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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定。”
　　“嗯，那就好。”
　　纪山这才放下笔，看向顾童，“几岁了。”
　　“十八…十六。”
　　“嗯，正是好用的时候，比小雅还小两岁。”
　　“纪先生…什么意思啊？”
　　纪山盯着顾童，看着他脏兮兮的廉价外套，开了胶的地摊球鞋，还有打结油腻的头发，揉了揉鼻子，咳嗽了两声，对着韩漠说道：“韩漠，去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是。”
　　顾童再傻，也能看出纪山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冷漠，他眼眶一酸，想想自己也没资格说什么，便对纪山深深鞠了一个躬，诚恳地说道：“纪先生，感谢您给我这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顾童弯着腰，不敢抬起头，可却迟迟等不来纪山的半句话，过了很久，他终于听到纪山说话了，不过不是对他，是对韩漠。
　　“带他出去洗个澡，先做个体检，再确认一下。”
　　“是。”
　　“走的时候让打扫的过来一下。”
　　“是。”
　　韩漠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顾先生，我们走吧。”
　　顾童失落地点了点头，跟着韩漠离开了。
　　顾童坐在车里，默默地把那个靠垫拿开，韩漠见了，低声问道：“顾先生，怎么了，坐着不舒服么？”
　　“韩先生，您别再叫我顾先生了。”
　　“好，那叫顾童，行么？”
　　“嗯。”
　　“顾童，怎么了？”
　　顾童轻笑一声，“韩先生，您为什么骗我啊？”
　　“我骗你？”
　　顾童低着头，哑声问道：“纪先生根本瞧不起我，是不是？”
　　“为什么这么想？”
　　顾童舔了舔嘴唇，“那种眼神，我从小看到大，不会错的。”
　　韩漠无言，顾童笑了笑，“韩先生，您一定很有文化。”
　　“为什么？”
　　顾童扭过头看着他，眼角挂着淡淡的泪痕，“因为您也瞧不起我，但您却愿意尊重我，所以我谢谢您。”
　　韩漠愣了愣，他不想否认，“顾童，对不起。”
　　顾童笑了笑，“没关系。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没什么可抱怨的。”他抹了一把眼泪，笑道：“一会儿还得洗车，是吧？”
　　“嗯。”
　　顾童哈哈一笑，又突然敛起笑容，“所以韩先生，纪先生既然把我当垃圾，为什么还要保释我？”
　　韩漠没有回答他，只是冲他笑了笑，“顾童，你饿不饿？”
　　顾童知道，韩漠在回避他的问题，但他无路可走，只能硬着头皮随波逐流。他点了点头，“嗯，有一点儿。”
　　话音未落，顾童的肚子便不争气地叫了起来，韩漠笑了笑：“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我不挑食。”
　　“那就泡面吧。”
　　“行啊，那我要吃两包牛肉味的，行不行？”顾童挠了挠头，讪讪一笑，“这是新出的，我只闻过味儿，还没吃过呢！”
　　韩漠看着顾童发亮的眼睛，却笑不出来，“顾童，我开玩笑的。”
　　“什么？”
　　“我家楼下有一个不错的饭馆，你要是不介意，就在那随便吃点，行么？”
　　顾童咬了咬嘴唇，“还是算了吧，我…我跟要饭的似的，别给您丢人了。”
　　韩漠愣了愣，看着顾童，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人格被钉到了耻辱柱上，他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着这样一个人自惭形秽。他淡淡一笑，“那我们去我家，我定外卖，让他们送过来，怎么样？”
　　顾童一惊，“去您家？”
　　“嗯。不愿意？”
　　“不是…这…方便么？”
　　“方便。”
　　“那…行吧。”顾童笑了笑，“谢谢您。”
　　“不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我本来以为嘞，《面具师》那篇文应该已经被别人的最新完结挤下去了，然后就没有人看得到了，然后收藏就会哗哗地掉，结果没想到还能多两个收藏嘿嘿
　　这篇文经过了漫长的4个收藏，终于也多了两个收藏，好开心好开心（*/ω＼*）
　　为了庆祝一小下，另外我明天终于回家家了，就双更吧！
　　回家也会继续更文哒（づ￣　3￣）づ
　　嘿嘿蟹蟹大家！！！
　　o（*￣︶￣*）o


第28章　噩梦（二）双更二
　　韩漠没有让司机开回家，而是先回了公司，顾童下了车，仰望着眼前的高楼，对着韩漠问道：“韩先生，这是您家？”
　　“这是公司。”
　　“嗯？”纪童后退了几步，才看到楼顶上极夜城的大牌子，他一脸狐疑地看着韩漠，“韩先生，不是去您家么？”
　　“嗯，我的车停在公司地下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
　　“哦，好。”
　　韩漠冲他笑了笑，走进了公司。
　　韩漠没有去地下，而是先上楼去了办公室，明天要带顾童体检，他要取一些材料。他打开保险柜，里面放着一个文件夹，他确认了一下，纯真孤儿院的体检资料。纪山捐钱成立各种基金会，资助每个医院，免费给社会各个阶层的人提供详尽的体检服务，社会各界对他歌功颂德，但韩漠知道，他不是在回报社会，他只是在寻觅，寻觅一个能救他宝贝女儿的人。
　　几乎没有人知道，纪山的女儿纪雅，冷酷无情的纪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人，十四岁时患上尿毒症，已经靠着透析在国外的私人医院里痛苦地生活了四年。
　　不过这不重要了，她马上就要成为一个健康人了，以一个善良男孩的肾脏为代价。
　　韩漠看着资料上的照片里的顾童，目光黯淡，没有笑容，嘴角还挂着淡淡的淤青。如果韩漠有良心，他就会觉得愧疚，但他又能怎么样呢？他来到极夜城，了解世界的秩序，也熟知社会的规则，他有原则有底线，但他必须助纣为虐。他有自己的使命，顾童这样的人，还不值得他去以身犯险。
　　天空劈下一记惊雷，突然暴雨倾盆，韩漠回过神来，连忙将文件放到公文包里，拿起外套，疾步走了出去。
　　韩漠将车开了出来，他看见顾童还站在原地，竟然没有躲雨，连忙按了一下车喇叭，顾童听见，急忙跑了过来。
　　一上车，顾童便连声道起歉，“韩先生，真对不起，弄脏您的车了。”
　　“没事。系上安全带。”
　　“哦，好。”
　　看着顾童系好了安全带，韩漠问道：“怎么不躲雨？”
　　“我没来过这种地方，这里这么大，又都是保安，您让我在那站着，我不敢乱走。”
　　韩漠能理解顾童的小心翼翼，这栋大楼里的人都那么光鲜亮丽，顾童一定是生怕挪动一步，就又冒犯了谁。韩漠笑了笑，“顾童，你知道么？你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是么？”
　　“嗯。你挺老实本分的一个小孩儿，怎么老是进局子呢？”
　　顾童低头轻笑了一声，“就是…怂呗。”
　　韩漠淡淡地笑了笑，发动了车子，不再多问。
　　“顾童，你在车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办点事。”
　　顾童醒来，看着窗外，“韩先生，这是哪啊？”
　　“我家附近。”
　　“哦。那我在外面等吧？”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出去干什么？”韩漠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放心，我这车里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没有，丢了也不会找你。”
　　顾童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忐忑不安地等了半个小时，韩漠终于回来了。他一上车，就将手中的纸袋往顾童手里一丢，“给你的。”
　　“什么啊？”顾童打开看了看，不由得吃了一惊，“韩先生，这是…”
　　“时间太晚了，我买得比较着急，我看你这么瘦，就买的小号，也不知道合不合适。”韩漠笑了笑，“就是鞋子是我估摸着瞎买的，你现在试一试，不合适我现在回去换。”
　　“韩先生，这太不好意思了，我不能…”
　　“衣服和内衣不能退，你要是不要我就扔了。”韩漠打断他，淡淡地说，“快试一下鞋子。”
　　顾童喏喏地应了一声，拿出崭新的鞋子，那是一双漂亮的运动鞋，顾童见过这个牌子，至少是四位数的价格，路过橱窗时他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他咬了咬嘴唇，看向了韩漠，“韩先生，这也太贵重了，我还不起…”
　　“没人让你还，这对我来说就是小钱，送你的，别有负担。”
　　顾童怕韩漠生气，不再多说，他换上新鞋试了试，很合脚。韩漠见了，笑了笑，“那就不用麻烦了，现在可以回家了。”
　　顾童印象中上一次拥有新衣服还是四年前小学毕业的时候，顾先生和顾太太送了他一盒画笔和几身新衣服，然后就再也没有相见。现在的顾童手捧着与自己身份格格不入的昂贵新衣，宁愿相信自己置身梦境。他不知道该怎么感谢韩漠，只能忍着快要涌出的泪水，低声说了一句：“韩先生，谢谢您。”
　　“顾童，求你别再对我说谢谢了。”
　　“为什么？”
　　韩漠叹了一口气，“你会知道的。”
　　“韩先生，您家好大啊。”
　　“是不小，不过就我一个人住，这么大也没必要。”
　　顾童进了韩漠的家门，局促不安的站在那里，韩漠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去洗个澡，卫生间里有干净的毛巾和洗漱用品，我定外卖。”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顾童点了点头，听话地走进浴室。
　　顾童洗完澡，将浴室打扫干净，换上了韩漠给他买的睡衣，对着镜子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有点疼。他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走出了浴室。
　　“洗好了？快来，饭都送过来了。”
　　顾童腼腆地笑了笑，走了过去，看着满满一桌子饭菜，“这么多啊？”
　　“嗯，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点多了一点。不过叫了好几个牛肉，你不是想吃牛肉么？”
　　“谢谢您。”
　　“我说过什么？”韩漠一边给他盛饭，一边瞪了他一眼，“别说谢谢了。”
　　顾童接过那一大碗饭，轻轻点了点头，“对不起，我知道了。”
　　“更不要说对不起。”
　　“啊？哦。”
　　韩漠给他夹了一块牛腩，“别说那么多了，快吃吧。”
　　“嗯。”
　　顾童宛如恶鬼投胎，吃了三大碗饭，他还想吃，但看韩漠早早放下了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便扒拉了最后两口饭，放下了碗，擦了擦嘴，“韩先生，我吃饱了。”
　　顾童连忙起身收拾起来，韩漠按下他，“你做什么？”
　　“洗碗啊。”
　　“不用，明天会有人来洗。你坐好，我有话对你说。”
　　“哦。”顾童有些胆怯，又坐了回去。
　　“顾童，你吃饱了么？”
　　“饱了。”
　　“好吃么？”
　　“嗯，好吃。”
　　韩漠推了推眼镜，“想不想一辈子都这样有吃有喝？”
　　“当然想了。”顾童低声说道，“不过…也不用这么好吃好喝，能吃饱就行了。”
　　“顾童，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要不要？”
　　顾童眨了眨眼睛，“什么机会？”
　　韩漠笑了笑，“明天去跟我一起做一个全面体检，要是合适的话，我再告诉你。”
　　“体检？”
　　“嗯。”
　　“为什么？”
　　“这个工作需要你身体好。”
　　“工作？韩先生，您是说，您能给我一个工作？”　顾童惊喜地看着韩漠，“还有人愿意要我这样的人？”
　　“嗯。”
　　顾童马上站起身，对着韩漠深深鞠了一个躬，感激地说道：“韩先生，我什么都能干的，多苦多累我都不在乎，多少钱我也不在乎，我就想活得踏实，好好过日子。”
　　“不累，也不苦。”
　　“这么好吗？”顾童抿了抿嘴唇，“韩先生，我能问问您为什么帮我么？”
　　韩漠偏过头去，不敢再看顾童充满真诚的双眼，“我没有帮你。别说了，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去医院。”
　　见韩漠态度冷淡，顾童轻声应了一声，不敢再多问。
　　韩漠躺在床上，看着沙发上熟睡的顾童，怎么也无法闭眼。他自言自语地说着：“不累，也不苦，但永远不会踏实…”
　　顾童从未做过如此完整细致的体检，他有些怀疑，但看着韩漠，心中莫名就放心了起来。他这几天都住在韩漠家里，韩漠很忙，就每天给他一些钱，让他一个人在家。顾童不知道该怎么报答韩漠，只能天天给韩漠做些饭，等着他下班回家。韩漠听“韩先生”这三个字刺耳，让顾童叫他韩叔。顾童嘴上这么喊着，心里更加感激韩漠了。
　　韩漠拿着检验报告，在办公室抽了好几支烟，拨通了纪山的电话。
　　“纪先生。国外那边来消息了。”
　　“是。配型很符合。”
　　“但是他营养重度不良，免疫力低下，现在手术可能会有危险，所以医生建议调整好身体再进行捐赠。”
　　“这样啊，我知道了。”
　　“好的，纪先生，我会安排的。”
　　韩漠放下电话，头靠在座椅上，胸口一阵憋闷。纪山的态度坚决得不容置疑：一天都不要多等，身体不健康，换完了之后再给纪雅好好调养也不迟。夜长梦多。
　　韩漠将烟盒里的剩下几支烟抽完，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韩叔，您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我刚买完菜，正要做饭呢！”顾童见韩漠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他将兜里剩下的钱往桌子上一放，“韩叔，这是今天剩下的钱。”
　　“顾童，我说没说过，这钱我给你的，不用每天都把剩下的还给我。”
　　“那可不行！”顾童一边择菜，一边笑着说道，“今天给您包饺子吧？”
　　“我没胃口。”韩漠松了松领带，坐了下来，“顾童，先停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顾童看着韩漠神色严肃，脸上充斥着掩饰不住的烦躁，他有些不安地放下手中的菜，小心地问道：“什么事啊？”
　　“我帮你办了签证，明天出国。”


第29章　噩梦（三）
　　“出国？”顾童错愕地站在那里，满脸都是难以置信，“去哪？”
　　“F国。”
　　“韩叔…为什么啊？我一句外语都不会，我活不下去的，我…”
　　“不是让你去活的。”韩漠冷冷地说道，“顾童，你现在真是一点都不好奇了啊。”
　　“什么？”
　　“我为什么帮你？”
　　顾童的心猛烈地跳动着，他不安地握紧拳头，颤声道：“为…为什么？”
　　韩漠将一份文件甩到桌子上，“识字吧？”
　　“嗯？”顾童怯生生地拿起文件，惊愕地看着韩漠，“这是…我么？”
　　“嗯，你的体检报告。后面几页是外语的，你不用看了。”
　　顾童的嘴角抽了抽，“韩叔，这是…什么意思啊？”
　　“纪雅小姐的肾脏出了一点问题，需要换个肾，你的配型和她合适。这次出国，是去做个小手术。”韩漠清了清嗓子，“需要…切除你的一个肾。”
　　就在那一瞬间，顾童的身上冒出一层冷汗，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韩漠，僵硬地站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顾童，人有两个肾，切除一个还能好好活，你别担心。但是因为你，纪雅小姐就能继续活下去了，你自己没什么损失，还能挽救一条年轻的生命，这样不好么？”韩漠现在只觉得自己禽兽不如，但那道貌岸然的话，却必须一本正经地继续说下去，“顾童，纪先生会补偿你的，纪小姐坚持让纪先生收养捐赠者，你只要愿意捐出这一颗肾，以后就是极夜城的二公子，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我要是不愿意呢？”
　　韩漠的手在沙发背上敲了敲，“那你就是在跟极夜城作对。”
　　“韩叔…韩先生…”顾童在韩漠前面突然跪了下去，眼睛里尽是通红的血丝，“我不想…不想出国…不想捐什么肾…求您了…”
　　“顾童，你不是信誓旦旦地想报答纪先生么？可是他把你从牢里救出来的。怎么，现在要过河拆桥？”
　　“我…”
　　“现在是在跟你好好说话，你如果不愿意，也有别的办法。”韩漠顿了顿，倾身捏了捏顾童的肩膀，“顾童，被压迫，被唾骂，被拳打脚踢的滋味不好受，你都这么活了十六年了，应该知道，那简直生不如死…可只要你主动一点，一颗肾就能换到权力，地位，和数不清的金钱，再也没人敢羞辱你了，你也能得到梦寐以求的安稳生活，这笔买卖很划算，不是么？”
　　顾童跪在那里，啜泣着，脸上早已挂满泪痕。
　　韩漠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今晚要去公司办公，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别想着跑，你要是能轻易甩脱自己的命，就不会活得这么辛苦了。”
　　韩漠说完就走了，顾童闭上眼睛，瘫倒在了地上。
　　韩漠其实没有去公司，他坐在车里，在楼下抽了一夜的烟。他不能面对顾童，不能看他哀求自己的眼睛，更不敢想象他被背叛后的绝望。顾童才十六岁，无亲无故无友，从未得到过什么，却把能尝受的苦难都尝尽了。
　　但天一亮，韩漠必须重新披上那层阴暗的伪装，在那个孩子千疮百孔的心上再狠心戳下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