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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茶馆，一壶清茗，袅袅淡烟缭绕，忍不住昏昏欲睡。
　　　　浓眉俊眼，挺鼻薄唇，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严肃地坐在桌对面，程琛有点紧张，手心一直冒冷汗。对面那人，是他的父亲，从出生都没有见过几次面的父亲—周广海。
　　　　“父亲”这个称呼以及所代表的这个人总是让大部分人抱有莫名的敬畏，程琛也不例外，在周广海严肃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他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抓紧凌彻的手，凌彻更用力的握住他，他侧首看到他鼓励支持的目光，露出一笑。
　　　　“你们决定了？”周广海皱着眉头看两个人的互动，从他接到电话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居然喜欢上一个男人开始，两道浓眉揪成一个“川”难以舒展开。
　　　　程琛点点头，“父亲，我喜欢凌彻，就算您不同意我也要和他交往。”
　　　　他开门见山的率直，凌彻忍不住捏捏他的手背，心中欣慰欢喜。
　　　　和前妻极其相似的俊秀容颜，让周广海恍惚迷茫，忆起二十年也是在这家茶馆，对面端坐的明媚张扬女孩志在必得地扬下巴率真地说，“周广海，我，程敏，要嫁给你。”语气坚定，与如今的程琛何其相似，奈何伊人逝去。
　　　　他心尖揪紧，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前妻和这个儿子，满满的愧疚让他有什么立场指责儿子，何况自己也实在算不上什么父亲。他温声道，“关于这件事，我不反对。”
　　　　程琛诧异地望向父亲，就连凌彻都面露惊讶，当年知道自己的性取向时，自己号称“留洋”的海归亲爹都苦口婆心劝了许久都难以动摇他一颗坚定搞基的心，怎么这个周广海这么开明？
　　　　程琛小心翼翼地开口，“您说，不反对？”他的语气里带有几分不确定，在见到父亲前他可是做好了众叛亲离的后果，结果惊喜来得太突然，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就好像你点一碗牛肉面，结果老板端来一客牛排。
　　　　“为什么？”程琛不明白，意识到自己话的歧义，他补充，“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您不反对我和凌彻的事。”
　　　　周广海微微一笑，他想起被自己揉进心底爱的那个人，脸部的线条柔软，冷厉的脸依稀看得见年轻的俊朗帅气，“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也有过喜欢的人，明白那种即使抛弃全世界也要和她在一起的执着，年轻人啊……”
　　　　“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母亲和你，我为了追求自己的爱情抛弃了自己的责任，才和你母亲离婚，离婚后才知道你母亲怀了你，这么多年，可以说我对你没有尽过一点抚养的责任所以现在我没有任何立场指责你，我只是想作为一个父亲或者说作为一个过来人给你一点微不足道的忠告。”
　　　　“人怎么生活都是一辈子，关键是怎么活得舒心，活得幸福。人生，无非就是这么点事情，你把它看得很重，那他自然就很大，你要不把它当回事，那也就是一抹云烟，人生就是这样短短几十年。”
　　　　人生就是这样，周广海拧紧的眉缓缓舒展开。
　　　　执一杯清茶润喉，男人的面庞竟有几分看破红尘的淡然。
　　　　凌彻心下佩服他，不禁反思几十年后，自己是否也会有这样从容自若的生活态度，他不知道。
　　　　程琛低头没有说话，很久以后他才抬头，扬起嘴角微笑，一丝释然，一丝淡然。
　　　　“我知道了。”
　　　　这么多年来对父亲的不满竟在短短的几句话中烟消云散，一直以来，父母的离婚都算是他的心结，尤其是每每见到母亲痴痴捧着两人当年的合影默默垂泪，对这个寥寥数面之见的父亲愈发憎恨，以至于刻意的避开他。
　　　　两个人的感情都没有错，大抵是有缘无分吧。
　　　　“好了，时间不早了，公司里还有事，你们慢慢喝我就先回了。”周广海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从容起身离去。
　　　　看到渐行渐远的背影，凌彻低头道，“就这样结束了？”
　　　　“嗯，”程琛点点头，“其实我和父亲并不特别亲近，从小到大见面次数都不超过二十次，我，其实，并不喜欢他。”
　　　　凌彻好奇道，“为什么？因为你母亲？”在他的印象中似乎程琛的母亲和父亲很早就离婚了。
　　　　“对。”程琛望着桌上的那壶清茶出神，声音有几分缥缈，“我母亲和我父亲其实很早就认识了，两家门户相当，算得上是世交，我母亲一直很喜欢我父亲，可是我父亲那个时候已经交往的对象了，我母亲是个很骄傲的人，她不屑破坏他们两人的感情，所以一直都是隐忍不发的。”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父亲喜欢的那个女孩突然不见了，找遍了所有的人都没有见到她，父亲颓然很久，这才经由爷爷牵线第一次认识了母亲，两人相处很好，不就之后就决定结婚。”
　　　　“我父母结婚几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父亲见到了曾经消失的那个女孩，同时惊讶的知道了自己还有个女儿，曾经的爱人和两人的女儿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直深爱女孩的父亲不顾一切反对选择和女孩在一起，那个时候我母亲已经知道怀了我，但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离婚成全我父亲，选择一个人离开生下我。”
　　　　“除了母亲，对这件事最痛心的就是爷爷。如果不是他牵线搭桥让父亲认识了母亲，就不会祸害母亲一生，所以爷爷虽然很疼爱我，但是却很少出现，一半是因为对不起我母亲，一半是因为愧疚。”
　　　　凌彻咂舌，“感觉就像是一出豪门虐恋大戏，那后来呢？你父亲知道有你之后呢？”
　　　　“能怎么样？”程琛无奈地摆手，“你刚刚也听到了，父亲追求的就是这种所谓的‘活得舒心，活得幸福’，一个是深爱的女人，一个是无奈结婚的对象，如何选择从来都不是父亲的难题。”
　　　　凌彻伸手揉揉他脑袋，庆幸道，“还好我喜欢的人就是你，否则还真是不好选择。”
　　　　程琛嘟嘴，“那可不好说，如果哪天你的某位前任从遥远的大西洋彼岸漂洋过海来找你的话，那怎么办？”
　　　　“这个倒是伤脑筋了。”凌彻佯装思考，见程琛瞪他，不由得好笑，四周无人便照着他粉嫩的唇啃上去，许久才意犹未尽地放过他，“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我是君还是夫？”
　　　　“都不是？”凌彻严肃地回答，捏捏程琛的手背，漾开一抹笑，“你是妻我才是夫。”
　　　　程琛撇撇嘴巴，“真麻烦，看来我还得找一个‘君’才可以。”
　　　　凌彻瞪他，“你敢？”
　　　　“要不然怎么对得起‘用心如日月’呢？”程琛似笑非笑。
　　　　凌彻扬眉，“你要是敢把君给招惹过来，我就敢废了他。”张扬霸气得像个不可一世的黑道老大。
　　　　程琛啐他，“不正经。”
　　　　大概是两人的感情暂时没有危机，人也放松下来，难得程琛和凌彻调笑，可是一想起自己的舅舅，不禁又有几分发愁。
　　　　从小到大，最宠他的人反倒是程明这个舅舅，如果被舅舅知道自己找个男朋友的话，程琛不知道该怎么对舅舅交待。畅快的笑容中夹带几分清浅的担忧，凌彻很快察觉到了。
　　　　“怎么了？”他关切的问。
　　　　程琛叹气，“爷爷不会再说什么，父亲也不会再说什么，关键一个人还有舅舅。”
　　　　“要不先瞒着？”
　　　　程琛摇摇头，“我不想，这件事情迟早有一天会被舅舅知道的，既然结果都一样，早一点和晚一点又有什么分别，何况如果是被舅舅自己发现的话，那样糟糕。”
　　　　凌彻沉吟，“我和你一起去，由我来跟你舅舅说？”
　　　　“不要，我要自己和他说。”程琛拒绝，“你不要跟着我过去，否则舅舅会以为我这是带着你去示威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放假？还是过几天？”
　　　　程琛思考，“就这几天吧，要是拖到放假，表哥也毕业了，那个时候估计都忙着帮表哥找工作，再跟舅舅讲的话，那样舅舅不仅要担忧表哥的工作，还要为了我的事情忧心，我怕他身体会吃不消。”
　　　　凌彻点点头，“那行，我开车送你过去，把你送到地方了，我就在楼下等你，然后咱们再一起回家。”
　　　　“好。”
　　　　国际银行十八楼，一览无余的明亮落地窗前，庄贵仁将文件的副本一页一页撕碎扔进纸篓中，将电脑中的文件复制进硬盘后拔出硬盘，把银白的硬盘塞进最底层的抽屉中的杂物堆中，然后删除掉电脑的文档，清空回收站，做完这一切，他的心不安地跳着。
　　　　他抽出最底层的抽屉，拿出硬盘重新连接电脑，点开刚刚复制的文件又重新复制到了电脑上，然后拔出硬盘。
　　　　看着屏幕上让他坐立不安的文档，最终还是选择保存好，重命名为“我的日记”，同时将文档属性设为隐藏，让他消失在屏幕中，他这才满意的关机离开。
　　　　办公室的门无声缓缓关上，已经显示关机的电脑却诡异的重新开机了。
　　　　
　　　　第40章　烦恼9
　　　　
　　　　烦恼9
　　　　卓一扬叼着一根香辣玉米肠，他得意扬扬地操控鼠标侵入庄贵仁的电脑。哼，上回聚会阿贵手上拿着的公文袋他想借来看看，结果阿贵居然义正言辞地说这是隐私。不借看是吧？隐私是吧？这回他倒要看看他的电脑里到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跟他这种黑客讲隐私，也不想想他可是曾经神不知鬼不觉入侵银行系统的人，这种级别的防火墙还想难得他，简直是笑话。
　　　　“夜猫行动？这什么东西啊？捕蛇计划？猎豹123？”卓一扬咬掉玉米肠，皱着眉头浏览。他真搞不懂阿贵的品味，明明平时穿着举止都是仪表堂堂斯文俊雅，怎么每个项目取名如此重口味，还都要有个动物在里面。哎呀，不管了，先把这些东西拷贝下来慢慢看，迟早有一天他要让扒光卓一扬的所有隐私。
　　　　T市某小区内。
　　　　凌彻将车停在小区内的临时停车位，拉下手刹，“真的不用我陪你上去吗？”
　　　　“放心，我不是小孩子。”程琛打开车门调皮地敲敲窗户，笑容阳光开朗，“很快，一会就回来。”
　　　　“等等，你确定？真的不会出事？”为什么他总感觉不安，程琛的舅舅会不会听到消息后气急败坏顺手拿起桌边的茶杯砸过去，然后自己平日里连骂都舍不得骂的程琛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
　　　　凌彻心惊胆战的脑补一部琼瑶阿姨式的狗血大剧，全然不见平时凌总监的精明凌厉。
　　　　程琛“噗嗤”一笑，被凌彻一副“臣惶恐”的表情逗乐，一再保证，“很快，很快就下来了，舅舅平日最疼我了。”
　　　　就是最疼的人才打得最恨。凌彻将话吞回肚子里，佯装大度道，“我知道了，你快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看到程琛离开的背影，凌彻打开手机的计时器，跟着一秒一秒的计数，心里忐忑不安，时不时地往窗外看一眼，唯恐视线内出现一个鼻青脸肿连自己都认不出来的小程琛。
　　　　手机上的计秒器才刚跳到290，他一抬头就见程琛就拿着手机边讲电话边从楼道里出来，径直走向车子。走到车前，恰好挂掉电话。
　　　　“怎么样了？有什么受伤？”
　　　　凌彻关切的凑上前，头发乌黑柔顺没有丝毫黏腻，小脸白皙如玉光滑得像个剥壳的煮鸡蛋，手脚灵活利索，应该没有受伤。凌彻沉思。
　　　　“今天有案子，舅舅在事务所加班，舅妈不在家，我们去事务所找他吧。”程琛坐进车内，“舅舅的事务所在市政府对面的鹭江道大厦十九层。”
　　　　“啧啧啧……”凌彻咂舌称羡，发动车子，“市政府对面的鹭江道大厦，难怪人家都说律师最好挣钱，别人按月记薪，他们可是按分钟计薪，顺便谈个话就挣回钱了。当年真应该选读法学专业的。”
　　　　程琛挑眉，“苏苏电子科技有限公司的总监居然羡慕一个小小的律师，还真是难以置信。”
　　　　“那公司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不是我家老头子的，我也就是专业对口顺便在那里挂个技术总监的名号罢了，平日里你还不知道我啊！”凌彻摇头，目光闪烁，“迟早有一天要把那间搞倒闭了。”
　　　　“……”这都是什么恶趣味啊？程琛皱眉，自己家的公司想尽办法的想要把他弄倒闭，有的时候还真是摸不透凌彻。有的时候严肃得像个看守监狱的典狱长，有的时候笑得没心没肺的像个智障青年，有的时候狡猾的像个老狐狸，要不是自己从身到心验证他确确实实是个男人，也许他会以为他其实是个女人，每个月都有周期性歇斯底里症。
　　　　程琛委婉道，“其实老一辈的心血还是要好好珍惜的。”尤其是公司什么的，顺便弄倒闭绝对还是不负责的。
　　　　“前方五十米红绿灯处左拐。”
　　　　高道地图的手机导航，生硬的女声适时地播报地址。
　　　　“左拐左拐……”凌彻打方向盘左拐，大气恢弘的银灰色典雅大楼出现在眼前，面朝大海，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俯览海景。
　　　　凌彻感慨，“当初就应该坚定的让爷爷把公司总地址建在这个鹭江道大厦，实在是霸气侧漏啊！”意气奋发雄心壮志的立誓，“等我以后开公司，绝对要把公司总部设在这鹭江道大厦的顶层，傲视群雄，睥睨天下。”
　　　　程琛幽幽地飘来一句，“如果地震怎么办？”
　　　　“……到了，你快点下车吧。”凌彻拉下手刹停好车，笑容满面，对刚刚的那句话充耳不闻。
　　　　“哦…”程琛打开车门下车，转身关门时，凉凉说一句，“如果停电怎么办？”
　　　　“……”
　　　　凌彻愤怒的将门关上，“啪嗒”一声将四个车门都锁上了。
　　　　“……”程琛微笑地转身，想到凌彻稚气地行为，心情很好地嘴角上扬，缓步走近鹭江道大厦。
　　　　鹭江道大厦的律师事务所内，程明在看资料。
　　　　“小琛，你来了啊，坐吧。”
　　　　一改在家的和蔼，西装革履的程明甚至还有几分凌厉迫人，程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安静地坐在位置上认真地组织自己要说的话。
　　　　“突然来了个案子，说是离婚的，这年头离婚真是越来越多了，什么儿子不是亲生的，出轨啊，林林总总都是要离婚，就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闹到离婚，还不如不结婚呢，这些年轻人。”程明摇头叹气，“对了，小琛，怎么突然要回来？也不早点打招呼，今天让你舅妈给你炖点东西补补。”
　　　　“舅舅，如果我不结婚怎么办？”程琛试探地问，小声而又犹豫。
　　　　“呵呵……”程明忍不住笑了，站起身拍拍程琛的肩膀，“这也就是你们年轻人现在说说而已，早晚还不是得结。当年你母亲还不是说一辈子不嫁人不生孩子，还不是跟你爸结婚还有了你。”
　　　　他站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两个玻璃杯，“喝什么？茶水还是咖啡？”
　　　　“茶吧。”
　　　　程琛低头摆弄手指，似乎漫不经心实则紧张忐忑道，“舅舅，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消息来得太突然，程明先是一愣，然后疲倦的脸绽开笑容，“小琛长大了，喜欢那个小姑娘？你们班同学？”
　　　　“不是。”
　　　　听到答案，程明的眼掠过一丝担忧，“不是你们班的？那是你打工认识的哪个姐姐吗？”
　　　　“也不是。”
　　　　“那可就奇怪了，都不是，到底是谁？”程明好奇地走过来，将其中一杯茶放到程琛的面前，关切地问。
　　　　程琛捏紧了自己的衣摆，缓缓道，“他，是个男人。”
　　　　“啊？”程明举杯子的手顿住了，脸上浅浅的笑容一瞬间僵硬，似乎没有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你刚刚说了什么？我好想恍惚了一下，没有听清楚。”
　　　　看到程明惊吓的脸庞，程琛咬牙道，“舅舅，我喜欢的人是一个男人。”
　　　　“确定了？不是一时的错觉？”程明努力微笑，那杯柄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程琛吸气，坚定道，“我确定我真的喜欢他。”
　　　　“那个人是谁？”程明的笑容愈来愈勉强。
　　　　“凌彻。”
　　　　程明心中的不安冉冉而起，“凌彻？那个凌彻？”他祈祷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凌彻。
　　　　“凌苏明爷爷的孙子凌彻，凌苏明爷爷就是和爷爷玩得很好的那个爷爷。”
　　　　“啪”的一声，程明手中的杯子滑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他淡淡地抬头，“不小心手滑掉了。”
　　　　程琛心中疑惑，很快将之抛诸脑后，期待地问程明，“舅舅，我的事情你同意吗？”
　　　　“你们在交往了？”
　　　　程琛羞涩地点点头，“恩。”
　　　　程明揉揉太阳穴，“你爷爷和爸爸都知道了？”
　　　　“对，爷爷没说什么，爸爸支持我们。”程琛浅浅地笑，满足而甜蜜。
　　　　程明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再想想，过几天告诉你答案，这几天事务所事比较多。”
　　　　“哦，我知道了，舅舅，那我就先走了。”
　　　　看到程明重新拿起文件，程琛乖巧地起身离开，临去时将办公室的门掩好。
　　　　程明看到密密麻麻地小字，想到程琛这件事，头愈发疼得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脸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