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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陆再景才放开他，认真地看他脸。
　　“你……瘦了。”
　　林可仰起头眨了下眼睛把眼泪忍回去。刚刚陆再景哭那么凶他都没哭出来，现在却因为陆再景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让他心疼得要落下泪了。
　　那一年，陆再景带给他的所有回忆，在他以为自己都记不起来的时候，一下子全部浮现在眼前。有人看他的时候满眼欢喜，有人握着他手总是想用力又怕弄疼他，有人抱住他笑过也哭过，还有，还有几个情难自已的吻。
　　“没有。你又长高了。”林可摇摇头，故作轻松去拍陆再景肩膀，却被他按住了手，握进手掌里。
　　“你在这附近上班吗？”陆再景握着他手问。
　　林可点点头。他很想把手抽出来，陆再景根本没用多少力气，要抽出来轻而易举，可他像是没了力气挣脱一样，由着陆再景握着。
　　已经很晚了，陆再景问他家在哪里，要送他回去。林可点点头没拒绝，跟着陆再景去停车的地方。
　　夜里气温低，一阵风吹过，林可侧头打了个喷嚏，陆再景连忙把风衣脱下来给他。林可摆摆手不接，说不要紧，而且马上就到车上了。
　　两个人一路静默，陆再景有很多很多话想跟他说，想问他。可过了这么久，他对林可的生活、工作、甚至……感情，一无所知，他怕过了线，也怕过度的热情让林可不舒服，几番犹豫也没有问出口。
　　上了车也一路无话，林可一直在看车窗外，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再景偷偷看了他好几眼，林可似乎变了，这些明显能感觉到的变化在他意料之外，所以他想说话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好迂回一下，开口聊起自己现在的工作。
　　说起工作就有话题了，他说自己现在在做游戏策划。他故意逗林可笑，就挑着最好玩的事情跟他讲。又故意卖惨，说每天加班，老板不把人当人看，老觉得自己要猝死了。
　　“不要这么说。”林可认真阻止他说这种晦气话。
　　陆再景笑着应下，继续说起别的，车内气氛总算是缓和了。
　　到了林可说的地方，陆再景停了车，拿起手机问他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林可像是要拒绝，看了看他，又叹口气，拿过他手机把自己号码输进去。
　　陆再景不舍地和他说晚安，目送他进小区。林可回头了一下，他就笑着朝林可挥手臂。
　　陆再景没立马上车，他四下看看，把位置记住，又兴奋地在小区门口停了很久，才开车回家。
　　等他离开后，林可从那个小区出来，走了一条街，走进一栋旧楼里。


第十四章　
　　陆再景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一有空就划拉开手机对着号码发呆。
　　约出来吃饭不知道林可会不会答应，或者直接去他家？反正这么久没见阿姨了，提点东西去探望一下也说得过去。但这样不知道林可方便不方便，还挺冒昧的。
　　“学长？”
　　“嗯？”陆再景回过神，是王思乂。
　　“学长今天咱们又加班到半夜了，下班能拜托你顺路载我一段儿么？”王思乂笑着放了罐可乐在他桌上。
　　“成啊，没事。”陆再景点点头，王思乂就道了谢走了。
　　他们一个学校出来的，王思乂比他小一岁。都是一个部门的新人，工作上联系多，低头不见抬头见，所以他和王思乂关系不错。
　　晚上下班他在楼下等了快半个小时才等到王思乂下来，王思乂拉开副驾驶坐进来，露着两颗小虎牙笑着跟陆再景说不好意思，都要走了又有点事。
　　车子驶出地下车库的时候，这个瘦瘦高高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子，伸手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开口叫学长，说不会弄安全带。
　　陆再景停下车子，俯身过去帮他扣好。
　　他还在想林可的事情，脑子里一团乱麻，这会儿帮王思乂扣了安全带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干脆就像林可当年每天在他家等他一样，去接送林可上下班？下班自己估计接不了，但早上没问题，到时候就说是顺路，林可应该也不会拒绝吧。
　　想到办法了心情好，陆再景露了个笑容专心开着车。
　　第二天一大早，陆再景就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林可好像是被他吵醒的，尽管打起精神和陆再景说着话，也能听出了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迷糊糊，很可爱。
　　陆再景说自己顺路去上班，问能不能去接他。
　　林可说不用，自己挤公交车已经习惯了。陆再景坚持说自己真的顺路，公交车那么挤还经常没座位，多不舒服啊。林可大清早被他不依不饶地说得脑壳痛，看他这幅不答应不行的架势，总算叹口气答应了。
　　他一答应，那边陆再景就高兴得笑起来，问他直接去小区门口等怎么样？
　　林可连忙拒绝，想了一会儿说那还是约在公交站牌的地方，万一要是陆再景不想来了他随时能搭公交车去上班，很方便。
　　陆再景不说话了林可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出乎意料的是，陆再景很快恢复了正常的语调，说：“行，那我现在就出门过去。”
　　到站台那里的时候才七点半，其实昨晚陆再景又是凌晨两点才到家，他根本不用起这么早去公司。
　　林可很快来了，提着两个面包给他一个，说先吃完再出发。
　　面包不热，陆再景早上喜欢吃热乎乎的东西，他记得林可也喜欢买生煎啊煎饼果子啊之类的，就顺口问他。林可正低头咬着面包，听他这么说抬头回答说，那些东西味道有点大，会把车子里面弄得都是味道吧？豆浆或者牛奶也没买，怕万一弄洒了。
　　这会儿太阳已经出来了，林可黑色的瞳孔被阳光照得有点像棕色，睫毛颜色也浅浅的，格外好看。
　　陆再景说没事，别在意。又想起来车里放有酸奶，就把酸奶拿出来给他一盒。林可看看酸奶又看他一眼，拆开喝起来。
　　林可过于客气了，他像是在想方设法拉开两个人的距离，这让陆再景很不舒服。
　　送了一周下来，关系也没有更近一步的进展不说，陆再景开始打心里慌了。
　　林可变了个人一样，很少笑，总是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明明陆再景觉得他看着自己的时候是有感情的，可每次陆再景去牵他手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挣脱掉。
　　慢慢来吧。陆再景揉揉眉心。
　　晚上公司搞团建，定在一家酒吧。陆再景酒量还可以，可他心情不好，还是喝了不少。
　　王思乂坐他身旁的位置吃零食，看他喝的多了就去拦他。旁边同事见了起哄，说你让他喝，不行咱们把他送回家。说着，那同事给王思乂也满上一杯。
　　酒吧里光线有些暗，陆再景没喝醉，正拿着杯子发呆。王思乂只喝了两杯啤酒就上脸了，面颊红通通的，他凑很近过来拜托陆再景“学长你帮我喝吧”。
　　陆再景看了他一眼，端起王思乂的杯子倒进自己杯子里喝掉了。他想起来林可那时候也是这样，一点啤酒就喝得有些晕了。
　　听王思乂说过，他老家在一个偏远的小县城，只身来这里读书工作。没见识过灯红酒绿的小男生，一被人欺负就转头找他学长求救。陆再景当然知道同事们是开玩笑的，也没理他，只是在旁边静静坐着听大家聊天。
　　点的果盘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没端来，陆再景正好去洗手间，同事们让他顺便去问下服务员。出了洗手间陆再景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陆再景反应很快，看清楚后一把拉住他。
　　“林可？你怎么在这儿？”陆再景问完才发现自己多余了，林可身上穿的分明就是这里服务生的衣服。
　　林可看到他也有些意外，回答说在这里兼职的。
　　“学长，你在这儿干嘛啊？”王思乂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陆再景转头皱眉看了他一眼目光就又回到林可身上。林可跟着看了眼王思乂，准备离开了。
　　王思乂喝的有点多站不稳，在离他们还剩两步的地方两只脚绊了一下就要摔倒。
　　陆再景条件反射地要去扶住他，猛地看到林可看着自己和王思乂，慌忙就把手收回来。怎么着也不能让林可误会啊，于是他眼睁睁看着王思乂直接五体投地摔地上了……
　　林可扑哧笑了，发现陆再景在看着自己，强忍着笑跑掉了。
　　这一下摔得值了，陆再景也笑笑。王思乂已经爬起来了，揉着脑袋问他，“学长，刚刚那是谁呀？”
　　陆再景只回答是朋友，看他问题不大，也没去扶他，两个人一起回去了。
　　离开的时候他拉着一个服务生问他们夜班几点到几点，那服务生说的晚上七点到两点。
　　出去陆再景就叹了口气。酒吧晚上两点下班，另一份工作是早上七点上班，这身体哪儿受得了。林可肯定是缺钱，可把自己的积蓄给他他肯定也不要。陆再景烦躁地抓抓头发。
　　第二天早上开始，陆再景直接就在车里放了一箱牛奶，每天逼着林可喝一盒。林可一开始也没在意，喝了两周一看到牛奶就想吐。陆再景想哄他喝下去，就换成酸奶牛奶交替。
　　端午节快来了，陆再景琢磨着拿点东西去林可家看看林可妈妈。这么多年没见了，总还是要去探望下。顺便也可以旁敲侧击地问问林可现在每天这么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上出门忽然下起了大雨，雨点打在身上都有些疼。林可撑着伞到达约定的地方，拉开车门坐进去。
　　他脸上脖子上沾了些雨水，拿了纸巾在擦。陆再景没急着开车，侧着头看着他。
　　“阿姨身体还好吗？”
　　林可手里停了下：“挺好的。”
　　“马上就端午节了，我去看看阿姨吧？已经这么多年没见了。”
　　“不用。”林可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就拒绝了，拒绝完又觉得自己话说得不好听，解释道：“我妈妈现在挺好的，真不用客气。如果你想见的话，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陆再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不想让自己见他妈妈，又试探着问：“我是小辈，应该是去看下的，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把东西放下就走？”
　　林可把纸巾团成一团使劲攥在手里，转头看着车窗外大雨滂沱。
　　“陆再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去。难道你想让我妈妈知道他儿子曾经和一个男生在一起过吗？”
　　这句话逻辑根本不通，这两件事根本没关系啊。可这么有棱有角硌得人心里难受的话是林可口中说出来的，陆再景一时愣住了，他靠回座位，慢慢握住方向盘。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想那就算了。”
　　雨下得很大，一路上车内都只有雨水敲打在车窗上的声音在响着。
　　到了地方，林可下了车陆再景才发现他伞没拿，车窗是关着的，他叫了几声林可没听到，就锁了车去给林可送去。
　　远远看着林可冒雨慌张进了一个大厦，陆再景跟了过去。等陆再景到电梯口的时候，看电梯显示停在了十二楼，他就直接按了十二楼。
　　到了十二楼出了电梯门就是一个仓库一样的地方，大门是开着的，门外堆着很多快递，门内几个员工来来往往在忙碌。他走过去拦了个姑娘问了下，那姑娘指指里面，说林可在里面。
　　谢过妹子陆再景又穿过一个放满货架和货物房间，走向里面，还没进去就听到透明胶带打包的声音。陆再景拧着眉到处看，在角落看到林可的身影。这时屋子里的人都在看他了，林可也转身看过来，发现是陆再景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
　　“伞忘了带，我怕晚上万一还下雨就送来了。”陆再景把伞递给他。
　　“好……”林可接过伞目光闪躲。
　　一路往外走，陆再景余光注意着周围的一切。这一整层楼都被林可他们老板包下来做电商，卖的是学生礼品和文具这一类的。大多数盒子都是小的不重，但是刚刚陆再景看到了，林可身边有好几个大箱子装的都是本子之类在等待打包。那个房间一共四个桌子，应该是只有四个人负责这个。
　　每天这么大的工作量，这么累还要再上夜班。陆再景冒着雨跑到车子前，开了车门进去，坐着叹口气，心里堵得难受，他伸手摸摸胸口。


第十五章　
　　晚上陆再景下班早，回了趟家。
　　电话里催了那么多遍，结果到家里刚一坐下，他爸就开始骂他了。“就你那工作缺了你天就塌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连家都不回！”
　　陆再景没说什么，拿了个橘子吃。陆再雪今年高一，小小年纪已经开始化妆了，一张小脸妆很精致，笑盈盈凑到陆再景身边叫哥哥。陆再景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不管怎么说几个月没回来了，吃顿饭陆再景也不想闹得鸡犬不宁，他爸妈说点什么他也不顶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快吃完的时候，他爸说让他别再和闫雪联系了。陆再景拿着碗正吃饭，看了他一眼。
　　“那姑娘真是疯了，跟家里说要个一个女孩在一起。也是从小看着这孩子长大的，没想到……”陆再景他妈妈说得吞吞吐吐，唉声叹气，好像这件事连提一提都嫌脏。
　　陆再景知道闫雪的女朋友，她们两年前认识的，他还见过那女孩一面。那女孩是个独立摄影师，闫雪说她的作品有让人心生温柔的力量。
　　没想到闫雪会这种时候出柜，饭也吃不下了，他拿起手机给闫雪发微信问她怎么回事。
　　“哥哥，妈妈都说了闫雪姐姐是个变态，你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还要和她联系啊？”陆再雪坐在他身边，探身看了一眼他手机说道。
　　陆再景“唰”地站起身，干脆利落地给了她一巴掌。
　　陆爸爸震怒，踢开凳子要来打他，陆妈妈拦着他爸爸，苦口婆心：“小景，你怎么就不能听妈妈的话？我们还能害你不成？！”
　　陆再雪哭着扑向陆妈妈。陆再景在饭桌这面，看着他们三个人一起挤在饭桌那面，有点想笑。他转身就走，陆爸爸还在骂着想扑过来打他，陆再雪呜呜的哭着说爸爸不要生气。
　　“下次再听到你说闫雪变态，就不是这么轻易能了结了的。”陆再景转头冲他妹妹阴测测笑了下。
　　陆再雪哭地更大声了，陆爸爸更生气了，陆妈妈掉着眼泪骂着陆再景白眼狼。陆再景快步离开这地方，上了车看到闫雪的回复，说不要紧，她现在在外地，回去再细说。
　　陆再景一个人回了租的房子，灯也不开就进去把自己扔在床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端午节那天，陆再景还是买了些补品放在车上让林可拿回家去。林可站在车外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无奈妥协。
　　天气已经热了起来，陆再景公司中午有时候太热就开空调了，可林可还是穿着长袖。他原先没在意，最近天越来越热了还是这样就太奇怪了。
　　“怎么还穿这么厚啊？”陆再景伸手去摸他衣服，林可迅速就躲开了。
　　“不热么？”陆再景笑容僵了下，收回手顺手把车里空调打开。又是一路无话。
　　端午节陆再景是有假期的，送了林可去上班他就回家了。下午闫雪来了电话，问他能不能来趟医院。
　　陆再景把车开得飞快，去了闫雪说的医院。一进病房看到闫雪他就觉得脚都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抬不起来。
　　闫雪腿上缠着绷带，脸上有几块乌青，脸颊也微微肿着，身上定然也有伤的。他和闫雪一起长大，从来没见过花枝招展的她是这幅样子。
　　“怎么了这是，傻不傻。”闫雪叫他过去坐下，伸手摸了下他头。
　　“事发突然就没告诉你。小雨那天来，我们在附近的咖啡店接吻被我爸妈看到了。好在那天小雨走了我回家他们才逼问我的。他们说我有病，想逼着我去相亲，所以我就逃掉了。这次回来是想着好好和他们聊一聊，结果呢，就是你看到的。”
　　陆再景问：“你自己来的医院？小雨呢？”
　　“没告诉她，她现在在北京，知道了肯定会连夜赶回来，没必要。”
　　陆再景不理解：“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出来两个人面对总比一个人面对要好啊。”
　　“话是这么说，可哪里舍得呢。”闫雪躺下打了个哈欠。“就麻烦你每天下班来看看我啦。”
　　晚上两个人吃完饭，一起摊着身体发呆。
　　“在想小雨吗？”陆再景问。
　　“恩。我在想，我们当年刚遇到的时候，她挺讨厌我的。”闫雪笑着看着天花板。
　　“我还是不太明白，你的伤肯定得留疤了，她总有一天会知道，到时候保准更生气。”陆再景说完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闫雪想了想认真道：“大概是将来知道比现在知道心疼得少一点？我一个人撑过去就算了，不想让她跟着我经历这些。不过这个理由好像不太立得住脚，她跟我一样是成年人，没那么娇气，也不是一点苦也受不了。可爱情不就是这么盲目吗，哈哈哈哈哈。”
　　毫无防备被秀了一脸，陆再景无语看着闫雪。
　　“接下来怎么办？”
　　“养好伤就出去住呗，不行就工作辞了去北京，反正也受够了异地。”
　　陆再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在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