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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下]逆流-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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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醒醒了,咱他妈的现在还在狼窝呢,别整天除了丝袜就是口红。
    李西西不哭也不闹,目光呆滞,中了邪似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邵一乾,把他看得全身发毛,他心里直吐槽:“我又不是丝袜。”
    她起身后,在柜子的后箱里还有一个蓝色布包起来的东西,被什么人一股脑儿团起来丢在柜子里。
    邵一乾上手把那蓝布包抖搂开,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全是银白色的刀子、剪子、钳子、钩子,一应俱全。
    陈萌识货,他把手在自己裤子上狠劲儿蹭了几下,两眼放光:“乖乖,这玩意儿值老钱了。”
    邵一乾没工夫跟着不分场合的二百九一般见识,伸出手在李西西眼前晃了晃,打了个响指,试探道:“你妈叫我给你带的那对耳钉我给你放教室了。”
    这句话比十万句“傻逼我们快跑吧”管用多了,李西西浑身机灵了一下,立马跳了起来,眼睛瞬间长在了脚上,跑得十分迅猛。
    几个人前前后后你追我赶地跑到有人来往的大道上,中途硬是把非要去教室取耳钉的李西西拉回来,等到回家的时候都已经是晚饭的时候了。
    邵奶奶找不到人急得团团转,看见俩小不点儿一前一后跑回来,一人一身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跟丢了魂儿似的,这才松了口气。
    她看着邵一乾的如今的样子,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
    邵一乾是邵家独苗,却没有继承邵家男人特有的浓眉大眼,反倒从他妈那里继承来了一副妖气十足的狐媚脸。
    他小的时候还不大明显,和周围的孩子没多大差别,到七八岁上就开始有了以后模样的端倪,端的一双异常明媚的桃花眼,连生气的时候都不自觉先含三分笑;一副刻薄相的薄嘴唇,薄耳垂,没福相。
    男生女相,这种人总是处在两种极端上。
    要么就异常地狠毒,对别人对自己都下得去死手,容易在一片死地里杀出一条血路,在绝处逢生前会拼命撑着一口气,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但更容易剑走偏锋,说直白点儿,就是容易学坏。
    要么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软蛋,靠天靠地靠别人,就是不靠自己,活着就是一摊烂泥巴,没脾气,没血性。
    别看他现在挺会耍小聪明的,将来还真说不好。
    于是邵奶奶不知想到了什么,从案板上抄起擀面杖,点点这一对叔侄,指了指墙角,气势汹汹地道:“成天价儿就知道给我惹是生非,消停儿地给我待在家里能少一块肉还是能咋的?屁股上长刺儿就算了,脚下穿的还是风火轮……”
    邵奶奶还没嚷嚷完,老陈他婆娘来了,亲自跑来借韭菜。
    女人在一起就话多,老女人在一起,话就是铺天盖地得多,东家长西家短的芝麻蒜皮事儿得按吨来计量。
    说着说着就说到李家的小姑娘失踪的事儿,街坊邻居那小道消息都坐波音747过来的,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嘴长耳朵尖的大老娘们儿都知道西西回来了。
    不过听说是人有点儿傻,眼珠子都不会转,也不眨,眼泪哗哗直往下淌,表情都是僵的。刚才还请了老陈过去。
    那边俩大人在八卦,这边俩小东西乖乖地贴着墙站。
    邵一乾习惯了挨揍,显得很不以为意,十分无聊,就伸手揪了一把言炎的小辫子。
    言炎一言不发地把自己辫子夺了回来。
    邵一乾手贱,又揪了一把,又被言炎夺了回来。
    邵一乾觉得特别好玩儿,又上手拽了一下。
    言炎扭过头来,抬起眼睛看着他,一本正经地道:“你再揪我小辫我就生气了。”
    邵一乾被他那公事公办的模样逗得十分想笑,第四次伸手才伸到一半,突然遭遇到一下暴击——邵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用擀面杖抽了邵一乾的手心。
    这次挨打的氛围较以前许多次都不一样。
    这一次邵奶奶全程都没有表情,没有恨铁不成钢的怒色,只管一下接一下往他身上抽。
    以前邵一乾干了坏事,知道自己挨揍是因为什么,通常会卖乖讨好的讨饶,口头保证做得十分诚恳,要么就死鸭子嘴硬的顶嘴。
    但这次他一声都没吭,小聪明全都不要了,咬着牙憋着一口气儿忍着,全身都开始发抖,眼神却还很倔强,透着一股狠劲儿。
    这么相顾无言地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老半天,只听一声响,擀面杖脱手飞了出去,砸在了大梧桐树下的洋马上。
    邵一乾百牛拨不转的犟脾气上来了,赌气地走过去把那擀面杖捡起来重新递给邵奶奶,眼神异常明亮,似乎燃着两簇跳跃的火苗。
    邵奶奶没接,倒腾一双老寒腿回到屋子里,等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张白纸和一盒红印泥。
    邵一乾很摸不着头脑。
    邵奶奶把那印泥打开,二话没说,拉着邵一乾的手往里一摁,确保整个手掌上全都站满了印泥,往那张白纸上摁。
    纸上出现了一个上下两半截儿的手掌——邵一乾是个断掌,横贯掌心的那条线从手掌的一侧直直穿到了另一侧,端的是个教科书式的穿心纹。
    ……总之老少俩这一出默剧演得稀里糊涂的。
    邵奶奶把那白纸一板一眼地叠好,一言不发地塞进了邵一乾的裤兜里,这才说:“知道你错哪儿了吗?”
    邵一乾身上的孩子气体现了个十成十,噘着嘴,用进教室前喊“报告”的口吻说:“我没错!”
    邵奶奶在他后脑勺兜了一手:“你没错我能揍你?你还小,还不太懂。等到将来你长大了,或者再稍微懂点儿事,你就知道你存在的每一天都不独是一个人,哎……你懂个屁,你就知道逞个伪英雄,哪里是担当。”
    当谈话上升到这种理论级别,邵一乾的脑子就变成草包了。
    接下来就轮到了言炎。
    邵奶奶还没说一个字儿呢,那小东西嗅到了危险气息,突然扑上来抱着邵奶奶的大腿嚎啕大哭,哭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还嚎出了一连串字儿:“姨妈我错了我出门前没叠被子我还偷了姨丈的录音机录音机还坏半道上了但是姨妈我门牙磕掉了疼死我了……”
    邵奶奶:“……”
    她弯下腰把言炎拎起来,捏着他下巴检查了一圈,果然,大门牙磕掉了一颗,留下一个黑黢黢的洞洞,挺滑稽的。想想她那至今不知身在何方的亲妹妹,最后只在言炎额头上赏了一记脑瓜崩儿,哼着儿歌回到了厨房。
    言炎见好就收,立马收声。
    他站在邵一乾正对面,神秘兮兮地抬起头勾勾手指示意他低头把耳朵凑过来。
    邵一乾老大不乐意地“哼”了一声,祭出“王之蔑视”的眼神,万分嫌弃地弯下腰把头凑过去,想看看这小子除了装哭博同情外还有什么花样。
    结果言炎先凑上来在他眼睛上吹了口气儿,那动作简直就差再补上一句“我吹一吹你就不疼了”,又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亲是祸害~”
    邵一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言炎也笑了,弯弯的眼睛里还有未褪去的水痕,收尽了满天的光。
    老邵头磨坊里的磨面机还在响,邵一乾心里就涌上一股异常强大的安全感。
    
    第9章 梦
    
    言炎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个什么玩意儿,当捧个宝贝似的端在掌心,自顾自往院子一角走去,嘴里碎碎念:“下排牙掉了扔房顶,上排牙掉了要扔下水道里……下水道,下水道。”
    邵一乾则撸袖子决定去找陈萌算账,那小子跟他奶奶都是怎么添油加醋的,怎么传到邵奶奶耳朵里就变成一顿没头没脑的乱棍了呢!
    不应该是十块钱的奖励吗!
    吃过晚饭后,自觉做了亏心事的言炎特别乖巧,帮着邵奶奶把碗筷都整理好,搬着桌子凳子坐在灯下抄书写字。邵一乾也被逼着写作业,当然他是一个向来不知道作业是个什么玩意儿的人。
    邵奶奶一看,老窝内部团结有爱一片形势大好,摇着把蒲扇出去串门去了——自从邵奶奶决定戒了麻将后,坐在大门口和小媳妇儿老娘们儿唠些家长里短就成了她新近上瘾的一个娱乐活动,乐此不疲得简直要为伊消得人憔悴了。
    邵一乾目送母夜叉走远,把铅笔往耳朵上一夹,上半身往后一靠,脚也揣上桌面,刚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儿,眼皮儿还没阖上,眼睛里突如其来地崩进了一个什么东西。
    他揉了几下眼睛,就看见右手边的言炎揉揉鼻子,特别不好意思地举起断了尖儿的铅笔,十分无辜地说:“不是我……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是铅笔先动得手。”
    俩人就着这个动作相顾无言地僵住了,似乎怕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似的。邵一乾眼角抽了抽,毫无办法地挥挥手,示意他爱咋咋地吧。
    言炎如蒙大赦,一溜烟儿钻进了厨房。
    言炎是个奇怪的人,你要说他怕邵一乾吧,他有一处长期有效的避风港,叫邵奶奶,他甚至敢踩在老虎尾巴上拔胡子;你要说他不怕吧,他还总有些小心翼翼。
    过了很长时间都没见他出来,邵一乾心里渐渐升起一丝惶恐不安——他上次私藏的那半袋辣条还在厨房里,也不知道藏的够不够掩人耳目,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这个认知简直太恐怖了,比被邵奶奶揍得生活不能自理还恐怖!
    邵一乾急忙奔去厨房一看究竟,然后他看见……言炎正抱着大菜刀削铅笔。
    那菜刀比言炎脸还大,他攥不住那木刀把子,就十分费劲地抓着刀背把刀蜷在怀里,被削下来的木头碎屑也崩得满天飞,把案板祸祸地十分不像话。
    ……小孩子好像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2b铅情节,叫做“不削尖了铅笔就不能好好写作业”。
    邵一乾扫了一眼,确定藏辣条的地方还没有暴露,便起了调侃的心思,隔空比了个大拇指。
    不过他越看越不舒服。
    那刀子在大灯底下明晃晃的,越看越有妖气,越看越不吉利,白天的那些经历突然就涌了上来,被开膛破肚的傻子,和街坊邻居们传言有些神志不清的李西西。
    在邵一乾的概念里,现实生活中的人只有老死这一条途径,只有电视里才有自杀、谋杀、他杀这些破烂事,周围的人都不是来找死的,而是被死找上门来的。
    至少一个人的一辈子应当是这样的一辈子,如同幼儿园里的滑梯,从上滑到下,滑到头了,人也就该没了。很明显,傻子在人生的滑梯上滑了一半,被人强行拉扯了下来,提前到了头。
    现在回想起来,白天那些战战兢兢、忐忑难安却打肿脸充胖子的勇敢浓缩起来,只有四个字越发清晰——傻子死了。
    试想前面那俩字如果不是傻子,而是别的什么……他这时候才知道后怕。
    亲眼目睹了傻子临终前那副惨像的陈萌和言炎会怎么想呢?
    邵一乾原地愣了一会儿,闷不吭声地走了,一路杀到茅房里把二老的屎尿盆子端了回来,又破天荒地主动去铺床,期间还厚着脸皮把自己的被子挤进了二老的被子之间。
    说起来也不怕别人笑话,他有记忆以来,除了在邵奶奶面前夹着尾巴扮耗子,在别的地方向来是横着走的,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死亡的距离如此近,也这么突如其来。
    十点左右,邵奶奶回来了。
    她皱着眉看了看床上的被子格局,默认了这个排列组合,还把已经进入梦乡的言炎和邵一乾并排放在了一起。
    听老陈的意思,李西西是被人下了致幻剂还是什么玩意儿迷晕的,但那下药的人估摸着是个外行,药量下得有些过,起了药物过量致昏迷的反应。
    总之李西西已经被连夜送进了城里的医院。
    临睡前邵一乾觉得自己肯定会做噩梦,事实是他果然做了一宿的噩梦。
    起初是一个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的人一直追着他跑,他竭尽全力在小胡同里钻来钻去,每次都在马上要被抓到的时候死里逃生。到后来那个青面獠牙的面具被一道闪电猛地劈了开来,露出了傻子那被烫伤的脸,惨白惨白的。
    梦里的傻子一下子不傻了,披头散发的模样比青面獠牙还要恐怖,她举着把菜刀继续追在他身后,对他喊话道:“我活着的时候遭到了百般欺凌,不受自己爹妈待见就算,你算老几,敢对我冷眼相待拳打脚踢,我诅咒你这一生都疲于奔命一事无成!”
    邵一乾在恐惧支配下特别想喊“救命”,但他听到后来,心里那股丛生的恐惧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十足恶毒的讽刺:“我算老几?那你又算老几?一事无成又怎样,总好过不得好死。如果诅咒就能有用,你都已经死了千百回。”
    恶意来得简单而直接,他在梦里也震惊于自己这样的狠毒。这个你逃我追的梦起初很恐怖,但渐渐地趋于无聊,后来漫长得有些过分。
    他跑得不耐烦了,便回头对着傻子露出一个讥诮的笑,挥了挥手,说:“你慢慢追吧,老子我不奉陪了。”
    但他发现他无论怎么想醒过来,费多大劲儿都是无济于事,神志已经完全清醒,甚至能听见不知何处的公鸡打鸣的声音,但身体却被困在一个躯壳里动弹不得,只能陪着已经杀红了眼的傻子四处兜着圈子来回转悠。
    傻子越跑越快,他却越跑越慢,简直就像一帧一帧的慢动作,就是一瞬间,傻子手里的菜刀就架上了他的脖子。
    他转身的刹那,傻子的眼神突然由暴戾一转而为悲伤,那悲伤太过沉重,在眼睛里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
    他听见傻子说:“我们都一样的。我们都是一条被浪潮抛向沙滩的热带鱼,只要还没有被晒死,就要朝着大海的方向挣扎……”
    梦里的傻子简直是呼风唤雨、能通阴阳,无所不能,牛逼大发了。她话音还没利索地砸到脚背上,不远处平地上的墙壁一瞬间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在大海旁边的沙滩上果然躺着一条几乎奄奄一息的鱼。
    那鱼浑身的鳞片被蹭得血迹斑斑,鱼嘴和鳃一直在不停地开合,它一直往前蹭,但那片海就和长了脚似的,永远和那尾鱼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
    这时头顶突兀地出现了大太阳,那鱼猛地翻腾了一下,歇在了原地。邵一乾眨了眨眼,觉得那个鱼脑袋上那张越看越欠揍的皮十分眼熟——那条小破鱼他娘的居然顶着他的脸,缩小版的。
    妈的,见鬼了。
    “后会有期吧。”
    后会有期?是明晚再约的意思吗?
    他还在绞尽脑汁地理解这句话到底几个意思,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十分清脆的撞击声,谢天谢地,他醒了。
    言炎那张脸突然近在咫尺,邵一乾一脸懵逼,然后他想起他还有句话忘了告诉傻子:“我平时欺负你不假,但要了你命的不是我好吗!冤有头债有主的,好容易还魂一次,你找那个阴阳眼去报仇啊!”
    那时,窗外的天刚蒙蒙亮。
    跟他并排躺的言炎手里抓着个竹木制的痒痒挠,一脸明媚地小声朝他打了个招呼,问了个安:“早上好啊。”他打完招呼后,十分迅速地往后撤了一些,移到了邵奶奶那头,闭上了眼睛。
    邵一乾持续懵逼。
    老邵头突然吵吵起来:“说过多少回了,不要碰翻我的烟斗不要碰翻我的烟斗,皮紧了是吧邵一乾!”
    邵一乾顿时明白了过来——敢情刚才那一声把他从梦里拉出来的声响是铜质的烟斗砸在地上发出来的,那烟斗为什么会掉下去,还用问吗,被言炎用痒痒挠打下去的呗。
    好嘛,这会儿肇事者装睡装得炉火纯青,他一个替罪羔羊在这里有口难辨。要知道老邵头脾气格外好,但老邵头有个雷点千万踩不得,那就是头可断血可流,烟斗不能丢。那烟斗陪着他从文/革时候走到现在,几乎算得上老邵头半条命了。
    罪魁祸首装得越发起劲了,故作美梦被叨扰地砸吧砸吧嘴,自然而然地翻了个身,不动弹了。
    邵一乾:“……”你等着!
    老邵头顶着一脑门子官司骂骂咧咧下了床,抱着自己烟斗黯然伤神去了。
    总之,当天上学前,原本打算发给邵一乾的那一毛钱赏给了言炎。言炎抓着堪称巨资的两毛钱,背着小书包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临走前还十分欠揍地冲着邵一乾摆了个异常标准的剪刀手。
    邵一乾对于折腾了他一宿的梦到底耿耿于怀,半道绕开,跑去附近汽配厂的运输大卡下偷了半壶汽油,带着个打火机,重新摸到了傻子丧命的废井。
    不过傻子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邵一乾头皮都炸起来了,他忍着极度想往后退的冲动一步一步挨到那屋子门口,在屋子的正中央发现两具彼此纠缠的尸体——一具是已经被掏空的傻子的,另一具竟是那个阴阳眼的!
    傻子的手还裹在那阴阳眼的脖子上,再看那人,真个两眼冒白,舌头外吐,两只手死死握着傻子的手腕想解救自己的脖子,特别像一出求爱不成最后同归于尽的狗血剧。
    不知道为什么,邵一乾握着手心里的打火机,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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