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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非所愿_忍冬-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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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敛虚脱似的贴着墙滑坐在台阶上,垂头抱膝兀自感伤,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努力了,终究是徒劳。谢承的为人他很清楚,性格偏于柔和,也有说一不二的底线,那种戏剧化的逆转从不会出现在谢承的人生里。也许曾有过破例,但不是为凌敛。
  没有勇气再上楼见证人去楼空的景象,凌敛在楼下的茶馆坐了半晌,一次茶费无线续杯被他喝得膀胱告急这才上了楼。谢承果然已经走了,可一眼望去又不觉得真切,大概是客厅里的花草和金鱼都是谢承养的,如今还安然无恙活得畅快,仿佛谢承真的只是出了趟远门而非离开。
  茶几上躺着房门钥匙和门禁卡,断绝了方才那点重逢的幻想,凌敛陷进沙发里,试图捕捉空气里残留的味道,只是半开的窗户早已清除了最后的痕迹,电视屏幕里不再是两人各据一角的景象,只有凌敛,只有空寂。他蜷着身子,做一个漫长的梦,梦里他还不是这么糟糕的模样,每天的生活都和谢承有关,对未来也充满希望。
  高中正是躁动不安的时代,凌敛有颗急于冲破稚嫩的心,一边孩子气地捉弄同为优等生的谢承,一边又渴望对方在不知不觉中为自己所折服。他同谢承竞争,不论排名还是职位;他在倾慕者们面前表达对谢承的不屑,如同自己是才华横溢又多情的小生,而谢承便是那欠缺灵性的呆瓜木头稻草人;他会当众取笑谢承矫情的网名和拙劣的球技,四下无人时又会红着脸求教课后题。
  对于凌敛这多变难以捉摸的言行,谢承始终如一地淡定,没有交恶,也没有抵触,不咸不淡地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凌敛的恶作剧和关心都一视同仁来者不拒,令凌敛搞不清自己在谢承心里到底是何地位。
  两人私下聊天最多的交集便是温晓晟了,那时的温晓晟在运动会上频频获奖,已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受欢迎程度远在二人之上。临近温晓晟生日,谢承主动邀请凌敛一起去帮自己挑礼物,凌敛看了眼扫雷窗口,突然没有了向谢承炫耀的心思。
  那次邀约并未成型,凌敛隐约知道谢承并未送出礼物,不知怎的自己却有些皇上不急太监急,自己找上了温晓晟,送了包时兴的篮球手环。两人之前不过是球场上的交情,温晓晟蓦地被人在走廊拦下拐到楼梯间也有些莫名,直到凌敛眼神飘忽地塞给他篮球手环扯谎是受谢承之托,他便心下了然。不为其他,只因谢承原本送了条木质手链,而温晓晟促狭地吻了谢承,那条手链就被恼羞成怒的谢承扔进了垃圾桶。
  天下哪有老死不相往来的爱恋,熬过了高考的摧残,身体里那点骚动的青春又一次跃跃欲试,谢师宴后的聚会上,凌敛仗着酒劲想要同谢承坦诚相对,可谢承早已和温晓晟重归于好。醉醺醺的凌敛眼睁睁地看着二人避开喧闹,走上了午夜的马路,谢承在前,温晓晟在后,他们手牵着手,不曾回头。
  千言万语化成了酒嗝,熊熊酒精烧红了眼,浇凉了心,他的青春名不副实,冠了他的大名却到处打着谢承的标签,别人的回忆像是自传,他的却只能算是翻拍,任他绞尽脑汁也找不到自己的故事。
  那晚凌敛改了志愿,头一次试图和谢承的未来划清界限。
  而关于谢承和温晓晟的后续,凌敛也只是道听途说,少年人的爱恋哪里敌得过世界的对立,羽翼未丰的恋人们终究在父母的威严下天各一方。而那个暑假的凌敛像是飞鸟一般自我放逐,去旅行,去历练,去创造仅属于自己的回忆。


  五

  凌敛的单位部门众多,除了基本工资外全靠各自本事,他年纪轻轻手下有十来个人嗷嗷待哺,容不得他为儿女情长一蹶不振,所以凌敛立刻开始出差谈项目,赶在年底谈拢了几个,终于保住了五部的业绩,只是人操劳地脱形,人前亢奋人后萎靡,领导还惦记着凌敛身上那点才艺,好说歹说把他推上了公司年会,又是歌舞又是主持,一时间风头无两。
  年会那天谢承也在,只不过是另有应酬,入流的酒店就那几家,年底处处人满为患,两人遇到也不稀奇。当时两拨人正赶上散场,凌敛作为晚会上的大红人,众星捧月似的被簇着走出大厅,却愣是越过人潮看到了对面的谢承。和凌敛不同,谢承没什么抛头露面的习惯,天生有种让人亲近的气质,即使去厕所也不会落单,时刻都有追随者。谢承其实早就看到凌敛了,那样一群俊男靓女都没有凌敛出挑标致,偏偏是被那般追捧着,眼睛却像孩童似的追随着谢承,像是迫不及待想要获得表扬,有些忐忑又满怀希望。
  只可惜谢承让凌敛失望了,他掠过那视线,同旁人低声交谈,快速地穿过了酒店大堂,很快就消失在车水马龙中。
  凌敛嗨过了头,给谢承发信息,说看到他了。信息有去无回石沉大海,他看看时间觉得谢承大概已经睡了,所以并没有什么气恼。第二天忙起来又忘记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只是有时闲下来看到那条信息仍有些气闷,久而久之又自我催眠似的删除,仿佛自己从没有迈出过这一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一就有二,凌敛的“忍不住”都吃了闭门羹,奇怪的是他心底里并未真正埋怨谢承的回避。直到大年初一那天,谢承的那两条金鱼——赤顶和青尾死了,凌敛觉得难以启齿,又不敢拍照片刺激谢承,所以委婉地报告了两条爱宠的离去。这次依然是无人回应,而几分钟后谢承的朋友圈里却是一碗大年初一的饺子,造型不佳想必是出自两个男人之手。凌敛杵在鱼缸前,牙齿微微打颤,分明是被视而不见,而他竟一次次骗自己是信号差是谢承忙,如今这点最后的牵扯也断了,金鱼主人都辞旧迎新,他何苦自取其辱。
  “谢承,我没想到你对我比如蛇蝎,如果你不愿意和我再有瓜葛,可以删除好友或者拉黑名单,也省得我费心思猜测你是不是接收不良。”凌敛竭力淡然地发了这几句话。
  这次谢承很快回了:“那你不要再喜欢我好不好。”
  凌敛怔住,若是平日里别人说出这种言论他一定会嗤之以鼻再加以讽刺,可这不是玩笑,这是谢承的请求,他竟把自己的感情视作负担。曾几何时,他的喜欢已变成了谢承避之不及甚至要出言相求的祸患。从十年喜欢的人口中听到这句话是莫大的挫败,凌敛最终不战而降,深吸了口气笑了,“听说大年初一许愿都会灵验,老天会让你心想事成的。”
  说完这句话,凌敛打开电脑写了辞呈,发给领导,当即被领导一通臭骂,大年初一被召去面谈。这位领导秦牧当年负责人事,也是他把凌敛招进来的。被问到为何应聘本公司职位时,凌敛说“我喜欢的人在这里,所以我要留在这里”,旁人闻言都大跌眼镜,没想到凌敛顶着众多光环却口不择言,倒是秦牧接话问“如果你不再喜欢这个人呢,我们岂不是随时会流失一个人才?”那一刻的凌敛嘴角微扬,笑容有无奈也有自嘲,“您大可放心,这是我有生以来坚持最久的事。”于是那年的秦牧力排众议招进了这位语出惊人的怪才,而凌敛也很快通过自己的实力让当年面试那段对话成了一段笑谈。
  秦牧见到凌敛时就知道他去意已决,和蔼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们的情圣终于走下神台另觅芳草呢?”
  凌敛敬他如恩师,并无意隐瞒,但又不知如何说清这个中纠葛,只是平静道:“我只是不能再喜欢了,不想再违背他的心意。”
  两人谈了许久,结果就是年后人事变动,原本被寄希望在总部高升的凌敛意外冷门地去了外地分公司做副总,这个副总的位置说来也是高升,只不过这些年来多少次去外地的工作机会都被凌敛拒绝了,宁可一年年拖着甘守五部也不愿离开一步,如今洒脱地奔赴分公司就职自然跌破了群众眼镜。只有秦牧知道,失去了这份感情于凌敛而言如同挣脱铁笼的猛虎,失去了枷锁便是自由。
  就这样,毕业后就离家的凌敛回到了故乡,渴望以新的姿态引领分公司开拓疆土再创辉煌。他从来就是有野心的人,只是守在谢承身边时他只想全心全意投入爱情,如今谢承将他推开了,事业便是他的唯一。就像他一直坚持的,爱情和事业,总要有一个出彩放光。
  凌敛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远比新官赴任要艰难,事实上,自打他毕业时执意签了外地的单位,父母就同他大动肝火形同陌路,而待他放话不会结婚后更是被视作逆子孽障,母亲先前还隔三差五打电话哭劝责骂,到后来便和父亲一样铁了心肠,凌敛每个月转账的钱都被如数打回卡上,再后来还双倍奉还,怄得凌敛又三倍还去,一家三口日以继夜地为转账业务添砖加瓦,要不是仗着有免手续费,哪能如此互相“攻击”。
  听闻儿子要浪子回头,凌母简直容光焕发,召集了一大家子欢迎宝贝儿子的归来,连平日里严肃刻板的凌父也亲自下厨变出一桌好菜,凌敛父母双方的亲人悉数到齐,在一片嘘寒问暖声中,凌敛感到了久违的亲切和怯意,不必大动心思迎合他人,也不必委曲求全责备自己,在家人的眼里,他永远是无与比拟又无可替代的存在。


  六

  午夜时分,谢承独立在落地窗前许久,直到玻璃映出另一个身影。
  温晓晟从后方攀上谢承的肩背,手臂横过谢承的锁骨,是个据为己有的姿态,对谢承眼中的情绪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说:“都说破镜难重圆,如果你心意已变……不论如何,我对你依然未变。”
  谢承抬手覆在温晓晟手腕,无声地安抚了他的迟疑。
  温晓晟反手握回谢承的右手,将彼此紧贴在一起,轻叹道:“如果当年我们没有分开,现在会不会大不相同?”
  谢承一言不发,面色沉了沉,温晓晟见收效显著,便打了个哈欠不着痕迹地回了卧室,留谢承一人在窗前追忆往昔。
  谢承和温晓晟当年分开并不是毫无缘由的,谢承永远记得那天早自习时年级长喊走了凌敛,课间操时又喊走了温晓晟。凌敛回来时紧抿下唇,慌张地看了眼谢承的方向;温晓晟回来时面色惨白,眼神凄惶,说老师让谢承也一起进去。
  那是个最糟糕的午后,对面坐着他们各自的班主任,中间是满面怒容的年级主任,温晓晟坐得有些远,埋着头肩背颤抖,谢承想握住他的手让他不要害怕,可惜他够不到。
  铺天盖地的一阵冷嘲热讽后,年级主任话锋一转:“有人看到你们俩牵手,你给我解释解释。”
  谢承看了眼温晓晟后颈的汗水,不以为意道:“牵手怎么了,我没什么需要解释的。”
  年级主任扔出一个笔记本,堪堪擦过温晓晟的手臂,怒道:“还要我说更明白吗?简直没一点自尊心!”
  谢承向来对年级主任的高压手段反感,先前因为他是尖子生,所以主任对他的恃才傲物才多有包容,如今犯了她的大忌,索性破罐子破摔,起身走过去抓起温晓晟爆出青筋的手腕,示威似的答道:“我就是耍流氓。”
  温晓晟满面泪痕,小声一遍遍喊谢承的名字,拽着他坐回去,看向老师的眼光透着央求和歉意,他的手腕被谢承攥得生疼,可他的指尖却轻柔的回抚着谢承的手臂。
  他们的班主任开始为两个孩子开脱解释,年级主任瞪着毫无悔意的谢承,开出条件:“谢承,考试在即,为自己的前途想一想,只要你给老师一个承诺,你的推荐资格不变,还是好学生。”
  温晓晟闻言摇了摇谢承,示意他就此妥协,两位班主任也在一旁开导,谢承嗤笑了一声,举起二人相握的手,正色道:“孙老师,我保证,会一直喜欢温晓晟。”说罢起身拉着温晓晟朝外走。
  年级主任吼道“谢承你这样自毁前程以后可别后悔!你的推荐名额不作数了!”
  谢承头也不回道:“随便你,我一样考得进。”
  两人迎面遇上站在门口的凌敛,也不知站了多久,脸色也不好看,目光停留在他们的手上。
  谢承顿了下,逼近凌敛,冷冷道:“主任问你我们的事了?”
  凌敛犹豫着点了头,还未等他开口,谢承便拉着温晓晟与他擦肩而过,眼神透着轻蔑鄙夷。
  再后来,事情很简单,年级主任请了家长,温晓晟被父母送出国,谢承推荐资格取消,单人单桌坐在最后一排,而凌敛作为第二名顺理成章顶替谢承取得推荐资格,又得班主任和年级主任的厚爱,成了模范学生的代表。
  没人知道谢承和温晓晟的事,相传是两人为了校外一个女生打群架影响恶劣所以受了处分。那时谢承的确眼神不善,自然没人敢再去招惹她,从前暗恋他的那些女生也因他喜欢外校女生甚至打架丢了资格而替他不值,而谢承自己却毫不在意似的,他依旧名列前茅,卷子答得干净漂亮挑不出错处,只是在没有掌声和赞美,他的世界永远和大家隔了一本本厚厚的闲书。
  凌敛几乎没有机会和谢承说话,也没办法像从前那般贪婪的注视,直到填报志愿的那天上午,他在走廊拦下谢承,忐忑地打听谢承报考的学校。他听说谢承发挥稳定,依旧可以报考之前推荐的学校。
  谢承难得笑了,笑容很浅,疏离客气,“我希望大学生活里没有你。”
  ……
  ……
  初一那天,谢承和温晓晟窝在家里包饺子,温晓晟满手面粉手舞足蹈地拿来谢承的手机为他们的杰作留念,谢承苦笑着在厨房收拾温晓晟搞乱的残局。待他后来看到凌敛那条长长的质问信息时,温晓晟已经替他作了答复。凌敛最后的留言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人写下这句话时的痛苦和挣扎,可他终究没再解释什么。
  温晓晟晃了晃手机,抬头看着于心不忍的谢承,低声道:“我不恨他,毕竟当年他也是因为喜欢你。我只是,不甘心你在他身边的这些时光,本该是我们的时光。所以你不能怪我。”
  谢承的确没再说什么,就像他所表示的,既然要分开,这些话彼此都清楚,说出来也没打算再挽回。只是后来有天他独自回到了凌敛那里,女邻居失望地告知他凌敛调职去了外地,房子倒是空置着,钥匙留了副给隔壁小姑娘保管。谢承进去坐了一个下午,看着空鱼缸和枯花草,有些怀念午后凌敛伏在他腿上看电影的时光。


  七

  凌敛没想到这么快再见到谢承。
  他们的老师过世了,一位国画老师,一位书法老师。两人是大学同学,也是同性恋人,毕业之后开了辅导班,昨天双双开了煤气自杀,被发现时已经太迟。
  儿时的凌敛对同性恋没什么理解,只知道两个老师是关系很好的哥们一起授课,长大后再回想便能明白两人眉宇间的藏不住的爱恋,那种心有灵犀的默契仅在彼此心中。
  噩耗太过突然,凌敛和谢承没赶上遗体告别会,学生们聚集在老师的故居——他们最初的教室,一切还是老样子,门廊里并排挂着的围裙,水池边高低错落的笔筒,墙上的稚嫩涂鸦,窗户外肆意攀爬的藤蔓,仿佛下一刻两个老师就会从厨房端出一碗碗甜食,手上沾着发亮的水滴。
  学生们摆了蜡烛和鲜花,还有一幅幅旧时的书画,他们已经到了老师们当年的年纪,一样被世俗浸染束缚,面对同性恋和自杀的双重丑闻,很多人选择了逃离,在一片唏嘘眼泪中悄然抽身。凌敛在门口遇到了谢承,衣衫笔挺、冷峻逼人,眼神的疲惫无力却出卖了主人。
  “我今天不回去了,找个地方喝一杯吧。”谢承抬头,望向台阶上的凌敛。
  凌敛想到谢承在这个本该是故乡的城市却无家可归,便没能拒绝谢承的提议,“去我家吧,喝醉了也无所谓。”
  谢承轻微挑了下眉,答应了。
  两人取了车,一路相对无言。
  凌敛所说的家并非父母家,而是一套在新区的房子。因为距离分公司近,凌敛就搬出来独居在此,每天两点一线往返,生活简单而充实。
  他们把车停在小区外的路边,在附近超市买了酒,并排走在林荫路上,林间漏下些许春雨,谁也没有加快脚步的意思。每次有来往的车辆驶过时,两人就不自觉靠近了些,长长的影子拖在身后,比主人间更亲密。
  等待电梯时,谢承突然开口道:“前几天我回去了,小文说你调职了。”
  凌敛含糊地“嗯”了一声,抬头装作专注于变化的楼层数字,余光感受到谢承的注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电梯门打开,凌敛先一步跨进去,直直地站在一侧,谢承紧随其后走了进来,问道:“几层?”
  凌敛如梦初醒,回了句“七层”,语毕抬手去按楼层键,不料谢承也伸手去按,凌敛见状飞快抽回手贴着腿侧,规规矩矩地候在原地。
  谢承轻笑一声,回头看向凌敛,“躲什么,你怕我不成?”
  凌敛盯着脚边的购物袋,闷声答了句“没有”,听到电梯“叮”的一声后便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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