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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眼泪从他还是稚嫩的面孔上淌下，徐欤低下头，伸手想要去拉住周裴的手，被周裴躲开了。
　　他微微一愣，看着自己落空的掌心，深吸了一口气，他问：“老师，真的不行了吗？”
　　“不行。”周裴说完这两个字，瞳孔骤然收缩，身前的人双膝坠地，跪在了他面前。
　　徐欤把自己所有的骄傲自尊都丢在了身后，他跪在地上，企图用这样来让周裴心软，可周裴却还是那两个字，他想明白了，他不想回去了，或者说，他害怕了。
　　小孩子就是这么任性吗，说不玩就不玩，说烦了就是烦了，想恋爱的是他，要分手的也是他，说要勇敢的是他，可到最后胆怯的也是他。
　　如今，又来求复合，求原谅，哪有这么容易？
　　周裴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徐欤，发出一声长叹，他慢慢往后退去，站得远远，他说，“你还是回去吧，回到你自己原来的路上，出国留学，做你该做的事，别和你父母置气了。”
　　徐欤握紧拳头，他抬眼看着周裴，心里突然像是又火在烧，面上发烫，他沉下眉，脸上的悲与痛在那个刹那消失了，他站了起来，背脊挺直，他知道周裴不会原谅自己了，也不会再回头了，那么道歉还有什么用？
　　就像破了洞的渔网，缝住了也会破第二次。
　　于是，少年的气焰再次燃起，他拾起了被他丢碎的骄傲自尊，一点点粘上，他看着徐欤，最终面无表情吐出了三个字，“不去了。”
　　周裴听了就笑了笑，他也说了三个字：“随便你。”
　　周裴说完，不在看徐欤一眼，他转过身，离开了这条庸长幽邃的走廊里，他走进病房，门轻轻合上了门。
　　徐欤见他最终消失在了自己眼里，身体一下子懈力，跌坐在地。
　　他此刻，像是丢了自己最宝贝玩具的小孩，捧着脸，哭的泣不成声。


第十九章　
　　后街算得上是深市最热闹的地方了，这光是酒吧就有五六个，最大最热闹的酒吧开在最里头，一扇冰箱门后面。
　　算得上是网红酒吧，平时定个位多要提前半个月的那种，许西打开那扇冰箱门，弯下头往里走了一段路，一到里面，音乐声就震耳欲聋了，许西皱起眉，在里头兜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他有些不耐，和身后的人说：“要不我们回去吧？”
　　“回去？不是你朋友要欢迎你回来吗？”
　　“人都不知道在哪里？”许西刚说完这话，边上就有人喊出了许西的名字，他抬眼看去，就见不远处的圆桌上，四五个人坐在那边，朝他招手。
　　许西眼一亮，拉着身后的人往前走，走到圆桌边上，许西脸上带笑，“这地方也忒难找了。”
　　他坐了下来，靠在沙发里，看见桌上有酒，也不管是谁喝过的，拿了起来一口干了，“渴死我了。”
　　“你说你拿酒当水喝这习惯什么时候能改？”许西那几个朋友看着许西还是那副样子，不禁摇了摇头，许西就笑了，又听人问：“许西，这次从英国回来，你还出去吗？”
　　“不出去了，踏踏实实待在国内，不过得先找份活做。”许西又喝了一口酒，半杯下肚了，一直坐在他边上的人就把他手里的酒杯给拿走了，许西的朋友看向从进来起就沉默着的男人，不禁好奇，瞅了眼许西，又看了看那男人，问道：“许西，你怎么不介绍一下你这位朋友啊？”
　　许西听了，慢吞吞转过头，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抬起手，勾住了那男人的脖子上，许西笑呵呵的说：“这是我男朋友，徐欤。”
　　徐欤愣了愣，但没有避开，沉默两秒，缓声道：“你们好，我是徐欤。”
　　“男朋友？我靠，许西你去了英国一趟，还真厉害了啊！”
　　幸好许西那几个朋友不恐同，听到他是gay，也就打趣几句，话题又转到了徐欤身上，问他是怎么和许西认识的。
　　徐欤想了想就说：“我们同一个学校的，他是学长。”
　　徐欤说的实在是简单，许西就给他补充了几句。
　　许西念的是戏剧系，他们那学校主攻文化，徐欤念的是编曲，他小时候就爱玩吉他写曲子，专业课学得不错，留学期间，还给音乐公司投了几首编曲。
　　许西花了六年念得大学，徐欤用了五年，把研究生也给读了，许西说着拍了拍徐欤的肩膀，“他是真厉害，我就不行了，论文过不了，考试也不行，硬是拖了两年学校才给我毕业。”
　　众人听着许西自嘲，就哈哈大笑，又看向边上的徐欤，这的灯光微弱，这人半张脸都藏在了阴影里，但轮廓分明，眉目含笑，纤薄的唇轻抿着，眼梢似有一抹情愫，一看就是张多情的脸。
　　喝了酒，人就松散了下来，徐欤懒洋洋的靠在沙发里，许西和他朋友喝的开心，徐欤心思则不在这里。
　　大家都有些喝多了，最后倒是徐欤最清醒，扶着许西出去，到了门口，拦了辆车，他把许西推进去，自己则站在车外，许西眯着眼看他，徐欤低头，轻声问：“刚才为什么和他们说我是你男朋友？”
　　许西没说话，徐欤又问：“那里面是不是有你喜欢的？”
　　许西抿着嘴，徐欤叹了口气，“我回去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徐欤说完，关上车门，走到驾驶位，轻叩着司机车窗，“把他送到北翠公寓。”
　　徐欤看着出租车驶入夜幕，他则转过身，朝另一头走去。
　　徐欤刚走了两步，手机就响了，他接通之后，就听到有人在电话里喊着他的名字，是李燃，来叫他去喝酒的。
　　他从英国回来，还没几天，酒局倒是一个接着一个，今晚还赶了两个场，徐欤问李燃他们在哪里？
　　李燃报了个地址，徐欤就说，过十分钟就来。
　　徐欤到的时候，李燃他们已经喝嗨了，李燃一见到徐欤，整个人就懵了三秒，而后往玻璃杯里倒酒，他两手各拿一杯，走到徐欤跟前，一杯酒推给徐欤，“徐欤，你个混蛋终于肯回来了。”
　　徐欤接过杯子，把里头的酒一口干了，李燃还想给他倒一杯，徐欤就说：“喝一杯就得了，我这俩日子天天喝酒，你在给我灌，我就得吐了。”
　　李燃到底是朋友，听徐欤这么说，他还真的是不倒了，拉着徐欤往沙发上坐，另外几个以前玩在一起的也都凑了过来。
　　两人坐了下来，李燃瞅了一眼徐欤，五年不见，这家伙长高了不少，模样也越发出落得人模狗样，以前看着就是明着坏明着骚，现在倒是跟裹了层布在外头，把情绪都藏在了心里。
　　李燃抿了一口酒，他对着徐欤说：“还说是朋友，回来几天了，最后一个找我。”
　　徐欤笑了笑，特别不要脸，他说：“人红事忙。”
　　李燃撇了撇嘴，又问：“回来了打算做什么，你说你在国外学了个编曲，这放在国内能做什么？给艺人写歌？能赚几个钱啊？”
　　“不多不少，够我活着。”徐欤懒懒散散的说了一句，李燃瞧着他，徐欤就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呗？”
　　李燃凑过去，压低了声音，“我看到报纸了，你爸真跟你断绝关系了？”
　　“这不都登报了，说我不孝，父子关系到此为止。”徐欤看着没所谓，李燃心里紧了紧。
　　“你们在这边说什么呢？过来唱两首啊。”边上有人把话筒递给他们，徐欤扫了眼屏幕，点的歌是周华健的朋友，这歌徐欤会唱，李燃拉着他一块唱了一首，一首唱完了，包厢里响着鼓掌声，吆喝着让他们再唱一首，徐欤把话筒放下，犯懒不肯唱了。
　　这些人都是以前同学，李燃也是好不容易聚在了一块，算是有心了。
　　大家聚在一起，高中毕业了之后就各奔东西，李燃花钱进了一所三流大学，另外几个也都差不多，不出国的话，无非就是花钱买文凭。
　　他们羡慕的看着高三读到一半就走了的徐欤，“听说你那个大学还挺出名的，至少不是我们这种花钱就能进的。”
　　“对啊，徐欤你也忒厉害了，这怎么考的？听说你研究生都读完了，现在英语是不是特溜？”
　　“还好吧。”
　　徐欤回答着，刚说完，就听有个人说：“你还记得高三的那个班主任吗？”
　　徐欤一愣，表情有些松动，他没说话，就听那人接着说：“你是不是不记得了？就是周裴，我们叫他周兔子。”
　　李燃脸色变了，徐欤微微抿起嘴，他轻声道：“记得的，他怎么了？”
　　“他被学校开除了，也不知道是谁爆出他是同性恋，还有照片贴在我们门口的大字报上，校长气死了，回头就通报批评，然后让他走人。”
　　徐欤的手轻颤，他吸了一口气，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他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你出国没多久，他之前请了一个长假，回来后就出了这事。”


第二十章　
　　盛夏
　　柏树枝叶在烈日之下恹哒哒的垂下，树影斑驳落地，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隆城的夏日总是热的，热到让人匪夷所思，周裴实在是怕热，从教室里出来走到办公室的一段路，他就开始出汗了，幸好那距离不远，他走得又快，进了办公室内，凉气扑面，他才松了口气。
　　他走到自己座位，把刚才收上来的试卷放在桌上，低头便看到桌上一束花，他抬起头，这时边上的女老师走了过来，笑道：“周老师这是走桃花运了呀，这是刚才保安带进来的，说外面有人要见你。”
　　周裴一愣，随后问：“保安有说叫什么名字吗？”
　　“没说，就说是个小姑娘，长得可水灵了。”
　　周裴心里困惑，看了那一捧花，抿着嘴走了出去，花也没拿，怕被人看着显眼。
　　办公室到学校是有些距离的，再过一星期就是暑假，这时的天气是最热最闷的，小学生放的早，周裴也没压力，暑假里早就定好了去冰岛的机票，要去好好玩一玩。
　　他在这座小学里工作了有四年了，当初把房子卖了，从深市出来，可以算得上是逃，狼狈至极。
　　来到这地方，没人认识他，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空窗了几年，他就从没想过去发展新的对象，更何况是女人，他走到校门口，外头空无一人，过去问保安，保安指了指校门外对面马路的奶茶店，“刚才那姑娘到咖啡店里去了。”
　　周裴点点头，穿过一条马路，走了过去。
　　咖啡店里空调开的大，周裴一进去就是一激灵，他走到里头，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就一个女服务员站在吧台那边，周裴走过去，询问道：“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你刚才又看到一个姑娘从外面进来吗？”
　　那服务员盯看着周裴，隔了几秒，她说：“周先生，是我老板想见你，他就在楼上。”
　　服务员指着侧边的木制楼梯，看着周裴，“你上去就能看到他了。”
　　周裴心里满是疑惑，沿着木制楼梯上去，这地方以前是一家旧书屋，因为生意不好，无人光顾，就渐渐没落了，这咖啡店是上个月新开的，当时挺热闹的，还有人来剪彩，周裴远远的看过一眼，那剪彩的是个男人。
　　上了二楼，是个整个拓宽的大厅，有着一大面落地窗，光线争先恐后洒进来，周裴微微眯起眼，里面摆放着四张桌子，旧时的书架还在，上头摆放着很多书，周裴忍不住走近。
　　那书架上的书都是些宝贝，还有好多是市面上已经买不到的，周裴站在书架前逗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上来是要找人的，他回头看四周，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又站了会儿觉得不妥，便转身离开了。
　　周裴下楼，走到服务员面前，“我没见到你们老板，我过来是来找送我花的人，我们学校的保安说，是到了你们店里来，如果真的是你们老板，麻烦你和她说一声，谢谢她的花，这个是花钱。”
　　周裴掏出两张红钞放在桌上，就转身走了。
　　待周裴走出咖啡馆后，楼上才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个高个的男人从楼上下来。
　　“老板，你为什么不去见他。”服务员看着慢慢从楼上下来的男人，忍不住问。
　　徐欤靠在楼梯上，深色的眉微微皱起，上睫毛与下睫毛相簇着，他低头，眉间是一个忧虑，从玻璃门里看着外头慢慢走远的背影，徐欤叹了一口气，他说：“我不敢去见他。”
　　的确是不敢，昔日年少时，还凭着一腔少年意气，不甘不愿，日夜想着，为什么他都跪下了，老师却还不愿原谅他。
　　可在经过了一千八百个日夜，整整五年，他从少年一步步踏入了社会，他与家里断绝关系，他落魄在英国街头，他一无所有，所有的事一桩桩教会了他为人。
　　他才明白，当初的错就是错，不管他道不道歉，依旧是错。他玩弄人心，他自以为是，他从一开始接近周裴时就是错的。
　　是他在害人，被害者不原谅他，那也是应该的。
　　十八岁的徐欤不懂，二十五岁的徐欤明白了。
　　周裴回到办公室，不出所料，出了一身的汗，他找隔壁女老师要了两张湿巾，擦着脸上的汗渍，女老师看他就跟水里捞出来的，就笑了，“这里是比较热，你怎么来了四年了还不习惯。”
　　周裴呼了一口气，整个人往小电风扇上贴，他说：“我就是怕热的。”
　　“怎么样，走了一趟见到那送花的小姑娘了吗？”
　　周裴摇摇头，女老师又笑了他几句，“你说你都三十几岁的人了，都没成家，要不要姐姐给你介绍一个？”
　　“别了，我现在一个人住挺好的，两个人在一块肯定得闹矛盾。”
　　“哈哈，这一听就是受过情伤的啊。”
　　周裴听到这话，脑袋里闪过一张脸，随后他释然笑了笑，他说：“情伤倒不至于。”
　　放了学，周裴开始收拾东西，学生还有一星期就放暑假，最近都是复习课，也没什么可教的，小学不比高中，没压力，暑假快到时，心都野了，不止学生，就连老师的心都野了。
　　夏日闷热，好不容易又熬了一周，期末考试结束，孩子们丢了试卷，开始了他们的暑期生活。
　　周裴布置了他们每星期一篇的周记，另外还有课外阅读，外加两张试卷，他算是几门课的老师里布置作业最少的了，孩子都喜欢他，嘴里囔囔的周老师，给他欢呼。
　　周裴从学校里出来，他订的是明天的航班，回去后把行李箱又理了一遍，确定没漏任何东西，周裴才合上了行李箱。
　　他长那么大了，一到要出去旅游的前一夜，还是会睡不着，趴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想到可以去冰岛，一定要去泡温泉还有看极光。
　　第二日的飞机是在下午，周裴坐车去机场，行李箱拿去托运了，他穿了一件浅色的衬衫，浅棕色的五分裤，露出的小腿皮肤很白，腿毛稀疏。
　　周裴坐在候机厅里，他昨夜没睡好，昏昏欲睡脑袋一点点时，就听到播报里航班延误的消息。
　　周裴一愣，睁开了眼，侧耳听着，播报里说完待会有雷阵雨，得等雨停了在起飞。
　　周裴皱着眉，看着玻璃窗外风和日丽，却不料，下一秒，就听轰隆一声，乌云就跟玩似的堆在了一起，暴雨来了。
　　这……
　　周裴心里说不出的郁闷，这场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他在候机厅里干坐着，手机都玩到没电了，周裴摸着口袋，拿出充电宝一看，充电宝里忘记充电了。
　　他愣愣的看着上头零格的电量，还真是百密一疏。
　　这时候，雷神又响，雨声混夹着轰鸣，像是天破了个口子，雨水从上倾漏了下来，他怔怔的看着敲击着玻璃窗的落雨，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泛酸。
　　伤春悲秋这一说不是没有由来的，人最喜欢做的就是触景生情。
　　而周裴，看着这场磅礴大雨又想到了谁呢？
　　他记忆里的少年，曾抱着他，在他耳边一声声亲昵的撒娇，也曾残酷的把他推开说那只是玩玩，到最后哭着求他原谅不要丢下他的少年。
　　他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一声……
　　“老师……”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周裴抬起头，震惊的看着站在眼前的青年。


第二十一章　
　　一场雨浇灌着整座城市，淅淅沥沥持续了两个小时，航班也被迫推迟了两个小时。
　　雨停之后，乘客以此登机，周裴心不在焉的走在队伍后面，他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缓缓坐下。
　　他看着窗外发呆，身边什么时候坐下了个人，他都没察觉。
　　直到边上的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周裴一愣，回过神来，他扭头看去，便见徐欤对他笑了笑，“要起飞了，安全扣系上。”
　　周裴蹙起眉，他一边拉起两侧的安全绳，一边出声询问：“你怎么在这里？”
　　徐欤后背贴在椅背里，无辜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巧合吧。”
　　他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和五年前简直一模一样，漫不经心理所当然。
　　周裴不觉得这是巧合，可五年过去，当初的愁怨，此刻都似乎变成了一缕青烟，看不着摸不住，他想，徐欤说巧合就是巧合吧，他也懒得去琢磨。
　　便只是朝他点点了头，扯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