掉了下去,落进草丛里,找不到了。
  那时是干季,六月的尾声,将军藏宝洞的入口处水位却已经涨到沈怀素的小腿那么高了。他带沈映趟水摸进了洞穴。
  沈映五岁了,长得比同龄的孩子都高,穿衬衣,长筒袜,格纹背带裤,打扮得像个英伦小绅士,水弄湿了他的鞋子和袜子,但他一点也不狼狈,也不在意,进了洞穴,脱了鞋子和袜子,光脚走在沈怀素边上。沈怀素打着手电筒照着前面的路,四下时不时传来滴水声,沈怀素稍提高了音量讲话:“这里是野人住的地方,野人不知道会从哪里钻出来,他们最爱抓小孩子,抓走了就带回去烤了吃。”
  洞穴空间不大,没法产生回音,沈怀素的声音显得干巴巴的,他问沈映:“你怕吗?”
  沈映怀抱着皮鞋眨了眨眼睛。
  沈怀素进一步说:“被吃了就死了,”他问沈映,“死是什么,你知道吗?”
  滴水的声音越来越响,但频率却越来越低,滴一声之后要许久才迎来第二声,沈映不在看路,也不看沈怀素,他往发出滴水声的地方看。
  那是一片偏离了他们行进道路,没有被任何光照侵略的地方,那里很黑,好像黑暗是根深蒂固地长在那里的墙上的,好像它从地球诞生之初就存在了,远在任何一种呼吸经过它之前,远在人类活动之前就存在着了。好像它将永远不会被打扰。
  沈怀素还在说话:“死就是……你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沈映还是怔怔地看着那暗处,那儿有什么这么吸引他?沈怀素不禁也跟着看了过去,除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于是他拿手电筒照了过去,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另外一堵凹凸不平的墙面,而那原先满溢在视线里的黑暗躲到了光束的边缘去。墙上落着个边缘毛茸茸的圆形光圈。
  沈怀素轻笑了声,移开了手电筒,继续往前走,继续道:“怪不得你不怕死,你现在不就什么都感觉不到吗?”
  他又说:“从前有一个将军,打了胜仗,搜刮了很多金银财宝,但是他不想被别人知道他有这么多财宝,他想等要用上这些财宝的时候再把它们拿出来用,他要找个地方把它们藏起来,刚好,他经过这个洞穴,他就想,我要把这些财宝藏在这里,于是,他就把一身黄金战袍,一个金面具,还有好多其他的宝贝都藏在了这里。但是没等到他用上这些财宝,他就死了。被他夺走财宝的人怨恨他,死了也缠着他,杀了他。”
  沈怀素走得有些快了,一回头,沈映被他远远落在了后面,沈怀素把手电筒照向身后,泥泞的小路上,一个小小的孩子,一道长长的影子正在慢慢接近他。沈映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小脚印。他走到沈怀素边上了,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沈映拽了拽沈怀素的手,沈怀素一时激动:“你害怕吗?你在害怕吗?”
  他忽而有些得意,可马上他又被一种失落感吞噬了,他打量着沈映,接连发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是不是投错了胎?”
  “你是我的孩子吗?”
  “说话有这么难吗?”
  “爸爸,说爸,爸爸,有这么难吗?”
  “只要嘴唇上下碰在一起,再分开。”他捏着沈映的下巴去扯他的上嘴唇,沈映挣开了,沈怀素又伸手过去,掰开他的嘴巴,把手指伸了进去,他不懂,他有舌头,他的声带也是完好的——起码每一个医生都是这么告诉他的,还有不少医生说,沈映是心理上的问题——胡说八道,信口雌黄,一个孩子,打从娘胎出来就得上了心理方面的疾病,这可能吗?婴儿就是一张白纸,怎么可能有白纸会让任何一种笔无法施展,无法书写的呢?
  沈怀素打了沈映一巴掌。沈映摸着脸,仰着头看他,沈怀素再度扬起手臂时,沈映还是这样看着他。他的眼神不怨恨,也不迷惑,更不委屈,他天生不懂这些情绪,他天生就没有任何情绪,人生来对黑暗的恐惧,对责骂和暴力的害怕,他全没有,他像一个最古老的原始人,在一个白天获得生命,睁开眼睛,站在一片原野上眺望着一切。他还未经历黑暗,还未经历抢夺食物或伴侣的战斗,他不懂他脚下的土地会长出食物,食物能供给他营养,能延续他的生命,他也不懂阳光能让他看清楚很多东西,能带给他温暖,带给大地丰收,那时他还不需要火来保暖,来烹饪,那时,他对任何事物都是无知的,进而任何事物都无法触动他。当他人生的第一个黑夜来临时,他才会懂。
  那第二下,沈怀素没能打下去。
  他和沈映从山里出来后,五姐就张罗着要给沈怀素聘个助手,沈映长到这个年纪,几个姑姑似乎也都放弃让他变正常了,只有沈怀素这个最小的姐姐隔三岔五来沈家闲住,五姐语重心长地和沈怀素说:“说句实话,我看沈映这个孩子的问题不是三年五能解决的,你教导他,照顾他,我看得出来你是费了很多心思的,但是你也不能为了这个孩子就荒废了自己的学术研究,是不是?天福宫前阵子被人偷了东西的事情我听说了,虽然不是什么宝贝,但是老一辈留下来的东西总有研究价值的,说不定往后就发现它们对你的壁画研究有用呢?也不是不让你带孩子,就是你的专业也不要荒废了。我给你找个助手,哪里都能帮上一点你的忙,难道不好吗?”
  研究生小刘就是这么来的沈家。
  虽然小刘名义上是沈怀素学术研究方面的助手,可沈怀素不久就发现了五姐安插小刘在他身边的真实目的,她怕他又给沈映看恐怖照片,给他讲恐怖故事,小刘是他五姐的眼线,生怕他把沈映教坏了,弄伤了,弄没了。
  小刘也确实出色地进行着自己的监视任务:沈怀素要带沈映进山,前脚才出门,后脚五姐就打着洋伞跟来了,在山里没走几步,就牵着沈映要回家;沈怀素让沈映学骑马,小刘立马去牵缰绳;沈怀素读《洛丽塔》给沈映听,小刘静静站在一边,隔天书架上的纳博科夫就全不见了。小刘声称大学是社会学专业,沈怀素怀疑他是警察学校出身,总之,沈怀素怎么都没法摆脱他。但是沈怀素发现,他教沈映画画时,小刘不仅帮着拿调色盘,布置画架,在一旁无声地陪着,他偶尔还会往花园里看一眼。
  每天下午三点,他们在书房画画的时候,梅笍会去花园里看看她种的蔷薇花。
  沈怀素不带沈映进山了,也不去骑马了,就在书房里和沈映下棋,看他画画,教他认字,他有时会喊梅笍过来,让小刘和梅笍看着孩子,声称自己要去书房滕抄研究资料,整理壁画照片。
  天气越来越热,梅笍的领口越来越低,连衣裙的颜色越来越鲜艳,小刘落在梅笍身上的眼神越来越多。
  那一年的夏天接近尾声时,有一天,沈映午睡起来,屋子里静悄悄的,他从自己的卧室走到了客厅,穿过了厨房,走进了花园,家里的佣人们都在厨房里趴着午睡,偌大的花园里撒满了阳光。沈映走到了花园里一间储存杂物的小木屋前。那木屋一侧的墙上开了扇四方形的窗户,玻璃有些脏了,但勉强还是能看清里面有人。一个女人。他母亲。
  母亲半闭着眼睛,小刘紧靠在她胸前,母亲看上去很沉醉,很享受。
  沈映上下左右看了一圈,他的脚边溜过一队蚂蚁,他蹲下了,捏起其中一只放在手指上,木屋里传出呻吟声,蚂蚁从他的食指爬到了中指上。一段黑影盖在了沈映身上。沈映抬起头,沈怀素就站在他身后。
  沈怀素瞅了木屋一眼,笑眯眯地问沈映:“你在干什么?”
  沈映搓了搓手,他指上的蚂蚁掉在了地上,不动了。
  “你杀了只蚂蚁?”沈怀素不无兴奋,“你为什么杀它?你讨厌它?还是因为它咬了你?”
  他抓过沈映的手指看了又看,那上面没有被咬过的痕迹。沈映不说话,沈怀素笑笑,又问他:“你知道妈妈在里面干什么吗?”
  “你觉得妈妈是个坏女人吗?”
  “她有丈夫,有孩子,但她还和别的男人这样,这是不道德的,她不可以这样,这样的女人会被抓起来,在脸上刺字,被人用石头打,活活打死。”
  沈映眨了眨眼睛,手垂在草地上,抓了抓地上的青草。
  沈怀素仍看着他,问着话:“如果我现在进去,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你希望我现在进去吗?”
  “妈妈和小刘会羞愧得……”沈怀素一瞥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也捏起了一只蚂蚁,蚂蚁在他的手心里僵住了,触角不停抖动,很是惊慌的样子。
  “他们说不定会恨不得马上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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