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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喻言低头看了一眼半个小时之前收到的微信，钟先生的微信头像是夏目友人帐里那只进能驱妖退能卖萌的猫咪老师，恰好是路喻言最喜欢的动漫角色。难得遇到同好，路喻言也就容忍了对方回复“马上到”之后的半个小时等待时间。
　　远处开来了一辆迈巴赫，路喻言眯了眯眼睛，猜想这位应该是甲方吧，选车的眼光还不错，怎么选房子的眼光落差这么大。
　　车果然在路喻言面前停了下来，对方利落的熄火下车，路喻言一抬眼，堪堪愣在原地，下意识的想要退后。
　　原来钟先生是钟鸣啊……
　　“小路，好久不见。”
　　路喻言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几年前被培养出来的条件反射又瞬间苏醒，自动打开了S级防卫系统，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钟鸣…咳，原来你就是钟先生啊。”
　　“对啊！我本来想找你们导师帮我设计庭院，没想到最后落到你手里了啊，难怪我觉得你微信头像有些眼熟。”
　　路喻言哽了一下，他的头像是秦先生偷拍的他的侧脸，死缠烂打非要他换上，说这样发微信的时候养眼。因为光线很虚幻看不太清面容，所以他就留下来了，原以为没人能认出是他来，谁知道钟鸣眼神怎么那么毒。
　　钟鸣上前一步，眼中透出几分惊喜：“咱俩还是这么有缘。”
　　路喻言默默退后了一步重新拉开安全距离，僵硬的摇了摇头：“哪里哪里……”
　　谁能想到甲方会是大学狂热追求自己三年几乎给自己留下了严重心理阴影的学长呢……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是强忍尴尬和戒备完成接下来的沟通交流，还是快刀斩乱麻推掉项目得了？
　　钟鸣其人，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大少爷，从小顺风顺水，想得到的都拥有，得不到的不存在。
　　唯一栽了跟头的，就是大学时候遇上了路喻言。
　　路喻言刚入学时就极为出名，全因为他长了一张动人的脸，却有一身拒人千里的冷漠气质。工科大学男生多，本来他不太显眼，帅点儿就帅点儿，男生们注意的还是仅有的那么一批妹子。
　　偏偏那一届出了一个花容月貌都不足以形容的校花级妹子，而这位校花还天天追着路喻言跑来跑去，所以连带着他也就出了名。校花是高中同学，因为人生地不熟的下意识抱团行为，害得路喻言开学一个礼拜就远近闻名，毕竟能一直冷脸面对娇艳少女的男生实在是不多。
　　钟鸣本来是闲得无聊跟哥们儿出来看校花的，谁知道人群中匆匆瞟了一眼，身长玉立的清俊少年反而比笑面如花的姑娘还抓人。
　　他之后的三年都坚持声称自己是“一见小路误终身”。尤其是在疯狂追求路喻言的时候，光是关于“一见钟情”的情诗他就写了好几首，广播台、布告栏，哪里都有他的大作。鲜花蜡烛，宿舍楼下的告白情歌，所有路喻言能想到的尴尬举动他都尝试了个遍。
　　路喻言明里暗里拒绝了他无数次，偏偏他深情的模样处处做的周全，闹到最后谁见了都要说路喻言一句铁石心肠。
　　路喻言是经历过道德绑架的，也很看不惯所谓的“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这种论调。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如果付出的感情都能得到等值的回应，天王巨星们怕是要累死。
　　钟鸣本来一开始也只是玩玩，没有多认真的态度。奈何路喻言太难追，各色花样都用遍了，他自岿然不动。
　　从没失败过的人，很难接受失败。钟鸣就很难接受追不到路喻言这件事。三年时光全都耗在他身上，却连边都没摸着。
　　临到毕业的时候，钟鸣憋了个大的。

　　☆、第二十章

　　几个狐朋狗友合伙把路喻言硬拉到他们的毕业聚会上，钟鸣准备了烛光晚餐，名贵礼物，也准备了其他的恶意。
　　先礼后兵，他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
　　路喻言本来是决计不肯去的，但是一帮人连说带拽的把他推上车，路过的学生都知道那是毕业的学长，更知道轰动全校的追求事件，也就没当回事儿。
　　路喻言在路上已经很生气了，但他一向是个很识时务的人，知道自己也跑不了，索性没费力挣扎。
　　钟鸣布置了很浪漫的表白现场，路喻言一进门就撞上一大捧玫瑰，脸色已经很差。听了一通已经听腻的表白，路喻言的注意力全在观察环境。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又联系到钟鸣这就要毕业了，意识到这是最后的晚餐。
　　钟鸣朋友多，计划这场告白的人有十几个。路喻言知道硬闯肯定是跑不掉，钟鸣现在还能跟他好好说话，一会儿若是惹急了他，恐怕就要来硬的了。
　　好在路喻言之前是跟那位情圣学长辛逸约好了晚饭的，对方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他被钟鸣的人拐走了。
　　辛逸到底是辛逸，短时间内就攒了一大帮人，打着毕业聚会的旗号也把人拉到了酒店吃饭。要说钟鸣也是够厉害的，拐人还往自己常去的酒店拐，辛逸都不用费力就找到了路喻言。
　　人数上没有了优势，路喻言最终毫发无伤的离开了酒店，但是也算是扯破了脸，辛逸家里与钟家也有些合作，他那边略微施压，钟鸣后来被钟家骂了一通送出国去了。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路喻言真的很难想象再见到钟鸣的情景，没想到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了。
　　“钟先生……我现在并不是什么专业设计师，本来手上的工作就很多，这次来也是想跟你谈谈换个人做设计的事。”
　　路喻言还是选择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准备推掉这个项目。但是钟鸣在国外呆了六七年，已经成长成了圆滑世故的生意人。
　　“话不是这么说的啊，我相信你的水平才把庭院交给你，当年的事情我都已经放下了，你反而放不下吗？”钟鸣如今成熟稳重，很有几分处变不惊的沉稳。
　　这不是放不放下的问题，给钟鸣做设计路喻言从心理上就是抗拒的。但这个话说不清，钟鸣如果认准了路喻言不给他做设计就是心里有事，那也很膈应人。
　　路喻言是真的很怕再跟钟鸣扯上联系，因为他实在是很难缠。
　　解救路喻言的是秦先生的微信。
　　秦止是知道路喻言出门去看地块去了，卡着时间给他发微信问他看的怎么样，什么时候回家。
　　路喻言低头回微信，嘴上还是再三拒绝钟鸣的邀请，本来这个项目就是找他导师的，他也只是帮忙而已。
　　钟鸣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情我是真的很抱歉，我年轻气盛，做事都不经大脑。这次有缘能有机会化干戈为玉帛，就当我给你赔罪还不行吗？”
　　路喻言是半信半疑的，不过好在合约还没签，他完全不用强制性完成设计。
　　“我保证不会烦你，这个地方我也比较着急住，再找别人来设计很浪费时间的，拜托你好不好？”
　　路喻言这人吃软不吃硬，钟鸣态度好的不得了，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路喻言推拒的话一时说不出口。
　　秦先生周末工作少，早早完成了任务就开始问小鱼儿的进度，打算开车接上路喻言顺路去吃晚饭。
　　路喻言进退两难，钟鸣则耐心地等着。他长了一张优秀青年的脸，向来擅长形象工程，至少面上绝不让人挑出错来。路喻言在他这个心机boy面前也吃过几次亏。
　　“我是真的挺忙的，我本职工作也并不是设计，为了你的审美着想，我建议你还是找个专业设计师，比我强多了。”路喻言刚给秦先生开了定位，那边回复马上到。
　　“路喻言，你认为我还是六七年前的我吗？”钟鸣忽然笑了起来，那个笑容可一点儿都不友好，路喻言从中读出了深深的恶意。
　　“当年准备不足让你跑掉了，我可是扼腕叹息了很久。现在我学会了充分利用信息，你觉得自己还能逃过吗？”
　　钟鸣微笑的样子无懈可击，任谁看了都是温和善良的模样，可路喻言太了解他的固执和病态，他眼底压着厚重的邪恶。
　　“你的新男友马上就要来接你了吧？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钟鸣凑近他耳边笑着问，“你还有个大秘密没有告诉他吧？”
　　“关于……一条人命。”
　　路喻言耳边轰响，思绪几乎瞬间清零，脑中一片空白。
　　黑暗的压抑的记忆席卷而来，铺天盖地将他瞬间压垮。他以为那些记忆已经慢慢变得没那么清晰，他以为经过这十几年的努力，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可是晦暗往事突然被人满怀恶意的掀开来，他才恍惚发现，那些画面依旧鲜活深刻，那些痛苦依旧如影随形。
　　耳边是钟鸣邪恶的笑声，伴随着喧闹的叫骂，撕心裂肺的痛哭，身体比大脑更快记起那些痛苦，双手颤抖着捂住耳朵，死死闭上眼睛，但记忆无处可躲，如利剑一般切割撕磨着他的灵魂。
　　太疼了。
　　路喻言知道不应该在钟鸣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但是心理上的重击影响了他的冷静，他现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神经质地颤抖，状态很不正常。
　　“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钟鸣的威胁声由远及近，飘忽的挤进耳朵里。
　　路喻言咬紧牙关，握紧拳头，挣扎着把自己拖出回忆，猛地抬头盯上近在咫尺的钟鸣，目光之冷厉让钟鸣都却步了一瞬。
　　他的眼睛向来清冷澄净，此刻却一片漆黑深不见底。痛苦裹挟着锋利的恨意，宛如利刃将钟鸣逼退。
　　他忽然意识到这些年不只是自己在成长，路喻言也变得更加强大了。
　　“我下周把设计初稿发给你，能通过我就继续细化，不能通过你就另请高明。大家都是聪明人，该知道底限在哪里，这是我第一次被你威胁，也是唯一一次。”
　　路喻言背在身后握紧的拳头还有些微微颤抖，但是多年来的冷静已经把他的理智带回来了。
　　接下这个设计确实是因为钟鸣口中那个大秘密的威胁。但他不可能让钟鸣做吸血鬼，一次又一次的榨取自己的人生。所以他要尽快斩断钟鸣手握的所谓“威胁”。
　　“好，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钟鸣见好就收，笑吟吟的点头。
　　秦先生根据定位赶到别墅区的时候，只看见路喻言一个人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他紧闭双眼，神情疲惫，整个人都沉浸在难以言表的沉晦中。
　　“……言言？”
　　秦止极少这样正经的称呼路喻言的小名，但他对气氛天生敏感，意识到这个时候不适合把调侃撒娇意味更重的“小鱼儿”说出口。
　　路喻言睁开眼，转过头看着他，秦止忽然感觉到不安。
　　那个眼神太微弱了，仿佛是在求救。
　　“怎么了？”他快步上前，眼疾手快的将人揽进怀里，路喻言那样冷静独立的人，能打击他的该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路喻言脑子很乱，此刻维持的大部分安静都是强撑着的，秦先生的出现带来了安全感，但同样的，也带来了负罪感。
　　钟鸣的威胁非常有效，他没有告诉秦止那个秘密，寄希望于他主动调查自己的过去。可秦先生赋予他如此深厚的信任，竟然没有去调查他的经历。这样的信任，却没有得到对等的坦诚，他面对秦止关切担忧的眼睛，充满了负罪感。
　　路喻言被愧疚和痛苦拉扯，少见的胆怯了。
　　秦止很安静，在等待路喻言开口，无论是诉苦还是吐槽，咒骂还是叹息，他在等路喻言倾诉。
　　但这次他注定要失望了，路喻言缓了一阵喘过了一口气，仿佛溺水的人短暂扒到了一块浮木，虽然明知这块浮木太小负担不了自己太久，但还是选择了再坚持一下。
　　坚持自己扛着。
　　路喻言摇了摇头，费力牵起嘴角：“有点儿累了，回家吧。”
　　秦先生的眼睛骤然黯了下来，但还是牵着他的手上车。
　　两人沉默地回到家，如果是平时的路喻言，一定能察觉到秦先生的低落，可他今天被折磨了太久，身心俱疲，没有力气去分析秦止不合理的沉默。
　　秦先生做的晚饭，路喻言心不在焉的回了房间，连电脑都不想开。一想到要给威胁自己的混蛋做设计，他就觉得恶心。
　　晚饭持续在一个食不下咽的氛围里，路喻言都没注意到秦止做了他最爱吃的土豆炖牛肉，要不是秦止频繁的给他夹菜，他都吃不上一块儿肉。
　　秦先生看着剩了大半个砂锅的肉，就觉得无奈。他还看了药膳食谱加了很多补气血的药材，什么党参红枣之类的。小火慢慢炖了快一天，药香和肉汤融合着暖软的香气，牛肉也炖得软烂，只可惜，小鱼儿食欲不佳，没能多吃些。
　　路喻言现在完全画不出设计图，只好先打开文档码字。
　　猫咪国王和小锦鲤正走到高耸入云的山峰上，那里是仙鹤爷爷的住处。但是仙鹤爷爷记性不大好，只把他们背上来，却忘了把它们背下去。仙鹤们集体去开会了，猫咪和锦鲤就被困在了山上。
　　又累又饿的两个伙伴出现了在所难免的争执，小锦鲤抱怨着一开始就不应该跟仙鹤爷爷上来，都是猫咪闹着非要来，这里这么高这么冷，只有他们两个，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下去。
　　猫咪国王就很伤心，一路来的相伴都换不来小锦鲤的信任，一到困难时刻，它就不相信自己可以解决。
　　路喻言看着猫咪国王最后说的一句话：“难道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都没有哪怕一次相信过我吗？”
　　光标停在这样心碎的质问后，路喻言指尖在退格键上停顿着。
　　思绪被搅得混乱不堪，猫咪国王的悲伤仿佛实体化了一样，凝滞了他周身的空间。
　　门被轻轻敲响了三下，虽然他从来没关过，但在他创作的时候，秦先生每次都会礼貌的提醒他自己的到来。
　　路喻言垂下手，转过身看他。秦止照例洗了水果给他，放下玻璃碗之后，随意地扫到了他屏幕上的文字。因为那句话太难过了，秦先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联系上下文就知道了剧情。
　　他知道路喻言在被折磨着，也在不安着，但他只是弯下腰将人纳入怀抱。
　　“小锦鲤没有不信任猫咪国王哦，它是离了水就不能活的动物，却在一开始就默许了猫咪国王用大荷叶带它出门的行为，关乎性命的问题，它都这样轻易就交给了猫咪国王，它其实很信任猫咪国王的。”
　　路喻言怔住了，从他怀里抬起头看他。
　　秦止低头在他额上轻轻一吻，笑容温柔：“你也一样，我的小鱼儿。别怕，我就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你的。”

　　☆、第二十一章

　　路喻言在秦止怀里睡了个好觉。秦先生非常体贴温暖，直到哄路喻言入睡都没有问一个字。
　　周一上班，艰难的起床活动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路喻言是正常生物钟醒的，但秦先生却掐着点儿缠了他十几分钟，各种咕哝撒娇，亲亲抱抱蹭蹭，比猫还像猫。
　　“我今天晚上有个饭局，可能要喝酒，你晚上忙吗？能不能来接我？”秦止血液里就流淌着撒娇的天赋技能，至少在路喻言看来，他连眨眼都很可爱。
　　“你平时不都叫司机送你吗？”路喻言不解，秦先生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应酬就很少，只要会喝酒的场合就都会乖乖叫司机接送。
　　“这个饭局比较突然，哪知道我刚给司机师傅放了假，甜甜也出去出差啦，你来接我回家好不好？”
　　还能说不好吗？秦先生的眼睛那么好看。
　　路喻言上班之后就不再胡思乱想了，上午去开了个会，写好报道交上去。他们这个口的报道最好写了，全是规定好的内容，所以他的修改次数从来都是报社最少的。
　　中午跟海东在楼下随便吃了碗面，这位同学上午刚跟着热心市民跑了供热管道破裂的新闻，下午还要苦逼兮兮的去采访传统文化进社区活动，充实是真充实了，听了一脑子的反馈他都快炸了。
　　路喻言下午帮经济口的李哥送了一趟文件，回来就开始发呆。
　　钟鸣从一开始就是个不择手段的混蛋，被这样的人威胁了真是窝火。路喻言难得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涉及到钟鸣的事情，他脑子里下意识就想到了辛逸。
　　辛逸大学毕业就出了国，以他的性格根本闲不住，满世界乱跑，做买手做摄影师做旅行专栏的作家，什么工作都试试，他家本身就很富有，他自己赚的钱也不少，他又会享受，所以他赚到的钱都没剩下来。
　　信息发过去没多久，辛逸就发来了视频邀请，路喻言还在上班，只好躲进茶水间去接通。
　　辛逸大概是在南半球，看穿着完全就是进夏天的节奏，但笑容依旧吊儿郎当，好像眨眨眼都在放电。
　　“怎么了我的言宝宝？信息上说的不清不楚，姓钟的那个怂玩意儿回国了？”
　　这家伙明明在南半球，而且好几年没回国了，一张嘴还是正宗的东北味儿，也是非常神奇了。
　　“他通过我导师骗我接手了他新别墅的庭院设计，我…有些过往被他查到了，现在没办法拒绝。”
　　路喻言垂下眼的样子很是懊恼，辛逸盯着屏幕看了好几眼，忍不住笑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