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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了电话，宋祁抓抓头发，合上了日记本：“江愈，我爸来这边看我了。”
　　江愈倒是开心得很坦诚：“真的！真是太棒了，那你现在要去接你爸吗？”
　　“嗯。”宋祁点点头。
　　“那我就先回去了。”江愈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
　　宋祁想了想，还是没有挽留江愈，按照江愈的性格，如果让他和自己一起去接宋章文，恐怕会紧张一路。
　　“嗯，路上注意安全。”
　　“和叔叔好好相处呀！”
　　“嗯，我会的。”
　　Z市的机场离宋祁在的地方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宋祁到的时候宋章文已经在出口处拖着行李箱热得满头大汗了。
　　父子俩上了车，聊天的内容干瘪而尴尬。
　　“你怎么来了，公司不忙了吗？”
　　“前几天忙完了，这几天有空就过来看看你。”
　　“什么时候走？”
　　“大后天下午的飞机。”
　　“哦。”
　　然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无话，出租车里只剩下了交通广播的声音。
　　下车，带着宋章文上楼进屋，宋祁帮他把行李放进了空置的客卧。因为原本暗戳戳地想着哪天把江愈拐来住在自己家，所以被子和床垫都是干净的。
　　等他出去的时候，宋章文正状似随意地翻动着他的作业本，暑假作业都堆在桌上。
　　看见宋祁出来，宋章文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没想到你还真的会老老实实做暑假作业……是不是听说我要来刻意摆出来的。”
　　对于宋章文说的这些让人分不清玩笑与嘲讽的话，宋祁已经没再搭理的兴趣了，反正宋章文就是以口头打击他为乐就是了。
　　“和你说话呢，你为什么不说话。”没有得到回应的宋老板，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宋祁突然心生疲惫：“没什么好说的，你坐吧，我给你拿瓶水。”
　　趁着宋祁拿水的功夫，宋章文在宋祁的房间里晃了几圈：“你说说你这日子怎么过的，到处都是零食的包装，就这么吃身体能好吗？宁可天天外面叫外卖吃零食，也不愿意回家被家里人照顾着，你说你怎么想的？”
　　宋祁捏着矿泉水瓶的手用力，塑料变形的时候发出了咔哒声。
　　因为甚至都不想和宋章文有所接触，宋祁将水放到了茶几上：“喝水。”
　　看出了宋祁的不乐意，宋章文却也没停下嘴里的话：“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大人教育孩子天经地义。”
　　“你刚来，我不想和你吵。”宋祁疲惫地看了宋章文一眼。
　　宋章文的火气却蹿了上来：“宋祁，你说说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你是不是觉得现在一个人住我管不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告诉你……”
　　“嗯，我要是真的有本事就别靠着你，你要是一分钱都不给我，看我怎么活下去。然后呢，除了这些你还会说别的吗？”宋祁毫无惧意的看了宋章文一眼，然后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他知道宋章文不敢打他，仿佛一旦打了他，就会戳破那层爱儿子的父亲的皮相。
　　“宋祁，你给我出来，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想想从小到大有哪件事情你是做好了的？不都是靠着我给你解决？！”宋章文站在宋祁的房间门口怒道。
　　宋祁也不顾自己浑身是汗，躺在了床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突然就又变成了这样，又吵了起来。
　　听着门外间歇性的发怒和将矿泉水扔到地上的声音，宋祁翻了个身，眼神虚飘，漫无边际地想着：下次江愈要留宿的话就和他住一间吧……宋章文住过的房间总是会让人觉得不开心。
　　夏天的太阳下山比较晚，天还没黑，饭点就已经到了。
　　宋祁拖着自己的身子起床的时候，觉得自己有些像是僵尸，身子笨重而缓慢，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拒绝起床，拒绝出门和宋章文交流。
　　但他还是打开了门。
　　宋章文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看见他之后，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却也又没再多说什么：“晚饭吃什么？”
　　“出去吃，我先去洗个脸。”宋祁回答道。
　　一场争吵又这么哑火被强压了下去。
　　这是宋祁和宋章文一惯地相处方式，一旦不说话超过几个小时，那么就不再继续拿之前的话题争吵。
　　不这样的话，他们可能会连正常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所有的哑火仅仅是将问题搁置一边而已。宋祁也不知道，他和宋章文之间到底有多少矛盾还没有解决，有多少矛盾已经被压抑到遗忘。
　　反正已经到了一种债多不压身的状态了。
　　晚上吃饭，宋爸爸又借机讽刺了一把宋祁既然这么喜欢呆在外面，那就自己学会过日子做饭，别每天下馆子。
　　碍于在公共场所，这架最终没有吵起来，回家的时候两人各自沉默。
　　江愈问宋祁和宋章文相处地怎么样。
　　宋祁回了个还不错，然后疲惫地扔下了手机。
　　好累啊。


第29章　见家长
　　第二天，宋祁参考江愈连夜发来的旅游意见，准备和宋章文去附近的几个景点看看。
　　两人打的出门，车上的时候相互之间维持着沉默，倒是司机师傅听到宋章文的外地口音显得很热情，介绍起了Z市值得玩的东西。
　　“老板带儿子来玩啊？”司机师傅大概是逢人就叫老板，显得客气，也叫听的人舒心。
　　“嗯，对。”宋章文应道。
　　宋祁懒得对话，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儿子上的高中？”
　　“不，才初中。”
　　“哟，那小伙子够结实的啊，看起来也成熟，在家里一定很听话吧。”司机师傅和人聊天的技术还挺好。
　　宋章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故作嫌弃道：“哪能啊，也就长得高了点。这个年纪的孩子最不听话了，昨天还和我吵架了。”
　　两人作为父亲一来二往地交流了两句，司机师傅又将话锋转到了宋祁的身上：“小伙子，我看你爸挺好的，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有什么话就好好和家里人说，这做孩子的怎么能不孝顺父母呢，你都不知道父母为你付出了多少东西啊……”
　　司机的话让宋祁莫名有些烦躁，但他不是随意对陌生人发火的性子，便继续一言不发地看向窗外。
　　宋章文看了宋祁一眼，也没有说话。被驳了面子，又没宋章文撑腰的司机自觉没趣，便也住了嘴。
　　宋祁和宋章文在景点门口下了车，Z市的景点对于看过很多或是壮阔或是奇特风景的宋家父子来说，显得平庸而过于秀气。
　　简陋的售票窗口和落后的内部设施也让他们没什么游玩的兴趣，两人的表情与其说是来旅游，不如说是来打发时间的。
　　“你不是说在Z市交到一个好朋友吗？为什么不带他一起来？”
　　“有外人在，他容易紧张。”
　　“我又不会凶你的同学，叫他一起来玩吧。”大概是所有家长都对孩子身边学习成绩好的同学有天然的好感，找不到话聊的宋章文主动提起了江愈。
　　“嗯，那我打电话问问他。”宋祁给江愈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这头的江愈因为已经习惯了与宋祁呆在一起的日子，陡然一个人还觉得有些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只迟疑了一下便很配合地答应了宋祁的邀请。
　　“你不是说他家里穷没手机吗？”宋章文问道。
　　“他家最近有点变故，我和你说下一些要注意的地方吧。”
　　宋祁打起了精神把江愈家最近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着重提醒宋章文少问江愈父母的情况，省得他不好回答。
　　宋章文听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感怀于儿子的成熟，如今都会关心别人了，又有些不是滋味：“你什么时候对我能有一半细心？”
　　宋祁奇怪地看了宋章文一眼：“你在矫情什么？”
　　宋章文都快被气了：“怎么就矫情了，你老子也是个正常人，不是铁人好吧。”
　　宋章文的话让宋祁有了一瞬间的恍惚，还记得在很久之前，不知道什么节日，他买了礼物给妈妈而忘记给爸爸准备了。
　　那时候宋章文没什么表示，倒是宋祁的妈妈特意教导了宋祁：宋祁，你忘记给妈妈准备礼物没关系，但是不能忘记给爸爸准备礼物。爸爸是我们家里最辛苦的人，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你没有给他准备礼物，他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很伤心的。
　　那时小宋祁第一次体会到内疚的情绪，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爸爸。
　　只是后来，随着很多事情的发生，这种感觉被冲刷了，这件细碎的往事也被宋祁遗忘在了脑后。
　　宋祁想回一句：知道了，你不是铁人。却因为觉得矫情，迟迟没有说出口。
　　他们和江愈约定在宋祁的小区门口见面，三个人先去吃饭，下午再去另一个景区。
　　吃午饭的地点定在一家火锅店。
　　入座的时候宋祁十分熟练地就和江愈坐在了一边，宋章文坐在了他们的对面。
　　“宋叔叔好。”江愈有些拘谨地和宋章文打了个招呼，想努力给宋祁的亲人留下好印象。
　　宋章文还挺喜欢这种一眼看上去就很乖的孩子，笑得和蔼：“你好，江愈。宋祁这学期的成绩多亏了你啊。”
　　江愈立刻摇摇头，紧张地这仿佛不是夸奖而是一口大黑锅：“不，我没有做什么，是宋祁自己特别努力地在学习。”
　　一般人说这话都是客气，而江愈说这话却是认真地在肯定宋祁的付出。
　　阅人无数的宋章文自然能看出江愈此时态度的诚恳，看着坐在一旁显得十分不好意思的儿子，宋章文莫名就了解了自家唯我独尊的儿子为什么会喜欢和江愈做朋友。
　　这江愈，确实是个难得的可爱孩子。
　　“哦，宋祁怎么努力了？你不用因为我在就说他的好话，他什么德行我还能不知道吗？”
　　宋章文说这话只是想和江愈开个玩笑，同时宋祁因为有江愈在身边倒也完全没了生宋章文气的欲望。
　　倒是江愈转变了脸上的表情，原本的紧张渐渐消退，变得满脸认真：“宋祁真的很努力。他每晚都会打电话问我问题，我说的时候他也一直听得很认真，做作业的时候也越来越有耐心了。成绩的进步肯定不是一蹴而就的，叔叔你不要急，我相信宋祁肯定会一点点慢慢变好的。”
　　江愈满脸笃定的神情落在了宋祁眼里，他觉得的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一下、两下、三下，因为江愈的话跳动的越发有力。
　　因为世上有这么一个人，将他一点一滴的努力都记在心里，毫无条件地信任他会变好。
　　面对这样的期待，宋祁怎么舍得让江愈失望。
　　其实宋章文也愣了一下，他刚才说那话的时候，其实已经基本预设好了江愈会怎么回答。无非是摆摆手客气一句说：我说真的，宋祁自己也在努力。
　　但他没有想到，江愈会那么认真地向他描述宋祁的努力，甚至是劝他不要心急。
　　第一次被一个孩子劝诫的宋章文也不生气，他隐隐地为江愈描述的努力的宋祁感到骄傲，毕竟哪个作家长的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的儿子呢。
　　与此同时，他甚至因为江愈的话，忍不住想，他还不是真的对宋祁态度太着急了，希望他一下子就变好。
　　不过转念一想……他一开始似乎压根就不相信宋祁会变好来着。
　　“江愈，你真是个好孩子。”宋章文说道。
　　火锅里面的汤已经开始咕咚咚地上下翻滚了，宋章文怕两个小辈不好意思，便率先拿起了筷子：“来，吃吧，我们边吃边聊。”
　　后来，宋章文也没有再纠结宋祁的成绩一事，而是围绕着一些初中生常见的活动和江愈聊着天。
　　这也让江愈见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家长。
　　“你居然没有去过KTV，宋祁在小学的时候就已经敢用我的名义请同学去KTV开包间了。”宋章文有些惊讶，居然还有这么老实到近乎淳朴的孩子。
　　江愈拘谨地拜拜手：“因为我妈说未成年不能去。”
　　“那你平时都玩些什么？”宋章文对于好孩子的世界有些好奇。
　　“就……读书，偶尔双休日看看电视。”江愈为自己单调的课余活动显得愈发拘谨。
　　“宋祁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宋章文对着自家倒霉孩子说道，不过想了想又补充道，“宋祁学习不行，就玩在行。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可以让他带着你玩一玩，年轻人嘛，就是要有点活力。”
　　宋爸爸抓学习，但世家环境也让他在某些方面偏向西方的教育方式。
　　这是江愈第一次听家长身份的人说让他去玩，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倒是宋祁第一次这么配合他爸，十分麻溜地就勾住了江愈的肩膀：“听见没，以后别老把自己关着，天气好的时候我带你出去玩你不能拒绝。”
　　宋章文故作严肃地皱皱眉：“不能影响学习。”
　　“行了行了知道了。”宋祁嫌弃地摆摆手，往火锅里下了虾滑。
　　一顿火锅吃到近一点，三人打车去了下一个景点。
　　有江愈在，父子俩之间虽然偶尔会有摩擦，但是怒火终究是没点起来。
　　晚上的时候，把江愈送到楼下，父子俩以散步般的步伐回了家。
　　“明天的飞机？”宋祁问道。
　　“嗯。跟我一起回去吗？”
　　宋祁摇了摇头：“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了，来回没必要。”
　　宋章文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到家后，趁着宋章文洗澡，宋祁把作业拿进了自己的房间。吃饭时候江愈的话让他突然燃起了做作业的欲望。
　　但是怕宋章文一会儿又冷嘲热讽说他装模作样，宋祁就索性把作业搬回了自己房间。
　　宋章文出来的时候，宋祁已经不在客厅了，看着桌子上消失的作业本，宋章文打算去宋祁的房间里瞧瞧，但打算敲门的手最终没有落下去。
　　第二天，宋章文就坐飞机回去了，江愈和宋祁一起送的他。
　　临分别的时候，宋章文问了宋祁：“我给你找个继母照顾你，你要吗？”
　　“你自己想找就找，为了我没必要。”


第30章　单亲宋祁
　　宋章文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考虑到宋祁的面子，刻意回避了江愈，不过回去的时候，宋祁却主动和江愈说起了这件事：“我爸妈在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就离婚了。”
　　“怪不得只有宋叔叔来看你。”江愈说道。
　　江愈的话让宋祁有些想笑，又笑不出来：“是啊。明明他们俩离婚的时候，我是想跟着我妈走的。但现在……竟然是宋章文主动来看我。”
　　江愈不习惯直呼长辈的姓名，但配合着宋祁的情绪没有说话，他觉得此事宋祁其实需要一个倾听者。
　　“挺奇怪的是吧。我和我妈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她出了国，去年生了个孩子，到现在还每天忙着照顾那个孩子。”对于这段往事，隔着一辈子，宋祁觉得自己其实已经记不清了。
　　之所以还记得他妈是去年生的孩子，还是因为他之前打架是因为这件事心情不好。
　　有些话，宋祁上辈子没和江愈说，现在却忍不住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小时候，我爸因为生意经常不在家，我妈总对我说：爸爸是为了这个家，于是我觉得宋章文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父亲。但后来，我妈自己都不信这句话了，她开始埋怨宋章文总也不回家……有一次我放学回家，就听见他们俩吵得不行。”宋祁还记得当时自己心里产生的恐惧。
　　吵完架后，妈妈还笑着问过他：“怕什么，爸爸妈妈吵架又不会伤害到你。下次自己回房间就好了。”
　　后来宋祁懂了，那时候的恐惧大概是因为预料到了，一个家即将分崩离析。
　　“之后，他们俩吵得越来越频繁，我被吵烦了，也跟着开始闹。他们一吵我就扔东西。”想到小时候自己像只小疯狗的模样，宋祁此时觉得有些羞耻地笑了笑。
　　江愈在旁边配合地露出安慰而勉强的笑容。
　　宋祁揉了一把江愈的头。
　　“闹得凶的时候，不光是在家里，在学校里我也大人。他们都说这个孩子废了。我不知道我妈那时候是怎么想的，我觉得自己是在逼她走，逼她放弃一个无可救药的儿子。
　　但我就是要逼她。既然过得不开心那就走啊，何必那么伟大地为了我留下。
　　但不知道怎么的，她走的那天，我总觉得她虽然恋恋不舍地看着我，但心里是窃喜的。”
　　“窃喜自己终于摆脱了。”
　　宋祁吐露出最后一句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叹息，似解脱。
　　上辈子，因为江愈的一些话，他就一直想倾诉这件事。但后来却不知怎么，大概是想维持一下自己老攻的面子，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如今，这番话终于被说了出来。
　　即便说出最后一句的时候，宋祁的骨头里透露出了一丝凉意，觉得自己不该把妈妈想的那么薄凉。
　　呼出一口气后，宋祁第一时间去看江愈的表情。
　　他其实有些怕在江愈的脸看到责备，他怕江愈会责备他将妈妈想得那么坏。
　　不过江愈是永远不会让宋祁失望的江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