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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行，马上滚，滚之前，嫂子，我能再问一句吗？”孙一清说。
　　“我都不叫你‘一清’了，你还叫我嫂子？”陈曦不满道。
　　“我这不是怕叫惯了就穿帮了吗？”孙一清硬是挤出一个笑，咧着一边嘴道，“你告诉我，你明明能上三中这种好学校，为什么高一的时候要去十中那种破烂地方？”
　　“……”陈曦不说话，也不动。
　　“一开始我以为你本来跟我们是一路人，”孙一清说，“但是你不是。”
　　“那你呢？”陈曦抬起头，瞪着眼道，“为什么你现在开窍了，却不出来？”
　　“招惹上张海了呗，”孙一清说到这里，仰头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我就想赶紧混个毕业证，去个他找不到的地方拿最低工资，离他远远的，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可能是我心里还抱有一丝……幻想。”陈曦看孙一清告诉自己这么多，于是他也就礼尚往来回了一句。
　　“什么？”孙一清显然没听懂。
　　“没什么，快走吧。”陈曦推了推他。
　　“行走了，”孙一清拿出根烟叼着，跟他挥了挥手，“自己小心着点。”
　　陈曦也对他挥了挥手，不过是手背向外，意思是“快滚”。
　　第二天一早，江暮赶在了最早来到学校，三中门卫大爷还没打算开门，不过一看是江暮，年级第一，于是把小门打开，偷偷把他放了进去。
　　校门还没开，江暮理应是第一个到的，奈何他们教室里，已经有人在咬着笔学习了。
　　那人是他的后桌，昨天不动脑子就夸下海口的陈曦。
　　不对，不是不动脑子，他可能根本就没有脑子。
　　江暮表面几乎是没有丝毫停顿地走到陈曦前面坐下，但他内心早已掀起阵阵汹涌波涛，因为，他看了一眼陈曦的课桌，发现陈曦的桌子上除了书还是书，他真的是在学习。
　　而且，书上除了他刚刚画上的两道子之外，一片空白，现在进行的功课，应该为第一页的预习。
　　别人都在复习，他刚刚预习。
　　江暮皱了皱眉，觉得这人实在是有些无药可救。
　　并不是因为他不学习而无药可救，而是因为他妄想实现跟老张的约定。
　　看陈曦的德行，就知道他高一也根本没学，进度早就差到南极了，要想追上，难如登天。
　　江暮并没有余力帮个学渣走上人生巅峰。
　　还是无法实现的人生巅峰。
　　之后，校门开了，六班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来，进来的时候都是哈吓了一跳，后又退出门去看了一眼班级的门牌。
　　是六班没错。
　　但陈曦为什么可以来这么早还在学习？
　　既然班级没问题，那就是自己的眼睛有问题了。
　　陈曦没有时间搭理这些戏精，他正盯着第一单元英语单词的音标紧蹙眉头，内心早已沉不住气滑过无数不文明用语。
　　这他妈的傻逼单词到底要怎么读啊？
　　连三个字母的都不会……
　　陈曦咬牙切齿地抬头，刚想把英语书撕毁鞭尸，谁知突然下了场及时之雨，他看到了江暮又宽又直的脊背。
　　陈曦认为，既然自己已经进了江暮房间，四舍五入他们两个也算是一起睡过了，既然关系都这么熟了，陈曦也就没了前几日的拘束，把爪子直接放在了江暮后背，转了一圈使劲摸了个囫囵。
　　这举动似乎很突然，江暮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眼神那个狠啊，让陈曦瞬间想起了张海。
　　但这股子没来由的狠劲一闪而过，很快，江暮又恢复成人人称赞的江大学霸身份，对陈曦温柔轻声道：“什么事？”
　　陈曦看了眼旁边同学们投射过来的视线，双眼一亮，似乎悟到了什么。
　　

　　☆、第24章

　　陈曦斜睨着旁边人好奇的眼神，终于尝出了点各种滋味。
　　江暮这人，应该是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对人发火的。
　　他只有在陈曦背着人的撩拨下才会原形毕露，放出他的獠牙利爪，像个“正常人”。
　　陈曦拼了老命忍住内心喷薄而出的“嘿嘿”奸笑，这便举起英语书，指着那个简单得要死但就是不会的单词，对江暮一字一顿道：“这、个、单、词、怎、么、念？”
　　江暮安静的眉头抽了两下，陈曦赶紧捂住嘴偷笑。
　　“读guy。”江暮用了几秒平息心中的滔天怒火，对陈曦好言好语道。
　　“什么？gay？”陈曦歪着头，把自己那可怜的没沟的脑袋从英语书后露了出来。
　　这时，其他在读书的同学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了两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江暮嘴角一抽，太阳穴处青筋突起，有两个字几乎脱口而出，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终是忍住了，这便冷冷且僵硬地微笑道：“是guy，听好了。”
　　“哦，guy啊……”陈曦似乎并不知道“gay”是什么意思，他非常认真地消化了“guy”后，又问，“那我刚才读的‘gay’是什么意思啊？”
　　江暮：“……”
　　六班在场众人：“……”
　　陈曦疑惑道：“没有这个词吗？”
　　班长旁边的一个女生疯狂地把着班长的肩膀前后摇晃着，小声激动道：“班长班长班长！我就说他们合适吧？把他们凑成一对绝对很萌哒！”
　　“哒个屁！”班长无语道。
　　“有这个词吗？”陈曦看江暮一脸吃屎的表情，不知所云。
　　“……有，”江暮最后叹了口气，把陈曦手里的笔夺过来，在他英语书上写下流利好看的线条，随后细长的手指在他的桌子上敲了几下，“查百度。”
　　江暮那几下是让陈曦拿桌洞里的手机，陈曦看他神神秘秘的，于是乖巧地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输入江暮刚刚写下的那个单词。
　　gay，用作形容词，有“同性恋的”，“愉快的”的意思，用作名词，有“同性恋者（尤指男性）”的意思。
　　陈曦：“……”
　　突然尬尴。jpg
　　陈曦把头埋在胳膊上，缓了有五分钟，心中无数草泥马奔腾而过，他这才强压住内心那点骂自己是傻逼的冲动，悄咪咪地抬头看了江暮后背一眼。
　　还是那么笔直。
　　还是那么性感。
　　仿佛刚刚自己脑残的举动都是浮云。
　　“班长班长班长！”那个女生继续用只有班长听得到的声音刺激着她的耳膜：“你看他们绝对有戏！要是不喜欢男人就不会害羞了对不对！”
　　“……”班长厚重的眼镜差点落地牺牲，她扶了扶自己那友好的学习伙伴，坚决不受任何人恋爱酸臭味的侵扰。
　　放学后，陈曦趴在桌子上，本想早早气绝，但课还没上完，他硬是等到了下课铃响，才终于如愿以偿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我要走啦，”孟泽从陈曦椅子后面挤了出去，“我第一次见你听课，加油啊，支持你哦！”
　　陈曦脑袋没动，抬手比了个大拇指。
　　江暮一般都会留在教室把老师留的作业写完，再回家写自己给自己留的，陈曦正是在等这一刻。
　　而且，还要趁着旁边有人的时候解决实际问题。
　　要不，江暮就会趁着没人的时候露出本性，给自己来一招狠的。
　　要换做以前，陈曦很有自信能给这个一天屁股都不挪窝的书呆子一点教训，但自从那天从游乐场回来，陈曦发现，自己他妈悲催地打不过江暮。
　　所以，要想请人当老师，需要找对时机，找对方法。
　　刚下课，旁边还有很多人没回家，值日生认真地在打扫卫生，陈曦拿着数学书和一支笔向前走了过去。
　　“学霸……”陈曦笑笑，“帮我补课吧？”
　　“不行。”果然，江暮拒绝得很爽快。
　　“为什么啊？”陈曦在江暮面前蹲下，双臂平放在江暮桌子上，成功地压到了江暮正在书写的地方。
　　“因为目标不实际。”江暮放下笔看着陈曦的脸，不留丝毫情面地戳到了陈曦的痛处。
　　“还好啊？”陈曦嘿嘿一笑，“你就帮帮我嘛，都说‘温故而知新’，也许教我的时候，你也会有新的体会啊。”
　　“你还知道这个？”江暮说。
　　“初中学的我都记得。”陈曦说。
　　“无论如何，”江暮拿起桌洞里的另一本复习资料，起身欲走，“我都不会帮你。”
　　“哎别走啊！”陈曦赶紧起身，奈何被桌腿绊了一下，最后没起来，但也成功地抓住了江暮的裤子。
　　“放手！”江暮关键时刻拽住裤腰，往上提着自己的裤子，避免它的光荣牺牲。
　　“你答应帮我补习，我就放。”陈曦也不要形象了，眼看班里就剩几个人了，等所有人走后，江暮露出了本性，到时候他就要被揍。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你那好朋友帮你补习？”江暮回过头，突然小声地来了一句。
　　“好朋友？谁？”陈曦不知多云。
　　“……李坤。”江暮说。
　　“……”陈曦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实话，李坤小子跟他从小到大玩了这么多年，他在自己心里的位置一直是举足轻重的，但陈曦在想找人帮忙学习补课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刚接触了一个月的好玩的学霸，而不是跟自己熟到能穿一条裤子的李坤。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想起来他。
　　江暮趁着陈曦双手有些失力的当，使劲一拽裤腰，成功逃脱魔爪，大步向门口走去。
　　陈曦似乎也没心情追了，整理整理都是灰的裤子，回到座位上继续做那劳什子难题。
　　他一个人，数学基本看不懂，所以他准备先背语文，可语文书上那几个简单的汉字，在他眼里都成了一堆堆烦心的车轱辘经，实在学不进去。
　　由于高三晚上要上晚自习，所以校门是不关的，高二也有不少主动留在教室自习的，学校也就十分欣慰地没有关闭高二楼的电源。
　　但六班现在，只剩下陈曦一个人了，他抬头看了一眼谁都不在的教室，现在才觉得，这个地方真大，能容下五十多个人。
　　而现在，这大到寂寞的地方，就只剩自己一人了。
　　这么想着，学习的劲头又少了一半，他这便起身，收拾东西回家。
　　他跟陈小希说好了，这几天会晚些回家，他已经告诉陈建林让他早些下班回来做饭，并且一再跟陈小希强调，不让他碰火，不让他累到。
　　陈小希看哥哥终于开始认真学习了，非常高兴，表示一定全力完成任务。
　　第二次邀请江大学霸学习，失败。
　　陈曦一早设定好手机闹钟，五点就响，响第一声的同时，陈曦一个激灵一跃而起，赶紧把闹钟关掉，怕把陈小希吵醒。
　　随后，他简单地准备了早餐，自己叼着片吐司就往外风火轮似的狂奔，要赶最早一班的公交。
　　他没有江暮那种好学生卡，昨天跟门卫大爷商量了半天，就是不肯放他进去，无奈，陈曦只能想办法翻墙。
　　而借此机会，他正好找到了一块好跳的墙，上面没有那种尖尖的门栏，过去的时候免了胯╱下一凉的感觉。
　　今天，江暮也早早到了学校，看到陈曦的时候并不奇怪，倒是有些改观。
　　看来这家伙是认真的。
　　江暮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把书包放到了桌子上，刚想掏出书本，谁知后面突然“咣当”一声。
　　动静挺大的，江暮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这混蛋抱着书睡着了。
　　江暮看了眼书上的笔记，写了不少，但几乎都是没用的。
　　但他的字还挺好看的，这一个月几乎没见过这人动笔，没想到这么久不练了还这么好看，只是有些不熟练，笔画颇有些奇怪。
　　虽然不像名家写字那样有什么独到的笔锋，但还是看得出来，每个字写得都很认真，排在一起很是工整。
　　和他这人那股吊儿郎当的劲非常不符。
　　“……嗯？”江暮偷瞄了一会，陈曦就迷迷糊糊起来了，今天起得有些早，身体还不适应，而且早饭没吃多少，是不是有些低血糖了？
　　“学霸，你有奶吗？”陈曦揪住江暮的校服外套问。
　　“……”江暮又回过头瞪他，“这个梗还没玩够？”
　　“……不是，”陈曦揉着额头，有些有气无力道，“可能我血糖有点低……”
　　江暮还真没遇到过这种事，他当然不是随身带奶的那种人，被陈曦糊脸上的那袋牛奶还是夏斌上课前硬塞给他的，所以现在颇有些手忙脚乱。
　　陈曦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心想自己这一个月到底要低血糖几次，看来学霸只是学习上的学霸，而非生活上的学霸，他认命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根烟叼着，但一想想，这里是教室，万一一会人来了还有味道……
　　你体会过绝望吗？
　　这就是……
　　他妈的绝望啊！
　　戏精……
　　陈曦挤出一点笑意，突然，他感到身边一阵风飘忽而过，随后，他的下巴被一个人用力钳着，嘴唇被迫张开。
　　之后，他感到口中散开一股甜香。
　　是奶糖。
　　奶糖刚进嘴，陈曦就有了点力气，他睁开眼一看，看到了拿着奶糖包装袋的江暮。
　　这人还喘着粗气，看起来就像……
　　就像是跑了趟二楼跑到小卖部又跑回来一样。
　　“给我买糖去了？”陈曦趴着桌子上侧着脸看他。
　　“……嗯。”江暮把剩下的一大袋丢在陈曦桌子上，依旧很平静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我爱你。”陈曦突然轻声说。
　　江暮身子一震，双眼大睁，嗓子有些紧。
　　

　　☆、第25章

　　我爱你。
　　江暮正在翻书的手停在了半空，手指上仿佛争相坠满千斤重物，颤抖一下都会令他身心交瘁。
　　“……哦，我谁都爱的，”陈曦把嘴里的奶糖用舌尖从右拱到左，又慢慢挪动回来。
　　在陈曦的角度看去，江暮的背影还是没动，这人一贯波澜不惊，他有个无论发生什么都站如松坐如钟的超能力，冷酷得没有丝毫人情味。
　　我是在跟你告白啊，趁着脑子还蒙着，能比平时多出那么一丁点的勇气。
　　而这个人却坐在那里无动于衷。
　　“……喂，江暮。”陈曦突然叫道。
　　“……”江暮没有反应。
　　陈曦这个雨露均沾的混球，江暮这个半个坐怀不乱的，应该要懂得瓜田李下。
　　“江大学霸！你就帮我补补课不行吗？！”谁知，陈曦等了半天，早已把耐心耗光，突然开始吼叫，声音震天响，甚至旁边的五班都有人出来趴在六班的窗前看看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帮帮我啊我要死了……”陈曦跟个树懒似的，双臂环抱住江暮的右臂，不老实地左摇右晃，江暮正在写字，一笔一划拐到了天际，活像是被狗啃了似的歪歪斜斜。
　　陈曦这人一向不知轻重，眼看江暮书本上的乱笔越来越多，他又用力，几乎书页都要被他划透，就在整页纸都被画成漆黑一片的时候，江暮终于忍不可忍了。
　　那些来看热闹的都走了，江暮抓住第一秒把笔往桌子上一摔，对着陈曦低声怒喝道：“你有完没完！”
　　陈曦当然不是吃素的，这一嗓子不疼不痒，并不能让他长哪怕一点羞耻悔过之心，他虽然给面子地不摇了，但双手还是抓着江暮的胳膊，不要脸道：“你不给我补习是不是有原因？”
　　“昨天不是说了？”江暮用力一甩，谁知这人一赖起皮来天下无敌，江暮居然没甩开，他怒目瞪着陈曦这块马上要修成精的狗皮膏药，企图用一个眼神就把陈曦这个多年的小混混吓跑。
　　事实证明，这是不存在的。
　　就算江暮的眼神狰狞如厉鬼，陈曦也荣幸地看了不下十次，想必一般人第一次受到这种眼神的毒攻就会抱着头四处逃窜从此下定决定再也不要招惹这个低气压的主，但陈曦却莫名地对这眼神自动生成了免疫。
　　不如说，他现在根本就觉得江暮身上，没有什么能令人害怕的东西，除了有些冷淡外，还是挺温柔的。
　　至少自己坐在他后座一个多月，就招惹了他一个多月，他都没把自己打死，已经算是很善良的人了。
　　“你最近是不是在可劲躲我？”陈曦抓着江暮手臂的手没那么紧了，而是有些自然地轻轻搭在上面。
　　“……你想多了。”江暮这么说，陈曦也觉得确实如此，江暮一开始就对陈曦爱答不理，现在的态度也没有暖和多少，但也绝不比一开始过分。
　　陈曦跟他说一句话，他回一句，其他的绝不再多，就是这种感觉。
　　“那你为什么总是拒绝和我接触？”陈曦说完，用手指点了江暮右臂一下，“我抓着你的时候，你在颤抖，虽然幅度很小，但我感受得到。”
　　江暮：“……”
　　“你还怕和人肢体接触吗？跟谁都这样？还是只是和我？”陈曦继续追问。
　　“我对你来说，有任何一点东西是特别的吗？”陈曦放开江暮的手臂。
　　江暮闻言，眼神一暗，他微微侧脸看了陈曦一眼，这人的眼神很认真，没有任何杂质，虽然出自本市最有名的染缸高中，却没有被那一群群数不胜数的人渣影响。
　　是那种放肆、纯净、遵从本心的感觉。
　　“……我不能让这里的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