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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戎昱对他太不友善，这还是其次的，毕竟他们之间没接触过，完全可以说是陌生人，他能理解；但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触到了这人的底线，竟然会被他厌弃至此。
　　韩云祈觉得难过，比难过更甚之的是打从心底生出的那股不知所措与惶惶然。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但被戎昱厌弃，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眼下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戎昱了。
　　可他又舍不下这人……
　　就算被对方讨厌，也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这人身上转移开来。
　　郑庆森见他晃神，便没急着与他交谈，陪着他一路走到楼下，到了停车场之才道：“我送你回去吧，一就事儿回公司一趟，还有点儿事儿要安排一下。”
　　他说要回公司显然是借口，但韩云祈心不在焉，也没质疑，点点头，把车钥匙交给了郑庆森。
　　两人上车，开到五环路上之后，郑庆森才开口道：“小韩子，你跟哥们儿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那个戎昱？”
　　韩云祈听完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之后才眨了眨眼睛，结巴道：“呃——那个……我……”
　　郑庆森瞥他一眼，已然从他的窘态中得到答案，笑着摇头：“你以前交过女朋友，应该不是gay吧？”
　　“跟这个没关系……”韩云祈抿了抿嘴唇，好一会儿才补充道，“感情跟性别没关系。”
　　郑庆森微一扬眉：“那你觉得跟什么有关？”
　　“感觉。”韩云祈透过挡风玻璃，将目光投向窗外，“我也说不清楚，但那种感觉，很奇特。看见他就能感觉到就是他，别人再也入不了眼。”
　　“一见钟情？”郑庆森道，“你之前跟戎昱应该没有过接触吧？”
　　韩云祈沉默了一会儿，才答：“我不知道。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我心里了。”
　　郑庆森不由笑道：“你说话怎么越来越文艺范儿？不会是住那位大作家的房子住的被传染了吧？”
　　韩云祈怔了一下，没跟着笑，也没回答。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变了多少，但他身边的人却都或多或少地感觉到了他的变化，他自己也在周遭人的提醒下，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是，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人当然不是一成不变的。
　　就像时间，这一秒就已经不是上一秒，下一秒又不再是这一秒……人自然也一样，因为这一刻的经历和上一刻不同，随着经验的累积，人自然而然地要向着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修正自己。
　　但这种变化又不同于、也不足以解释韩云祈遇到的问题。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被什么东西潜移默化地引导着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走，虽然他不知道前面等着他的是什么，也不不知道这么下去到最后自己会不会因此而迷失，但却莫名其妙地不想反抗。
　　尤其是这次戎昱的意外过后，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就这样算了，只要能陪在戎昱身边，他什么都无所谓了的念头。
　　说是自暴自弃，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直觉，他觉得他应该顺着这条未知的路走下去。
　　郑庆森几次将视线偏过去看他，见他怔怔出神，便没多说什么。直到车即将开到他们要下五环的那个出口时才又问了一句：“你打算怎么办？”
　　韩云祈回过神来：“什么？”
　　“和戎昱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郑庆森正色道，“今天你们俩吵架了？那一身的粥不是你手滑自己折身上的吧？而且你也应该知道戎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吧？”
　　“呃——”韩云祈一时间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还没想过这么多。
　　“戎昱跟伟贤应该不算是交往过，但他们对彼此的感情都很深，你有信心代替伟贤在戎昱心中的位置？”
　　郑庆森的问题太直接，直接到让韩云祈无言以对。
　　“站在朋友的角度来说，其实我并不建议你追求戎昱，他爱的太决绝，能为你改变的几率太小，所以无论怎样最后受伤的都会是你。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韩云祈垂了垂眼睑：“能。”
　　太过用力去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这本身就是一种近乎于自残的行为。
　　郑庆森点点头：“明白就好，不过还有一句话不是说‘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吗！你要是真放不下他，想追追看，兄弟我也支持你。大不了就是个失恋，咱一顿酒搞定，只要你知道怎么调整自己的心态，别跟他一样寻死觅活的就成。”
　　韩云祈不禁勾起嘴角，抬手轻轻在郑庆森胳膊上捶了一记：“放心，我不会的。”
　　黑色的SUV驶下五环，穿过一片老小区间坑洼逼仄的柏油路，很快便开进了韩云祈家所在的小区。
　　时间已近上午十点，一宿没合眼的韩云祈此时才真正放松下来，开始靠在副驾驶席里不住地打哈欠。
　　郑庆森把他送到楼下，停好车后把钥匙给他，然后两人便道了别。
　　韩云祈边打哈欠边往回走，在楼下遇到拦路打劫的黑猫，才恍然想起好像昨晚和今早自己都没喂过猫，连忙去信箱里取了猫粮出来。
　　黑猫不等他倒好猫粮便迫不及待地把小脑袋塞进食碗里狼吞虎咽，韩云祈摸摸它的被毛把它扒拉开，把小碗倒满之后才放它去吃，并蹲在旁边看着叹气。
　　什么时候戎昱也能这么吃？
　　不过想想也是，虽说是私立医院，但那家医院的伙食也没好到哪儿去，可能是看准了戎昱不会吃，于是便捞些稀汤寡水地糊弄他。
　　想到这儿韩云祈不禁嘟囔道：“真可怜啊……”
　　黑猫转过头来，用黄橙橙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冲他“喵”了一声，然后扭回头去接着吃。
　　韩云祈拍拍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你吃吧，我得回去补一觉。晚上——晚上看看去给他送个饭吧……虽然他不一定吃，我没追过男生啊，怎么办？也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回到家后，韩云祈冲了个澡后便倒在床上，裹着被子睡了。
　　这一觉他睡得很熟，并且好像一直在做梦。
　　梦的内容一直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但韩云祈隐约觉得好像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而只是一些生活的片段——可这片段，却又似乎并不是关于他自己的生活的……
　　这一觉他没睡太久，不到十一点躺下，下午两点多就醒了。
　　起床后他先去后阳台检查了一下冰箱里的库存，发现只剩下一盒鸡蛋和两个西红柿。
　　回头又看了眼时间，觉得还算充裕，便拿了外套和钱包往外走。
　　他平时比较常去附近一个新开的商场地下二层的超市，今天却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就开着车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说是完全陌生也不全对，韩云祈觉得自己对这里有印象，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对这里有印象，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个地区都应该是陌生的。
　　如果不是买了伟贤的房子，搬过来住，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到这边来。
　　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自己对一个本应陌生的地方觉得有印象、觉得莫名熟悉。
　　进入超市后，熟悉感越发强烈，他甚至只凭直觉，就找到了被一堆小摊位夹在中间的超市入口，进去后又能跟着这种感觉准确无误的找到想要的东西所在的货架。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确定自己要这么做，没有任何犹豫的，径直走向每一个所需商品所在的位置，找到生产日期最近的一个，把它们放进自己的购物车里。
　　结账的时候韩云祈略有所思的看着购物车里的东西，他不太想的起来鸡茸菌菇粥的做法，但又觉得这好像没什么难的，自己肯定能做好。
　　还有芹菜和肉馅儿，做包子吧？
　　排在他前面结账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完走了，收银员见他盯着购物车发愣，便出声叫他回神。韩云祈这才有些迷茫地推着车过去结账。
　　收银员是个小姑娘，很腼腆地朝他笑了笑，问他要不要袋子。
　　韩云祈点头，随即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都板着张脸，没做出过什么表情。
　　好像，自己之前并不是这样的……至少会笑着说谢谢吧，大概……他也不太能确定了……
　　
　　第62章　代替
　　
　　包子上锅后，韩云祈给肖潘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肖潘让他稍等一下，听动静应该是在往病房外走，当脚步声停下来后对方才道：“好了，怎么了云祈？”
　　“没什么……”韩云祈看了一眼正在火上坐着，不停往外冒着白气的蒸锅，“戎昱……他怎么样？吃东西了吗？”
　　肖潘：“没有，也不肯理我，你们早上——”
　　“早上是我不好。”韩云祈接过话头，“他还在生气吗？”
　　“不，应该没有。”肖潘叹了口气，略迟疑了片刻才又开口道，“云祈，虽然庆森中午的时候给我打过电话，让我不要逼你，但有些事儿，我还是想拜托你。”
　　韩云祈心中一动，随即便明白了肖潘要说什么，不禁有些紧张地垂下了眼睑。
　　肖潘：“你也知道，戎昱的情况，很不好。我不知道如果放任他这么下去，他还能坚持多久，或者会不会再趁我不注意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我也很想为他做点儿什么，可以我的角度和立场来说，做什么都是徒劳。”
　　“他和伟贤的事儿，你应该多少知道一些吧？伟贤很爱他，所以他可能从来就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失去这个人，这件事儿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所以我想，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像伟贤一样爱他，或许他会慢慢地好转也说不定……”
　　韩云祈有些怔愣，半晌才“啊”了一声。
　　“我知道自己这么说对你很不公平，”肖潘的声音软下来，多少夹杂着一些颤抖，“可是伟贤已经死了，我不想再看到身边的人离开。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代替伟贤。”
　　代替？
　　韩云祈被肖潘口中的这个词说得不禁茫然起来。
　　代替伟贤？为什么？
　　他不知道当郑庆森爱上肖潘、并决定追求她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觉得，郑庆森应该从来没这么想过，对于感情，郑庆森很理智。
　　而他自己呢？
　　的确，他确实曾经嫉妒过拥有戎昱的整颗心，并把他折磨得如此憔悴不堪的伟贤，但眼下……
　　确切的说，在意识到戎昱跟任何人，甚至跟Candy都是不一样的存在后，他的嫉妒之心忽然间便烟消云散了。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想要逃避这个问题，还是有点儿爱屋及乌的连同伟贤的部分都愿意无条件接受，可不管怎么说，他都从不觉得自己需要去“代替伟贤”。
　　甚至当这个概念被肖潘说出口之后，他心中竟隐隐地生出了些许抗拒与厌恶。
　　见他半天不说话，肖潘有些沉不住气，轻声唤他：“云祈？你在听吗？”
　　“在。”韩云祈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方才回道，“肖姐，我并没有想过要代替伟贤。这跟对于我来说公不公平没关系，而是对于戎昱来说，并不公平。”
　　“我承认我喜欢他，我也承认或许我并没有那么大的心胸去丝毫不妒忌伟贤。但如果就因为这样，我就必须在他心上再插上一把刀，剜下一块肉，我做不到。”
　　坐在火上的粥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粘稠的泡泡，韩云祈拿起勺子搅弄了一下，觉得差不多了便关了火。
　　“说真的，我没什么信心能追到他。”他微微叹一口气，“但无论如何，不管他是会接受我还是排斥我，我都愿意无条件接受他的一切，就算他心里永远装着伟贤，他爱的人永远都只是伟贤也没关系，至少这和我喜欢他，没关系——”
　　肖潘欲言又止。
　　她想提醒韩云祈不要太理想化，觉得自己可以接受这一切，可以承担这一切——毕竟爱情是自私的，爱的越深便越希望可以独占，越到最后越觉得不公平……
　　可是，她又偏偏自私地想要利用韩云祈对戎昱的感情。
　　韩云祈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未免说得太满，但他又无法把自己心里的感觉传达给肖潘，于是在一阵沉默之后主动道：“肖姐，今晚让我试试吧，我来照顾他。”
　　肖潘毫不犹豫：“好。”
　　韩云祈松一口气：“我做了些吃的，一会儿带过去。医院的伙食不太好。”
　　“嗯。”肖潘想跟他客气一句，却又觉得好像不太合适，于是只说，“不用带我的份儿，庆森一会儿也要过来，我想跟他一起吃。”
　　韩云祈笑道：“好，我明白了。肖姐，庆森他虽然有时候说话有点儿不着调，但其实是个很不错的选择，我相信你应该已经深有体会了。”
　　肖潘听他说这些，脸上也不由得带出了笑意：“我知道，我会珍惜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道别挂断了电话。
　　肖潘没跟韩云祈提早上郑庆森用油条跟她求婚，并且她也已经答应了的事儿。毕竟她脸皮没那么厚，不太想不打自招；同时也想着既然郑庆森还没跟韩云祈说，大概也是有他自己的考量，所以没开口。
　　回到病房后，她看了一眼靠在床头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的戎昱，心里有些难以抑制地泛起了酸。
　　肖潘走过去，在病床一侧坐下，伸出手放在了戎昱几乎没有温度而僵硬的手上。
　　她轻轻地在那只手上拍一拍，像是安抚，又像是想借此唤醒他。
　　然而戎昱并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他依旧看着窗外，眼睛是空的，心也是空的。
　　肖潘就这么陪着他坐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道：“今天早上，郑庆森跟我求婚了，他跟只猴儿一样，虽然没把场面闹得鸡飞狗跳，但我觉得那是因为事出突然，否则他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我——”
　　“说真的，从上大学的时候认识伟贤开始到现在，我爱了他这么多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想想到最后自己真的还在爱着他吗？并不吧？可能只是出于一种习惯，所以好像还在爱他，其实只是舍不得放弃过去的自己。”
　　感觉到被自己按住的那只手僵了僵，肖潘再次安抚性地拍了拍戎昱的手背：“别往心里去，我不是在说你，我是在说我自己。”
　　“嗯——你就当可怜我，让我把这些话说完吧。”
　　戎昱没吱声，却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睑。
　　肖潘没注意他脸上细微的变化，拉着他的手，目光看着窗外灰突突的天空，继续道：“我曾经也以为，自己这辈子如果不能跟伟贤走到一起，可能就再也不会跟别人在一起了。直到庆森出现之后的一段儿时间里，我知道他喜欢我，我却仍旧这么认为着。”
　　“不过后来我改变主意了。并不是发现自己以前的想法或者决定有什么错误，我只是忽然发现，伟贤并不是最适合我的。”
　　“当然也不能排除这么多年我爱累了，想找个避风港停下来歇一歇的可能性，但说真的，停下来真的让我感到轻松了很多很多。”
　　肖潘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不是很多人都在纠结吗，是找个爱自己的人过一辈子，还是跟自己爱的人过一辈子？想当年，我还有力气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也分析利弊想过很多，但到头来，发现最重要的不是爱与不爱，而是合适与不合适。”
　　“我觉得伟贤应该知道你爱他，从你爱上他那一刻起就知道了。但他最后还是选择自己逃走，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挣扎，看着你，我觉得很痛苦，很心疼，也开始渐渐地，有些恨他。”
　　“之前，对你说过一些很重很伤人的话，我很抱歉。”
　　戎昱没表态，肖潘也没因此停下来：“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自己折腾死，我能做的也只是在这里陪陪你了。不过我希望你能活下去——不是因为伟贤拜托我照顾你，而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我希望你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说到这里肖潘稍微停顿了一下，忽然转过头笑着对戎昱说：“至少要活着参加我的婚礼，代替伟贤也好，只代表你自己也罢，但我一定要让你看到我幸福的样子，算是对你独占我曾经深爱过的男人的整颗心的报复。”
　　“怎么样？有胆子来观礼吗？”
　　戎昱没有回话，但脸上的表情却柔和了很多。
　　肖潘稍稍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又朝他笑了笑，没强求他给个答案，也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六点不到，韩云祈和郑庆森先后脚到了医院，郑庆森刚停好车就见韩云祈的车开进了停车场，于是便下来靠在自己车上等他。
　　韩云祈拎了一个保温桶和一个保温袋，袋子里装着盛着包子的饭盒。
　　郑庆森叼着抽了一半儿的烟，嘲笑他：“怎么着？这大包小包的搬家呢？想清楚了？”
　　韩云祈也是笑：“嗯，想清楚了。”
　　两人并肩往住院楼走，临近门，郑庆森掐灭了手中的烟，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得嘞，那就预祝你大获全胜吧！”
　　韩云祈温声答：“借你吉言。”
　　郑庆森微微偏头看了韩云祈一眼，收回目光，又觉得有些不确定，于是再次偏头看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