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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别理陈艳就行了。”李沐雨挺高兴地出了主意。
　　“嗯嗯，我本来就不想理陈艳的。”
　　江栉从衣兜里摸出陈艳的情书，爽快地撕得粉碎，报复的快感媲美小学时代让咸蛋超人扯她的马尾辫。
　　李沐雨瞥了他一眼，突然严肃起来。
　　“我不反对你跟何薇薇做朋友，但记住别做什么坏事哦，敢对不起人家女孩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江栉扭头瞪他：“什么坏事？”
　　“嘿唷，别给我装蒜，我就不信你还不懂。”
　　李沐雨哂笑。眼前的少年长得快和他差不多的个头，就不相信别处没在发育。
　　偶尔从丢在脏衣篓里的短裤上能发现一些可疑的斑迹，这一切都在告诉李沐雨，小伙子发育得很健康。
　　江栉在他的笑声中，轰然烫红了脸皮。
　　“管好你自己吧，三天两头换女人的大流氓！”
　　他恼羞成怒了，举拳揍向笑得阴阳怪气的大流氓。
　　“哟哟哟，你在我面前害什么臊啊，又不是大姑娘，别老装一幅什么也不懂的样子来唬我，下面那条家伙的事我可比你清楚得多。”
　　李沐雨笑得停不下来，江小少爷臊得快要跳车的模样儿，可比小学生时要可爱太多。
　　“大流氓，你就从来不会管好自己的那家伙！”
　　江栉叫嚷得语无伦次，他的脸红得快要飙出血花。
　　“我管不好会负责的，你呢？拿什么去替人家姑娘负责啊？”
　　握住揍过来的拳头，李沐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醒：我是个成人，而你还只是一个没有独立能力的孩子。
　　江栉突然就闷声不响了，把嘴唇咬得通红。每次跟李沐雨聊到这些事，最后总以他的哑口无言告终。
　　飞快地缩回被握住的手，触过电似的，揣进兜内还在微微颤动。
　　沾染上的体温，慢悠悠地渗进怦动不已的心。


第16章　萌动
　　还记得十六岁生日那天，被李沐雨倒了一小杯啤酒，恭喜终于跨入可以有女朋友的人生阶段。
　　江栉记得当时借着熏然，不假思索地回他“才不要什么女朋友呢，我只要李沐雨”。
　　听的人微微一怔，然后笑得停不下来，说他跟小孩子一样还有着不小的恋父情结。
　　江栉差点又驳“你哪是我爸啊？我要有也是恋李沐雨的情结”。
　　可这话刚冒个头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只能马上吞回了肚子，并像化成了一根常扎在神经上的尖针，提醒着他有些话不能乱说，有些事不可乱想。
　　他发现和学习成绩相比，这个“不对劲”才是迄今为止要面对的最大且最无解的烦恼。
　　江栉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遗精是睡在李沐雨怀里时发生的，当晚脱下内裤就扔了。
　　因为羞涩，没按惯例跟李沐雨分享过这事，回校后才敢偷偷问阿良有过没有，阿良安慰说这事很正常，习惯就好。
　　他安下心来，问阿良的第一次是怎么样的。
　　阿良意犹未尽地描述，梦见好多没穿衣服也看不清脸的女孩子，她们像杂志上印的那样尽用手摸他下面就出来了。
　　江栉愣了，又问：都是女的吗？
　　阿良愕然地瞪大了眼：这不是废话吗，如果是男的，多变态多恶心啊？！
　　这句不加修饰的反诘让江栉猛然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岔开话题避免阿良也好奇他的梦遇，而且下意识地明白了一件事：从此，得尽量避免和李沐雨躺到一张床上去了……
　　世间太多常态之中，是与非的界线极其明确，十几岁的头脑再是懵懂也能轻易辨清。
　　江栉知道他能跟李沐雨分享生活中所有的一切，唯独这件事是打死也不能说的。
　　成长的烦恼越积越多且越来越古怪，它们像乌云时常压抑在神采飞扬的眉目之间，而身边的人根本是一无所知。
　　“江栉，你要读高中了，给我认真点啊，女朋友的事我不管你，并不意味着你可以放松学习，听见没有？”
　　“知道啦，李先生！”
　　不耐烦地回应后，江栉趴在车窗口，眼光呆滞地扫着飞驰而退的风景。
　　他心里的烦时常直白地挂在脸上，只是谁也不知其内容到底有多骇俗。
　　于是在李沐雨的眼里，江小少爷照旧是一位为赋新辞强说愁的少年郎，和中二期未脱的普通中学生并没多大区别。
　　一年又一年，和江栉的缘分被生活续成看不到尽头的遥遥无期。
　　不知是不是太沉迷于当一个父亲的成就感，李沐雨发现自己有时稍微琢磨一下以后怎么跟江栉结束抚养关系，都有些莫名其妙的罪恶感。
　　更荒唐的是，还曾害怕过那个不知所踪的女人突然回来，顺理成章地重新要走江栉。
　　李沐雨不愿去深究自己的心态为何转变得这么离奇，就算从未听江栉叫过一声“爸爸”，但在他心中，江小少爷恐怕已和亲生儿子一样的难以割舍。
　　“李沐雨，你说喜欢一个人会有什么感觉啊？”
　　江栉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飘出窗外的话音在风中颤抖。
　　“你是指恋爱方面的吗？”李沐雨笑了。
　　顿了半晌，江栉慎重地点下头。
　　就算也没啥值得分享的经验，李沐雨使劲摸脑门，按惯例想尽力为孩子解惑。
　　“打个比方，想想你见到何薇薇会有什么感觉？”
　　沉默后，江栉开始一小句一小句地往外蹦。
　　“就是很高兴啊，想整天和他在一起，哪怕会骂我……永远都不想他分开，感觉一辈子和他在家里就很幸福了。还有嗯，看见他和别的什么人在一起，心里就会难受，嗯，难受得会梦见他不要我了。”
　　这番毫不婉转的剖白，让李沐雨愣得有点回不过神。
　　他一直以为江栉在这方面还是个长不大的楞头青，刚才还纠正过拿情书伤人家女孩心的傻，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李沐雨，你说这是不是恋爱的感觉啊？”
　　微眯眼缝的孩子像只酣睡刚醒的小狐狸，狡黠地看过来。
　　从被颠覆认知的震惊中清醒，李沐雨莫名有些微妙的尴尬。
　　他清了清喉。
　　“那就是啦！看不出来啊，你这小子还真会装，平时老是一幅不开窍的傻样，原来早就是把心给人家何薇薇啦？！”
　　江栉默默听完，也没有一贯的羞恼，只是背对着慢慢红了眼角。
　　“李沐雨，你是天下第一号大笨瓜！”
　　他在肚子里咬牙切齿地狂骂……
　　李沐雨本以为经过这次和谐的交流，江栉会顺利拥有一个叫何薇薇的漂亮小女友。
　　他一点也不在乎早不早恋的问题。
　　现代人的择偶竞争激烈到残酷，未来三千万男性无妻可娶的新闻天天是头条，所以哪怕江栉极有可能会长成一个抢手的优质男也不可大意，尽早让孩子懂得怎么和异性打交道，将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优势。
　　对严防江小少爷沦落成像他那样没人要的苦逼老剩男，李奶爸向来有着坚定不移的使命感。
　　然而，江栉在恋爱问题上还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撕掉陈艳的情书后，他居然放弃了何薇薇，选择和陈艳成为“最好的朋友”。
　　这个决定突兀得让周围同学都大跌眼镜，不知江学霸的脑袋进了什么水。
　　尚且不论从小学时代开始的友情，被评为校花的何薇薇无论容貌气质还品性成绩，皆甩出陈艳好几条街，最难得的是何薇薇对江栉始终如一不曾二心，这样完美的女朋友到底要修几世才能盼得到？
　　全校男生都忍不住要对江栉瞎了眼般的拱手让美，表达由衷的敬意了。
　　江栉行为的古怪还在于，如果说他和何薇薇一直以哥们的方式相处，从未有过交往的倾向，但和陈艳的开始明显地倾向于恋爱的范畴，并且大方地呈现在众人眼前，这和江学霸一贯在这方面的内敛有很大区别，也是跌破朋友们眼镜的最大原因。
　　作为同是何薇薇的好友，阿良现在见了江栉就没好脸色，整天嚷着要和他绝交，不过这事没真正地实施在行动上，毕竟江栉替他背过不少黑锅，在考场上也没少给过小抄。
　　虽然学校禁止早恋，但萌动的青春热情可使任何禁令成为一纸空文。
　　成双成对的年轻情侣永远是校园里最美好的风景，他们稚嫩的悲欢离合单纯而感性，演绎起来颇具戏剧色彩。
　　这些分分合合的故事，也是学生们在学习之余的首选话题。
　　在初中时代的最后一个学年里，校花何薇薇成了被同情的悲剧女主，而江栉扮演了一个让男生们极其羡慕又被女生们各种鄙夷的复杂角色。
　　两人烂俗地成为众青春恋爱剧中常见的一个桥段，供同学们在饭后课余放松压力。
　　身为桥段男主，江栉不敢知道何薇薇到底是怎么看他的。
　　两人无话不谈的深厚友谊戛然而止在中考前夕，何薇薇对他的笑容已带上客套的意味，她高傲地以保持距离来谴责他的不知珍惜。
　　江栉有苦难言的伤心。他不想拿何薇薇作为实验品，来探测自己不能描述的痴迷会不会得到转移，因为这个实验极有可能会以失败告终。于是考虑再三，他决定选择从小就讨厌的陈艳成为掩饰难言之隐的工具。
　　江栉并不知道自己做出这个决定时，已完全是成人的思维模式，而且非常的自私。
　　他稚嫩的情感模式里还没有是非对错的区分，有的只是无尽的痛苦纠结，和找不出答案的迷茫。
　　不管怎么样，让江栉野蛮成长的初中时代终于接近尾声。
　　不同于小学时代的完结，所有成长的烦恼都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让他措手不及地疲于应付。
　　而且更糟糕的是，这些烦恼都不可能再让监护人李沐雨去安慰去化解，只能一团乱麻似地缠绕在还未成熟的头脑里。
　　于是等到高中生江栉出现在人们眼前时，完全是一幅有着超出年龄的淡漠，却又充满暴躁压迫力的模样。


第17章　契机
　　欢迎新一届高中生的红标幅高悬校门口，下面涌动着一张张平静到近乎冷漠的青春脸庞。
　　暑假过后就迎来压力不小的高中三年，没有新同学可结识，四周都是直升上来的旧面容，就算分班也不会迎来什么新鲜感。
　　他们对这个学校已熟悉到足以在低年级新生前面，趾高气扬地撑住学长学姐的江湖地位。
　　一个个都是青年的架势了，学校也三申五令高中同学必须独立返校，可再严的禁令也无法抵挡家长们对自家孩子再大也是孩子的伺候心态。
　　于是大多数人高马大的青春身影后面，或多或少都跟着扛包的“孩奴”。
　　新高中生江栉也不例外，他没有爸妈相陪，但身后这位唠叨不停的监护人和别人家的操心父母相比，绝对毫不逊色。
　　从到生活用品的爱护方式到新学期的重要性，一路上毫不厌倦循循叮嘱，已让江少爷面露憎意一脸的不耐烦。
　　“好啦好啦，你烦不烦啦，这些事都反复说过一百遍了，要不要我背给你听啊？！”
　　他暴躁地冲着满头大汗的男人叫嚷。
　　九月暑气正盛，面对离别就格外让心情焦灼如焚。
　　“好好好，那你把我的要求背一遍。”
　　将肩上扛着的大包小包搁下，李沐雨顿下脚步稍作休息。
　　算算也就三十五还不到的岁数，他没想到自己竟是这么不经力。
　　江栉看不下去了，从他脚边拉过几个包，然后背书似地大声念起来。
　　“不许打牌，不许抽烟，不许上课睡觉，不许每天看小说超过三小时，不许每天打游戏超过两小时。要按时回寝室不许逃夜，钱卡的密码要记牢不许写纸上，在你探亲期间每个星期得报告一次近况不许偷懒，对不对啊李老头？！
　　“嗯，不错，不过还少一条。”李沐雨认真地提醒。
　　江栉帅气的脸上立即呈现一副要暴走的凶恶模样。
　　他赌气一甩，把扛上肩的袋子全给砸地上了。
　　“还有不许和女朋友在公开场合搂搂抱抱，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应该保持人身距离，是不是啊？李老头，你管得还真宽诶？！”
　　李沐雨瞧他这幅欠揍的腔调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朝剪了板寸的脑门上扇一巴掌。
　　“现在管你紧是为你好，别特么不知好歹！”
　　“给我捡起来！”
　　江栉横了眼发怒的男人，无奈地弯腰去捡包。
　　“江栉！”
　　身后传来悦耳的呼唤，一身红裙的陈艳从校门口正朝他们奔过来。
　　江栉心里在叹息，但他早已擅长伪装。
　　“这么巧？”用一副慵懒自然的笑容打招呼。
　　“真是的，早叫你跟我家的车一起来不就得了，我爸有司机会帮忙的，干嘛还劳烦伯父替你扛行李啊！”
　　陈艳快人快语地数落了江栉一通，让李沐雨听得特别顺耳。
　　“瞧人家陈艳多懂事啊，你这小子就不能学着点嘛，就会没事儿跟我吵吵吵。”
　　他打量这女孩子好模好样，想江栉虽是放弃了校花何薇薇，认定的这个倒也是不差的。
　　“没事没事，不必麻烦你爸的，就些衣服什么的几个包就拿完了。陈艳，你以后要多多帮助江栉，管着他别让他皮哦。”
　　跟人家女孩子客气起来，李沐雨有跟未来儿媳说话的热乎劲。
　　陈艳笑嘻嘻地一把挽住江栉的手臂。
　　“伯父，你还是和我第一次见到时的帅哦。”
　　她知道这个年纪并不大的伯父在江栉心里的地位非同一般，适当地讨好他应该也能取悦江栉。
　　听这话李沐雨顿时乐坏了，摸着脑袋还有点不好意思：“老啦老啦，还帅什么啊，瞧瞧江栉都这么大了，就等着他长得帅帅的，给我娶个像你这样漂亮的儿媳妇回来。”
　　陈艳被逗得羞红了脸，抱江栉的手臂跟着傻乐。
　　江栉沉默着听两人一唱一合，火气又在心头暗涌：还真把自己当我爸了呐，儿媳你个头啊？！看见女孩子就笑得跟花痴似的，看着就不爽！
　　“陈艳，你爸还等着呢，快去吧，完事后我去找你。”
　　他抽开被挽的手臂，指向停在不远处的豪车。
　　“哦对，我爸看着呢。”陈艳可爱地吐了吐舌尖，“那我先走了啊，江栉，待会儿见！”
　　“嘿，这女孩子长得漂亮人又好，死小子你有福气啊！”
　　李沐雨目送她的背影，不由高兴地称赞上了，实足像一个父亲的口吻。
　　江栉憋了一腔的无名火快喷出来了。
　　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发怒的理由，但看到李沐雨这个样子，就是忍耐不住地想发飙想撕扯想毁掉这世上所有让他憋得心疼的一切。
　　“喜欢吗，让给你得了！”
　　什么也干不了，就只能这样口是心非地撒着气。
　　李沐雨听着这玩笑话说得也太酸了吧？
　　“咦，小子你又发什么火，我就觉得那女孩挺配你的，可没有其他意思啊？！”
　　江栉怎么会不明白，他也知道自己在故意扭曲事实罢了。可心头火烧火燎的闷着，不闹腾一下怕会焦掉。
　　并不想老惹眼前的男人生气的，一点也不想，可是谁来告诉他怎样才能回到初见时的快乐和坦荡呢？
　　小学生时的江栉可从来没有料过到所谓的“长大”，竟会有那么多无解的烦恼。
　　“算了，不要怪我……”
　　他叹口气，拎起包，“走吧，待会儿有好多人报名呢，挤都挤不进。”
　　两人继续往江栉的寝室楼走。
　　“小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不高兴啊？”
　　沉默地进了寝室楼后，李沐雨突然低声发问。
　　江栉猛然心跳，慌忙摇头：“没事啊，怎么了？”
　　李沐雨上前一步，伸手搭上和他差不多高的肩膀，忍不住语重心长起来。
　　“总感觉你越大就越没有小时候开朗，我知道有些事你年纪大了就不愿对我说，但是见你老板着个脸，我觉得心疼啊。”
　　一句“心疼”差点让江栉满腔的酸意直冲眼眶。
　　他扭过头提高了声音，尽量让它听上去轻松而随意。
　　“没什么啦，别乱想好不好，你真是越来越老头了！”
　　李沐雨在他背后无奈地笑。
　　“当然喽，你越大我就越老嘛，操心的事就多一点，还不是为了让你平平安安地长大，最好还能开心一点。”
　　江栉只能拼命忍住酸涩，他飞快地看了眼李沐雨，清瞳里狂野的柔情乍现。
　　“木鱼，你果然越来越唠叨了……”
　　一再被数落唠叨，李沐雨其实是颇有点委屈的。
　　从小少年长成小青年的江栉早就不再像小学时的那样，芝麻大的事都要跟他巨细靡遗地分享。
　　两人之间你一句我一句的坦率交流已越来越少，直至变成如今大多数是他在说，江栉沉默倾听的别扭状态。
　　就算知道成长中的孩子可能会经历一段个性觉醒期，但李沐雨未曾料到自己还没尝够将一个孤独小男生照顾成活泼大少年的成就感，没过两年活泼少年似乎又变回初见时那个对他爱理不理的江小朋友。
　　李沐雨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做错了，还是江栉天性就是如此孤僻难以接近？
　　一种无法言喻的挫折感让他突然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