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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街，就是本市另一所中学门口。学校附近的街道店铺，大抵由奶茶店、简餐店、书店组成。他这次逛过来，还真直接进了书店。
　　这年头看纸质书的人越累越少了，书店多靠教辅书活着。他放眼望去，看到的都是各年级、各科的习题集。如今学校严禁统一订购教辅书和习题，同学们要用，就自己去买。而他属于基本不买的类型，有那个钱，就去氪游戏了。
　　眼下，他心里那股“踏万里征程，返荣耀巅峰”的劲儿还没消磨完，攒着准备给奶奶一个惊喜——虽然按照以往的经验，这股劲儿维持不了多久，学习心态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
　　他一口气选了三四本习题集，其中英语一本，理综一本，数学两本，结账的时候特别愉快，仿佛看到了自己突飞猛进的未来。
　　出了书店，又拐去街角的奶茶店买喝的。给自己买一杯冰冻波霸奶茶，给奶奶买一杯去冰去糖的茉莉绿茶，打包带走。
　　出门时，冤家路窄，遇到赖鹏。
　　“夏正宇，好巧啊！买奶茶呢？”对方身躯高大，有意无意地挡在门口，低头看一眼夏正宇手上的拎的两杯饮料，“双份？怎么的，给女生买的呀？”
　　这种不怀好意的语气，本来听着就令人反感，何况夏正宇还烦赖鹏，根本不想跟他多说话。在学校里大家一群人，他给他点面子，在外面他就没这种耐心了。脸色冰冷，神情厌弃，踩着门口台阶，勉强居高临下。
　　“让一让。”
　　赖鹏看他这样，脸色也不好了：“怎么的啊，你真这么讨厌我？”
　　他不让，夏正宇也不等，侧个身下了台阶，径直走了。背后又是那道粘腻又刺人的视线，像锥子一样跟着他，让他浑身不舒服。他恨不得快点逃开这道视线，便拐进了大路旁边的小巷子。
　　走了一段，身后响起奔跑的脚步声。是赖鹏，他听得出来。
　　这可真是阴魂不散，他加快了步子，不想在这种阴嗖嗖的小巷子被缠上。但赖鹏很快跑了上来，无礼而粗鲁地抓住他的手，把他往墙上摁。
　　“别走啊，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呢，你要是给点耐心听完，一定会对我有不一样的感觉。”赖鹏身高接近一米九，身材属于精壮型，这么拦在面前，压迫感还挺重。
　　夏正宇挺直脊背，仰起下巴，尽可能与赖鹏气势相当：“你要点脸，我们在学校还是朋友，不要脸，我也只能跟你撕破脸了。”
　　赖鹏盯着他的嘴，眼神贪婪，还故意咽了口口水，暧昧地靠近一些：“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不止我一个男的对你有意思吧？不要这么古板，现在这种事情很常见的，你可以放开心胸，试试看。”
　　“赖鹏。”夏正宇声音低沉地斥道，但这没阻止对方的靠近，他只好抬起手臂去挡，瞪着眼睛，目光冰冷，“别搞这么难看！”
　　赖鹏：“你就试试嘛，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不喜欢？”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一定不喜欢男的，但我一定不喜欢你。”夏正宇冷冷地说，挡在他们中间的那只手臂不再客气，攒足了力气斜撞出去，肘尖捅在赖鹏胸口上。
　　赖鹏吃痛，退开了。夏正宇没停止，又抬腿用膝盖撞上赖鹏的腹部，力气上同样没有敷衍的。这激怒了赖鹏，随手一抓，把他手上的饮料和习题集都扯了过去，丢在地上，然后整个人压过来，用身高和力气优势把夏正宇逼回墙边。
　　脑子肮脏得一逼，还想学霸道总裁玩强吻。
　　夏正宇一肚子恶心，偏头躲避的同时，脚下就用力一蹬，紧接着再次用到膝盖。这次不是撞腹部了，直接攻击了赖鹏的命根，狠得半点情面也不讲。赖鹏倒吸一口凉气，低叫一声，蹲在了地上。
　　“以后咱们在学校里，也别一起玩儿了。你不尴尬，我都恶心。”夏正宇拍拍手，真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赖鹏疼得眼眶发湿，咬牙不吭声。下一秒，他戳破地上的奶茶，捏起杯子，把奶茶洒到了习题集上。眼看着那几本习题集被奶茶浸湿，他像报了多大仇似的，露出得意洋洋的笑。
　　“买了这么多数学呢？别人不知道，我可看得出来，你这改邪归正根本不是为了有书读，你就是想着勾引新来的班主任！”奶茶倒完了，他停顿了一下，扶着墙站起来，眼神意味深长，“你可能真的不喜欢我，但你一定喜欢男的……我感觉得到，你别不承认！”
　　夏正宇脸色青白青白的，紧紧抿着唇，不搭腔。
　　赖鹏笑了：“你不是看不起我吗？其实，我也挺看不起你的。至少我敢面对自己，喜欢谁就上。你呢，都不敢面对自己。你说你恶心，那你到底是恶心我，还是恶心你自己？”
　　说完，他低头细细欣赏了一会儿夏正宇那故作面无表情的表情，仿佛获得了多大优越感似的，愉快地吹着口哨走了。走之前，还狠狠地踩了一脚湿嗒嗒的习题集。
　　“*！”夏正宇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小巷，声音不高不低地骂了一句，再看被毁掉的习题，又恼火又有点心疼。一百多块钱呢！
　　他蹲下来，检查那些习题集。最上面的数学肯定是用不了了，他把下面的抽出来，抖掉上面的液体，嫌弃但心疼，唉声叹两口气：“真特么幼稚！”
　　“拿回去还能卖废品呢，不算全浪费了。”一个声音突然从他们刚才进来的巷口传来。
　　夏正宇一听，吓得心脏缩了一下，感觉自己扭过去看巷口的脖子，都是僵硬的。
　　那里果然站着闻熙。他还是一身熨帖的衬衫长裤和皮鞋，黑色，略贴身，挺拔英俊，迷煞人心。他看过来，眼神带着笑意，嘴角是上扬的，仿佛友好。
　　但夏正宇看了，一阵心慌。他不确定他看见了多少，有没有听到赖鹏的胡说八道。但无论如何，刚才哪一幕都不好看，丢人丢大发了。他现在一点都不想面对他，也不想解释，更不想若无其事地寒暄。
　　他心乱得很。
　　“卖废品都不值一毛钱的，不要了，给捡垃圾的收去吧！”他往后退两步，虚虚地看向闻熙，“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老师再见！”
　　说完，一步比一步迈得大，从巷子另一端出去了。
　　巷子外面视野开阔，阳光明媚，他被晒暖和了，才回过神来，开始懊恼——刚才是怎么回事？落荒而逃？


第五章　_桃李芬芳_
　　周末的偶遇太尴尬，星期一，夏正宇有点不想去办公室见闻熙。对于再见赖鹏，他都没什么感觉，但想到要见闻熙，就有点发怵，脑子里总回荡起赖鹏那句话，“勾引新来的班主任”……然后耳根子都发烫了。
　　早读结束后，吴白婉照常抱着作业准备去办公室，夏正宇瞄了两眼她的背影，决定对她弯一下绅士的腰，叫住她：“会长大人，小人麻烦您个事儿！”
　　吴白婉听出了他的讨好，有点惊疑地转过身，目光警惕：“干什么？”
　　“对啊，干什么？”周深也很警惕。
　　夏正宇懒得理周深，捏起自己的检讨书走到吴白婉面前，恭恭敬敬地放在那堆作业上，然后双手合十做拜托状，脸上挂着发甜的笑容：“帮我把这个带给闻老师呗，我保证，至少一个星期不迟到不早退。”
　　吴白婉垂眸看向那份检讨书，故意大声问：“这什么呀？”
　　换了平时，夏正宇烦她这一套小伎俩，但今天有求于人，便相当配合，也大声回答：“深刻的检讨书，三千字！”
　　旁边的同学果然啧啧围观，吴白婉心满意足，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答应下来，将他的检讨书和作业一起搬走了。
　　到办公室的时候，恰好碰上老师们集体出去，她不明所以，叫了一声“闻老师”，闻熙指指自己的办公桌，解释道：“年级主任临时让大家去开个小会，你先把作业放着吧。”
　　老师们一走，办公室里就剩她，和一个伏在何老师办公桌前奋笔疾书的赖鹏。这种场景吴白婉也见多了，按照何老师的习惯，十有**是在罚他抄书。
　　“赖鹏，又干什么什么坏事了要受罚啊？”她现在心情好，才主动和赖鹏说话，换了往常，她理都不会理他，平时两人唯一的交集，就是校门口的迟到检查。
　　赖鹏“哼”了一声，不回答。
　　吴白婉拿起夏正宇的检讨书，晃了晃：“你看，这么巧，我们班夏正宇也被罚了，三千字检讨呢！我都想看看他写得有多精彩！”
　　赖鹏听了，抬眼看向那份检讨书，盯了两秒钟，没搭腔，又低下头去抄书了。吴白婉看他这冷淡反应，觉得没意思，便不再酸他了，转身回教室。
　　星期一的数学课在上午第三四节　，但今天闻熙和其他老师换了课，数学挪到下午。


第三节　上课的时候，夏正宇看到物理老师进来，既松了口气，又有点难以言表的惆怅。那份检讨书到底还是昨晚熬夜写的，闻熙不来上课，他一放松，在这节物理上睡了半节课。
　　下了课，周深冲他嘘叹：“你啊，没见到物理老师出门前看你的眼神，他肯定会去闻老师那边告你的状！”
　　夏正宇浑不在意，捏了跟笔悠闲地转起来，口气理直气壮：“告就告呗，老毛病谁不犯啊？大不了就是再写一份检讨。”
　　“你这么喜欢写检讨呢？”门口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听出是闻熙，夏正宇不由得脊背一寒。周深同情地看着他，低声嘀咕“这状告得也太快了，你自求多福吧”，便跑了。夏正宇的心思没在物理老师的告状上，他隐隐觉得闻熙过来不是因为这回事，预感不是很好。
　　“出来一下。”闻熙道。
　　“哦。”夏正宇揣上刚刚在转着玩的笔，跟出去了。
　　闻熙没带他进办公室，带他去了旁边的小走廊，然后从教案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他，脸上似笑非笑：“你这检讨，文采不错啊。”
　　夏正宇皱着眉头接过来，低头扫了两眼，脑袋顿时“嗡”地一响。
　　那哪儿是他的检讨，那是一封不知道打哪儿抄来的情书！开头几行还算真情实感，看得出是对具体某个对象说的，中间大篇幅都矫情得不像人话，结尾又撒娇煽情了几句真的，然后落款：夏正宇。
　　“呸！”夏正宇来气，直接把这张纸撕成两半，又揉成一团，“这不是我写的，我的检讨满满两张纸，为了凑字数还塞了两道数学题，认真诚恳向您讨教了解题方法！”
　　闻熙：“……”
　　夏正宇抖了包袱拽了梗，看闻熙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有点挂不住，又把纸团展开来，塞给闻熙：“反正这真不是我写的，早上我让吴白婉帮我交的检讨书，谁换了来整我，我也不知道，请您明察秋毫，还我公道！”
　　闻熙默然，低头把那份假检讨书撕得更碎了，再次揉成一团，直接丢进了走廊转角的垃圾箱：“既然不是你写的，我就不留着了。”
　　闻言，夏正宇心口蓦地一蹦，身体的血液循环好像停顿了瞬间，就像骑车在路上碾过了一块石头，再恢复正常行驶，便有几分余悸。他觉得浑身都有点麻麻的，这滋味陌生又刺激。
　　闻熙对他心里这番动荡一无所知，丢了假检讨书，就不打算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了，他追究起刚才的物理课：“刚才上课为什么困了？”
　　夏正宇咽了咽喉咙：“什么时候都困，就看意志力。”
　　“哦，你是说你坚持了两个礼拜，意志力就不行了是吗？”闻熙看着他，顿了顿，正色起来。
　　“夏正宇，我知道你这次考试没有作弊，但你以前犯过，所以还是要你写检讨书，为的是让你为自己曾经的错误反省反省，反省过了就可以彻底抛开。现在既然开始改了，就不要轻易放弃。上课睡觉的事情也一样，已经坚持了两个星期，就不要往后退，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夏正宇不语。
　　以前杨欣欣教他们的时候，都是用这种谆谆教导的语气跟他说话，起初听听还挺感慨，能品出点心灵鸡汤的味道来。等听多了，就左耳进右耳出，遇上了，不反驳就是。
　　闻熙灌完了鸡汤，低头看看手表，接着道：“快上课了，检讨书的事情就这样吧，你也不用补了，我只要看到你以后不再作弊就行。”
　　本来就没想补。夏正宇暗里吐槽。
　　“至于上课睡觉……”闻熙微微偏头，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我也要看你的长期表现，为了讨好我坚持的那两周，不算数。”
　　夏正宇听了，眼睛一瞪，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闻熙还是闻熙，和杨欣欣是两个物种，你以为他只是灌一碗心灵鸡汤，哪儿想到他完了还给你下一把重药，直通五脏六腑七经八脉那种。
　　“谁在讨好你……”夏正宇低声嘟囔，抬手揉揉鼻头，“那我回教室了。”
　　“等一下，还有点东西给你，跟我进来。”闻熙转身进了办公室，夏正宇冲着那个背影暗嗤了一声，相距一米多远跟着。
　　走近闻熙的办公桌，夏正宇没等他开口，就知道他要给自己什么了——桌面上放着两本习题集，跟他星期六在巷子里丢掉的两本同款，崭新崭新的。
　　“拿去吧，但是要写，不然白买了。”闻熙把习题集递过来。
　　这东西收得着实尴尬，就算没有巷子那件事，收老师买的习题也挺奇葩的。夏正宇想拒绝，但犹豫。他也不知道自己犹豫什么，就是有个小声音说，“收下吧，你就是想要的”。
　　“给你划了重点，只写我划出的部分就行了，不懂的问人，问我。”闻熙仿佛看穿了他想拒绝的念头，翻了两页给他看，里面果然针对性圈出了题目，“你再去买新的，也没有这个，别浪费我的苦心。”
　　好吧。夏正宇点点头，把习题接过来拎在手里，不太坚定地飘了一句“谢谢老师”，然后踩着上课铃声离开办公室。
　　他拎着两本习题进教室，又惹得周深大惊小怪，一个劲儿问他怎么回事。他拍拍封面，回一句“他送的”，就不说话了。从课桌抽屉深处翻出先前那瓶维生素B族片，看了看说明，又晃了晃瓶子，接着撕开瓶盖倒出一颗，扔进嘴里干吃了。
　　周深看得愣住：“你吃闻老师的药了？”
　　“两百多块钱一瓶呢，不吃白不吃。”他从周深手里拿回习题集，垛在课桌的书堆上。
　　周深顺着他的动作看去，又疑问：“你还会写他送的习题？”
　　夏正宇：“写。”
　　周深沉默片刻，欲言又止。
　　夏正宇侧头看过去：“想说什么呢？”
　　“也没什么，就是……”周深吸了口气，挠挠头，仿佛嘴巴里的话多么难以启齿似的。好在，他也不用说了，这节课的老师已经从前门跨进教室，他顺势扯过草稿本，“我写给你吧。”
　　夏正宇“哦”一声，顺手从他草稿本上撕了半张纸：“正好，我也要给吴白婉传张纸条。”
　　两分钟后，吴白婉收到了夏正宇的纸条，夏正宇也收到了周深的纸条。前者写的是“你送作业的时候，办公室还有其他学生吗”后者写着“你去办公室的时候，我听到女生聊八卦，说你喜欢闻老师”。
　　又过了一会儿，吴白婉的纸条回回来了：有，2班的赖鹏在。
　　夏正宇盯着这张回复和周深的“告密”，感觉脚底发寒，头顶冒火。


第六章　_桃李芬芳_
　　闻熙来教高二（1）班之前，杨欣欣跟他做交接，曾反复提起夏正宇这个学生。说他是有底子的，人也不坏，就是有点心事，心态不好，需要多一点关心。
　　她怀了孕当了母亲，对学生格外有母性，连着请闻熙对这个孩子多上一点心。闻熙毕业出来就进学校教书，上了两年班，好老师见过，但像杨欣欣这样把学生挂在心口的，还是少见。
　　他有点感动，进课堂第一天，就特地注意了最后一排的夏正宇。
　　那一天上课，他睡觉。闻熙走下去，一边讲着课一边看他，阳光照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好像给了格外的爱护与疼惜，将那一头松松软软的头发映得非常漂亮，让人想揉一把。
　　他当然没有去揉，只是在他悄悄问同桌第几页的时候，告诉了他页码，又忍不住直接替他翻开了书。小孩儿僵在那里，后脖子的肌肉猛然绷紧的样子，有趣极了。
　　这么可爱的小朋友，杨欣欣不刻意嘱咐，他也会多加留心的。他那副表面笑嘻嘻与人为善，实际上对世界充满警惕，跟谁都保持距离的样子，还挺让人触动。
　　谁的少年时代，没有这样一段心态呢。世界是热闹的，周围也是热闹的，可自己一个人，是孤独的，一颗心，是渴望被贴近的。
　　要是能帮助这样一个学生拨云见日，摆脱不必要的消沉和自弃，走回属于他的光明大道，对每个老师来说，都是一件有成就感的事。
　　所以他那天就决定，尽自己所能给夏正宇好的关心。
　　今天的检讨变情书，里面肯定有缘故。他可以不追究夏正宇这边，但一定要把事情揪到底。有些恶作剧是可以玩的，有些不可以。
　　事情也不难查，他联想当时办公室的情景，再联系之前偶遇的情况，心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