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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坞-浮世浮城(出版)-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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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他们方才所站的平台边缘确实是悬空的,但并非她想象中的万丈深渊,垂直向下的高度大概只有两三米,然后山势就缓了下来,呈现一个向下的坡度,同样被无数茂密的植被所覆盖,以至于旬旬看不清池澄究竟摔在什么地方。
  她大声地叫他的名字,怎么也不信像他这么可恶的人会顷刻之间粉身碎骨。
  电影里的恶人永远留着一口气折磨别人到最后一分钟。然而没有人回答她,只有隐约的回声传人耳里。悄然无声才是最深度的绝望,她再恨他,前提也必须是他还活生生地存在,而不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宣告终结,这比眼前的处境更让她恐慌,旬旬不由得悲从心来。
  冬日的山上,天黑得早,原本就乌沉沉的天空益发地暗了下尘。连日的雨将岩层上的泥土都泡松了,即使暂时无碍,此处也绝不宜久留。
  旬旬不敢寄希望于被人发现,抬头看了看头顶,判断着往上爬的可能性。事实上她距离上方的平台并不太远,只要有借力的地方,虽然存在危险,但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尝试着将脚挪到上方的一个支撑点,那是另一棵树和山体形成的夹角,一点点将身体的重量转移,又是一阵窸窣的声响,无数小石块、碎泥土和残枝雨点般纷纷往身下落,但她基本上是站稳了。
  就在这时,旬旬好像突然听到了儿声极低的呻吟,她一惊,脚下险些打滑。
  “池澄,是你吗?”
  风声呜呜,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刚升起的希望又熄灭了,正打算四处寻找新的落脚点,微弱的声音再度从身体的下方传出。这一次她听得很真切。
  “你嫌我摔不死啊?再弄得我一头一脸的泥巴试试。”
  旬旬又哭又笑,他的声音听起来离得并不是太远。一沉,两眼一黑,伴随着无数碎土和树枝坠落的声音,她本能地用另一只手去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就在万念惧灰之际,下坠的势头忽然一顿,好像有什么东西将她钩住,紧接着被抓住的那只手一松,等她稳住身体,只听见一声闷响,周围只剩下自己倒悬在不上不下的半空中。
  那一霎,旬旬只觉得什么都被抽空了。脑子是空的,仍然保持下垂姿势的那只手足空的,躯壳内某个角落也是如此。喊不出来,没有眼泪,来不及惊恐,也不是悲伤,甚至感觉不到痛楚,只有山风带着冰屑呼啸着洞穿而过。兴许他是对的,她真的足一只空心的稻草人,忽然之间最可恶的小丑都消失了,只余稻草人挂在荒野里,张开手,怀抱终日空虚。
  她抱住了一根碗口大的树干,这才发觉是背后的登山包挂住了枝梢,勉强逃过一劫。她在不间断的碎石声巾,屏住呼吸艰难地调整自己的姿势,总算在树干无法支撑之前,将原本的倒悬变为相对有利的正面攀缘姿势,惊出满身的汗。
  原来他们方才所站的平台边缘确实是悬空的,但并非她想象中的万丈深渊,垂直向下的高度大概只有两三米,然后山势就缓了下来,呈现一个向下的坡度,同样被无数茂密的植被所覆盖,以至于旬旬看不清池澄究竟摔在什么地方。
  她大声地叫他的名字,怎么也不信像他这么可恶的人会顷刻之间粉身碎骨。
  电影里的恶人永远留着一口气折磨别人到最后一分钟。然而没有人回答她,只有隐约的回声传人耳里。悄然无声才是最深度的绝望,她再恨他,前提也必须是他还活生生地存在,而不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宣告终结,这比眼前的处境更让她恐慌,旬旬不由得悲从心来。
  冬日的山上,天黑得早,原本就乌沉沉的天空益发地暗了下尘。连日的雨将岩层上的泥土都泡松了,即使暂时无碍,此处也绝不宜久留。
  旬旬不敢寄希望于被人发现,抬头看了看头顶,判断着往上爬的可能性。事实上她距离上方的平台并不太远,只要有借力的地方,虽然存在危险,但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尝试着将脚挪到上方的一个支撑点,那是另一棵树和山体形成的夹角,一点点将身体的重量转移,又是一阵窸窣的声响,无数小石块、碎泥土和残枝雨点般纷纷往身下落,但她基本上是站稳了。
  就在这时,旬旬好像突然听到了儿声极低的呻吟,她一惊,脚下险些打滑。
  “池澄,是你吗?”
  风声呜呜,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刚升起的希望又熄灭了,正打算四处寻找新的落脚点,微弱的声音再度从身体的下方传出。这一次她听得很真切。
  “你嫌我摔不死啊?再弄得我一头一脸的泥巴试试。”
  旬旬又哭又笑,他的声音听起来离得并不是太远。
  她手脚并用地往下,脚下的动静免不得引来他时不时地咒骂,几度惊魂之后,终于狼狈地跌坐在相对平缓处,连滚带爬地摸索到池澄的身边。
  池澄的样子实在糟糕,趴在草丛中,身体一半被疯长的杂草和从上面带落的枝叶覆盖,当然,还有许多被旬旬踩下来的石子和碎泥块。旬旬扫开障碍物,小心地将他翻过身来,他一脸的血混着泥浆和草屑,触目惊心。旬旬赶紧检查他的伤口,看起来血都来自于他脸上的几道血痕,想是下坠过程中被锐利的枝条划伤,幸而没有伤到眼睛,头部也并无明显外伤,虽然看起来可怖。她稍稍松了口气,又一路往下看他伤到了什么地方。
  他这一下摔得不轻,好在是脚先着地才捡回一条命,比较重的伤势集中在手和脚部,尤其是左脚,旬旬都不能碰,也不知道伤到何种程度,是不是断了骨头。其余的位置多半是擦伤和划伤,但也够他受的,连恶毒的话说出来都有气无力的完全丧失了杀伤力。
  “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还歹毒的女人,自己没事了就一心想着往上爬,要不是我看穿你的伎俩,你……”
  只听见清脆的噼啪声响起,两记重重的耳光不折不扣地招呼到池澄的脸上。
  这是旬旬确认他没有生命危险后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她长期以来的愿望。
  池澄惜了几秒后顿时炸了,“我操你大爷!”
  “我大爷早死了,你要是找他的话,我先给你松松筋骨。”
  假如曾毓知道三年之后旬甸在这样的情况下给她报了一箭之仇,不知会作何感想。
  “你他妈……我操,你还打!”
  池澄的脸再度偏向另一边,暴怒地想要还以颜色,刚一动就痛得他汗与泪俱下,气得差点儿没昏过去。
  旬旬说:“你再敢吐一个脏字,我就再给你一巴掌。你不是最恨别人打脸吗,我倒觉得你缺的就是这个!”
  “我……”
  这一次在旬旬的手落下之前,池澄明智地将下一个字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同时吞下去的还有满腔怒火和憋屈。他知道她是认真的,他说得出口,她就打得下手,自己落到了任人宰割的境地,再耍狠只会吃更多的苦头。
  他不说话了,斜着眼冷冷地看着旬旬。
  又是噼啪两声连响。
  池澄彻底崩溃,“不说话也打?你到底要怎么样?”
  “这两下不是说脏字,是因为你太可恶了,相对你做出的事,一点儿也不亏。”
  “那你打死我吧,这样大家都痛快了。”池澄扭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的愿望很快得到了满足。
  “……你真打?我操,算你狼……你再打试试看……好了,别打了,求你了行吗,我痛死了!”
  池澄这下终于没了脾气,胸口急速起伏着,眼里没了凶狠,脸火辣辣的,说话都含糊不清,可怜兮兮地一个劲地用下巴示意她体察她自己的伤势。
  旬旬这才去看自己的手,上面也全是血,但并非是从池澄脸上沾染的。她被他带着摔下来时就伤到了手背,爬下来又太急,被灌木枝条扎得手心全是刺,当时浑然未知,现在才感到钻心的疼。
  她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开。
  “喂,你去哪儿?”池澄慌了神。
  旬旬不理他,四周搜寻,终于找到了一根结实的长树枝,走到前方的崖壁上奋力将挂在枝头的背包挑了下来。
  如果说刚才她还有爬上去的可能的话,这下就彻底得打消那个念头。下来容易上去难,早在她脚落地的那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大概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不管池澄是死是活,伤得怎么样,最明智的方式都是她先脱身,再到安全处求救。她是打算那么做的,但是某一个瞬间,她忽然觉得恐慌,当自己和救援的人们再度赶来时,他是否还能口出恶言?她怕他死在自己求救的路上,那么就连赏给他几巴掌的心愿也永远成了奢望。
  他们所在的位置在断崖下一小块相对平缓的地方,从这里看过去,往上爬不太可能,但还有坡度可以尝试往下走,也许能回到另一端的栈道或是附近的村庄,但首要的前提是必须双脚便利。池澄一时间是绝对走不了路,旬旬自己脚上也有轻伤,带上他往前走更是绝无可能。这里偏离了栈道,完全是荒山野岭,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走过,地形义十分复杂,时而有可以攀缘之处,时而又光秃秃的无比陡峭,最要命的是天色快要彻底黑下来,有些地方草长得比人还高,根本看不清脚下,要是一不小心再踏空一次,那就彻底完了。
  旬旬在池澄身上四处摸索,池澄嘴贱,哼哼唧唧道:“这个时候你还不放过我?”
  说话间旬旬找到了他身上的手机,果然和她的一样没了信号。她叹了口气,走到池澄头朝的方向,双手拖着他往外挪。池澄碰到伤处,不住龇牙咧嘴,又不敢再招惹她,只好问道:“你要把我拖去埋了?”
  旬旬喘着粗气,顾不上出声,一直将他挪到满意的位置。
  “这里风水怎么样?”池澄靠着她塞到他背部的包,柔软舒适的触觉简赢比五星级酒店的大床更为美好。
  她用包里翻出的湿纸巾小心地擦拭他脸上的伤口,半晌才回答道:“你要是死了,反正也断子绝孙,埋哪里不是一样?但躺活人的话这里背风,晚上没那么冷,又不会被上面掉下来的石头砸死……不过山洪暴发的话就难说了。”
  “你会不会说点儿好话?”她清理到池澄脸颊上最深的一道伤口时,他疼得不时发出嘶嘶声,忽然品出了她话单不对劲的地方,“什么?你说我们可能在这里一个晚上?不是开玩笑吧,难道没有人发现我们失踪了,立刻组织大伙出来搜救?”
  旬旬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那总可以大声喊人吧,说不定有人听见……110都拨不出去……你为什么要跳下来呀!你爬上去找人的话说不定我们已经得救了。”他一听自己满身是伤却还不知道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见到她后安放下来的一颗心又重新慌了起来。
  旬旬也不愿意再浪费唇舌和他辩解。她带有一个简易的小医药包,里面有带碘酊的药棉、纱布、抗生素和创可贴。
  “我靠……别打,‘靠’字不算脏话!”池澄用肢体语言示意自己是往背包上“靠”。
  “天黑了怎么办?留在这鬼地方不摔死都被吓死,保不准有什么猛兽出没。
  还有,我不喜炊蛇!”
  “怕就怕,说什么不喜欢。”旬旬不留情面地拆穿他,“与其考虑野兽的问题,你先担心草里的虫什么的吧,有些毒虫是会从衣服的缝隙里钻进去的……”
  “我就不信你不怕!”池澄缩了缩,又是一阵皱眉,“我的脚是不是折了?脸上的伤口有多大?整个人看起来会不会很恐怖?你就这样在我脸上打补丁,我怎么见人?”
  要不是担心创可贴的数量不够,旬旬恨不得给他的嘴卜也来一张。她实在受不了池澄对自己脸部的担忧,又扔给他一面小镜子。
  池澄拿起镜子,左照右照,继而又看着小镜子叹为观止,“赵旬旬,你的包里到底还装了什么?”
  旬旬继续翻出一次性雨衣、少量饮用水、手电筒、针线包、干粮、打火机、哨子、瑞士军刀,居然还有一个指南针。
  池澄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平时包里也有这些?老实说,是不是上山的时候你就做好了被我扔在荒山野岭的最坏打算?”
  旬旬答道:“这算什么最坏打算?还比不过被你哄去卖肾。”
  “你行……”池澄承认比阴暗自己和她还差了一大截。他低头吃她扔过来的压缩干粮,冷不丁又问道:“那你还来?”
  旬旬淡淡道:“我小是神棍和合法卖淫者的混血儿吗?既然有可能找到条件合适的寄主,为什么不来,”
  池澄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吭声。旬旬也乐得静下来,趁天还没有全黑,用缝衣针一下一下地挑掌心的刺。
  不知道艳丽姐打不通她的电话,一个人在家里想着巨额债务会急成什么样?
  旬旬禁不住幽幽地想,自己若是摔死在这里,艳丽姐又当如何?会不会因为得到了女儿生前买下的巨额保险而大喜过望?也许还是会痛哭一场吧,毕竟是骨肉至亲。
  过去旬旬总想不通,老天为什么会给自己摊上这么一个妈?但后来她似乎明白了,正因为有了艳丽姐,她才是今天这样的赵旬旬。旬旬很少认同艳丽姐,有时也会怨恨她拖了自己的后腿,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妈。这个不靠谱的女人在她最不靠谱的那些年里,辗转于不同的男人之间,若是没有女儿的拖累,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归宿,但她虽然口口声声说旬旬是拖油瓶,也从没有想过将拖油瓶丢下。
  艳丽姐找到曾教授的时候如获至宝,然而在嫁人曾家之前,她问完了谁来管钱这个关系身家性命的问题,第二句话就是问对方能否接受旬旬。她贪心以致受骗上当,可当她怀着发财的希望时,除了憧憬衣食无忧的晚年,还不忘给她倒霉的女儿计划留一份嫁妆。
  旬旬心知,池澄揭开底牌后自己是满盘皆输,可她不能搭上她妈。她也想好了,如果不能从骗子那里追回账款,她会卖掉谢凭宁留给她的房子,当然这还不够,她还有一无所有基金呢。这存了二十多年的基金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一个错误的念头再加上一个错误的抉择,结果就等于一无所有。
  “你想什么?”池澄低声问。他的气色更差了,神情委靡。如果说之前旬旬的挑衅让他短暂地打起了精神的话,消停下来之后,伤势对他的耗损才逐渐显示了出来。
  旬旬吃完手上的干粮,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不关你的事。”
  池澄似乎也猜到了她的心思,有些不自然地沉默,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
  “我是故意把周瑞生介绍给你妈的,但骗走你妈那么一大笔钱的事不是我的意思,你不能冤枉我……虽然在你妈借钱的时候我猜到了一点点……你别那样看着我,谁让你妈那么豪爽,周瑞生不是好人,我早就说过的。”
  “我现在不想听这些。”
  池澄仿佛没有听见旬旬的话,又说道:“我不知道我在你心里算什么,可能失去一个不爱的男人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痛苦,所以,我觉得让你破点儿财也不坏。若换作你,你会提醒我吗?”
  “换作我?那我们根本就不会认识,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池澄犹豫了一会儿,才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说了句“对不起”,但他很快又做出解释,“我是为把你拉下来说对不起,不是为之前的事道歉。反正你也打我了,我更没有什么亏欠的。”
  他恹恹地躺了回去,脸色苍白,嘴唇发乌,体温在急速下降。旬旬最不愿意看到的事也发生了,天上乌云滚滚,没多久就全黑了下来,气温变得更低,周遭出现霜冻的迹象。
  池澄的干粮只吃了一点点就放到一边,旬旬用水泡软了,强行用野炊勺子塞进他的嘴里,“你再不吸收一点儿热量小心没命,今天晚上可能会有冻雨。”
  所谓的冻雨,是南方的雪,米粒一样的冰碴子混合雨水降下,是最苦寒的天气。某种程度上说,南方冬季的雨夜不比北国的大雪天更容易度过,那寒气是会和着湿气渗入骨头、心肺里,根本不是衣物可以抵御的。
  这活说着,顶上的树叶已经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音比寻常的雨点要更凌厉。
  池澄苦笑,“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料事如神还是乌鸦嘴。”
  旬旬已经给自己和他都套上一次性雨衣,身边树叶枯枝虽多,但潮湿得根本无法点燃,她把仅有的一条备用床单裹在池澄身上为他留住一点体温。
  “算你厉害,你到底从哪里看出今晚会有冻雨?”
  旬旬说:“从天气预报里。”
  池澄笑了起来,可他的意识仍在逐渐模糊,冷成了他唯一的感受,进入残存思维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火把的光亮,然后人声逐渐密集。他离开了一个怀抱,被人抬了起来,可手依然抓住另一只手不肯松开。

    第三十二章 别无选择的依存

  池澄好像立身火海,周身每一寸都被灼烧得剧痛无比,挣扎中遥望远方,焦黑残垣的另一端却是一片宁静的海,旬旬站在浅滩,听到他的呼喊,回过头轻颦浅笑,梨涡若隐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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