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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始于夏日-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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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又沉沉的,有种敛得很深的缱绻。
  “没有。”邱十里下意识摇头。他觉得这种事真不能放在幺弟面前说。
  “你因为我哭。”时湛阳偏偏不停。
  “……不是。没有的事。”邱十里拿了一块老四的薄荷糖给自己嚼。确实够劲爽。他知道自己还在逃避,他逃什么呢?这就说不清了。明明现在避之不谈只会以后哭得更惨。他觉得自己大概是不行的,需要大哥拉上一把,那手可千万别松开,千万别松,他在后缩,可他不想又一次哑然失声地跌落悬崖。
  “你想见我。”所幸时湛阳十分执着,仍旧握得很紧。
  这下邱十里说不出半个“不”字了。
  时湛阳专心把他看着,整个一片后视镜,似乎都只盛得下那两束目光,“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想这件事,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在我身上找,在你身上找,都不行,ナナ,既然是我们两个的事,就必须两个人放在一起看,只有这样是解决问题的态度。”
  邱十里听得一愣一愣的,大哥说得这么严谨严肃严阵以待,他只知道自己嘴里凉飕飕,但脸已经热了,带着种忐忑和期待,他问:“兄上,一定要在小枫面前说吗……”
  时湛阳则依旧旁若无人,凌然到无辜的地步,“因为你不肯在我旁边坐啊。”
  邱十里头脑宕机,花了几秒钟想清楚这话的意思,之后就彻底投了降,他觉得自己就好比被点了什么穴,倘若他是刺猬,那现在也不只是肚皮朝上,而是连刺都变成了软的,软成了毛,顺溜地贴在他圆滚滚的后背上,这后背正被时湛阳清楚地看着。他知道自己软弱没出息,可还是恨不得现在就直接放下靠背爬到后面去,往大哥身边拱一拱,哪怕只是面对面地看一看……是的,很简单的一件事,他觉得自己终于没在悬崖上吊着了,前方怒绿的无际平原也终于有了真正的生机。
  很快车子就在加油站停了下来,时郁枫用语速极慢的英语一板一眼地问人家有没有95号汽油,时湛阳则撑起拐杖靠在门边眯眼吹风。邱十里当然过去了,急不可耐地,他靠在时湛阳身边,毯子也不用裹,大哥不说话,却把凉风都替他挡上了。
  “还有多久能到?”邱十里问。
  “四个小时吧。”时湛阳垂睫看他。
  邱十里目光闪了闪,很容易就能估算出来,来接自己的这俩人是半夜出发的。似乎还不幸中彩,遇到了羊群的拦截。
  “辛苦了。”他把额头靠在大哥肩上。
  “瘦了。”时湛阳的手伸过来,就在脸侧,犹豫着没有摸下去,邱十里深吸口气,直接抓上他的腕子往自己脸蛋上按,下巴颏儿抬了抬,在他掌心里磨蹭,撩起眼皮犯倔瞪人,眼仁亮晶晶的,瞪不出半点凶狠。
  时湛阳被瞪得挺惬意,捏上小弟泛白的指甲仔细瞧,“礼物还是不够喜欢。”
  邱十里挠他指腹,“兄上胡说。我很喜欢地数了,一千零五十三支,沉得要命。”
  时湛阳柔声道:“那怎么不涂来见我?”
  邱十里活学活用:“因为我们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时湛阳恍然大悟:“哦,ナナ说得对。”
  邱十里又被逗乐了,踮脚贴近大哥耳边:“等一会儿,我们坐在后面,小声地,好好地,解决一下。”
  时湛阳当然是乐意之极,十分绅士地错开身子,摆出一个邀请的姿势,让邱十里先坐,邱十里却不肯,扯着他的手指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
  “解决之前……能不能先亲我一口?”
  这种坦诚烂漫,以前在他身上常见,近年却没有了。时湛阳有些吃惊,他以为,现在的邱十里对自己多少还会有些陌生和抗拒,“是这样的顺序吗?”
  “之后也能亲啊。”邱十里的嘴唇已经凑了上来,理所当然地微微张开,假若没有一个吻落在上面,简直不合情理。
  时湛阳当然不是难解风情的笨蛋,他把亲吻压进邱十里,又把邱十里压进车子,一双手臂环上脖颈,久违的喘息伴着小小的哼叫荡在耳边。
  他感觉得到,邱十里正在努力吞咽着自己的气息,以及两人唇舌间过剩的津液,这个吻似乎过了火,他们又太着急了,太缺乏思索和考量了,现在的状况怎么会是接吻的时机?
  但这又何妨呢?方才进车前时湛阳就看见自家老四正拎着一袋碳酸饮料走来,余下的路程几十米,余给他们的时间不足二十秒,可即便是十秒,一秒,半秒也不到,他们也要亲个透,要把这分秒拆成毫厘,点点滴滴地吞吃干净。因为连在他们之间的那点东西,痴迷也好,疯狂也罢,它存在就存在了,本就无需思索和考量。至于时机——它在生意里是宝贝,在活人身上,是最没用的东西。


第六十五章 
  车窗外景物飞逝,青绿过后还是青绿,前路后路都是空无一物,好比一场漫长漂流,只有草坡的弧度勾出空间淌过的真实感。
  邱十里一下一下地听着自己的呼吸。时隔数月,又这样并肩而坐,尤其还是在嘴唇被亲得发肿的情况下,他显得有点忐忑,把腰杆撑得笔直,一脸严肃,双手放在膝盖上。
  时湛阳的左手也在他大腿上,不动声色地贴着他的腕子,把那块裤子的布料捂暖,右边的胳膊肘则搁在车窗外。干燥的风呼啦啦吹进来,拂过袖口又拨乱头发,就像很年轻的时候他们难得有空兜风,时湛阳开车也总喜欢这样,如果窗外是颜色很好的日暮,车里席琳迪翁的歌声飘上金门大桥,他还要捏一捏邱十里的手。
  此时,开车的当然还是时郁枫。他自顾自地戴着一只耳机听摇滚,加速加得挺投入,眼见着进入了没有信号的荒芜地界,他就关掉了停止工作的谷歌地图。
  “你认路吗?”邱十里问。
  “不太认,随便吧,”时郁枫道,“一直向北,没有几条路可以走。”
  时湛阳眯了眯眼,摇上车窗,往邱十里身上挨近了些,也不吭声,对此很是放心的样子,于是邱十里也暂且放下从后备箱拿电脑连卫星地图的念头。他琢磨起该从哪里开口,譬如刚才说的,两个人的问题,譬如自己这两个多月想明白了什么……
  尚未捋清思路,肩头忽然一沉,邱十里闻到熟悉的洗发水味,带点淡淡的薄荷香,实际上他最近也偷偷买了那种来用,出于某种自我安慰。在相同的一秒,他又感觉到皮肤的刺挠,大哥的发质很硬,也很顺滑,发梢蹭上他的下巴。
  “兄上?”
  只听到均匀的呼吸声。邱十里明确地意识到,大哥枕在自己肩上,睡着了。
  非常疲惫的样子,简直像是倒上去的,鼻梁磕在肩锋上也不觉得硌,就这么在一瞬间跌入了太沉的睡眠。
  邱十里肩头往下降了一点,又朝时湛阳那边蹭蹭,轻轻捞了一把,好让人枕得更稳一些。就这样静坐了一会儿,他的手又轻轻覆上大哥的手,掌心摸到血管,摸到嶙峋修洁的指骨,缓缓地,呼吸凝滞地,两只无名指叠在一起了,铜环都还稳稳当当地箍着,一碰上,就像有了磁性再分不开似的。
  其实刚才就看见了,当时湛阳在机场冲他挥手,细小的金属闪了两下,但现在实打实地碰到,感受到,邱十里的心才安到了实处。他并没有如自己预想的那样头脑发愣身上发僵,相反,他感到放松自在,这种安逸的感觉是突然降临的,好像全身泡进一池溶了镇定药品的热水中,又好像,大哥挨着自己睡觉是天经地义,事情本该如此。
  时湛阳就这么一直静静地睡,时郁枫倒是挺贴心,吃糖都从嘎嘣嚼改成静静含了,邱十里更是丝毫不动弹,尽职尽责地做他的人形靠枕。渐渐地,邱十里自己也犯了困,两个多小时过去,他把下滑的时湛阳往上捞了五六回,先前的水泥路早已走到了头,现在硌得车子颠来颠去的是一条土坑遍地的窄道,也是唯一一条,四周成片茫无涯际的浓绿,都是被雨水浇冒了头的紫花苜蓿,少说也有半人高,被风吹得翻涌。
  如果放在非洲,此类草地中一定隐藏着大大小小的沼泽,乱开就栽定了,不知在这种纬度上是否一样,总之不能硬闯就是了,他们只能在这条歪歪扭扭的小路上磕磕巴巴地挪。邱十里清醒了大半,仔细观察起老四的状态,他自己倒是还好,走一回还挺新鲜,这老四可是第二趟,大半夜被薅起来,好端端一个F1赛车手,并且是脾气暴躁的那种,以这样的速度在这样的路上来回地扭……
  时郁枫被斜对角后视镜里两束忧心忡忡的目光盯得不自在,“阿嫂,我不会罢工的。”他眨眨眼。
  邱十里忽然觉得好笑,不知这哥俩到底达成了什么神秘共识,能让刺头老幺到现在还保持温顺老实兢兢业业,反正还是大哥办法高明。“嗯,别着急。”不想吵到肩上那位,他把嗓子放得很低。
  这派和谐一直延续到正午左右,按照之前所说的四个小时,这应该是路程的最后一段,远远地,一大团灰蒙蒙的白色出现在前路,时郁枫的表情就立刻不对劲了。
  他似乎连油门都不乐意使劲踩,车子就这么往前滑,滑得越近,咩咩声听起来就越发此起彼伏,铺天盖地甚至挤过了窗缝,只见那羊群就是一场白茫茫的大洪水,少说也得几千只,从东边的草地跨到西边,几只狗绕在外围狂吠,落队的羊羔细腿打颤,还得被大的顶着才敢挪,小碎步乌央乌央的,正好堵住这条可怜的小土路。
  时郁枫钉在座椅上呆滞了几秒,随后大骂一句英文,扯了安全带跳下车子,看那架势是要迎羊流而上,把牧羊倌揪出来单挑,邱十里哭笑不得,梗着脖子追着他看,还没瞅个仔细,耳边幽幽传来一句:“不是早晨那群。”
  大概是因为刚醒,轻微的鼻音还在呢,邱十里垂脸蹭蹭大哥的鬓角,因为他觉得大哥马上就会坐直身子,“兄上看得出来?”
  “这群冒犄角了,早晨的没有。都一样吵。”时湛阳怨念颇深,但还是挨着他的肩头,没有急着起来,“上次我们等了将近半个小时。”
  半小时,足够打一架了,邱十里觉得牧民里面凶悍的不少,这地方又人生地不熟,况且就算自家是干那行的,也总不能去哪都大杀四方,影响多不好啊。
  “……我得去拦一下小枫。”
  说着他就要推门下车,时湛阳却不答应,扣住他的手腕,“打不起来,你看。”
  顺着大哥指的方向,邱十里定睛去看,时郁枫的确已经找到了羊倌,对方逆着正午的太阳坐在一匹高大的红马上,一身穿的也都是暗红,看不清面容,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对时郁枫的比划无动于衷,倒是时郁枫自己,脸上糊了头发,身边团簇的小羊挤来挤去,卫衣下摆都被羊犄角给勾了起来。
  “邻居的小孩。”时湛阳直接躺到了邱十里的大腿上,舒服地枕好角度,仰脸看着他,“请老四吃过肉,是个哑巴,但已经交上朋友了。”
  邱十里认真听着,不自觉小腹一收,脸也热了,这姿势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在他印象中都是事后,有月光洒在湿皱的床单上,大哥这么躺着徐徐抽烟,也不嫌脸侧的肚子和腿根都被射得黏糊糊的,只是眼睛很亮地望过来,带着点淡到捉不住的笑意,又拢过后颈把自己按下去接吻。
  当然,现在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眼见着架的确没打起来,那红衣少年打马走了,融入远处的高草和羊群,时郁枫正在余下的羊群之中,和一只围着他转的黑狗纠缠。邱十里放下心来,默默垂下眼睫,手指插入时湛阳的发丝,指肚贴着头皮梳,“兄上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住啊。”
  “不喜欢吗?”时湛阳笑,“我这两个月一直在找这个地方。”
  “找?”邱十里显出疑惑。
  “嗯,目前看来没有找错,”时湛阳抬手拧拧邱十里的鼻尖,反问道:“ナナ这两个月做了什么?”
  上班,喝果汁,在油管上浏览搞笑视频,夜间自`慰失败,百无聊赖地涂指甲油?邱十里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没做什么。”
  “你帮我赚了好多钱。”
  “要看好家啊,”邱十里被时湛阳挠着嘴角,笑了,“我不能再做蠢事了。”
  时湛阳听到这话,目光暗下去几分,支起身子坐直,但还是离邱十里很近,他看着自己交叉的双手,“是啊,我也不能再做了,”他又倏然把眼抬起来,直视邱十里的目光,“ナナ,上次你说的很对,我一直在骗你,给自己找过很多根据和理由,现在我发现,这是我最近几年做过最错的事情。”
  “这也不能说是错。”邱十里盯着裤子上的褶皱,慢慢摇头。
  “就是错。”时湛阳专心把他看着,“现在我要把它改过来,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邱十里一愣,终于继续起方才的对视。
  “你无论知道了什么真相,心里是什么感受,都不能伤害你自己,也不能对自己产生任何的怀疑,这是我们两个改正错误的第一步,”时湛阳顿了顿,又道,“当然,现在我看着你,你不会再去扎自己的大腿,但我的要求是,你连这种念头都不能动。”
  邱十里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翼,“我知道了。”
  时湛阳并不满意:“答应了吗?”
  邱十里举起右手,“我保证。”
  时湛阳的面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他把邱十里的每个神情都仔细收入眼中,还是斟酌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说道:“第一件事,关于你的心脏。”
  “嗯。”邱十里沉稳地接过大哥递来的手机,他其实早就差不多猜到了一点,毕竟他之前的美梦就是在心脏手术之后崩坏的,崩出了第一颗碎石,随后稀里哗啦地垮。他一睁开眼,昨晚守在床边的大哥就消失不见,之后他日日琢磨,夜夜揣度,带着莫名的后悔,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可后悔的,只是隐约猜测出,是手术的问题,是手术夺走了宝贵的平静。
  但他没有猜到屏幕上的内容——他当然没有!秦医生笔记的扫描件他是读过的,但那几页现在只是个比对,他快速地浏览下去,读到新的记录,新的手术报告,新的各路专家的新的分析,个个用词严谨,简明直观,日期就在三个多月前,他甚至看到自己心脏的照片……最后邱十里茫然却又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没有任何东西,从自己的心脏里,被取了出来。
  没有任何东西。
  “空的。”他的眼睫在颤抖,透过它们,邱十里困惑地望向时湛阳。
  “是。”时湛阳握住他的手。
  “空的。”邱十里用力抓回去,平时他绝不会用这种力度去握大哥的手,他知道会疼,可他现在控制不住,他觉得时间大概扭曲了,自己在一瞬间之内失去了某种定义。
  时湛阳只是一把抱住了他。
  邱十里眼睛睁得干疼,也闭不上,下巴安静地栖在时湛阳肩头,他试着把自己手抬起来,环抱大哥的腰,他成功了,耳边的呼吸和他一样,很沉重,很动荡,但泼在脑袋上的那种天旋地转竟迅速平息下来,他就像是得到了一颗飓风的风眼。不知何时,车外的喧嚣也停止,羊群不见踪影,空留一片浮尘,时郁枫插着兜走回来。
  当他打开车门,那个拥抱已经停止,他还想着刚才的黑狗,有点一头雾水,通过大哥大嫂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判断出来,令人头痛的吵架应该是烟消云散了。
  绕过前方隐约可见的石头山坡就是住处所在,行程只剩下十几分钟。邱十里知道,事情还没完,他的文件还没有翻到头,自觉做好了准备,就划开手机,继续浏览起来。
  他看到一张照片,女人躺在床上,身边是两个襁褓里的婴儿,看到一个日期,平成2年5月5号,还看到两个名字,えぐち しゅん,えぐち ナナ。
  江口瞬,江口虹生。
  一个从未见过,一个抗拒太久。
  这感觉非常不好。邱十里隐隐起了层鸡皮疙瘩,转脸看向时湛阳,才发觉对方一直在看着自己。时湛阳要他再翻下去。
  剩下的就只有一张了,那是张类似全家福的东西,邱十里对拍摄时间没有任何印象,但是认出了祖母,认出了养母,也认出了自己——他留着长发,穿着幼时常穿的那件夏季浴衣。
  接着邱十里的目光扫过后排,又缓慢扫过前排,就像本能地、刻意避开什么似的。但他最终还是看清了那张脸,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剪了短发,笑得张扬灿烂,一个小男孩。
  邱十里定了定神。
  江口瞬,江口虹生。江口瞬,江口虹生。他不断想。
  这都是什么东西。
  此时山坡已经越过,这边牧草生得远不如阳面茂盛,车轮碾过毫无阻力,一条闪闪发光的河流在坡下迤逦,几片低矮的民居铺展在眼前。
  作为出手干脆阔绰的买主,一行三人受到了极为热情的接待,毡房是流动的家舍,最好的那两间给了他们,邱十里的行李就放在时湛阳这两天睡的床边。在这个流动的村庄里,懂英语的只有一个,说得磕磕绊绊,倒也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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