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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狂-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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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们就这么“招摇”地,等待着刑警的到来。
  那个由“风波”密室俱乐部制作的狼人头套被丢在阳台的壁柜里,浓稠的血液将毛发沾在一起,整个壁柜都散发着腥臭。
  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池言下意识想跑,手中的购物袋掉落,刚买来的新鲜食材滚得满地都是。
  但在重案刑警的包围下,他怎么跑得了?
  易飞一把将他擒住,双手反剪在身后。明恕走上来,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双眼。
  满霖说,池言和湖影的风格很像,本身的气质也像。此时在如此近的距离里,明恕确实察觉出二人的“像”——他们的眼中都有某种无法被救赎的绝望。
  明恕紧蹙双眉,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越发幽深。
  池言的绝望有迹可循,但风光无限的湖影为什么也有这种绝望?
  片刻,明恕说:“先带回去。”
  肖满已经从卯央寨赶回来,休息都顾不上,强打着精神做物证鉴定。
  湖影一直留在重案组,在看到池言戴着手铐出现的一刻,僵立在原地,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们,你们搞错了吧?”
  回应他的却是池言怨愤又满是讥讽的笑。
  湖影冲了过来,被方远航拦开,“他现在是嫌疑人。”
  “不可能!”湖影激动地朝池言喊道:“你这一年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联系我?我,我打过你的电话,也找过你……”
  “你找过我?”池言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唇角冷淡地弯了弯,“你找我干什么呢?”
  “我……”
  “向我炫耀你终于红了吗?”
  湖影哑然,“你胡说什么?”
  “胡说?”池言冷笑,“那就当我是胡说好了。但是湖影,你听好了,我不信你真的找过我,担心过我,你所谓的‘找’,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
  湖影双目惊睁,“不是,我真的……”
  池言打断,“这一年,我一直待在冬邺市,如果你真心找过我,不会找不到,如果你真心想打听我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打听不到。你……”
  说着,池言叹了口气,“你和我已经不一样了。湖影,是你放弃了我。所以你没有资格怪我对你做出这样的事。”
  湖影在方远航的钳制下挣扎,“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做了什么?”
  “行了,进去吧。”明恕推开审讯室的门,“这里不是让你们掰扯私事的地方。”
  大约是明白自己已经无处可逃,池言配合地点了点头,但在步入审讯室之前,他回头看向湖影,眼中是无法释怀的愤怒与仇恨,“湖影,我杀了人,但我没有对不起你,你活该。”
  “砰——”
  审讯室的门合上,将喧嚣全部隔绝在外。
  池言很轻地叹了口气,“你们想问我什么?我全部交待。”
  “你的犯罪证据我们已经掌握,但例行的审问并不能因此免去。”明恕说:“黄妍、李兆丰、朱玲珑这三个人是被你杀害?”
  池言垂下眼,看着三名被害人的照片,几秒后点了点头,“对,是我。”
  “除了他们,你还想杀死三年前那场真人狼人杀的其他参与者?”明恕说:“如果我们没有找到你的话。”
  池言点头,但很快又摇头,“我不会杀死湖影。”
  明恕说:“因为你想制造湖影作案的假象?”
  池言短暂地愣了下,耸肩道:“可惜我失败了。”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颤抖起来,眼眶充血,像是一直以来压抑着的东西即将从灵魂里冲出来。
  “我和湖影,在去年之前,明明还一样。我们同时签约,住在同一套公寓里,差一点就能组成组合出道。”池言眼中的光变得模糊,像是越过明恕,看到了多年前的日子,“别人都说我们像,湖影比我小半岁,我把他当弟弟来照顾。他家里困难,好几次他姐姐住院了,都是我借他钱,帮他挺过难关。有一年春节,他跟我说,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今后无论我们谁先混出来,都不能忘了对方,要拉对方一把。”
  池言眼角流露出苦涩,“你们知道在这个圈子里生存,有多困难吗?”
  易飞说:“我不知道在你们圈子生存有多困难,我只想知道,你仅仅是因为嫉妒湖影、恨湖影,所以设计出这一连串阴谋,杀害了三名无辜者?”
  “嫉妒”两个字像一根锋利的针,狠狠刺入池言的神经。
  突然,他瞪大双眼,血丝在眼白上炸开——这副模样,已经看不出一丝一毫偶像气质。
  “嫉妒?”池言声音发抖,“你说我嫉妒湖影?”
  易飞说:“难道不是?”
  “他只是比我运气好!他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池言歇斯底里,双手用力拍着桌子,手铐与桌沿相撞,发出令人不悦的声响。
  “《红尘与江湖》的导演最初看中的是我,根本不是他!”池言咬牙切齿,“我的气质和外形才最符合那个角色!”
  方远航在外面看着监控,“还有这种事?”
  池言疯疯癫癫地讲述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不为人知”的事,大致与警方从芳驰娱乐了解到的情况差不多,但被湖影抢走资源却只是他一个人的说法。
  “池言不会是和牛天蓝一样,有被害妄想症吧?”方远航自言自语道。
  牛天蓝的案子现下并未完全了结。牛天蓝正在接受繁复的心理疏导,专家给出的初步结论是,牛天蓝确实有妄想倾向,而围绕牛兰兰和赵文的进一步走访则证明,牛兰兰根本不是牛天蓝口中的第三者,赵文也从来没有和牛天蓝交往过。
  那个“被亲姐横刀夺爱”的故事是牛天蓝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言。牛兰兰和赵文才是真正的恋人,在招待所相约自杀是受到他人蛊惑。
  牛天蓝仗着死人无法开口,丑化、污蔑自己的姐姐,到现在,他自己也相信了这个谎言。
  方远航甩了下头,继续看监控。
  池言缓慢地将衣服扯起来,露出胸膛和腹部的陈旧伤疤。
  它们并不狰狞,像一块块暗淡的癣,在这具本应与“美”有关的身体上生了根,再也无法抹除。
  “都是齐灿打的。”池言又撩起袖子,手臂上亦是伤痕累累,“用鞭子抽,用烟头烫,还用过烧红的铁。我跟了他半年,身体已经被他毁掉了。但这些伤只是皮肉伤,最严重的其实是……”
  池言想碰一碰自己的后腰,却做不到,“在他的折磨下,我患上了严重的肾病,泌尿系统、生殖系统都除了问题。”
  易飞说:“你……”
  池言摇头:“你想问我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在一切发展到最坏时逃离吗?哈哈,哈哈哈,你们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我忍受那么多痛苦,不就是为了资源吗!齐灿向我承诺过,会将我送进《红尘与江湖》剧组!他的助理连剧本都拿给我了,我也见过导演,导演亲口告诉我,很欣赏我,我完美地诠释了那个角色!”
  池言粗重地喘了口气,“但是公布角色时,却成了湖影。我不恨湖影,他是我的好兄弟,我们发过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红了,谁一定要拉另一人一把。我只恨齐灿,他答应的事为什么做不到?他在耍我!”
  “我找齐灿质问,他又将我打得遍体鳞伤。”池言眼中的泪落出一滴,很快被擦掉,“我要与他结束这段关系,他威胁我,说要我在娱乐圈再也混不下去。我不怕他!因为我的兄弟有靠山了,我的兄弟就要红了,将来有湖影帮我,我还怕他齐灿?”
  “我找湖影,湖影在拍戏。我找公司,公司没有一个人肯帮我。他们恨我得罪了齐灿,逼着我解约。我唯一的希望就在湖影那儿了。”池言沉默很久,最终惨笑,“但湖影已经忘记了他答应我的事。”
  池言长叹一声,“这一年来,我没有工作,看病花光了所有积蓄,活得不人不鬼。我在地狱里看着我的兄弟一步一步成为大明星,他……他一次都没有提到过我。他所谓的找,只是给我停掉的号码打电话,他早就把我给忘了!我们之间,只有我还记着当年的承诺!”
  明恕终于开口,“所以你终于无法忍耐,决定以这种残害无辜者的方式,将湖影从‘神坛’上拖下来?”
  池言瞳孔像是凝固住了,表情变得困惑,过了十多秒才反应过来,“你们觉得我不该这么做?是吗?”
  易飞说:“杀人难道是应该的?”
  池言摇头,“我在这个社会杀了人,这个社会的法律要惩罚我,那就惩罚,任何惩罚我都接受,怪只怪我没有办法从这个社会逃离。但是‘应该’或者‘不应该’,你们没有资格评判。只有我,只有我……”
  说着,池言抬起颤抖的手,猛力戳着自己的胸口,“只有我能够评判。”
  “诡辩。”方远航说:“越心狠手辣,越变态的凶手,就越喜欢美化自己的罪行。”
  “他们的确是无辜的,但谁让他们和湖影一起玩过真人狼人杀呢?我想将事情闹大,不找上他们,还能找谁呢?”池言说:“你们只看到他们无辜,可你们看到我的凄惨了吗?你们帮助了我吗?湖影他帮过我吗?我天生该倒霉吗?我等着湖影来救我,可他……”
  “你伸出过手吗?”明恕不是没有怜悯过嫌疑人,但看着面前这个“复仇”思路匪夷所思的凶手,他实在是无法产生共情。
  池言像是根本没有听懂,“他明明可以拉我一把,他用心一查,就能查到我经历了什么,我为什么解约。可他心里早就没有我了,只有他的前途!他的事业!但他的前途和事业是从我这里抢走的!”
  愤怒的吼声在审讯室里回荡,被撞碎、撕裂,演变成了莫名的哭和笑。
  “我的每一天都活在痛苦中,生病难受,养伤难受,活着难受!”池言双眼血红,“看着湖影被万千人追捧最难受!只有将他从那个位置拉下来,我才能好受一些!他和我那么像,他凭什么能站到那么高!”
  易飞很想说,退一万步讲,你想要复仇,复仇对象不该是齐灿吗?因为畏惧齐灿,也知道自己动不了齐灿,所以将怨恨转移到昔日的好友身上,并伤害了三个完完全全无辜的人。
  但对一个不可理喻的杀人魔而言,没有任何道理能够说得通。
  “是你让黄妍关掉监控?”明恕说:“三名死者里,黄妍的情况最为特殊,她‘配合’了你。”
  “因为她认得我这张脸!”池言眉间浮现出一丝满足,这种满足很像一个垂暮之人在缅怀自己意气风发时的荣光,“我去她的小区踩点时,她看到了我,我没想到我还有粉丝。她说她看过我跳舞,很喜欢我,问我为什么最近没有活动了。”
  明恕说:“于是你将计就计。”
  “我告诉她,我已经退出娱乐圈,回归普通人的生活。”池言笑得胸腔发出闷响,“她相信了。我慢慢接触她,动手那天,我让她在家里等我,把监控什么的都关掉。她这么一个看起来独立的女人,居然对我言听计从。”
  “血足迹是你故意留下的?”明恕问。
  池言说:“我和湖影的身高、体重几乎相同,我这么做,是不是很聪明?”
  方远航喃喃道:“是恶毒。”
  “杀死他们之后,我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狼牙印。死的人多了,警察一定会发现,这些人三年前一起玩过狼人杀。”池言说:“我家里有很多湖影的东西,我还有他的头发。到时候,只要我将他的头发丢在现场,他就百口莫辩了,他就毁了!就和我一样了!”
  “这也太小看我们痕检师了。”肖满一边进行物证检验,一边听着审讯录音,“头发脱落的时间,以为我检验不出来?”
  说到“和我一样”时,池言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中鼓出来,嫉妒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他的容颜,将他由清秀变得丑陋,“我设想的最理想的情况是,警察抓到了湖影,法院判他死刑,所有人都知道,啊,这个人原来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头!”
  易飞说:“你设想的理想情况已经不存在了。”
  池言爆发出一阵奸笑,“可我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啊,你们没有发现吗?”
  方远航一怔,“什么意思?”
  “湖影不是凶手,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头!”池言说:“可是难道不是因为湖影,我才杀害那么多人?”
  明恕说:“不管你能不能嫁祸成功,湖影在公众视野中都已经被你毁掉了。嫁祸成功,是你最想要的结果。嫁祸失败,被你杀害的人仍然是因湖影而死。众口铄金,在当前的舆论背景下,湖影很可能会被雪藏,像你一样渐渐消失。”
  池言又笑了,但他的笑声近似于哭,“我已经交代完了。噢,对了,湖影一定是被某一位大人物给包养了,否则他不可能得到这么好的资源。他根本不是什么男神、正能量偶像,他和我一样,都是被人糟蹋的货!”
  审问结束之后,池言被带去做伤情鉴定。
  易飞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动。
  明恕拍了他一下,“还不到松劲的时候。”
  “我不是松劲,就是,怎么说,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易飞长出一口气,“在重案组待得越久,见识的偏激凶手就越多。他们可怜吗?也可怜,池言如果没有撒谎,那齐灿就涉嫌故意伤害、非法拘禁。池言是被害者,但他现在已经是握着三条人命的加害者。李兆丰这三人,是真的被飞来横祸给砸中了。”
  明恕理解易飞的所有想法,甚至比易飞更有痛感,因为他所接触的重案比易飞更多。
  经验越是丰富的刑警,在面对一桩命案时,就越是倾向于从被害人的人际关系入手梳理,从中寻找最细微的矛盾。
  这三桩案子也是如此。正是因为一再深挖黄妍的关系网络,才有特别行动队如今在北方和地方警力展开的“除鬼”联合行动,那些被掩埋了十数年、数十年的罪孽被曝光在阳光之下,接受迟来的审判。
  直到最近,重案组的思路仍旧放在三年前的狼人杀游戏本身上,为了找到凶手的动机、逻辑支撑,徐椿已经把卯央寨过去十多二十年发生的事摸得一清二楚,冬邺市这边,湖影被包养的暗线也被查了出来。
  池言浮出水面之前,没有任何人预料到,朱玲珑三人竟然是因为这种理由被杀害。
  他们与池言无冤无仇,除了黄妍,其他人甚至不知道池言是谁。
  仅仅因为池言要报复湖影,他们就断送了性命。
  一个拥有正常情感的刑警,别说在到达命案现场之后,就站在凶手的角度,用诡异的逻辑分析动机,就是当真凶已经出现,听真凶陈述完,仍得强迫自己去扭转思路,才能彻底“理解”凶手。
  这对任何刑警来说,都是一种负担。
  而现在,像池言这样的凶手正在呈上升的趋势。这就意味着,一个人安安分分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和凶手没有丝毫交集,也有可能突然被凶手杀害。也意味着刑警若是想要加快破案的速度,就必须将自己代入凶手。
  就明恕所知,洛城市局的花崇,就非常擅长这种代入。
  但实际上,代入极端变态的心理是件很危险的事。有不少优秀的刑警因此被毁掉。
  明恕想,等过段时间有空了,得去洛城和花崇讨论一二。
  易飞抹了把脸,挤出一个笑容,“我去看看物证那边核实得怎么样了。”
  明恕把人叫住,“累了就休息一下,你状态不太好。”
  易飞愣了下,“是队长的命令吗?”
  明恕说:“对,队长的命令。”
  易飞点点头,神色缓和了些,“小明,辛苦了。”
  明恕匆匆赶去物证检验中心。同一时刻,萧遇安正在技侦队员的办公室里看着监控里的湖影。
  “萧局,我们现在需不需要对湖影采取特殊措施?”周愿说:“我担心他会自杀。”
  片刻,萧遇安道:“湖影不是这三起案子的凶手,但他有问题。”


第149章 狂狼(33)
  就在明恕被叫到萧遇安的办公室时,重案组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
  对方自称名叫“商小玉”,现在就在市局外面,有关于黄妍遇害的重要线索要提供给警方。
  商小玉正是明恕在黄妍家外注意到的那个妇女,和黄妍一样做快递代收代寄生意。她当时挤在一群看热闹的居民里,和别人相比,神情格外紧张。明恕去她家的店转了转,问起与黄妍有关的事,她从头到尾坚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明恕还是留了个联系方式,叮嘱她如果想起来什么,就给重案组打电话。
  经历了多日的煎熬后,商小玉和丈夫终于将他们手中的证据拿到警方面前。
  “我们,我们家嫉妒黄妍生意做得好,大部分快递公司都和她合作,只有小部分把包裹放在我们家。”商小玉始终低着头,羞愧难当,“今年10月过后,我们就,就偷偷在她家外面装了个监控,想拍到她出丑。”
  一旁的电脑上此时正在播放案发当天的录像,一个身穿墨绿色夹克、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走进黄妍的家中。
  监控安装得较远,拍不到屋内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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