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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人篱下，这个人，只要是别人，到哪里都要低头。
　　然而眼下情况需要做出让步。
　　终于魏衍说，“我跟他谈谈。”
　　不是同魏晰讲，而是跟苗启智谈。
　　他们说话间，魏晰已经到了。
　　蒋月光跟他打招呼。
　　“老魏又来送爱心便当啦。”
　　魏晰笑一笑，伸手拍蒋月光的背，蒋月光夸张得嗷一嗓子。
　　他送饭的次数不在少数，即使新进员工也知道他是魏总的哥哥。
　　魏衍走过去接下魏晰手中的饭盒，“怎么这么快？”
　　“打车来的。我把昨天的烧菜带来了，没有新做，给你买了一笼生煎，你先垫着，下班回家再给你弄新鲜的。”
　　魏衍打开生煎盒子，禁不住直咽口水，还是说，“回去太晚别弄了。”
　　魏晰不答话，径直往办公室走，看见苗启智仍然睡着，他走过去探了下小孩额头。
　　魏衍走到办公室门口，看见魏晰动作知道这是他小时候魏晰养成的习惯。
　　魏衍幼时体质弱时常半夜高烧，又怕吵醒他，自己咬牙忍着，一个人烧得七晕八素说着胡话。
　　魏晰气得揍他，又背他去医院。魏衍捂着屁股呜呜哭，拼命挣扎不让魏晰送医院，魏晰只当他怕打针，路上好言好语劝几句，小崽子挣得更厉害。
　　“好说歹说都不听呢你？！哭什么哭！我给你说再这么烧下去你得成傻子，到时候谁要你？”
　　小崽子一下停了哭泣，两只手圈住魏晰脖子，想使劲抱着，奈何高烧让他力不从心，心里急，怕魏晰真不要他，急的直摇头，眼泪流得更厉害。
　　魏晰被他折腾得耐心耗尽，一把就把小崽子抓住撂地上。
　　魏衍摔了个扎扎实实得屁股墩，还没来得及哭出声，使劲爬跪起来，两只纤细胳膊就抱上魏晰小腿，贴着他，不言不语，眼泪汪汪看着他。
　　半夜三更，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破旧路灯吸引众多飞蛾围绕，两个人一个站一个跪，在昏黄光晕下，飞蛾从光晕中飞出去又飞回来，偶尔有不知名的虫鸣声。
　　魏衍眼中的水光被路灯衬得如另一盏破碎的灯，仍然瘦小的脸上湿漉漉，想哭而不敢哭，只剩那一双湿润的眼，望进魏晰心里。
　　魏晰别过头，又气又心疼。
　　一会儿，他弯下腰，重新把魏衍背起来，心里仍然有气，反手又拍了小崽子屁股一巴掌。
　　魏衍痛哼一声，终于不再挣扎，任由魏晰往医院走。
　　这往后生病，魏衍再不挣扎。
　　再往后，魏晰拿这事说魏衍胆小，从小医院就不敢去，得是自己打着骂着去。
　　魏衍只是嘿嘿笑，点头承认自己怂。
　　他想魏晰可能忘了少年魏晰当时为了给小崽子交学费，吃饱饭，每天像上了发条似得在帮派里打架，那些钱，是魏晰用命换的。
　　……………………………TBC

　　五

　　苗启智额头温度如常，魏晰放下心来。
　　“我把他接回去，你注意时间。”他把魏衍的西服外套递还过去，又说，“晚上气温不比白天，别贪凉。”说着把自己的外套搭在苗启智身上准备把小孩抱起来。
　　苗启智感觉身上温度变化，惊醒了，一下睁开眼，首先看见魏晰，抬起头看见魏衍，略略松口气，“魏叔叔。”小孩声音里带着初醒的黯哑。
　　魏晰把外套给苗启智拢了拢，说，“醒了？饿不饿，我俩先回去，你小魏叔要加班。”
　　苗启智站起来，抬头看魏衍，半边脸有被衣服压得折痕，好笑得攀爬在脸上，魏衍看着他笑一笑，伸手示意自己的脸，“压成个大花脸。”
　　小孩伸手摸摸脸，也笑，眼睛弯成豆角。
　　魏衍心说，小孩子笑起来这样俊，在学校不知道迷倒多少人。
　　“走吧。”魏晰说道，又指一下魏衍提得饭盒，提醒道，“趁热吃了。”
　　“知啦。”
　　魏衍觉得魏晰现在是越来越啰嗦了。
　　苗启智背着书包跟在魏晰后面走出公司往电梯间走，想起什么又朝魏衍公司望了望。
　　“怎么了？”魏衍停下脚步等苗启智跟上来，见他一步三回头的不禁好奇。
　　“没什么。”苗启智回过头赶紧跑几步。
　　魏衍伸手搭住苗启智的肩，轻轻往前带，低头看他一眼，边走边说，“他们工作是这样的，时不时就要加班，朝九晚五只是个幌子而已。”
　　苗启智似是很理解般点点头，轻轻感叹，“真辛苦。”
　　魏衍终于想到什么，说，“师娘也很辛苦吧。”
　　苗启智默认，把头低下去。
　　魏衍用手掌轻拍他的脸颊，以示安慰。
　　两人回到家中吃罢饭，苗启智把没做完的作业放在餐桌上继续写。
　　魏晰随手拿本书，窝在沙发里看。
　　六月初，立夏快一个月了，天色暗得越来越晚，挂钟显示八点整，天幕仍然呈现一片淡淡青蓝。
　　苗启智抬头望向客厅窗外，眼神扫过沙发里蜷起腿来看书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戴了眼镜，身子靠近客厅飘窗，就着窗外的天光把书看得津津有味。
　　餐厅连着客厅，魏晰没有开客厅吊灯，整个空间只有自己头顶三盏精巧小灯，暖色光晕笼罩下来，渐渐淹没在客厅的冷色中。
　　不过眨眼间，幽静青蓝幻化成墨蓝。
　　这书是看不了了，魏晰眯着眼坐起来，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看见苗启智仍然埋头功课中，不禁问道，“还在做作业？现在小学作业布置得也太多了吧。”
　　苗启智抬头，“学校的在小魏叔叔公司就做完了，这个，”苗启智把手下的书翻起来，“下个月比赛，这本习题册要做完。”
　　魏晰走过去，凑近看了眼。奥林匹克竞赛。
　　哦，魏晰了然的点点头，“你很擅长这个？”
　　苗启智点头，比之与人交流，他更愿意同数字公式交流。
　　“周六一起去爬山吧。”
　　“啊？”苗启智愣了愣，没想到魏晰话题跳得这样快。
　　魏晰看他呆愣模样不禁笑起来，伸手揉一揉苗启智头顶，“跟魏叔叔的老朋友一起去爬山，那山不高，没多久就能登顶。”
　　每周的徒步活动是魏晰他们周末的必备单品。起初是为了给三高的蒋月光减肥，后来慢慢成了习惯，城区周边的生态公园被他们腿了一遍又一遍，不得已开发更远的山头，徒步公园逐渐腿成了爬山。
　　苗启智听他说老朋友，反应过来，“是那个叔叔，胖胖的。”
　　这回魏晰倒是愣住了，他纳罕于苗启智惊人的观察力，挑起一端眉毛，“你倒是跟魏衍小时候有的一拼。”
　　苗启智眨眨眼。
　　“他小时候看着一副老实样，其实心里门儿清。”魏晰说完看了苗启智一眼。
　　那眼神里或多或少带了审视的意味。
　　苗启智抿着嘴不吭声。
　　魏衍也不再说话，转过身又回到沙发里躺下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他走过去，很快隐在阴影中。
　　苗启智坐在桌前发了下呆，还是埋头于习题集中了。
　　直到凌晨一点魏衍才打开家门。
　　外套也不脱，整个人摔进沙发里，哎哟□□。
　　魏晰听见响动走出来，走近沙发一巴掌拍在魏衍屁股上，轻声呵斥，“起来！床上睡去！”
　　“哎哟……”魏衍半个头都陷在沙发靠垫里，闷闷得抱怨，“不想动……”
　　魏晰叹口气，帮他把外套裤子脱下来，魏衍趴在沙发里任由魏晰拾掇，哼哼唧唧得打哈欠。
　　“起来洗把脸再睡。饿不饿你？”魏晰使劲把人拉起来，搭在自己肩膀上。
　　魏衍摇头，嘟嘟囔囔得说，“哎，哥，我跟你说，今天那客户跟磕了药似得，哪哪都不对。”
　　“嗑药就嗑药吧，别磕傻了就成。”魏晰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把人推进卫生间，毛巾放在魏衍手上，吩咐，“洗脸，刷牙。”
　　魏衍接着毛巾，机械得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浇水，凉水一激，倒是赶去几分困意。
　　“哦，我想起个事。”魏衍两手撑在洗手台上对魏晰说。
　　“什么？”魏晰打了个哈欠。
　　“蒋胖子说让他妈帮忙接苗启智放学，顺便吃个饭。”魏衍说着瞟一眼魏晰，魏晰靠在门框边，闭上眼，魏衍这才接着说，“小学放学时间太早了，我们两个都可能没时间去接，让阿姨去接，免得错过时间，总不能让苗启智一个人待在学校里吧？”
　　过了一会儿，魏晰才睁开眼。
　　“我可以一个人待着。”
　　两个人都吓一跳，同时看向发生源，苗启智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背心站在走廊里。
　　“启智……”魏晰站直来，“吵醒你了？”
　　他走过去拉住苗启智胳膊，苗启智挣一下，反手抓住魏衍手腕，语气急切，“魏叔叔，我可以一个人待在学校，保安室会一直开放的，等你们，等你们有空了，来接我也行，我可以在保安室做作业，我可以……”
　　“好好好，我知道了，知道了……”魏晰伸手抱起苗启智，拍着他的头哄他，“我知道你可以，咱先睡觉，行吧。”
　　苗启智仍然不放心，“明天来接我？”
　　“接，明天我去接你。”魏晰跟他保证。
　　魏衍看着一大一小走进卧室，长出一口气，不知道苗启智什么时候醒，也不知道他到底听去多少。
　　魏衍在浴缸边缘坐下来，整张脸埋进双掌，只觉带个孩子比上班还恼火，也不知以前他哥怎么受得了他的。
　　“还不洗，枯坐等晨曦？”
　　魏晰安抚完小的，走进卫生间又训起大的。
　　魏衍抬起头，眼神迷蒙，问魏晰，“睡了？”
　　“他比你厉害。”魏晰答得却是另一回事。他拿起洗手台上的毛巾，拧几把水走到魏晰面前，呼噜年轻人的脸。
　　魏衍被他呼噜得左摇右摆，差点没摔进浴缸里。
　　“哎哟哇咧……哥诶……”
　　□□够了，魏晰放下毛巾，出乎意料的，低下头吻了吻魏衍被揉得红红的额头，在他耳边轻轻说，“苗启智这小崽子比你小时候厉害，以前你只会不声不响看着我，连求饶都没有，可是他思维比你活，知道说话，知道争取机会。”
　　魏晰侧头又吻了下年轻人的面颊。
　　“而你，傻得很。”
　　……………………………………TBC

　　六

　　苗启智被叫家长。
　　但是第一个接到通知的是魏衍。
　　魏衍正给一个同事改项目图，手机铃声从办公室传出来，锲而不舍，他不得不起身去拿电话。
　　手机上没有显示号码名字，他平时工作电话太多，想来可能哪个客户，于是滑开通话键用了最标准接线员语气：“喂您好，XX数字图像处理公司，有什么需要吗？“
　　电话那端冷了几秒，魏衍正奇怪，从耳朵边移开手机看屏幕，听筒里终于有了声音，“啊……您好，这里是XX实验小学，请问您是苗启智的家长吗？”
　　魏衍更奇怪了，“是的，您是？”
　　那边得到肯定答复，像是吃了定心丸，“您好，我是苗启智的班主任杨老师，苗启智在学校有些事情需要您当面解决一下，您看您方便来学校吗？”
　　不方便可以不去？
　　魏衍琢磨着，要不要给魏晰打个电话，接话便慢了几拍，电话那头继续说道，“苗启智一向表现很好的，今天这事也是事出有因，但是学生在学校里打架总归是影响不好……”
　　“等等？打架？”
　　魏衍在一堆无关紧要的词组中揪住关键词，“苗启智打架？”
　　电话那端肯定了他的说法。
　　又说了几句，魏衍挂掉电话，招呼蒋月光来办公室，“蒋胖，你看着点啊，我去趟小孩学校，今天下午那个项目应该可以收尾了，要是没意外我就不来了。”
　　蒋月光看他边说边穿外套，瞅了下表，十一点不到，“你这早退的也太早了。”
　　魏衍没好气剐他一眼，背上公文包，双手一拱，“我亲爱的后期主管大人，好好看家，小弟在此谢过了。”
　　蒋月光抄起桌上文件砸他，魏衍轻松接下来，警告，“文件丢失你负责。”蒋月光飞快移动壮硕身体，抬脚就踹，魏衍边走边躲，“可以的蒋胖，看来周末的徒步在你身上效果非常显著，”躲到办公室门边了，回过头强调，“非常。”
　　蒋月光恶狠狠磨牙，眼睁睁看着魏衍消失在公司门口。
　　魏衍找到苗启智班主任办公室时，办公室外站了两个小孩。
　　一个苗启智，另一个和他年龄相仿，魏衍猜测是同学，两个小的脸上均有不同程度的红肿青紫。
　　魏衍走过两人时，停了停，盯着苗启智看。
　　苗启智贴墙而站，两只手背在身后，低头，眼睛向下，魏衍停驻在他前面也没抬头。
　　站在苗启智身侧的小孩抬起头，比苗启智更圆润的小脸，眼睛肿了一只，眯着缝，实在有些滑稽。
　　魏衍嘴角勾一勾，心下叹口气，走进办公室。
　　“喂，启智，那谁？”那小孩凑到苗启智那边小声问道。
　　“……叔叔。”
　　“诶？”
　　“是爸爸的徒弟的弟弟。”
　　那小孩愣了愣，显然为这层关系纳罕。
　　“阿姨呢？”
　　“他们找了人照顾的。”说到妈妈，苗启智声音便低了低。
　　小孩明显知道其中缘由，不再问下去，恢复沉默。
　　好一会儿，苗启智才抬起头，走廊外的天空阴云滚滚，铁灰色卷着淡色的云边快速移动，一场暴雨将至。
　　魏衍从办公室出来，笑笑跟老师道别，苗启智听见他说，“再次谢谢老师，我们以后会注意的。”
　　接着一只大手出现在苗启智眼前，手指修长有力，曲了曲，那手的主人说，“走吧。”
　　苗启智小心抬眼，魏衍冲他抬抬下巴，“走啊，回家。”
　　小孩瘪瘪嘴，眼睛红红，伸手拉住那只大手。
　　魏衍牵着苗启智往走廊一端走，身后是杨老师的声音，“黄立泽，你的父母什么时候能到呢？”
　　被叫黄立泽的小孩，答得痞声痞气，“嘿嘿，扬老师，你知道他们工作比较忙。”没有一点对家长的畏惧，是少年人特有的无忧味道。
　　魏衍听见后轻而快得笑了一下，低头问道，“你跟他一起对战五六人，战局如何？”
　　苗启智仰脖看了魏衍一眼，复又低头，小声说，“打不过的。”
　　“那是你不够拼命，你这架打得不行啊，还得多练。”
　　苗启智再次奇怪得看向魏衍，直觉魏衍似乎不是当家长的料。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你没听过？”
　　苗启智撇嘴，听过才有鬼。
　　魏衍一路牵着他，谆谆告诫苗启智，“打架时最重要保护什么你知道吗？哦，命根，确实，还有一个就是——脸。你看看你，脸上污七麻糟的怎么瞒过家长？”
　　“还有，以后打架啊，出了校门再打，不出大问题，学校不管，也不会叫家长，你要是输了，没人看见，对方要是输了，也没人看见，大家拍拍屁股走人。”
　　两个人一路走到学校停车场，苗启智爬上副驾驶自己系好安全带。
　　魏衍坐好，却没有启动车子，转过头看着苗启智，见他额角一道不小的血痕，轻蹙眉心，伸手轻轻划过额角，“疼不疼？”
　　苗启智坐着没动，只是小幅度摇头，酸涩涌上来，侧过头盯着魏衍，水光迅速在眼里蓄积，眨一眨，落下来。
　　魏衍揉弄小孩头发，“以后有什么事跟我讲，这种处理方式能少用就少用。”
　　苗启智带着哭腔反驳，“你刚还说多练。”
　　魏衍拍他后脑勺，“还当真啊，傻小子！”可是心里还在想怎么跟魏晰解释这事。
　　好悬一开始没有打电话给魏晰，魏衍心里盘算着，想到这，又问苗启智，“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苗启智翻出手机，“魏叔叔第一天就把你们俩的号码存了进来。”
　　“怎么不给魏晰打电话？”
　　苗启智低下眼，轻轻说，“我怕魏叔叔骂我。”
　　“哦，我就不骂人了？我不叫魏叔叔？”
　　“……魏叔叔是你哥哥嘛。”
　　原来再小的孩子也知道拿捏大人的软肋。
　　魏衍还想辩驳几句，想想又作罢，心说现在的小孩是越来越不好带了。
　　“魏叔叔……”苗启智念了念，没有说下去。
　　魏衍知道他担心什么，“缘由我已经知道，回家我去跟他说，你就态度良好恭恭敬敬认个错。”
　　苗启智感激得看着魏衍。
　　“别这么看着我，跟你说了我哥脾气不好，别以为我说着玩儿。”
　　说完，魏衍按下启动键，转动方向盘，使出校园。
　　魏晰昨天答应苗启智要去接他放学，他一直记着，从早上开始就加快了手上工作进度，可是下午有两节课，以至于不能太早去小学。
　　过了中午，他准备给魏衍打个电话，只会他准点去接小孩，没想到，魏衍电话先来，告诉他苗启智在家，而且他自己还翘了半天班。
　　“怎么回事？”
　　“哎呀没啥事，你回来就知道啦。”
　　魏衍坐在客厅沙发里跟魏晰打哈哈，苗启智在一旁担心的看着，魏衍摆摆手示意他去温书。
　　苗启智站着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