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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简潜水史-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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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说话,”张玉睨他一眼,“你找个踏实对象多不容易,这还踩脚狗屎运。陈家那孩子挺好,知根知底,我看着就喜欢。”
  “之前不跟妈说,人唐姐远在美国都能掌握一手消息,圈里传遍了,才传到我们耳朵里。”
  金何坤抱臂靠着书桌,确实没想到唐浓是个神助攻。他以为自己得到陈燕西朋友的认同,很久后范宇才给他讲实话:唐浓是怕阿燕沉迷恋爱,不去工作潜水。还不如把他俩凑一块儿,省事。
  唐博士,真正的计划通。
  张玉仍在耳边叨叨,金何坤叹口气,将母亲推出书房,“妈,我还要再看看书。您要真想倾诉,就找金宏。我爸二十四小时不关机,随您唠。”
  “至于我和陈燕西的事,你们也别瞎操心了。怎么相处,我们自己心里清楚。”
  张玉拧不过他,一边走一边不甘心地回头说:“那、那咱们两家得再吃个饭吧!这都大过年了,正式见一面,妈妈去安排啊!”
  “你到时候好好收拾,要不跟妈妈去美容院做个脸?都快三十的人,平日也不护肤,那脸糙的。。。。。。”
  “行了,妈!您儿子三十一枝花,帅得惨绝人寰!不用做脸!”
  金何坤关上门,撑着墙壁缓了好一会儿。他无奈笑笑,自己和陈燕西还没转正呢,双方父母倒急得跳脚。
  他坐回书桌前,沉默片刻。摸根烟,拨通陈燕西手机。隔几秒,接通。
  “喂,老师。在忙?”
  陈燕西那头有些吵嚷,里面混杂着唐浓、范宇的声音,隐约听到有沈一柟。陈老师捂了捂听筒,断断续续说:“我这边有点事,怎么,是晚上不回家做饭,还是想出去吃。”
  金何坤:“都不是,我妈刚拷问咱俩什么关系。唐母散播‘虚假消息’的能力也太强了,这话能传到我妈耳里。”
  “说起来,唐浓是大院的?”
  “是,他和范宇比我们大,只见过几面可能你也没什么印象。唐家跟我爸关系好,这些年一直在联系。”陈燕西答,“这事给你造成困扰了?要不找个时间给父母解释一下。”
  “解释,怎么解释。说我俩不是那什么关系?”
  陈燕西:“。。。。。。那你打电话干什么。”
  “也没什么。”
  金何坤笑。
  “就是想你了,想听你声音,给你打个电话。”
  陈燕西愣住,许久没出声。“想你”二字传来,像一把毛茸茸的小刷子挠在陈燕西耳边。
  激起一阵电流,发痒。他耳尖泛红,心跳不可自控地乱跳起来。
  金何坤以为自己太唐突,不曾给谁说甜言蜜语,头一遭显得业务不熟,还挺尬的。
  他正寻思换话题,陈燕西忽然道,“那就跟爸妈说我们在交往。”
  “上床次数都快十根手指掰不过来了,遮掩也没什么意思。我挂了,这边忙。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陈燕西匆匆收线,金何坤还蒙在云里雾里。他眨眨眼,搞不清欢欣还是怦然心动。
  陈燕西说,我们在交往。
  这什么意思。
  而他抬头扫视电脑屏幕时,上边播放一半的视频正暂停。画面停留在一架失事飞机上,金何坤的笑意逐渐收敛。他摸了摸下巴,点击鼠标,准备继续往下看。
  金何坤手里摆弄着飞机模型,刚折的纸飞机落于地板。他望着窗外阴沉天色,从这里,每天能见一架架飞行出发返航。他曾经就在其中一架或某几架飞机的驾驶舱里,肩扛上百人的安全与责任,义无反顾拥抱蔚蓝天空。
  那里有向往之地,有儿时梦想,有他的理想与抱负。
  金何坤指间的烟蒂快燃烧殆尽,差点烫手。他将其戳灭,后仰头,埋进一片烟雾里。
  金何坤一直不确定,陈燕西有生活轨迹,有明确目标。而自己呢,整天浑浑噩噩,既不飞行,也没拍出点新东西。
  他不知道生命的意义何在,但陈燕西似乎知道。
  他们是如此不同,车辙同行一阵,也迟早南北相离。
  他们究竟能在一起多久。
  金何坤觉得自己无法免俗,他就是那类人——总在探讨生命意义、生活意义,却没有将自己活得丰盛。
  人间不值得。金何坤想,但陈燕西值得。
  大年三十晚,金陈两家再次见面。这回气氛不同,饭桌话题也不同。张玉和程珠怡差不离将两人“婚后”生活给规划好,什么一年集体出去旅行几次,要不要再合伙买套房子。财产共享,牢牢把他俩捆一块儿。
  陈明和金宏做不了主,多年前儿子出柜,父亲便决定不再干涉他们生活。儿孙自有儿孙福,要真是个混账,断子绝孙也算为人口计划做贡献。
  陈燕西与金何坤插不上话,老老实实吃饭。他们不得不再次穿上马甲,扮演热恋中的狗男男,时不时相视一笑,以宽父母之心。
  “其实这样也好,省得总叫我去相亲。”
  陈燕西收拾行李,没多久他将启程下一趟工作地点。准确来说,是他们。
  “这次工作,不是教潜水么。”金何坤刚从厨房出来,端着两份意面。“就在卧室将就吃点,下午赶时间。证件我都收拾好了,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遗漏。”
  陈燕西接过餐盘,用叉子卷几根面条,“不教潜水,我刚接受一个朋友的邀请,去打捞沉船。这属于技术潜范畴,可能。。。。。。”
  “可能有点危险。”
  金何坤将后半句接上,坐在陈燕西身边。他昨天半夜睡不着,一手抱着陈老师,一手点开游览器,搜索技术潜相关信息。
  喜忧参半,这活儿工资相对较高,但危险系数也更高。坑洞坍塌,或困于沉船内,都有可能丧命。
  陈燕西舔舔嘴唇,“其实也还好,我有技术。一堆证加持,经验都用钱堆出来了。别担心,有这空闲,不如你想想自由潜进阶的事儿。”
  “我工作结束,应该有时间来找你。”
  “就不能你教我,非得找其他教练。”金何坤对此颇有微词,他可想念陈老师发脾气、急跳脚的样子。又凶又唬人又可爱。
  “第一我没时间,”陈燕西几口吃完意面,将盘子扔给他,示意今天坤爷洗碗,“第二,万一那教练比我帅。您岂不是又能发展一段露水情缘?”
  金何坤反应几秒,气得想原地翻跟头。他随手将盘子放地上,倾身朝老师压过去,“你完了,陈燕西。老子今天非得教你做人!”
  “哎——你他妈轻点儿!”
  赶去机场前,金何坤好不容易从陈燕西身上下来,说要教做人的是他,现在不愿起身的也是他。陈燕西穿好衣服,将一片乌紫淤青掩在毛衣下。
  金何坤耍赖,爬着床沿,伸手去拉老师的手。
  他不说话,就死死牵着。半边脸埋在枕头里,露出半边赤裸宽阔的脊背。
  缀着几道深浅不一的抓痕。
  陈燕西叹气,反握住对方的手。他蹲下,揉一把坤爷头发。“别怕,我是去为国家做贡献。这是做好事,你该支持我。”
  金何坤沉默,支持个屁,有关技术潜的桩桩件件血泪史,网上一搜一大片。
  让他怎么支持。
  “这是我的工作。”陈燕西将他翻转过来,跨坐在金何坤腰上。他拿过衣服,要给坤爷穿。“听话,我们得起床赶飞机了。”
  “好歹以前是个机长,没点时间观念怎么行。”
  直到起飞前,金何坤才把盘桓内心许久的问题,摆在陈燕西面前。
  “老师,我能感觉到,你喜欢我。你也清楚,我喜欢你。”
  “老师,那什么时候给我转正。”
  发动机叶片高速旋转,隆隆声似雷鸣。飞机昂首,直入云霄。
  陈燕西没立刻回答,他看看窗外无尽头的蓝天白云,阳光刺目,不由得半眯眼。
  良久,陈燕西半开玩笑半认真答:“我还在想,该不该给你转正呢。”
  “万一哪天让你守活寡,多不合适啊。”


第二十六章 
  “目前水下情况不容乐观,沉船位置相对较深。此前中国人工下潜救援,很少有达到70米深度的。但这次打捞遇难者行动,说起来,算是有点不合规矩。”
  救捞工程船长王东升抽着烟,在一张图纸上以红笔圈出几个关键点。他靠着桌沿,窗外暮色四合,N市波阳湖水平如镜,衔远山,横波无涯。
  若按当地人说法,称得上小内海。
  陈燕西接到此次尸体打捞任务的前一个月,波阳湖发生沉船事件。大中型游艇载百余号人,其中二十余名游客遇难。现已打捞且明确身份的游客共十八名,剩下数名遇难者,死不见尸。
  当地政府打捞局派潜水员下湖搜寻,直到最后,只寻回四名。
  “还有三具尸体在沉船里,”王东升吐口烟圈,他身边集结五名“私人”潜水员,据说是公司上面找来的支援。“死者家属认为政府没尽全力,所以找私人打捞公司,出钱想找回剩下遇难者。”
  陈燕西与N市潜圈的人不相熟,更别提这类技术潜水员。对方公司是通过范宇,再找上陈燕西。他以前曾义务帮忙打捞过沉船,或是冰封于水下的大货车。司机货物冻得跟冰雕似的。
  他那技术没法儿说,Trim完美,又能充当长短喉双瓶的技潜灯童。峭壁之上稳定潜伴,再帮水下摄影师打灯。一心几用,耐力超人。好几次救潜伴于下降流或大浪之中。
  “这事不能赖政府,很多时候尽力了,没结果就是没结果。水下凶险,不在这个岗位上,就不知道它的危险。家属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如果我们也没找到呢。”
  陈燕西单手撑着图纸,他以铅笔标出几个问号。
  “AB线标清楚了,这里是斜坡与底部深度。波阳湖里断层很多,从水平面往下十米,垂直加深至三十米。这面是碎石区,而沉船位置处于未知水域。打捞局的图纸没法拿到手,真要我们几个兄弟下去,挺冒险的。”
  陈燕西说得隐晦,他猜测打捞局未继续搜寻,很可能是沉船附近有洞穴。假设湖底暗流将尸体冲往洞穴内,打捞起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他们对此潜点了解并不透彻,贸然下潜只会徒增自己的危险。出力不讨好。
  王东升点头:“公司也说了,量力而行,别把我们折进去。”
  “能找就找,不能找。。。。。。”
  “那这样不就与打捞局的态度一样么,家属找我们的意义何在。公司冒着违法的风险接单,又有什么意思。”
  陈燕西正要说话,不巧被身边一名男子抢白。他转头看去,该男子胸牌上端正写着大名:周林。
  周林其貌不扬,倒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为这张脸增添不少光彩。他约莫二十三岁左右,浑身卷着刚出象牙塔的学生气。
  陈燕西摸着下巴:“知道不合法还来?”
  周林浑不吝地一挥手:“我就喜欢这种行动,挑战权威能拿钱,又是变相‘救人’。不来白不来。”
  陈燕西颔首,不说话。好一根蠢光闪闪的大棒槌。
  他有点要笑不笑的意味,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年轻身上都有这种勇气。其实以前他也有,后来见得太多,觉着太蠢,便不提了。
  打捞产业比重不大,也算不上什么好职业。许多学生毕业后会选择大型船级社和大设计院,就职打捞局,得算是人傻脑子有巨坑。
  毕竟这活儿又重又累,海底沉船若不是遇上大风浪或装船事故,一般都为劣质船舶。
  翻船时,船毁人亡。船东的货物打水漂,给不起打捞费。于是装聋作哑,反正时间一长,世人都会忘记。
  唯有遇难者亲属,会终此一生向大海求个答案。
  周林这类孩子,没见过多少生离死别,可能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死亡。更别提抽时间思考六合玄学,参透点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的东西。
  不知深浅,不知敬畏。
  王东升朝周林摇头,示意他安静勿冲动。五名潜员中,属他年龄最小,经验尚不足。这次来执行任务,目的是长见识。真要他帮忙的地方并不多。
  整个行动,王东升布控,居二线。陈燕西作为这个小型潜水团的队长,需关注在水下作业时的安全。
  因为对潜点不算熟悉,陈燕西带了三人下水“踩点”,将水下情况记录并带回。他们需要清楚船舱构造,才能规划一条快速简单的寻找线路,或是逃生线路。
  四周漆黑,水体冰凉。近日气温回升,春意渐浓,水下仍然冷得人手脚麻木。
  沉船中极易迷失方向,陈燕西慢慢游动,呼出的气体钻出二级头,在黑暗中“哧哧”响动。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平稳有力。
  已有不少泥沙覆盖舱内,这种情况下实施打捞,难上加难。
  陈燕西用潜水电话告知工程师自己摸到的物体,以便工程师迅速确定他的位置。按常规讲,本应采用浮筒打捞法,借浮力将沉船浮出水面。施工方便又安全。
  可这次行动是在打法律擦边球,动静不能弄太大,所以选择让潜水员一次又一次往返沉船与水面。
  陈燕西摸索一阵子,返回时带了几件遇难者遗物。他脱掉湿衣,对船长一抬下巴,“等明天家属来了,问他们里面有没有亲人的东西。”
  “我发现下边遗物挺多,如果需要,我能再带回一些。今天暂时进行到这儿,有点晚了。长风潜水俱乐部那边,有等我。”
  踩点任务结束,除开在公司吃住的员工,临时招聘的潜水员各自回家。陈燕西没直接回酒店,叫司机送他到长风。
  时值九点过一刻,俱乐部人走楼空,幸好老板给他留把钥匙。说起这家俱乐部,与陈燕西他们之前有点渊源。算是可以互相帮助的朋友。
  陈燕西在更衣室放下背包,室内不太冷,穿着泳裤去往深池。老远见池子里飘了俩人,一名教练,另一人是金何坤。
  他站在入口,瞧着坤爷一次次艰难下潜,没多久又浮上来。教练频频摇头,但耐心十足。陈老师观摩片刻,呲牙咧嘴地笑了。
  心想确实比他脾气好。
  “钟哥,你先走。今天辛苦你,剩下我来。”
  陈燕西跳进深池,朝他俩游去。金何坤见来者是他心上人,眼睛登时一亮。身后摇着巨大狗尾巴,差点没把这池子戳一窟窿。
  钟教练巴不得赶紧闪人,“小陈来了好,你教得好,我不行。”
  “他领悟能力也不错,就是法轮佐没学好。不过慢慢来,得练。那我先走了啊,你们也早点回去。”
  钟教练刚离开,金何坤立马恢复“黏人功能”。他跟无骨鱼似的,倾身缠住陈燕西。
  “今天工作顺利么,我说你们技术作业也太惨了吧。好好的白天不工作,非得挑晚上。”
  “你要想我明天进局子唱铁窗泪,一大早我就找船长打捞去。”
  陈燕西挣开他,有些乏有些倦。他浑身微凉,波阳湖确实冻人。
  金何坤心疼:“你说你既不为钱,又不为名的,干嘛非得给自己揽这活儿。”
  “精力多得没地儿撒?要不我再陪你床上过几招?”
  “滚你妈的,”陈燕西用水洗把脸,再将头发往后撸,“教练说你法兰佐平衡不行,是理解出问题,还是脑子发育不完全。啊,金何坤,这么简单都学不会。”
  “咱俩是同一猿人祖先么,你怕不是天蓬后人吧。”
  金何坤:“。。。。。”
  一言不合就怼人,这场景咋那么熟。
  陈燕西拉过他,用手提着他后颈,“我再给你讲一次法兰佐重点,首先是关闭会厌。接着将软腭保持在中间位置,鼻咽口咽连通,弹动舌头,不断推动气体从口咽进入鼻咽。”
  金何坤不想继续挨骂,老老实实照做练习。但进展很慢,最多五六米就得返回。他不敢强迫自己下潜,陈燕西也不允许。
  在潜水中,量力而行是挑战极限的先决条件。
  “自由潜水不仅仅是屏住呼吸,你得克服恐惧,转变认知。通往深海的大门仅靠蛮力去靠近,是不够的。要平和、平静地接受它。”
  “你需要同海水、海里的生物和平共生。另一个忠告是,永远永远,不要独自一人下潜。”
  陈燕西见金何坤不争气,干脆提人回酒店。两人累一天,需好好休息。金何坤在浴室洗澡,陈燕西忽然敲门。
  坤爷笑着叫他请进,陈老师却靠着墙根站住了。
  “坤儿,其实没必要学自由潜。。。。。。你的能耐在飞行上,何必浪费时间。”
  浴室里水声停止,门开一条鏠,金何坤拉着陈燕西衣领往里拽。没有预想中的气恼,坤爷只是剥了他衣服,问:“为什么这么说。”
  陈燕西看着他,看着看着就笑起来,“我是不希望,你因我而改变什么。”
  “你是你,就该过你的生活。我是我,也有自己的路。我的路并不适合你走,学个兴趣还好,深究就没意思了。”
  他后颈忽地一重,金何坤用手臂揽住他。两人胸膛相依,浴室里暖烘烘。水汽沾了沐浴露的香味,竟有几分叫人安稳。
  金何坤嘴唇挨着陈燕西脸颊,目光近乎炙热。
  “老师,为什么。”
  陈燕西瞧他在撒娇,心底异样得不行。他眼神下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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