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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南并不理会他，继续说：“我总是担心，感情这东西就像肥皂泡，看着美丽，一戳就破了。我是个耽于美色的人，也一直相信‘美’是维持两个个体之间联系的最深刻的法则。当我已经老了，而他还年轻的时候，就连□□——能唤起的也只是丑恶。如果一切注定以悲剧收尾，那为什么还要开始？”
　　微风把露台上的花草吹得微微低头，袁晨看着茶水的热气飘腾着，随着风的方向歪向远方。
　　“但最终我的美学败给了感情。我最坚信的东西，和我以为的最不可靠的东西发生了逆转。感情是不需要任何法则的，心才是唯一的实在。你是个大胆的人，怎么却在这个最不应该胆小的问题上面畏缩了呢？”
　　“我真是不喜欢你这副谆谆善诱的样子。”袁晨说。
　　时南也很无奈，道：“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是想做一个朋友该做的事。”
　　“那以朋友之见，我该怎么办？”
　　时南叉起一块蛋糕送进嘴里，嘴巴好像被冰了一下，表情狰狞了一秒——严重违背他所信奉的美学。缓过来这一阵儿刺激，味蕾渐渐开始享受它的大餐，他心情愉悦地笑起来，说：“对自己诚实一点儿，对他也是。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反正有我们为你撑腰呢，再坏的结果能有多坏？”他抿下一口茶，味蕾的记忆中因为蛋糕带来的甜腻气息得到稀释，掺杂入茶水的清苦。苦中带甜，甜中带苦。
　　“这一点你们谁都比不上小明澄。有的人看着温温顺顺的，其实比谁都勇敢；但有的人如你，张扬得过了头，其实就是个花架子。”


第54章　有悲总有喜
　　时南也不知道自己的那番话有没有效果，那次谈话之后没几天他就和越阳一起出国，把这里的一堆烂摊子潇洒地抛在脑后。他本就是个局外人，走得也毫不拖泥带水。他出国那天简明澄本来说要去机场送他，但后来也因为一些不凑巧的事儿而没去成。
　　《星石》的拍摄宣布无限期延期，舆论热炒了一阵儿之后也就渐渐把它抛之脑后，大众的视野里总有新宠。简明澄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给顾恩重打了个电话，言谈之中没有特别提到这件事，但顾恩重也说自己现在正在全心筹备《黄金潮》的拍摄。
　　《怪物语》里有一句话，“世上的事总有悲总有喜，总有时无悲无喜，总有时悲喜交加”。出版社在设计封面的时候，决定把这句话放在书腰上。
　　简明澄把初译本交给出版社之后几经易稿，算是这个系列当中较早完成翻译工作的，接下来的印刷出版就是出版社的事儿了，换句话说，他埋首文字堆里这两个月以来，到现在总算可以真正松口气了。
　　这次出版社组织的翻译交流会，这个系列选题的其他几位译者也会参加，对于和同行交流经验这种事，简明澄也是乐于接受的。除了译者，参加这次交流会的还有几位国内近几年的畅销书的作者，简明澈公然利用简明澄的关系要到了几个签名儿，准备拿回去跟她同宿舍的几个姑娘显摆显摆。
　　在这次翻译交流会之后，简明澄和负责这个系列书籍插画的插画师见了面，也跟出版社的好几个编辑互留了联系方式，并渐渐熟络起来。关系网在不知不觉中一步一步织就，他便是这样渐渐走上翻译这条路的，起初并没有把它当成一份儿职业来做，也不曾想到过这将会是他此后致力于一生的事业。
　　和时南的约定因为他的出国而暂时放下，五月份时南回国以后，立马就联系简明澄当他的模特儿。他对于那次自己被放鸽子的事儿仍然耿耿于怀，所以在画画的时候特别提了一些“过分”的要求。
　　等他画完之后，简明澄红着脸把衣服穿上，表情让时南大呼可爱。也就是这一次，他才算真正见到第一次给时南当模特儿时他画的那幅画。
　　简明澄不懂画，但隐隐感觉得出来这幅画跟他以前所画的那些有很大的不同，色彩的运用更艳丽大胆了一些，但其中飘渺难以捉摸的感觉并没有因为色彩的鲜艳而有所减弱，只是朦胧中更掺杂进一些露骨的情感流露。画上的人既像他，又不像他，即是他，又不是他，应该说——这是时南借助“简明澄”这个实在的个体而创造出来的另一个充满诗意的灵魂，他同时陷于圣洁和淫靡，同时是诱惑和冷漠的化身。
　　“我从你身上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这是时南说的，简明澄并不懂是什么意思，“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夏’。”
　　夏在睡觉，夏斜躺在小塌上看书，夏一只手托着腮帮子坐在窗边沉思，目光像一江春水浩瀚而不失柔情，夏在明亮的夏日阳光里露出美妙的笑容，憧憬着什么，怀念着什么，这就是时南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一直乐此不疲所描绘的东西。
　　《夏的小憩》和《夏的盛宴》放到市场上以后反响很大，有几本国内比较专业的美术杂志都对这两幅画作了点评，时南把杂志的评论部分用不同颜色的笔作了标记，等到简明澄去的时候就拿给他看，显然对此很是满意。
　　这之后，简明澄渐渐地也开始跟着他出席一些国内青年艺术家的聚会，有时以“简明澄”的身份——这是时南的好友，有时以“夏”的身份，这是他画笔下的缪斯。
　　这个立夏以来，不管是方俊乾还是成御，都渐渐消失在简明澄的生活当中，他以自己所意想不到的方式渐渐走上一条自己以前完全没有想过的道路，并且越来越感觉自己慢慢深陷于名利场的怪圈儿。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想到顾恩重，对他成名以来所遭遇的一切感同身受。当然，和他这个偶像男神完全不能比的是，他始终只在一个有限的圈子里为人所知，就连简明澈，也只是在看到杂志上关于简明澄翻译新书的采访时才惊觉他和以前那个生活极其单调、交际圈子极其封闭的简明澄有什么不同了。
　　而简明澈和方林汉的恋情似乎也在经历那一次波折之后终于进入到一个稳定发展的阶段，两人之间再也没有闹过什么大的矛盾。
　　和世纪娱乐公司的合同到期以后，顾恩重成立了个人工作室，向外界宣布的第一个影视改编计划就是《黄金潮》，其大部分的投资都来自他以前的老板成定国。
　　进入六月份以来，大学里图书馆和自习室的学生都渐渐比平时多起来，行走间都可以看到不少忙碌的身影。在准备期末考试的这段时间里，简明澄还是把方林汉约出来吃了个饭。这次没有简明澈参与，他就敞开了跟方林汉说了些掏心话。
　　作为简明澈的哥哥，他希望她未来的丈夫至少要有为两个人的将来负责的能力，包括未来的职业规划，毕业之后打算在哪个城市生活，什么时候见双方家长等等，都已经不再是什么遥远的话题。简家这边，只要简明澄同意了就没什么问题，而方林汉那边还有他父母那一关要过。
　　“我爸妈肯定会喜欢小澈的，而且他们很早就知道我们在交往，只要小澈同意，我很快就可以带她回去见我爸妈。”方林汉说。
　　在简明澄看来，要说结婚，方林汉绝对不是个理想的对象——他自己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苦，诸如坚毅、果敢、有责任、有担当之类的品质都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儿影子。可是，归根结底要结婚的是简明澈不是他，而且他们都还年轻，只要一踏进社会，年轻人很快就会成长起来。这一过程非经历无可替代。
　　话末简明澄随口问了一句方俊乾的近况，倒没有别的什么心思，只是不问反倒显得不合理似的。方林汉不疑有他，只是说：“我哥挺好的啊，升了职，加了薪，还交了女朋友。就是不怎么管我了，可能他自己的事儿也比较多吧，我还挺不习惯的……”
　　交女朋友吗？简明澄倒是没有想到过这个，不过方俊乾本来就不像自己，是个……要是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结婚，生子，共同养育孩子，不也是很美好的吗？也不知道那之后他有没有好好接受心理治疗，不过这种事情大概他也不会让方林汉知道吧……
　　思及此，简明澄闭上眼睛揉揉眉心，对方林汉说：“行，我知道了。你可以先走，我再坐一会儿。回头小澈要是问起来我跟你谈了些什么，你如实说就可以了。”
　　方林汉犹犹豫豫的还是走了。简明澄睁开眼睛靠在座椅靠背上，偏过头望向玻璃墙外，城市霓虹初上，一片繁华光景，仔细看，玻璃墙外成像出自己坐在椅子上的样子，表情沉静，或许因为劳累眼睛看上去略有浮肿，眉毛像是比以前更稀疏了些，头发又长长了，大概抽个时间还得去一趟理发店。要不要换个发型呢？或许可以征询征询时南的意见？他一向不怀疑艺术家的审美。
　　这一个月以来，工作之余除了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翻译小说，他最多的时间就是跟时南待在一起，虽然常常是他摆姿势时南画画，没有更多的交流，但两个人的关系还是很快就亲近起来。
　　这期间，时南又完成了两幅画作，一幅《夏的梦》，一幅《夏的恋》。他作为一个画家来说可谓十足敬业，但在其他方面却不敢恭维，比如——厨艺，简明澄这个本来没什么厨艺的人去了他家也快要变成大厨了。越阳不在的日子里，简明澄第一次造访时南家的时候遇见的那个女人就会频繁出入那幢别墅——她是时南的助理，从给时南买画具到和画商打交道等大大小小的事儿她都一手包揽了，不仅如此，还得时常像个保姆一样为时大画家的饮食生活而烦恼。
　　简明澄拿出手机翻到电话簿，手指在界面上上上下下滑了一阵儿之后终究还是放弃了，怎么说他在时南那里也只能算个外人，这样的夜晚，大概他更愿意和越阳二人世界？
　　胡乱地捏着手机摆弄一阵儿，突然一个电话过来吓了他一大跳，在看清楚来电显示之后，他更是心中忐忑，手上也忐忑地按下接听键——
　　等了好久电话才接通，顾恩重差点儿还以为是他按错了——要真是这样可就不好收场了，但他明明就是看着未接电话记录打过去的啊。
　　“怎么了？”
　　“嗯？”顾恩重上挑了一个尾音，反问道，“难道不该是我问你‘怎么了’吗？”


第55章　我的蝴蝶君
　　简明澄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手机拿下来看，犹犹豫豫地又放回耳边去，囧得血液蹭蹭蹭地往耳根子底下冒。要说因为刚才走神所以不小心按错了吗？可是这样未免也太尴尬了，倒好像如果不是按错他就不会打过去一样……
　　纠结了一会儿，他对着电话说了一句：“我想见你了。”
　　那边顾恩重似乎松了一口气，气息间还带了一点儿笑意，却是说：“今天不行，我回去大概得到半夜了。”
　　简明澄透过电话听到那边有不清楚的喧哗之声，猜到顾恩重大概是在什么大型聚会之类的场所，深感自己这个错误犯得简直是太不合时宜了。
　　“那……那你忙，我就先挂了吧——”
　　“等等！”简明澄刚准备放下手机就听到那边顾恩重说，“先别挂。”
　　顾恩重环顾四周，会场人多眼杂，确实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他稍稍举起手向跟自己一起来的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朝着走廊纵深处的楼梯拐角走去，一边轻声对电话那头说：“等我找一个稍微安静一点儿的地方，我也想听你说说话。”
　　在他的背后，会场里也有不少双眼睛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个年轻的女艺人调侃道：“顾恩重莫不是谈恋爱了？早先听说他不跟世纪娱乐续约就是因为不想继续受公司对于艺人恋爱的限制，现在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嘛……”
　　她身旁的一个人立马笑道：“你算是后知后觉了。他身边早就有人了，大家明面上不说，心里都是知道的。前段时间不还不小心被拍到了吗？”
　　“啊！你是说那个？”有几个年龄小一点儿的少年惊得捂住了嘴巴，其中一人感叹道：“我还以为那只是某些人的恶意攻击呢……没想到是真的啊……”
　　“哈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啊，见得多了就当平常事儿看嘛，心里知道就好，可别往外说——听说……那人是个模特儿还是个什么作家来着……”
　　顾恩重来到昏暗的楼梯间站定，环顾四周，突然失笑起来，这个地方对于两个人来说可是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啊……
　　顾恩重把这个给简明澄说了，他也忍不住发笑，想起自己被灌醉酒摔倒在顾恩重面前的狼狈事儿，不禁说：“你这样偷偷跑出来真的没问题吗？”
　　顾恩重调笑道：“这种事情我倒是经常干的。”毫不避讳自己忙中开小差，接着才慢慢说，“原本是想来给《黄金潮》物色演员的，现在人已经差不多都看过了，只是一时间还走不开。”
　　“找到合适的了吗？”
　　顾恩重略显得有些疲惫和失望，说：“没有。我看中的要不就是年纪大了点儿，演不了少年，要不就是还缺些阅历。比较难办。”他这个人在演戏上可以苛刻到让人受不了，再加上这个戏剧本儿时间线跨越太长，这个“难”字的确是没有半点儿水分的。
　　“不能多找几个演员吗？比如一个人演少年、一个演青年、一个演老年？”简明澄倒是看过这一类的电视剧，虽然会破坏整体感，但也是无奈之下不得已而为之。但没想到顾恩重对此的回答异常坚决：“绝对不能。”
　　简明澄有如小小地被噎了一下，随即就想到这是顾恩重的坚持，而且在拍电影方面他才是专长，自己的确没有什么话语权。接着就听到顾恩重解释道：“如果是电视剧倒无可厚非，但这是拍电影，而且我想尽可能做到完美。”
　　简明澄表示理解，还说要他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以免物极必反。
　　“我最近在翻译一本新书，这回是从中文翻译到英文，篇幅很短，编辑也说让我先尝试尝试。毕竟是我的专业，以后要是有机会可以往这个方向发展看看。”他有点儿窃喜，说，“而且我现在发现其实我也不是多么不擅长交际，至少出版社的几个编辑都很喜欢我。”
　　“嗯？”顾恩重说，“不要太讨人喜欢就好，不然我可是会很苦恼的。”
　　简明澄心里得意，也知道他是在说笑，就得寸进尺了一点儿，说：“我们总是聚少离多，也无怪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单身，觉得我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女朋友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啊，我想起来了，前几天编辑确实有说要给我介绍个姑娘来着……”
　　“哪位编辑？要不要我得空请她去喝个茶？”
　　他都能想象得到电话那边的顾恩重现在是怎么样一副表情了。哈哈——他笑出声来，说：“你要是真有这个想法，我倒是可以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你，她还挺喜欢看你拍的片子的。”
　　“养坏了，我说不过你了。”顾恩重告饶道。
　　“等这部戏拍完，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回你家看看，或者，回我家看看。”
　　等简明澄明白过来这个“你家”和“我家”的意义以及它们背后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一时间不禁陷入沉默。玻璃墙外的街道上有洒水车经过，也静默无声，像是晚归的旅人。
　　“好啊，希望你的电影不要拍得太久。”
　　“嗯，如你所愿。”
　　如果这算是一个承诺的话，顾恩重将不得不承认自己失言了。筹备《黄金潮》拍摄的战线比顾恩重当初想象的要拉得更长，虽然有他这个操盘手在背后合纵连横，也有老东家世纪娱乐这个资本大佬坐镇，甚至罗灜导演也被他说动，一流的制作班底打造出一流的剧本儿，却迟迟找不到那个能让剧本儿拥有影像化灵魂的演员——不止主演，就连在配角的挑选上顾恩重都展现出前所未有的苛刻一面，让很多认识他的人都惊异于这个一向做事滴水不漏的人也能这么死磕。
　　顾恩重的圈内好友宁璐就在一次采访中公开谈到，本来她是受顾恩重所邀去试镜几个剧中的女性角色，自己觉得都还过关，结果到最后反而是顾恩重自己不满意，而且一点儿也不给她留情面，一个角色都没给他。导演罗灜也在一个节目中谈到，顾恩重无疑是一个好演员，但绝对不适合做一个哪怕是达到合格线的导演，他会把剧组工作人员和演员都逼疯的。
　　媒体只把这当作调侃，只有和顾恩重最亲近的那几个人才知道他被这部电影折磨成了什么样子。有一段时间他身材暴瘦，面容异常憔悴，一度让某些无良媒体揣测一代影帝是不是一时想不开而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这期间他没有任何作品面世，不赶通告，不在媒体上露面，不参加任何公开活动，就在人们纷纷忧心他的行踪的时候，他竟然跑去演了个话剧。
　　《蝴蝶夫人》场场爆满，顾恩重瘦下来之后扮演的男扮女装的京剧演员宋丽玲让很多剧评人都惊艳不已。这场话剧在舆论关注度上甚至一度碾压同期的大热影片，在话剧的最后，当以男人装出现的宋丽玲在多年的爱人高仁尼面前脱光衣服露出男儿躯体的时候，整个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