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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门密室-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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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傍晚,日本飞机突然轰炸重庆,正在吃晚饭的老百姓来不及疏散,全都涌进十八梯大隧道防空洞。那隧道只能装几千人,最后却挤进了数万人,里边又是高温,又是憋闷,又是踩踏,造成大量人员死亡。等轰炸结束、洞门打开时,隧道内尸骨堆积如山,堪称人间地狱。
  “你在里面?”唐缈问。
  司徒湖山摇头,缓缓说:“我没能挤进去,就在隧道对面的公园里。日本飞机投下了许多燃烧弹,外面一片火海,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反而劫后余生。”
  “后来天亮了以后,我看到有人从洞里往外拖尸体,堆得那么高,就像一座一座的小山。”司徒湖山说,“到现在我有时候做噩梦还能梦见。”
  他忽然苦笑了一下,说:“其实当年还有个人跟我一样站在隧道对面。”
  “谁?”
  “唐竹仪。”
  “咦?他也在重庆?”
  司徒湖山说:“我俩在重庆办事,都撤退晚了,进不了防空洞,只能躲在公园里。”
  唐缈问:“你既然跟唐家家主那么熟,又是表弟,又一起做事,为什么姥姥总说不认识你?”
  司徒湖山说:“她的确没见过我,比如那次大轰炸吧,她在之前就被唐竹仪支开了。”
  “你们在重庆做什么?”唐缈问。
  “做生意。”司徒湖山轻描淡写地说,“都过去几十年了,还问这些干啥子?赶紧找出口吧,虽然我中午就要毒发身亡,但不想死在洞里!”
  他抬脚就要往右侧甬道走,被淳于扬适时拦住,后者指着左侧说:“这边。”
  “为什么?”
  “因为刚才那只看门狗往右边去了。”淳于扬说,“一般狗碰见不速之客,又觉得打不过,它会怎样?”
  司徒湖山恍然大悟:“它会回去报信!那快快快走左边,右边有危险!”
  五个人陪着小心先后往左侧甬道走去,只有唐画站住不动,还拉扯唐缈的衣角。
  “怎么了?”唐缈不解。
  唐画委屈地指着右侧:“乌龟呀!”
  唐缈吃惊地问:“你看见你的金钱龟了?在那边吗?”
  “乌龟嘛!”唐画拖着他非要往右边走,唐缈只得和其余人分开。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司徒湖山在脑后喊:“这边居然不通!”
  原来绳梯左侧的甬道并不长,至多二三十米,中途拐了个小弯,然后就到头了。
  手电光照射在甬道顶端的石壁上,那一整块含有各类微量矿物的石灰岩便发出了星星点点的微光,就好像银河投影在地壳里。
  几个人在石壁上找来找去,没看见洞口。
  在这左侧甬道的尽头也有一架铺在地面半腐烂的绳梯,抬头看顶部也有一个长方形的洞口,不知道是通往地面上的何处,但根据距离推算,应该在姥姥居住的堂屋附近。
  所以唐家果真有许多密道入口,只是一个个都隐蔽至极,难以发现。
  淳于扬等几人无奈折返,与唐缈和唐画汇合,一起往右侧走去。
  右侧甬道就就比左侧的长多了,五分钟之后还没有看到尽头。这条地下道路并不是笔直一条,偶尔拐弯,偶尔起伏,偶尔狭窄或低矮,偶尔有石块横生,偶尔带有弧形,仿佛原本就自然存在这样一个洞穴,被唐家发现后将其扩大、修整了。
  不出意料,每隔一段距离,甬道顶端都会出现一个长方形的黑色洞口,虽然被东西所覆盖,但都连接着地面上的宅院。途径两三个洞口后,一行人实在按捺不住好奇,纷纷站在底下张望,似乎想看出点儿蛛丝马迹来。
  他们发现前方有个洞口还挂着绳梯,并且幸运地只烂了一半。淳于扬将手电交给唐缈,自己伸手抓住绳子,试了试还算牢靠,便一个引体向上爬了上去。
  他小心翼翼地爬到顶部,却怎么都推不开覆盖洞口的那一层石板(这个不是翻板),唐缈就上去帮忙。那烂绳梯上挂了两个人,已经接近其耐受力的极限,下方人等大呼小叫地劝他们别硬来,以免摔落。
  淳于扬一不做二不休,非要寻求答案,他和唐缈一起刚刚奋力把石板推开了几公分,还没来得及看到亮光,便有一道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泼得两人透心凉。
  “啊呸呸呸全灌我嘴里了!”唐缈慌忙落地,抹了把脸,纳闷道,“这上面是什么地方?”
  淳于扬也恶心了半天,挂在绳梯上用衣袖擦嘴和鼻子,那水有一股子泥腥气,显然不怎么干净。
  “你再推下试试。”唐缈建议。
  淳于扬还没回答,就听到脚下司徒湖山喊:“有鱼!”
  鱼?哪来的鱼?
  离离已经眼疾手快将鱼抓住举起来了,原来是条家里养着的小红鲤鱼,因为上个月初才投放,到现在也只有三四寸长。
  跟小鲤鱼一起落下来的还有两只虾,毫无疑问,洞口上方是客堂前天井的鱼池。
  司徒湖山骂道:“老唐家怎么会想到把密道入口放在金鱼池里?神经病!”
  淳于扬沾了一头一身养鱼水,悻悻地爬下绳梯,对唐缈说:“前几天唐好大概就是从其中的某一个洞口下来的吧?”
  唐缈默认,心想恐怕姥姥也是。
  唉,她们两个到底有没有把他当做家人呢?如果有,为什么不把密道入口告诉他?如果没有,怎么又将唐画留给他照顾?
  唐缈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离离,那女人显然已经忘了自己挑拨离间过,始终沉默地在跟着走,嘴角抿得死紧。原来她也会怕啊,她恐惧的时候反倒显得正常些。
  众人继续往前,司徒湖山忽然说:“或许哪里还连着后院里的那口井。”
  大家都同意,但现在说什么都是猜测,也无心去证实。
  越往里走,空气越差,人人都有些呼吸滞重,地面也开始高高低低、坑坑洼洼。
  在拐了一个将近九十度的弯后,相对宽敞的空间突然收紧,眼前出现一个隘口,高不足一米,宽不足半米,最多只能容纳一个人弯腰爬过。一股冷气从中吹出。
  “有诈,有诈!”司徒湖山叫道。
  不用他说,人人都知道有诈,因为那看门狗——带荧光的会腐蚀那位——在隘口对面“哧溜”闪了一下后就消失了。


第49章 甬道之三
  看门狗从隘口一闪而过。
  幸亏有手电光加持,众人才发现这位唐家的在编职工不是一群个体组合, 而是一个长满触须的整体, 荧光应该是它触须的某个部分(顶端的可能性较大), 它的外形应该和海葵或者章鱼类似, 自然界显然没有这种虫。
  可我们口中所说的虫往往也不是虫, 比如“大虫”指老虎, “长虫”指蛇,“小虫”里也有昆虫和非昆虫之分。生物本就复杂多变, 更何况是姥姥豢养的。
  “怎么说?”有人问, “过去吗?”
  一时间无人回答。
  淳于扬正犹豫的时候,周纳德打了退堂鼓:“算了, 虽然还不到中午,我感觉肚子里已经开始疼了, 我就在原地呆着吧!”
  他说着要往下坐,淳于扬拽他起来:“一起走,别落单。”
  “落单危险?”周纳德问。
  “当然。”
  “反正我也快死了, 十二点蛊毒发作啊!”周纳德问,“现在几点了?”
  淳于扬估摸着说:“九、十点。”
  “看, 那我就更不能走了。”周干部有点儿破罐破摔,“胳膊已经断了,我还得留点儿力气肚子痛呢!你们走吧, 我给自己刨个合适的坑, 如果隘口那一边也有什么大惨案,你们就赶紧往回跑, 我负责接应,也给你们刨个坑。”
  作为一个身负重伤的同志,他说这话首先表明其乐观精神,其次大致出于善意玩笑,可惜他忘了自己是个美国人。美帝国主义曾经当过侵略者,而重庆隧道惨案的根源也是侵略者。
  司徒湖山一把揪起了他衣领子:“你说啥子?”
  “我说刨坑啊。”周干部还没反应过来。
  “刨你个锤子!你明明说大惨案!”司徒湖山扬起手狠拍他的脑袋,边拍边说,“三千五百万伤亡哦!三百三十一万国军袍泽哦!川军都打光了哦!轮到你个X在这里幸灾乐祸……”
  他越骂越激动,突然把周纳德往地下一摁,脑袋朝着隘口,然后一脚蹬中其屁股,硬是把先他踢过去。
  周纳德埋头冲向对面,翻了一个跟头才停下,然后就吱哇乱叫,抱着胳膊喊疼。
  淳于扬想跟过去,被司徒湖山拦住:“等一下,我故意的,先看看有没有东西吃他!”
  离离也笑起来,自从落入洞穴后她还是第一次露出笑脸,当然她的笑里可没有任何善意。她弯下腰冲着洞穴里喊,“咯咯!看门狗,送你个大胖外国人吃,吃了好营养呢!”
  周纳德吓得神色仓皇,忍着疼示意她噤声:“别喊,别喊!”
  离离却叫得愈发卖力,到了有些吵闹的地步,旁人听着很不舒服。
  唐缈拍拍她的肩膀,说:“嘘——”
  离离不耐烦:“干嘛?”
  唐缈说:“那狗是我家里养的,你再怎么喊它也没用。麻烦安静些,别吓唬周干部了。”
  “怕什么?”离离说,“他是美国人!”
  “周干部从成分上来说是无产阶级,他和我们即使有矛盾也是人民内部矛盾。”唐缈说,“跟你不一样。”
  离离哼了一声,说恶心,你们就知道欺负女人。
  唐缈说我见过的女同志多了,大姐姐小妹妹一个个都勤劳质朴聪慧能干,您这等泼妇可真少见……他们两个人吵架,就忽视了唐画,于是小姑娘扶着石壁一矮身就钻过了隘口,跑到周纳德身边。对于她来说,这个小洞非但不可怕,还挺有趣,所以笑嘻嘻的。
  淳于扬发现了,蹲下身子说:“画儿,你别乱跑。”
  手电光照到周纳德脸上,见其正一脸呆滞地仰望上方,淳于扬问:“周纳德,看到什么了?”
  周纳德扶着胳膊,张着大嘴:“我……不知道是啥。”
  “嗯?”
  “你把手电筒给我一下。”周纳德向淳于扬伸手。
  淳于扬将其递过,周纳德便举着往上方照。“洞顶上什么东西发光,不太亮……有点儿绿,挺多的,反正不像那个看门狗。”
  淳于扬正要钻过去看,忽然一股隐约的臭味钻进了他的鼻子。
  他最怕臭气,但由于有轻微的鼻炎,嗅觉不太灵光,因此反倒用力嗅了一下,问:“周纳德,你有没有……”
  突然唐画尖叫了起来,每个人都悚然一惊。
  唐画对周纳德叫道:“回走!”
  “什么?”
  “回走!回走!”唐画拼命拖拽他的手。
  “害怕!!”
  周纳德一边傻乎乎地问着“啥”,一边不自觉地就被她催着站起来,但这个人是有名的反应慢,别人急,他不急。
  “回走!!!”唐画的叫声带了哭腔。
  淳于扬不再犹豫,一个箭步冲过隘口,抢过手电,拉起唐画就往回跑!
  周纳德莫名其妙地跟在他们身后,临了还扶住石壁问:“咋啦?”
  这时另一边距离隘口稍远的人也闻到了,甬道中缓慢流通的空气里夹杂着一股湿臭味。
  紧接着——几乎只隔了一秒钟——那气味便扑面而来,越来越浓,令人作呕。
  司徒湖山捂着鼻子退了一步,叫道:“这怎么回事?”
  他的话音未落,唐缈就弯下腰吐了,因为那味道如今很明确,就是浓烈的粪臭,而且还沤了至少三个月!
  淳于扬把手电筒横在嘴里咬紧,一手拉唐缈,一手抱唐画,朝原路埋头直冲。司徒湖山、周纳德和离离跑在他们前面,一边干呕一边飞奔。
  然而跑了几步他们才惊觉那边并无退路,只不过是死胡同加上断头梯!
  在他们身后,压倒性的恶臭铺天盖地排山倒海劈头盖脸追逐而来,充斥整个空间,一点不留余地,连问句“为什么”的机会都没有,只有继续向前。
  唐缈试图停下,并扭头观察情况,但被淳于扬揽住腰往前猛带,对方力道如此之大,令他几乎绊倒。
  他喊:“哎哎哎哎哎!!”
  淳于扬从嘴里摘下手电筒塞给他,自己则紧紧抿着嘴、憋着气,面色铁青,一副快死了的模样。
  唐画小棉袄似的帮他捂住鼻子,可惜无论怎么捂,臭气还是无孔不入。
  在恶臭的逼迫下,六个人别无选择地跑到甬道尽头,紧贴着冰凉的石壁惊恐不已,此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知道大事不妙,但又无从应对。
  离离捂着鼻子喊道:“绳梯!绳梯!”
  大概她还想着通过绳梯回到地面上去,虽然在那里也被圈禁,但至少还能呼吸新鲜空气。
  淳于扬居然真就冲向了附近的绳梯,慌手慌脚地在绳结上瞎摸。这人有洁癖,此时最不冷静,因为臭味很容易就把他的理智挤跑了!
  唐缈扯他回来,怒道:“干什么呢你?把口罩戴上!”
  淳于扬刚刚摸出口罩,在手电光有限的照明范围内,臭气的源头就出现了——虫。
  但又跟姥姥养的那些稻虫、甲虫、还有那个神秘兮兮的荧光门卫不太一样,它们移动很慢,数量很多,集体行动。
  当它们像某种巨型软体动物似的一涌一涌,一蠕一蠕地转过拐角,一点一点地接近后,众人才看出它们是种两寸来长、体态柔软、喜欢抱团的白虫子。
  换言之,大蛆。
  “呕……”唐缈吐出了最后一点黄绿的胆汁。
  淳于扬已经崩溃了,他背靠石壁,瞪圆眼睛,俊秀的鼻梁上一滴滴渗着冷汗,突然抓住唐缈的手说:“把我的颈动脉割断!”
  “什么?!”
  “给你刀!快割!”
  “啊?!”
  “快啊!”淳于扬暴怒,“别让那些东西在我活着的时候碰我!”
  他虽年轻,却经历过一些险境,也考虑过自己将怎样死亡。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设想自己被臭气熏天的蛆虫淹死!与其这样,他宁愿自己从未在这个地球上生存过!
  唐缈怎么可能对他下手,再说落榜生连颈动脉在哪儿都不清楚!
  “淳于扬!你他妈别拽我啊!你他妈清醒一点!”
  “快割!死在你手上,我至少心甘情愿!”
  唐缈回手给他一个大嘴巴子:“但老子不当杀人犯!!!”
  唐缈倒是很清醒,蛆虫带来的气味强迫他极痛苦地清醒,那味儿实在太臭太刺鼻太要命了!学术上来讲叫做“超高浓度吲哚”,足以熏喉咙,辣眼睛,让人高度紧张,深恨五官灵敏,以及欲死不能!
  周纳德浑身发抖,离离又哭又叫,司徒湖山仰天怒吼:“怕什么也不能怕蛆啊!赶紧拿扁担、拿铁锨、拿铲子、拿榔头来,把它们砸个稀巴烂!”
  这货也奇葩,居然能嚷嚷出一堆手头没有的工具,说他因强烈刺激而突发精神分裂都算是客气的。
  离离于是骂道:“老畜生,别添乱!”
  倒是周纳德给了个切合实际的建议:“应该用火烧,快把那两堆绳子点燃,或许能够抵挡一阵!”
  唐缈一听,赶紧划亮火柴,咬咬牙,鼓足勇气冲了上去。
  蛆虫潮涌的速度不快,所以距离他们还有三四十米,唐缈撒腿狂奔到接近虫子的那堆绳梯前,与之狭路相逢,感觉这辈子也不可能看到比这更恶心的情形了。
  无数的肥白虫子在地下蠕动着、翻滚着,铺成毯、抱成团、聚成堆、堆成塔,像夏天粪坑里耸动的蛆,像浓稠肮脏白里泛着绿的恶浪,沿着狭窄的石壁慢慢地、呈圈状地、无法阻拦地朝他逼近。
  都说蠕虫没有器官,不会出声,其实会的,它们的存在、聚集、移动便是声音。
  如果要形容得不那么恶心,你们可以想象在黑夜茫茫的天地间,那草木被害虫摧残吞噬的声音;在狂风飒飒的群山林海中,火焰肆意焚烧的声音;以及动物或人在寂静中垂死的声音。
  唐缈哆嗦着想要点燃绳梯,然而那东西长久存放在地下比较潮湿,火焰一沾上去便灭了,连续划了三根火柴都没点着。
  在他身后,手电筒已经改由司徒湖山举着,电光因为人的紧张而晃成了一团虚晕。
  第四根火柴的火焰是被蛆虫潮涌带来的恶臭空气冲灭的。
  唐缈连忙背过身,用身体护住火柴,用颤抖的手继续划。他咬紧嘴唇努力地维持镇静,脑门上有大颗大颗的冷汗落下。
  虫潮离他很近,火却始终没能燃起。
  淳于扬绝望地喊他快回来,他不肯,继续划那最后一根火柴,仿佛和这件事儿杠上了,以至于都没看见那根火柴头上根本就没有火药,就是一根光杆。
  淳于扬发出了野兽般的哀嚎:“你回来啊——!!!”
  淳于扬现在最想要什么?
  想要一把枪,一枪把唐缈毙了;然后想要一颗炸弹,将自己和唐缈一同炸成无知觉、无意识、无边无野的血肉碎片,两人飞上洞顶,落下地面,混作一团,就这么结束吧!!!
  唐缈终于决定放弃,然而已经太晚。
  在距离他仅有几米远的时候,虫潮似乎得到了某种冲锋的指令,陡然增高二三尺,夹杂着汹汹的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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