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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云尘这次直接将整个身子转了面对顾博衍。“你在我面前还要装？”
　　顾博衍也正了身子。“云尘面前是不该装。”
　　谢云尘道：“你娘在哪个屋？”
　　顾博衍道：“我娘在……”
　　“博衍！”顾博衍话未讲完，就听小院的一侧传来一女声，寻声看去，就见一妇人站在半打开的房门口，此时一脸的激动。
　　“娘！”顾博衍唤过一声，接着跑到那妇人面前，双膝一曲便跪了下去。
　　“快起来快起来。”那妇人颤抖着双手弯腰去扶了顾博衍起来，脸上激动之色更多几分。博衍，你可算回来了，为娘的可想死你了！
　　顾博衍站直了身子，与他娘亲双臂交握一起。“孩儿不孝，外出这许久也未曾回来看过娘亲一眼，让娘亲担心了！”
　　“说什么不孝啊傻孩子！”顾博衍的娘亲才说一句，眼圈就已经开始泛红。“为娘的知道你在这顾府没有容身之地才不得不外出游学，是为娘的没用，将你生在这么个地位，才置于你这般难为啊！”
　　“娘，你怎么又说这样的傻话！”顾博衍最听不得他娘这种妄自菲薄的话，所谓子不嫌母丑，她出身再不好，那也是有她才有他。
　　“哎！不说了不说了，博衍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为娘的不该说这些伤心话！”顾博衍的娘亲用袖子抹了眼睛，努力摆出个笑容来，然后转向谢云尘这边。“博衍，这位小公子是……？”
　　顾博衍也看向谢云尘，然后几步走到谢云尘身边，将人扶了往他娘那边走，直到他娘面前才停下。“娘，这是……孩儿新交的朋友。”
　　“博衍的朋友啊！好好！”果真如顾博衍所说，他娘才听说谢云尘是顾博衍的朋友，当下面上便露出几分喜色。“小公子可是身上不舒服，快快屋里坐着，别一直站着了！”
　　有了顾博衍娘亲的招呼，顾博衍便将谢云尘扶着往屋内走，到了屋内，谢云尘见到屋内摆设，倒是跟外面差不多，虽然整洁，但也是简陋的可以。
　　顾博衍将谢云尘扶了在一个竹椅上坐下，然后用桌上的粗制茶杯倒了茶递到谢云尘面前。
　　谢云尘看着面前说是茶却清澈如白水的茶水，倒也没有犹豫，端起茶杯就饮了一口再放下茶杯。“这小院就你娘一个人？”
　　谢云尘话音才落，顾博衍的娘亲已经从外面端着一盘洗干净的瓜走了进来。“这小院偏僻，旁的人自然不会愿意来这里。”
　　谢云尘想着是他的意思没有被理解，就欲解释。“我是说……”
　　顾博衍自然是明白谢云尘的意思，不等谢云尘说完便道：“早些时候还有个嬷嬷在这伺候，后来嬷嬷老了去了，也就剩下我娘一人了！”
　　谢云尘抬起头，静静的看着顾博衍半响。“那你……”
　　顾博衍只是笑笑，拿起一块瓜递给谢云尘。“一路舟车劳顿，你随便吃些解解渴。”
　　谢云尘接过瓜拿在手里，既然顾博衍不肯说，想来也是此时不方便说，他也便不问了。
　　递完瓜，顾博衍道：“我娘姓于，顾于氏，云尘可愿意叫我娘意思于姨！”
　　谢云尘一愣，看一眼顾博衍，又看一眼旁边的顾于氏。
　　那顾于氏看谢云尘犹豫，以为他是不愿意，赶紧道：“博衍，小公子一看也是金贵人，叫什么于姨，可莫难为了小公子。”
　　“于姨。”顾于氏的话才说完，谢云尘这一声便唤出口，完了还送上一个十分温和的笑容。
　　“诶，诶！”顾于氏先是半响没反应过来，接着连着答应几声，然后道：“正好厨房给了些新鲜菜，我这就去做饭，一会儿博衍跟小公子都在这里用饭！”
　　“于姨叫我云尘就好！”谢云尘不是个心恶之人，他看得出，顾博衍的娘亲真的是一个非常朴实的妇人，若非之前听顾博衍说到过，哪里会想到她曾经是一名青楼女子，心里大概也明白，这顾于氏只怕也是个苦命出身的人，自然不会有半点嫌弃之意。
　　“好好。”顾于氏又是连道几个好，她今日心情是真的很好。“云尘你先与博衍歇着，我去做饭，很快就好！”
　　“娘，我帮你！”顾博衍说着就要跟着顾于氏一起出去。
　　“你个大男人去厨房做什么，君子远庖厨，你夫子没教过你嘛！”顾于氏虽然语气是责备，面上却是一脸笑。“再说云尘远道而来是客，你就放人一个在这！”


第4章　四
　　顾博衍当然是没有与顾于氏一起去厨房，就与谢云尘留在房中，与谢云尘对坐一张桌子两边。
　　顾博衍为自己倒了茶，眼睛却一直盯着谢云尘看。“云尘有话要说？”
　　谢云尘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于姨是个很好的人！”
　　顾博衍本是端着茶杯欲送往口中，听谢云尘如此说，茶杯又放回桌上，眼喊笑意道：“那云尘下次可唤一声娘亲来听听。”
　　“噗！”猝不及防，谢云尘那一口茶说喷就喷了出来，想说话却被一连串止不住的咳嗽弄的说不出来。“咳咳咳……”
　　顾博衍似乎是没想到谢云尘的反应会这么大，赶紧站起身去给谢云尘顺背。“云尘，你慢些喝！”
　　过了好半响，谢云尘才止住了咳嗽，抬起头用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顾博衍。“这是喝茶喝的太快的缘故么？”
　　“我……”顾博衍眼神开始左右飘忽装傻。“你不也说了我娘是个很好的人！”
　　“我……你……”谢云尘挥开顾博衍还在为他拍背的手臂坐直身子。“我真的很想敲开你脑子看看，这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
　　顾博衍十分认命的低下头。“云尘若想，那便来吧！”
　　谢云尘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嗓子里出不来，就这么瞪着眼，跟看什么似得看着顾博衍。“你……娘的饭还有多久做好，你要不要去看看！”
　　听谢云尘如是说，顾博衍赶紧拿了一块瓜递给谢云尘。“云尘是饿了么？先吃些瓜！”
　　“我……”谢云尘看着顾博衍手里的那块瓜，却半天未去接，最后认命的端起茶杯继续喝茶。“不用了，我不饿。”
　　谢云尘不接顾博衍手中的瓜，顾博衍倒也不硬塞，把瓜又放回盘子里，就准备回身坐回竹椅上。谁知屁股还没落下，就听外面有人喊道：“五少爷，你在里面么？四少爷来了，您可赶紧出来迎接吧！”
　　顾博衍坐下的姿势就僵在了一半处，本是与谢云尘调笑的轻松之态，一时之间去了个干净，神色带上了几分晦暗。
　　谢云尘看着顾博衍，他神色的变化他看的一清二楚，猜到外面来的可能不是什么善茬。“来者不善？”
　　顾博衍站起身，露出几分无奈。“这顾府哪里来的善类！”
　　“那一起去吧！”谢云尘说完就站起身。
　　“你别！”顾博衍过去就想将谢云尘再摁回椅子上。“你身上伤还未好，别乱动，我这四哥也是个庶出，打发他并不难。”
　　既然顾博衍如此说，谢云尘也就不强出头，随了顾博衍之意，又坐回椅子上。
　　按下了谢云尘，顾博衍就独自往门外走，却才走两步又停下了脚步，只因那说要等着他迎接的四哥谢博恺已经摇着个折扇出现在了门口。也未等顾博衍请，便自行走进了屋，且目的性非常明确的，直接就走到了坐着的谢云尘面前，脸上带着一点不怀好意的笑。
　　顾博衍稍震了袖子，对顾博恺行礼，行完也不等顾博恺说话，直接就上去一搭顾博恺的手：“四哥，你怎么自己进来了，小弟正要去迎接你！”
　　顾博恺却根本不理顾博衍，直接将顾博恺的手挥开，一双眼就直直盯着谢云尘看。
　　被顾博恺如此盯着看，谢云尘是浑身不在，但是想着他初来乍到，也不愿为顾博衍添麻烦，便自行自竹椅上站起来，对着顾博恺便是一礼。“顾四公子安好！”
　　随谢云尘话音之后，顾博恺突然啪的一声收了折扇。“你是如何知晓本公子排行第四的？”
　　谢云尘略敛了眉目，掩去其中情绪，轻笑道。“方才博衍唤公子四哥！”
　　“呵呵！”顾博恺转过脸，一脸意味深长的看向顾博衍。“今日回府就听张管家说五弟带了个美人回来，本公子那是好奇非常，是以便来看看。”
　　美人两个字才出，谢云尘那脸瞬间就沉了下去，手掌在袖中握成拳，方才忍住了没有一掌盖上顾博恺胸口。
　　看着谢云尘神色，顾博衍如何会不知他现在的想法，奈何这是顾府，也只能强忍下心底的火气。“四哥也觉得云尘好看，事实上云尘是真的好看，夫子说美人，如诗如画，叫人陶醉，引人痴迷，然则却少有人悟，何为美人，美人兮，入眼绝色，盖乎其内，其言，其骨，其血，使人入胜，近乎忘却……”
　　顾博衍还在继续背他的美人书，然而顾博恺是再也忍不下去，直接就吼了出来：“你闭嘴吧！”
　　顾博衍似真被顾博恺这一声给唬住了，还吓的不轻，不止背不了书，说话都变得有些磕磕巴巴的。“四……四哥……”
　　“闭嘴。”顾博恺似怕顾博衍继续叨叨，顾博衍才开口，马上便又吼了过去。“你这美人的确是不错，就是眼光不如何。”
　　谢云尘袖中的手掌又握的紧了几分，理智已经差不多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咬着牙道：“顾四公子，在下是男儿身。”
　　“男儿身？”顾博恺似听到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般，顿时嗤笑出声。“男儿身你叫我这五弟抱着进府？”
　　谢云尘的手已经微动，他实在是忍不下去，虽然体力不如何，但是掌中蓄些力倒是不成问题，当下就准备一掌朝着顾博恺胸口打去，却才抬起几分就被一只手拉住，侧过脸一看，是顾博衍，就听顾博衍道。“那是因为云尘身上有伤，我才不得不相助，夫子曰……”
　　“你闭嘴。”随着顾博恺的又一声吼，又吼的顾博衍要曰的全缩回肚子里。“爹让你出去游学，你就学了这么些个回来？”
　　顾博衍露出委屈表情。“那四哥觉得我该学什么回来？”
　　“学……”顾博恺舌头打着结，好像游学也学不到别的回来。“若让爹知道你带个来历不明的人回来，看爹如何收拾你。”
　　“四哥刚才还说云尘好看，怎么现在就说他来历不明？”顾博衍脸上的委屈更甚。
　　“好看跟来历不明冲突吗？”顾博恺吼道。
　　“冲突，好看的人不是一般人家生的出来的，就像四哥这么好看，这江城的姑娘都趋之若鹜，就算不报名讳，谁又敢说我四哥是毫无来历之人。”顾博衍越说眼睛越亮，似乎真的非常崇拜他这四哥一般。
　　“你……我……”顾博衍这一通马屁顾博恺心里自然是很受用，可是他今天来这里是为了找顾博衍茬的，这如果就这般受了，似乎初衷就变了。“我的事情你少管。”
　　“四哥的事情我当然不敢管，我只是觉得有这样的四哥应当自豪。”顾博衍又露出一副委屈表情。
　　顾博衍用折扇拍着手，频率越拍越快，到了后面袖子一甩，招呼也不打一声，便直接朝门外走。
　　“四哥要走了么？要不要留下用些饭，四哥你慢些，四哥你慢走……”顾博衍对着顾博恺的背影，开了口就不停，直到他蓄了全力于耳都再听不见一点声息之后才终于停下，然后转过身，面向身后站着的谢云尘，而此时谢云尘也正看着他。
　　“累么？”谢云尘道。
　　“有点！”顾博衍道。
　　“为什么不带着你娘离去？”谢云尘道。
　　顾博衍转向顾于氏做饭的厨房方向，一声长叹。“我娘深爱着我爹，舍不得走。”


第5章　五
　　顾博恺走后，顾于氏那饭没多久也做好了，一个托盘三个简单的小菜三碗饭，端着便自小厨房走了出来。到了顾博衍他们所在房间，不消片刻功夫饭菜便摆好，招呼谢云尘用饭。
　　谢云尘倒也不矫情，结果顾于氏递过来的饭碗便开始用，偶尔顾博衍会为他夹些菜，顾于氏也就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不多言。虽然饭菜简陋，味道倒是可口，很快一餐饭用完，顾博衍与顾于氏寒暄过一阵，便带着谢云尘离开了那小院。
　　离开小院之后，顾博衍依旧搀扶着谢云尘走，不多时便到了顾博衍的房间之外，两人推门进去，还不待安置谢云尘，顾博衍便先回身将门关上，然后转面向谢云尘。“云尘想问什么便问吧！”
　　谢云尘垂下眉眼又抬起，然后转身一步步往榻边走，直到最后在榻上落座才道：“顾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你带我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顾博衍自门边往内走，直到谢云尘面前，然后蹲下身，抬头看着谢云尘。“云尘是不信我喜欢你？”
　　谢云尘垂下视线与顾博衍对视。“你应该知道我心里有人。”
　　顾博衍将谢云尘的双手握在手中。“可是他已经与别人在一起了，你就不能试着去放下么？”
　　谢云尘无奈一笑，倒也没将手抽回来。“若那般容易放下就好了！”
　　顾博衍有些激动的半直起身。“我愿意等。”
　　谢云尘轻声叹气。“那可能会很久。”
　　这次顾博衍直接站起身。“没关系，多久我都愿意等。”
　　谢云尘顺着顾博衍的动作上下打量顾博衍几眼，似不太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转移了话题。“不如与我说说你娘的事情。”
　　顾博衍仰起头，长长一声叹息。“我娘……”
　　“怎么了？”谢云尘道。
　　顾博衍又低下头。“大概是世界上最傻的女人。”
　　谢云尘眨眨眼，并不置可否，等顾博衍继续说下去。
　　顾博衍走到谢云尘旁边坐下。“江城有个风月楼，顾名思义，是个风月场所，我娘是那里弹琵琶的清倌人。”
　　“那你娘如何又会嫁与你爹？”谢云尘道。
　　“顾府是江城首富，富家老爷，谁不曾去过那等场所，我爹那次去风月楼与人谈生意，点了琵琶女助兴，就是我娘。”顾博衍道。
　　“就这般结缘了？”谢云尘道。
　　“是。”顾博衍点头道。“我爹为我娘赎身，还带回顾府收了房，虽然也不说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倒是不用再继续卖笑生涯。”
　　“所以你娘才会对你爹这般深情，算是改变了她的一生。”谢云尘道。
　　“是，其实我爹带她回来只是一时兴起，实则没多久就丢一边，差不多算是忘记了有这么个人。”顾博衍道。
　　“那你……”谢云尘道。
　　“我就是娘进顾府那些日子怀上的。”顾博衍道。
　　“难怪你不愿回顾府。”谢云尘道。
　　“我一直想带我娘离开顾府，可是她不愿走。”顾博衍道。
　　“你一直装疯卖傻也是为了保护你娘。”谢云尘道。
　　“顾府是江城首富，家族更是盘根错节，继承人却只会有一个。”顾博衍道。
　　“按理说你这样的出生不应该会被他们算在威胁之内。”谢云尘道。
　　“那是别处，顾府不同，顾府虽然是大族，可是继承人却不是按照嫡长来算。”顾博衍道。
　　“何意？”谢云尘眯起眼，生出几分好奇。
　　“顾府……是个会吃人的地方啊！”顾博衍道。
　　谢云尘偏开头。“这倒是头回听说。”
　　顾博衍侧过脸，一脸笑意的看着谢云尘。“江城处于塞外与中原衔接之处，天高皇帝远，云尘不妨猜猜如何？”
　　谢云尘低下头，然后道。“城主为大，土皇帝。”
　　“云尘果然聪明。”顾博衍偏下头，然后继续道：“不过还不止。”
　　谢云尘侧过脸，又看向顾博衍。“何意？”
　　“江城之外便是塞外，塞外之人可不如中原人讲那许多礼节，尤其于出身这事上介意更少。”顾博衍道。
　　“这与顾府有何关系？”谢云尘道。
　　“我祖父就是塞外人。”顾博衍道。
　　“你祖父是塞外人？”谢云尘道。
　　顾博衍意味深长的看向谢云尘。“所以确切来说我也是塞外人。”
　　“所以就算你娘是青楼出身，你也是有机会继承顾府的。”谢云尘道。
　　“确实如此。”顾博衍道。
　　谢云尘点点头。“我明白了！”
　　顾博衍伸出双手，握了谢云尘双肩。“所以云尘愿意帮我么？”
　　谢云尘表情慢慢变成似笑非笑。“你想夺家主之位。”
　　“若让其他兄长继承了顾府，我娘定没有生存余地。”顾博衍道。
　　“顾府内部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觉得顾府不再安全。”谢云尘道。
　　“我爹的身体，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顾博衍道。
　　“原来如此……”谢云尘道。
　　谢云尘的话并未说完，但是顾博衍却了然。“云尘会帮我么？”
　　“为何你会觉得我能帮你？”谢云尘道。
　　“因为我知道，你会懂我！”顾博衍道。
　　谢云尘垂下眉目，半响沉默，突然又抬起。“你救我，真的只是偶然么？”
　　“云尘是觉得我是有意与你靠近？”顾博衍道。
　　“我摔下的山崖那里，不应该出现人，你去那里做什么？”谢云尘道。
　　“我……”顾博衍只吐出一个字，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