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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杜文瑾这般夜以继日到近乎走火入魔的揣度角色里，《失重》试镜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试镜那天一早，方之淮坐着方家他的私人专车到了杜宅，提前与杜老爷子问候过，然后才带着杜文瑾赶去了试镜现场。
　　“……有把握吗？”
　　车上，方之淮问杜文瑾。
　　正沉浸在戏里角色的杜文瑾睁着眼睛转过上身来，眉眼间都透着些乖巧：“不知道呢，我会努力的。”
　　“……”
　　方之淮让杜文瑾这说不出来的古怪的语气梗了一下，目光复杂地转过视线去。“你现在是文瑾还是宋缙？”
　　“你好，我是宋缙，今年十九岁，之前出演过《杨树下》《记青春》——”
　　没等杜文瑾说完，方之淮带着点恼色地倾身过去，勾着青年的后颈拉过来用力地亲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威胁似的问——
　　“再说一遍，你是宋缙还是文瑾？”
　　近在咫尺看着他的青年慢慢地缩了下肩，眉眼间不知何时聚了一点郁结，神色虽没什么起伏，但又像是带着些情动的赧然。
　　“……阿笙，你下次轻一点，这样会弄疼我的。”
　　——《失重》剧本里的男二号，姓齐名笙。
　　也是跟宋缙两场背后拥抱“亲热戏”的那个。
　　“…………”
　　方之淮还没来得及压下去的酸劲儿一梗，差点岔了气。


第六十一章　
　　《失重》的试镜现场是在邻市的汇演中心，将近中午的时候，方之淮的私车才到达了汇演中心的大院院外。
　　“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车一停下，杜文瑾拦住了要跟着自己下车的方之淮。
　　方之淮拂开了杜文瑾的阻拦，沉郁的神情表明他此时显然还没从之前的“阿笙”里回过劲来——
　　“我现在是你的经纪人，在你的新助理上任之前，你所有的事情都要我来处理。”
　　见方之淮一副“这件事没得商量”的神情，杜文瑾只得默许，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推门进到汇演中心里面的时候，杜文瑾脚步一停。
　　出乎他意料的，原本想象中的人山人海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相对于宋修渥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分量来说，来试镜的演员数量绝对得算得上零星了。
　　似乎是看出了杜文瑾此时的心理状态，走在后面的方之淮向着侧旁跨出了一步，到了与杜文瑾并肩的位置，站定。
　　“多数是在简历阶段就被淘汰掉了的——不是任何人都值得宋修渥花费几分钟去看他的试镜。”
　　“……”
　　杜文瑾想了一会儿，赞同地点了点头：“谢谢。”
　　方之淮插着裤袋慢慢地转过上半身来，黑瞳深沉地盯着杜文瑾：“……谢什么？”
　　“谢你至少肯让我的简历出现在宋修渥导演的面前？”
　　杜文瑾似笑非笑，而后他垂下双手收腹挺胸，视线抬了起来，带着审度的情绪缓慢地扫过在外等候的一众演员。
　　而方之淮则是始终盯着他的侧脸，过了片刻之后，方之淮才出声。
　　“宋修渥对你很满意。”
　　“……”
　　杜文瑾的注意力终于被他这一句话吸引，从场中众人身上收回的视线直接落到方之淮的身上去。
　　青年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狭起：“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方之淮神情平静，语调也平顺得很，“如果不是有一个人的出现，男一号大概甚至不需要试镜，会由宋修渥直接指定给你。”
　　杜文瑾呼吸难得地失衡了一瞬，只不过他很快就重新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点淡定的探究意味：“出现的那个人是谁？”
　　“这部电影的主要投资人重点扶持的一位演员——华景荣。”
　　“…………”
　　杜文瑾的神情有一瞬的古怪。
　　……毕竟当初在接《跨界大作战》之前，Selina还曾经用华景荣的例子提点过他。
　　对于这位在演艺圈里已经因为“PY交易”和“带资进组”出了名的前辈，杜文瑾真是想不知道都难。
　　“你知道，站在华景荣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吗？”
　　方之淮突然这样问道。
　　杜文瑾摇了摇头，他从来不关心圈内这些永远层出不穷的八卦，所以这个答案他自然并不清楚。
　　“……”
　　方之淮没急着说出答案，而是转正了脸，目光焦点落向了场中某一个方向。
　　杜文瑾若有所感地跟着望了过去，然后视线一滞。
　　毕竟在他目光的焦点位置，就大大咧咧地坐在华景荣身旁的男人也正笑意盎然地望着自己。
　　——钱君浩。
　　“他就是传闻里华景荣的那个金主？？”
　　杜文瑾像是见着什么脏东西了似的，跟那男人一对视就立刻转回了视线，蹙着眉问方之淮。
　　方之淮目光不善地瞥了钱君浩一眼，然后同样转了回来，微微颔首，“嗯。”
　　“……还是这部电影的资方？”
　　“对。”
　　“……”
　　杜文瑾蹙着眉转开眼。
　　……还有什么比这更晦气的事情了吗？
　　如果不是这部电影的剧本他确实喜欢，角色对于他来说也很有挑战性，杜文瑾觉着自己大概已经忍不住甩手走人了。
　　“现在呢，还有把握吗？”
　　方之淮问。
　　杜文瑾沉吟片刻，开口：“为这个剧本我已经准备了这么久，这个角色我也很心仪——所以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得试一下。”
　　“……”
　　方之淮没有接话，沉默地盯着杜文瑾的双眼，眸子湛黑深邃。
　　这样盯了有几秒的时间，方之淮才叹了声气，低下视线去。
　　他伸手为杜文瑾整理上半身的白衬衫。
　　“你就这么喜欢这个剧本？”
　　“嗯，也喜欢宋缙这个角色——能成功完成这一个角色演绎的话，我觉得对我会是很有价值的一件事情。”
　　方之淮的指腹捋过白衬衫的领襟，垂落下来。
　　“好。”
　　男人情绪不定的眼眸让杜文瑾心有所感，杜文瑾蓦地垂手拉住了方之淮将要离开的手腕——
　　“你想做什么？”
　　“我去跟钱君浩谈一谈。”方之淮神色淡然，像是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杜文瑾却皱了眉：“我记得不错的话，你上个月刚跟钱氏集团有过一次竞标，至少算是虎口夺食了——你们还能到‘谈一谈’的关系？”
　　“商场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方之淮神情间仍旧不见什么波澜，“像这种兽类，给他一块足够大的肉，他自然就会松口。”
　　“……不行。”
　　杜文瑾攥着方之淮的手上力道加了几分，眉眼间的情绪也冷凉下来，“这个剧本是我自己要争取的，你没必要也不应该为我买单。”
　　方之淮抬眼：“我们之间没必要分那么清的，瑾儿。”
　　“不行！”
　　杜文瑾声量一提，连这汇演中心候室里许多无关人也忍不住望了过来。
　　坐在华景荣身旁的钱君浩也一样，只不过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望着这儿的眼神带着一点复杂的贪婪情绪。
　　杜文瑾压下声音，也垂了眼，纤长的眼睫在瓷白的皮肤上落下一点淡淡的阴翳。
　　沉默了很久之后，杜文瑾才出声：“……不是利益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方之淮也不急着得到答案，耐性十足地等着所在洞口大的小兽自己爬出身子来。
　　“……”
　　杜文瑾咬了下唇，淡粉的唇色微微泛了白，他掀起眼帘，眼神认真，“你是虽然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但脾气骄傲得像块石头的方之淮——连对方伯父你都死扛着不想退半步，你坚持了三十年，即便再难你也已经做得那么完美……”
　　杜文瑾攥了下拳，“你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我不能让任何人折你的傲气……谁都不行。”
　　更何况是这个钱君浩。
　　杜文瑾压着火气往那个方向睖了一眼。
　　坐在那儿的男人手臂一抬，好整以暇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杜文瑾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好，”方之淮抽回了手，“我听你的。”
　　没过多长时间，汇演中心大厅里面的门打开，助理导演拿着卷成卷儿的剧本敲了敲门面。
　　“试镜男一号的演员都进场——只有演员能进来，助理经纪人什么的都留在外面。”
　　杜文瑾看向方之淮：“你回车里等我？”
　　方之淮点了点头。
　　杜文瑾便也随着众人起身走了。
　　看着杜文瑾的背影进到那汇演大厅，方之淮拿出了手机。
　　“林晓，帮我查一查《失重》这部电影的制片人是谁，然后把他的联系方式发给我。”
　　“《失重》的制片人？”林特助在电话对面一愣，“方总找他是想……？”
　　“谈加资，看他有没有兴趣了。”
　　“……”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林晓回过神来忙问，“需要法务部和宣发部去配合您——”
　　“暂时不用。”方之淮沉眸，“这件事我亲自来谈。”
　　“……好的，方总。”
　　======
　　如方之淮所说，此时接到到试镜现场通知的，都是已经通过了第一轮审核的；此时进场的想要竟演男一号的演员，也只有十几个人。
　　其中每一位拿出来都是能数出代表作的，在演技上也基本上没有硬伤。
　　如果不是之前方之淮说宋修渥对自己的印象很好，杜文瑾几乎觉着自己在这些人里找不到什么优势了。
　　毕竟借助《跨界大作战》这类综艺节目快速积累人气的方式，对于杜文瑾来说始终不觉着是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事情，而单以代表作论，除了还没上映的《心刺》以外，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在口碑、人气上都极好的作品。
　　进到汇演大厅待了一段时间，确定评委那边还没有开始试镜的意思，杜文瑾便找工作人员问了洗手间的位置，然后先离开了。
　　杜文瑾进到洗手间的时候，旁边恰好有两个看起来颇为相熟的男演员站在洗手台前。
　　那两人似乎是在谈论着什么，三人视线一撞，纷纷点了下头，但彼此连认识也算不上，就没再有其他的搭话。
　　而杜文瑾见两个洗手台都被占用，想了想便走向一旁分隔的便池。
　　这边门刚关上，外面洗手台旁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你瞧见了吗？那个华景荣这次可是带着金主一起过来的。”
　　“这怎么可能看不见？跟示威似的，而且我听说，这一次他那位金主可是《失重》占份额最大的第一投资人呢。”
　　“嘁……那这么说，我们今天就是来陪太子读书的呗？”
　　“谁说不是呢，人家那金主我们可招惹不起，就当来玩儿了。”
　　“……早知道他要来，我肯定不露面。不过这么说起来，这角色可真是适合他——尤其后面那个宋缙被投资方欺负到床上去——他那可不是本色出演吗？”
　　“哈哈哈，有道理——这破角色给我我还嫌以后洗不干净呢，给他正合适。”
　　“就是，还他妈是一喜欢同性的变态，送他得了。”
　　听了全程的杜文瑾嘴角似笑非笑地一撇，推门出去了。
　　他走到洗手台前的时候，那两个人正从烘干机旁边准备离开。
　　杜文瑾眼角一扬。
　　“嘿。”
　　此时这洗手间里就这么三个人，那两个正在笑着的演员一听动静便转头看向杜文瑾。
　　杜文瑾却没直接看他们，他两只手伸到了自动出水的水龙头下面，不疾不徐地搓洗着指节，同时抬了眼，看着光洁的镜子里面的两个男演员，轻笑了声。
　　这一声比之前的不善意味更重，那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皱了眉望过来。
　　其中一人蹙着眉头问：“叫我们？”
　　“对。”
　　杜文瑾伸手到一旁自动洗手液出口接了一些，不紧不慢地掌心相合，看都没看那两人一眼，脸上却是笑吟吟的。
　　“对于两个男人像长舌妇一样到洗手间来说别人的坏话这一点……其实我个人没什么意见。”
　　“……”
　　那两人脸色一变，靠后的那个接了话，“该你什么事，又没——”
　　“跟我无关啊，所以我说我没意见嘛。”
　　杜文瑾笑吟吟地落下手臂，到自动出水口冲洗干净，“只不过很不幸地，刚好我也要参与‘宋缙’这个角色的试镜，而你们刚对这个角色的评价，让我觉着很……”
　　杜文瑾声音一顿，冲干净的手收了回去，眼神带着点淡淡的嫌恶，他甩了下手上的水珠，从旁边拎出一张擦手的面纸。
　　然后他抬眼，琥珀色眸子熠熠地微亮，剩下的话语从薄唇间掷地——
　　“恶心——耻与竖子为伍的那种恶心。”
　　那两人的脸色瞬时间变得难看起来，其中一个面色涨红：“恶心你就滚——当自己什么玩意，谁求着你来跟我们一起试镜了？”
　　“…………”
　　杜文瑾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甚至拍了拍巴掌，“说得很有道理啊。”
　　那两人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杜文瑾这么软和好欺负。
　　而下一秒，杜文瑾脸上的笑意陡然消失，漂亮的桃花眼里色泽冰冷——
　　“这话也是我想给你们的。看不起这个角色就滚蛋，省得明明是演技人品样样拿不出手的loser，到头来却要贬低角色立什么清高自傲不屑同流合污的牌坊！”
　　“你——！”
　　那两人中的一个气得伸手指向杜文瑾。
　　杜文瑾眸色冰凉。
　　“你再点我一下，我可能就会发发善心帮你滚出去了。”
　　另一个人伸手拉了前面这个一把，两人骂骂咧咧地就要往外走。
　　“记得直接滚。”
　　杜文瑾垂眼，手里的面纸揉成团掷进了一旁的废纸桶里，“刚刚你们那番话我已经录音了，如果待会儿我还看见你们在舞台上拿出一番截然不同的嘴脸去恶心那个角色，我就放给试镜导演们感受一下你们的演技。”
　　“……”
　　那两人步伐一停，火气大的那个直接就要转身回来动手，只是刚转了一半就被人一把捏在手腕上，哀嚎着松了身体。
　　从洗手间外面走进来的男人笑得狞然：“刚刚我就听你们提到我了，有什么事吗？”
　　剩下那个脸色瞬间白成了面板：“钱、钱总…………”
　　“……”
　　杜文瑾嫌恶地瞥了从门口走进来的钱君浩一眼，想往外走，只是这往外走的路却刚刚好被这三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行了，你们两个我记住了，赶紧从我面前消失——再让我看见，我就废了那张脏嘴。”
　　钱君浩将那男演员的手臂一甩，看着两人落荒逃离。
　　挡路的人一走，杜文瑾也抬腿就往外去。
　　到了钱君浩面前不远，便被男人伸手拦住。
　　杜文瑾一点都没觉着奇怪，甚至他一听这男人之前的话音，便猜到这人等到洗手间门外，八成便是来守自己的。
　　“怎么，我刚帮你解决了一桩麻烦，你连个‘谢’字都没有，就想直接走人？”
　　钱君浩笑眯眯地看着杜文瑾。
　　杜文瑾知道自己是被这个钱君浩给惦记上了，再怎么伪装性格都没用，索性也不再遮掩，眸子冰凉地睨着对方。
　　“我求你帮忙了？”
　　“文瑾你这话，就说得太不近人情了点吧？”钱君浩一副毫不动怒的模样。
　　杜文瑾冷然一笑，无语地向旁边一撇视线，压了下心情才重新落回来，“我就请你帮一个忙——离我远点，别让我看见，谢谢了！”
　　“那真抱歉，这我做不到——怎么说我也是《失重》的第一投资人，即便是待会儿你上去试镜，我也是要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一个动作都不会落下地盯着的。”
　　说着，钱君浩的视线带着露骨的贪婪情绪，在杜文瑾的身上慢慢地摩挲过。最后，他的目光焦点落到了杜文瑾的脸上，钱君浩露出一个笑容来：“你似乎很喜欢宋缙这个角色？”
　　“……”
　　杜文瑾忍住翻他一个白眼的冲动，面无表情地看着钱君浩。
　　钱君浩笑着倾身过来，迫近到杜文瑾面前，“我要求不高——你只要陪我睡一晚上，就一晚上——这个角色我就送给你……怎么样？”
　　说着话，钱君浩就要伸手来捏杜文瑾的下颌。
　　杜文瑾冷着脸抬手，“啪”地一下打开了钱君浩的手背：“滚远点，好么？”
　　“…………”
　　钱君浩仍是笑着，眼底目光却陡然狰狞锋芒起来，他蓦地抬脚上前一步就要贴身过来。
　　杜文瑾脚下一旋，当即转了九十度避开了钱君浩的动作。
　　钱君浩一击不成，表情看起来都有些阴沉可怖——
　　“我就让你陪我睡一晚上——你都被那个姓方的睡了好几年了吧？他也是把你藏得严实，我连你住哪儿都没找着……怎么，他上得你特别爽？就认定他了？——你跟我试试，说不定我能让你更爽呢？！”
　　杜文瑾眯起眼睛来：“我上次没把那个杯子扔你脑袋上，你是不是就觉得浑身痒痒？发情就回家抱着床柱蹭蹭，省得像只泰日天似的满地乱嗅。”
　　钱君浩眼睛都微微发了红，脸上笑容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