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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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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停并不像他一样绕弯子:“你是不是曾经下达过不准让我的手上下移动超过十公分的硬性指令?”
  闻劭神色不变:“哪有,那是他们理解错了。”随即他挥手让保镖退开,紧接着揽住了江停的肩,似乎感情很好似的,拉着他就往山坡上走。
  王鹏飞赶紧追在后面:“哎我说,那批‘蓝金’的货——”
  闻劭头也没回。
  王鹏飞也不介意,缀在后面气喘吁吁地:“我们按你说的,离岸账户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这边验完了货,那边打个电话立刻就能汇款!价格什么的都好商量,之前咱们说定的折扣也不必再给了,不然我再给你添这个数——怎么样?”
  王鹏飞费力地一手扶着地,一手张开粗短的五指,比划了个数字。
  “噢?”闻劭笑道,“为什么?”
  “嗨呀!这不是生意越做越大了嘛,光靠进货已经供应不上啦!”王鹏飞被人搀扶着,上气不接下气往山坡上爬:“我看这片厂房不错,反正你们的生产线也不打算在西南地区做下去了,不如等咱们交易完成后,你顺手把这片山送给小弟当添头,行不行呀?”
  闻劭不置可否,指指前方郁郁葱葱的山野:“这片山?”
  王鹏飞一个劲点头。
  “行啊。”
  姓王的万万没想到黑桃K答应得这么随意,心中一喜。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喜形于色,就只听黑桃K笑问:“可是宪法规定了国家疆域的完整性和不可分割性,你眼前这片山区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不是我的,怎么送给你呢?”
  王鹏飞:“……”
  姓王手下的所有人表情都精彩无比,要不是老蔡跟在后面推着,王鹏飞能一跤从半山坡上摔下去。
  闻劭笑看江停,眼底亮晶晶的。
  江停被他一条手臂紧揽在身侧,就像来时一路上那样,甚至连抬一下手都有无数人盯着。但他仿佛并不介意这无声的桎梏,只迎着闻劭的目光笑了笑:“你想给我看什么?”
  “你急么?”闻劭不答反问。
  江停说:“不急。”
  闻劭向前扬了扬下巴:“那你这不是已经看到了?”
  这时他们已经爬上陡坡,前方是半山腰辽阔的空地,临时厂区已近在眼前。
  深山老林里显然无法构建出砖石混凝土建筑,库房是用高强度铝合金框架和强化PVC篷布建成的,虽然还是稍嫌粗糙,相较于大多数隐匿在山区的简陋制毒作坊来说,这已经是相当稳固稳定安全生产的典范了。尤其是涂成暗绿色的篷布外层和地基轨道,远远望去和漫山遍野的苍翠混为一体,哪怕用航拍都很难发现蛛丝马迹。
  “看见了吗?
  没人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江停迟疑着点了点头。
  “嗯,就是这个。”闻劭笑吟吟地,招了招手:“——秦川。”
  秦川走上前来,只听他吩咐:“阿杰带着人在里面等你们,你先跟王老板进去抽验样品,大货等我回来再说。”
  王鹏飞立刻忘了刚才所受的愚弄:“哎,您这是要上哪儿去?”
  闻劭拍拍江停的肩,随口说:“我跟我兄弟大半天没见了,抽根烟聊聊感情。”然后他向秦川命令式的一摆手,就那么当着众人的面勾着江停,转身扬长而去了。
  “……”王鹏飞瞪着他潇洒的背影发愣,只觉这个传说中的大毒枭简直想一出是一出,跟脑子不正常似的完全捉摸不着。但做他们这一行的,没有生产能力的二道贩子就是受制于人,只要货在黑桃K手上,哪怕他真脑子有病也没办法,只得忿忿地“嘿——?!”了声。
  秦川却早就习惯了,拿钥匙开了库房的门,笑道:“请吧,王老板。”
  ·
  遥远的厂区前,王鹏飞一行人尾随秦川鱼贯而入,随即隐约只见库房大门被关上了。同时两个紧密挨在一起的背影走向另一个方向,渐渐消失在了望远镜里。
  “报告指挥车,这里是A二幺六洞观察点。”百米之外的树冠上,特警极其轻微地对着耳麦:“买家已进入交易地点,但主目标带‘钉子’走出了观察范围,目前无法分辨其意图,怎么办?”
  指挥车内,从省到县的各级领导同时抬起了头。
  车外传来引擎熄火声,一辆迷彩色森林公安警车还没停稳,从云中寨匆匆赶来的严峫便握着步话机跳了下来,裹着一身寒风钻进指挥车,正撞上了吕局眉头紧锁的脸色。
  “这是怎么……”
  魏副局立刻比划噤声的手势,打断了严峫未出口的发问。
  “……”吕局在诡谲紧张的空气中沉吟两秒,果断道:“保持观察,不要行动。”
  “是!”
  吕局放下耳机,这才有空转向严峫:“正找你呢,情况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江队没留在村寨里,跟王鹏飞一行人过来交易现场了?”
  “不知道。”
  所有人一愣,却只见严峫神情异乎寻常地冷静。
  “……你不知道?”吕局意外地重复,把手一伸:“把跟江队的联络频道拿来给我听听。”
  ·
  江停接过烟,抽了几口,扔地下踩熄了,脚踏在腐败的枯叶层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你这卖的关子一个又一个的,我是一点也猜不到了,真那么想跟王鹏飞做生意?”江停按住自己肩膀上闻劭的手,试图把它挪开:“这儿没人,别装什么兄弟了。”
  谁料闻劭不仅不放手,还更搂紧了些:“江停。”
  “……”
  “要是三年前没发生那些事,今天咱俩是什么关系?”
  他们几乎头挨着头,并肩走过天幕下蓝灰色的树林,前方的陡坡边缘骤然下陷,形成了一道锋利的豁口,衔接山后被植被覆盖的谷地。
  这里已经离厂房有一段距离,跟他们刚才停车爬上来的山坡却相距不远,甚至可以隐约看见王鹏飞那伙人停在下坡的车队。
  闻劭停下脚步,近距离看向他。
  “……跟现在没什么区别吧,”江停的回应很平淡,随即反问:“我们是不是说过不再提三年前的事情了么?”
  闻劭仿佛没听见,“那如果二十多年前,咱俩一块掉进山谷里的时候,我让你先拉了那根救生绳呢?”
  他们彼此对视,距离挨得极其近,连记忆最深处早已被掩埋的往事都被一把掏出来,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所有细节都无法隐藏。
  然而此刻却没人能看见水面下汹涌的暗流。
  仲夏傍晚的启明星,远方浩瀚的城市灯海,都从地平线尽头渐渐显出海市蜃楼,而后穿过稻田、裹挟晚风,一股脑地吹拂而来。
  “我不知道,闻劭。”许久后江停沙哑地回答道,“可能会有所不同吧,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再提也没有意义了吧。”
  闻劭久久看着他,终于把一直牢牢环在江停肩上的手收了回来,两手交叠垂在身前。
  光看手的话很难想象他是个毒贩,那修长十指和琴弓形成的老茧,以及通身内敛的气质,明显更像个演奏家——这也曾经是让江停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为什么他能这样?
  村医用铅笔捅进自己咽喉喷射出的淋漓血箭,缅甸僧侣被焚烧后扭曲焦黑的尸体,边境一整座一整座艾滋村庄的萧条和绝望……无数尸骨腐败产生的恶臭,无数怨恨积累成的罪孽,似乎都对罪魁祸首没有丝毫影响。
  难道真像古话说的,凡人罪大恶极,反而能寿数久长?
  那无数人坚持的所谓公理和正义,就未免变得太可笑了。
  “别动,”突然闻劭温言制止道,江停手一动就顿住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江停的瞳孔在发抖,但很难令人察觉,他右手垂了下去。
  “当韶华逝去,青春不再;一无所有,遍体鳞伤……你是否还会爱我,直至地老天荒?”
  开始江停以为闻劭在提问,但紧接着发现那吟唱般悠然自得的语调,其实只是他在自言自语。
  “哦,不是问你,是问我自己。”闻劭似乎看穿了他在想什么,笑了笑说:“你昏迷那三年里我经常会生出这个疑问,尤其每当在深夜里,我站在病床边,凝视着你的时候。”
  这幸亏是江停,换作别人可能已经不寒而栗到站不住了:
  “那答案呢?”
  “无解。因为我想象不出来。”闻劭突然话锋一转,笑问:“你知道你在我记忆里最深刻的形象是什么样的吗?”
  “……”
  “是我在美国刚研究出新型芬太尼化合物分子式,准备带着它回中缅的那一年,有天我穷极无聊,让人发了张你的照片过来看。那是张偷拍,你正走出恭州市局,一手抓着警服外套,衬衣袖口卷在手臂上,肩膀扛着警衔;你大步流星地从支队大楼台阶上走下来,整个姿态异常精干利落,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能牵绊你稍微停下脚步,或者回头看一眼。”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让那张照片至今留在我的印象里,后来不论发生多少事,不论你杀过多少人,都无法抹去我认知中那江支队长的姿态。”
  闻劭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回味什么似的。
  江停的视线却越过他,望向远处山坡下,脸色猝然变了——
  “所以我无法从内心深处获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我无法想象你不再青春韶华,不再光彩万丈……只要你存在于这里,对我来说,”闻劭缓缓退开半步:“就永远是那个想抓我的警察。”
  ——随着他退开的这个动作,山坡下景象完全展现了出来。
  阿杰正带着几个手下穿过空地,走近王鹏飞那伙人的车队。留在车上望风的两个马仔见势不对,刚冲下来,还没来得及大声询问示警,就被阿杰一枪一个击毙了。
  随即手下拖走尸体,强行撬开油箱盖,把几根长长的导管分别伸进每辆车的油箱里——是抽油泵!
  “他们用不上这个了,”闻劭轻松地道。
  江停心中瞬间雪亮,下意识就抬起手,似乎作势要去触碰自己的右耳——旋即他手腕被一把抓住,闻劭问:“怎么?想给警方发信号?”
  江停闪电般转身一脚,闻劭“啪!”抓住他脚踝。下一刻他面门厉风呼啸,江停借力凌空跃起,闻劭上半身向后仰,堪堪避过了这凶狠精准的一击!
  变故简直没有任何预兆,江停落地无声地骂了句什么,紧接着砰然一下巨力从身后袭来。闻劭按着他的脊背重重抵上树干,咔地反拧住手肘,贴在他侧脸边轻声道:“我想亲手把它取下来,但又不想当着他们的面把你一路铐到这儿,所以只能让人紧紧看着你,不让你有机会动它……”
  “你他妈犯什么病?”江停劈头盖脸大骂。
  闻劭略微诧异,而后失笑:“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行吧,那我就来跟严支队打声招呼。”说着他保持这个全盘压制的姿势,一手铁钳般拧着江停胳膊肘,另一手伸向了他的右耳——
  耳廓内侧,那正是纽扣通讯器被贴住的位置!


第145章 
  江停猛地一挣; 但被闻劭更快更狠地顶在了树上; 同时伸手在他右耳内侧一摸; 不由轻轻“嗯?”了声。
  ——耳廓内侧什么都没有。
  他又反手一捏左耳,三下五除二扯掉严峫那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毫不留情甩手扔下了山坡。寒风灌得江停瞬间打了个哆嗦; 闻劭不顾反抗,强硬地探进他衣襟内侧,顺着脖颈一摸; 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摸着。
  怎么可能?
  指挥车内; 严峫迎着全车各级领导炯炯有神的注视,沉定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什么没有?”魏副局实在忍不住了:“你跟江队频道不是始终接在一起的吗; 什么叫没有?!”
  “我们已经切断联系了。”
  霎时间不仅魏副局,连余队、陈处、吕局等人都差点站起身:“什么?!”
  三小时前; 棋局峰——
  王鹏飞的车队渐渐出现在远处盘山道尽头,而江停独自站在石崖高处; 一手按着通讯耳麦,狂风和电流的沙沙杂音中只听严峫在仔细叮嘱:“抵达云中寨后万一情况不对或者你感到有危险,就想办法把联络器损毁或埋起来; 指挥中心会派出一批人马潜入云中寨对你进行搜救; 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来找你,明白了吗?”
  引擎轰鸣由远而近,江停说:“明白了,我等你。”
  随后他把发梢拨到恰好挡住耳尖的位置,迎向了车队驶来的方向。
  两小时前; 云中寨——
  秦川被老蔡分散了注意力,刚回过头就只见江停俯身靠近,几乎贴在了他耳边,同时抬手掩住自己半边侧脸:“闻劭让人给老蔡打了点钱,所以他会劝姓王的安分点……”
  不论从任何角度来看,江停抬起左手都只是掩住了自己的口型,防止被人偷听而已。
  但没人能发现的是,与此同时他无名指在耳梢内侧轻轻一抹,便神不知鬼不觉取下了那个纽扣联络器:
  “你一路上别跟姓王的单独相处就行了,免得他生事——”
  秦川上半身夸张地向后仰,错身那刻他没看见江停的无名指在嘴角一掠而过,似乎用牙齿尖噙住了什么。
  “我说江队,您大人有大量,小的还想多活几年,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江停站在原地,满脸莫名其妙,似乎完全不明白秦川满脸真诚的调侃是什么意思。两步以外有个保镖正警惕地盯着江停,但却愣没发现他咽喉轻轻一动,将纽扣吞进了咽喉。
  ……
  “你怀疑我跟警方通消息?”江停扭过头,眼底似乎燃烧着怒火:“证据呢?我通什么消息了?还是你只是在没事跟我找茬?!”
  这个压制的姿态让闻劭更加居高临下,这么自上而下打量的时候,甚至有点冷酷和探究的味道。
  但紧接着那凶狠就一丝一丝地,变作了令人心惊胆战的温柔。
  “我不需要找什么证据,江停。”他遗憾地道,“就像你了解我一样,我也了解你啊。”
  江停眉梢剧烈一跳,但已经迟了——闻劭手起掌落,精准击在了他后颈某处,江停只觉眼前一黑!
  “当年你曾经说过那是你最快乐最期盼的日子。”闻劭紧贴着他冰凉的耳梢悄声说,“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多年,很快就会好了。”
  如血的残阳融化天穹,小溪边两个孩子在赤着脚踩水,晚风带着清亮的的笑声直上云霄,映着熠熠生光的启明星。
  “你为什么总这么高兴啊?”
  “没有呀!”
  “可是你看上去就是很高兴。”
  “那是因为我能见到你!”小男孩哗地泼出一捧水,在小伙伴的躲闪中咯咯笑道:“认识你以后,每天都是我最快活的日子!”
  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
  江停的意识迅速消失,他竭力想向虚空中快乐嬉戏的小男孩伸出手,却于分毫间错失而过。
  下一刻他闭上眼睛,坠入了黑沉的深渊。
  ·
  江停无声无息软倒,随即被接住了。闻劭探向鼻息和脉搏,几秒钟后有点放松下来。
  他顺手把江停一扛,倒不感到有什么重量,只见失去围巾遮挡的咽喉处淤血已变成了紫黑,不由怜爱地啧了两声,喃喃道:“真可怜。”
  江停没有意识,昏睡中眉心还是紧皱着的。
  闻劭也不介意,就这么扛着他走下陡坡,迎面只见秦川带人从厂区库房那边远远走来,快步上前简短道:“那边搞定了。”
  “你用什么理由出来的?”闻劭边走边问。
  “我说验货的称少个砝码,出来问金杰要两个,否则分量不对可能会出人命。”
  闻劭点点头。
  “还有……”
  “什么?”
  秦川似乎有点欲言又止,但还是道:“库房里还有我们两个弟兄……”
  闻劭笑起来,反问:“如果咱们的人都出来了,王鹏飞还肯老老实实待在里面吗?”
  秦川一时语塞。
  远处空地上停着一辆吉普车,司机早已恭候在侧。秦川紧走两步,打开了后车门。
  闻劭探身把人事不省的江停放进后座,然后从杂物兜里翻出一双手铐,把他手腕咔擦给扣上了。
  “如果我不把他们带出来,早几年前他们就已经死在佤邦了。”闻劭拍拍手,说:“你做这行再久点就会发现,有时候不死个把人,就办不成事。”
  闻劭可能是还比较年轻的缘故,作为一个老板来说,大多数时候都看似没太多架子。
  但那只是看似,他总会在某些漫不经心的细节上体现出真实而残忍的那一面。
  秦川点头称是,不再多说,侧身为闻劭让开一条路。
  不过就在他侧身那一瞬间,后腰枪套里的枪柄从冲锋衣下露了出来,闻劭的视线落在上面,似乎发现了什么,眼皮突然轻轻一跳。
  转瞬间秦川已转了过去,低着头问:“接下来怎么办,是不是还按计划进行?”
  闻劭站在吉普车边,隔着车窗就是后座上昏迷不醒的江停。他没有立刻回答下属的请示,而是沉吟了片刻,才吩咐司机:“先别慌着跑。待会他醒了你再往外开,路线已经交待给你了。”
  司机开口就是缅甸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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