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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影-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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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时候的这场小雪也让道路变得更加湿滑,袁晨开车走在路上的时候已经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可最后还是一脚没刹住,“砰”的一声撞上停在前面路中间的一辆车。
  他心头火起,一下车就来拍靠近驾驶位的车窗,气势汹汹,倒仿佛撞车的不是他而是别人——这话倒也不完全是错的,这风雪夜的,谁吃饱了撑的把车停在路中间啊?
  车里的男人原本正烦躁地打着电话,冷不防车屁股被这么一撞,整个人被震得差点儿从座位上弹跳起来。他掐掉电话,刚把安全带给解下来,车窗就被人拍得砰砰作响起来。
  车窗没有降下,车门却直接被人打开,里面的男人带着一身的戾气走下来,周身的热量似乎让四周的温度都瞬间高了两度。
  “哎我说——这种天儿把车停在路中间让人撞,大哥你什么意思啊?”


第31章 不打不相识
  男人一言不发,走到后面检查车身受损的情况,袁晨就跟上来,继续质问道:“你说怎么办吧?是你把车挪走呢,还是我打电话叫拖车公司的人来把车拖走?”
  前车的后位灯被撞坏一只,两车相触的部分也凹陷下去一大块儿,而反观后车,却只是被刮掉一层漆,怎么看都是前车吃亏,后车无理取闹。
  “喂!说话啊!哑巴了?”
  “这么大一辆车停在这儿你看不见?非得往上撞?”
  袁晨一听,哟呵——这口气比我还嚣张。可以,很好,反正撞都撞上了,这条路就这么宽,天黑又下雪的,总不能一直这么堵在这儿。
  “我跟你这种人说不清楚,我也不想跟你说。车我也不要你赔了,你赶快把车给我挪开,我赶时间,没工夫跟你在这儿瞎扯!”
  他大手一挥,显得很是潇洒大度,抬步就要往车上去。男人却在这个时候伸出手来一把拉住他,胳膊一攘把他推了回来。这一下子袁晨一个没稳住,后背重重地撞回到车身上。他吃痛一声,一瞬间就火大了,冲上来要教训这个男人,但身子还没立起来就被男人一只胳膊压回车上,死死按住不能动弹。
  “到底是谁该赔谁?我警告你,老老实实地给我待在这儿,别再让我听到你吧啦一个字,不然我让你到时候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遇到个不要命的了。袁晨心里暗骂一句,使力挣开男人的束缚,冷着脸拍打刚从车身上沾染的一身雪,然后就抱着手站在原地看热闹。不说就不说,谁稀罕跟你说话!
  男人走到一边开始打电话,听到谈话内容,袁晨这才知道这车一只轮胎陷坑儿里出不来了。他心头暗笑,但只笑了一声儿就笑不出来了。他围着这车转了一圈儿,果然发现车的左前轮胎陷进了冰雪路面上的一个凹坑里。这坑儿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天黑一不注意就会掉进去,再加上下雪天轮胎打滑得很厉害,车子根本开不出来。
  这时男人终于挂掉电话走过来,经过他身边时冷冷地丢下一句:“推车!”
  “呵——搞笑!我凭什么帮你推车啊?”他大叫道。声音在空旷的雪野里回荡,渐渐稀薄而扩散开来,显得莫名的夸张和可笑。
  男人脚步一转走回来,袁晨赶紧后退两步,唯恐这人真动手打他——虽然他并不怵,但在这个时候打架显然并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
  但男人只是停住脚步,对他说:“不想在这儿过夜就乖乖听我的,听清楚了吗?”说完,径自转身钻进袁晨的车里去。
  “哎——”最终袁晨一个声音堵在喉咙里,没有出声制止。
  男人先把袁晨的车倒出去有七八米,然后再回来推自己的车,这时候袁晨已经在车后面等着了。两个人虽然互看不顺眼,但还是一起使劲儿把车推动了,然而他们还来不及高兴,手上劲儿一松——轮胎又滑了回来。
  “再来!”
  如此推了三次,袁晨终于喘着粗气倒在车身上不动了。他艰难地朝男人摆手,这回语气里的盛气凌人没了,只剩下疲惫和无力:“不行了不行了……哈——哈……累死我了,我不行了……”男人过来拉起他,他身子一软干脆直接躺到地上去了。
  “你怎么这么没用!起来!”
  袁晨斜着眼瞟了他一下,并不理会他,在地上躺了一会儿之后觉得后背已经冻得有些僵了,于是自己一个人慢慢儿爬起来。他一旦缓过劲儿来之后,嘴上就一刻也不肯闲着,向男人抱怨道:“你有用?你有用就想办法把车弄出来啊!早知道我今天就不该出来,不然也不会这么倒霉碰上你这么个……”骤然感觉到空气中某种有压迫力的东西正在膨胀,他没有说完,而是低下头来,一边拍拍打打着身上的雪,一边问,“现在怎么办?这地方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的,叫拖车公司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打电话报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儿才赶得到……”
  突然,他灵机一动,说:“哎——要不我就说我被你绑架了,要是半个小时之内拿不到赎金就要撕票?”但他随即就自我否定道,“不不不,这样不行,到时候儿万一要是动静闹大了——”
  “你他妈的废话怎么这么多?”
  “哟?问候我妈呀?”他极高亢地笑一声,然后用极平静的语气说,“你奶奶的开个车专往沟里开呀?有本儿吗?是不是无证儿驾驶啊?”
  男人终于忍不住了似的,两步走上来揪住他衣领子,另一只手一转而拉开车门就把他往车里扔。袁晨被放倒在座位上,也不吭声,任凭男人打开车灯,仔细端详他的脸。
  他一闭眼,再睁开,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声,正准备再说点儿什么话发泄心头之恨,却发现男人正挑眉看着他,眼里又有点儿疑惑,又有点儿兴奋,又有点儿嘲讽的意思。
  他终于还是冷笑一声,说:“大哥,是不是觉得我很眼熟啊?我天生一张明星脸,长得好,没办法。那车是别人送我的,反正我不喜欢,撞坏了我也不要你赔,但就凭现在你揪我这一下,我就敢告到你——倾、家、荡、产。”
  男人却不怒反笑:“让我倾家荡产?”他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脸,说,“那这一下呢?是不是要我把这条命也给赔上?”
  袁晨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嘴里吐出两个字:“妈的——”但还没等他有机会挣扎着坐起来,男人的手下力道就是一重——他胸口一痛,眼前几乎一黑,感觉自己肋骨都要被压断了。
  “省点儿力气,留着到时候儿我慢慢儿玩儿死你!”
  两个小时以后警察来到现场,先是惊异于男人的车的车尾被撞出的一个大坑——男人却解释说是他自己撞的——警察虽然狐疑着发笑,但并没有深究什么,然后几个人就帮着男人合力把车从坑里推了出来,顺便还把路上的那个坑给填了。而一直等到警察离开,袁晨都坐在自己的车上没有露面。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是午夜时分,男人来敲车窗,里面没有任何反应,拉开后车门,却发现袁晨已经倒在后座上睡着了。
  车里开足了暖气,他朝着广袤的荒野轻轻地啐了一口,然后就关上后车门,转而再次拉开前车门,钻进车里坐到驾驶座上。
  第二天,三人早起在山田先生和女儿的招待下吃完早餐,然后就带着滑雪的装备来到离他们的住处最近的一条初级雪道——顾恩重要先教顾照和简明澄滑雪。
  这条雪道不陡也不缓,积雪正合适,而且人可以直接乘缆车上到雪道顶端,而不用一步步爬上去。
  两个人都滑的是双板,据说对于初学者来说,比单板更好上手。顾恩重还说,简明澄有滑旱冰的基础,掌握平衡和自主滑行都会很快的。而顾照却吹说自己天生运动细胞就比别人发达,俨然是一副不甘示弱的样子。
  简明澄不愿意输给顾照这个后生小辈,学得一直很卖力——就像当初教他轮滑一样,顾恩重这个“教练”称职而有耐心——奈何他自己资质实在不高,好几次翻了滑雪板,栽倒在地,啃了一嘴松软的雪粒。每到这时候,顾恩重还没有说什么,他自己就忍不住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有时摔得疼了,脸上也不敢有什么表示,就怕顾恩重担心。
  中途歇下来,几人穿着滑雪鞋在平地上行走,阳光一如昨日,明亮而干净,在皑皑白雪的光影里给人以特别的希望感。
  顾恩重说:“滑雪和轮滑有很多相通的地方,最重要的就是掌握平衡,然后——顺其自然。初学者常犯的错误就是往往忍不住要去控制脚下的滑雪鞋,但越想控制,反而越适得其反。”他说着说着停下来,道,“其实不止滑雪,许多事情都是一样的道理。”
  顾照无奈地大翻白眼儿,对简明澄道:“澄哥,你看我哥——时刻不忘对我说教,三句话离不开一个大道理,比我们老师还烦。”
  简明澄站在顾恩重这边,笑说:“当哥哥的嘛,都免不了这样。”
  “你也这样?”
  “对,我也这样。小澈有时候儿也烦我。”
  几个人一起笑起来,慢慢来到场边休息,喝杯热茶暖暖手、暖暖身子,也顺便补充点儿能量。大概十分钟之后,他们正准备再上雪道的时候,小姑娘莫雪妍突然跑来对顾恩重说:“顾叔叔,有……有一个人来找你……说是……是你的朋友……”说话间尚且还气喘吁吁的,显然刚才跑得很急。
  简明澄看向顾恩重,他好像并没有什么意外的样子,一边脱滑雪鞋一边就说:“好,我这就回去。”回过头来又对两人道,“你们先练着,我去去就来。记住刚才我教你们的几个要点,注意保护好自己。”
  顾恩重跟着莫雪妍走了,简明澄就跟顾照两个人走上雪道。滑雪场不大,来滑雪的人也不多,雪道上有几个不似中国人的亚洲面孔,言谈间说的是日语,想必跟山田先生一样也是来中国的日本人。简明澄骤然和他们中的一个目光相接触,那个人友好地笑着对他打招呼:“こんにちわ——”
  简明澄也同样笑着回应道:“こんにちは。楽しみにしてください!”
  简明澄说,希望他玩儿得高兴。那人听到之后跟旁边的几个姑娘轻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几人就一起向他喊道:“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
  也许是受日剧的熏陶,顾照也听得懂一点儿,这个时候就偏头问他:“他们说谢谢你?”
  简明澄微微抿抿唇,点点头道:“嗯。”


第32章 强者的施舍
  来的自然是袁晨,顾恩重早先就跟山田先生打过招呼,说这两天有一个朋友会过来找他,要是这个人来了可以直接让他到自己的房间去。
  顾恩重一进门就问:“怎么这么快?”
  袁晨对他这番公事公办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就说:“你拜托我的那件事……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说说吧,哪里有问题?”
  那天一抵达哈尔滨,袁晨就跟顾恩重三人在机场分别,然后径直开车去往此行真正的目的地,拜访一个人——也就是《黄金潮》的作者、著名作家吴梅森老人家的遗孀。
  早在接拍《星石》这个戏之前,更甚至于早在计划要来哈尔滨度假之前,顾恩重就想要和吴先生见上一面,希望他授权把《黄金潮》改编成剧本儿,以此来拍摄一部电影。但就在半个月前,吴先生在家中去世了。
  “要不是看我是公众人物,给我点儿面子,我想他们早就直接把我轰出来了。”袁晨说得并不算夸张,“时间也不过才半个月,他们一家人好像还没有从吴先生的去世中走出来。对于这本书的版权问题,吴先生的妻子还好说,但他的大儿子吴峒的态度表现得很强硬。我调查过,这个人常年居住在乌干达的坎帕拉,在非洲有产业,直到吴先生去世的时候才回国,性格顽固、脾气火爆、有野心,而且对人很不友好,我担心他不会轻易放手这本书的版权。”
  “他要什么?”
  袁晨叹口气,摇摇头道:“不知道。我看不出来。按理来说这个人不缺钱,但做生意的人不都追求利益吗?我也说不准他是不是想在版权上坐地起价。吴先生的妻子和他的另一个女儿也继承有一部分著作权,但在他们家,吴峒的决定权好像还是挺大的。”袁晨说,“我觉得……你还是亲自去一趟比较好。”
  顾恩重点点头,接着抬起头来,对他说:“这次,麻烦你了。”
  听到这话,袁晨朝屋顶翻了一个大白眼儿,没好气儿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要是不要求点儿犒劳岂不是对不起你?”
  顾恩重一笑,站起身来走进另一个房间里去。袁晨仍然坐在原地,就见他出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个东西——是一幅画。他大惊,笑道:“哈——你还真给我留了东西?”
  顾恩重把画的正面朝他的方向转过来,就见上面是一头鹿,鹿角高高扬起,正低着头在小溪边喝水,远处的草丛中还隐约可见一只不知是松鼠还是狐狸的动物,意境生动活泼。顾恩重说:“这是桦树皮画,在一个俄罗斯风情小店里看到,觉得你会喜欢,就买下来了。”
  袁晨把画抱过去,上手摸一摸,一边忍不住笑起来,一边却说:“这玩意儿肯定不值几个钱,难道你想这么着就把我给打发了?”
  顾恩重似乎有点儿无奈,问道:“那你还想要什么?”
  “我下一部戏,帮我客串个角色呗?”袁晨讨好地问,顾恩重却直接摇摇头,说:“你那根本就是瞎闹,算什么拍戏?”
  袁晨知道,顾恩重也曾不止一次地说过,他唯一拿得出手的角色就是他的第一个角色,《轮滑人生》里的小智,因为那不是演出来的,那就是他——但他还是不服道:“我上个月还得到一个‘年度最具人气男演员’奖呢。”
  顾恩重对此不做评价,他气鼓鼓的,最终不得不承认:“好吧,我知道你看不起我的演技,但就算这样,我不还是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吗?我的粉丝也不见得就比你少。”
  “行了,别磨蹭了,起来跟我出去走走。”
  袁晨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似乎这才注意到顾照和简明澄不在似的,问他:“他们俩个呢?滑雪去了?”
  “嗯,我们现在就过去。”
  清澈的蓝天下,一派银装素裹,宽阔的雪道上却见不到几个人影儿。两个人找到顾照,问他简明澄在哪里,他说:“刚刚有一个人来找澄哥,说什么有几句话想跟他谈谈,他们就往那边去了。”
  顾照朝一个方向指去,顾恩重顿时皱起眉头来,问他:“是认识的人吗?”
  顾照摇摇头,说:“我觉得澄哥好像也不认识那个人,不过……”他古灵精怪地笑起来,道,“说不定那个人是看上澄哥了,想搭个讪也说不定哦——哥,你可得小心了。”
  顾恩重毫不留情地呼他一巴掌,顾照平白挨了打,摸着脑袋做出一个委屈的表情来。袁晨哈哈大笑,在一边说风凉话:“好啊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深得我的真传啊!”
  顾恩重不再理会这两个活宝,径自沿着刚才顾照指的那个方向走去。顾照在他身后喊:“哥——澄哥一会儿就回来了!”顾恩重却只背对着他们摆摆手,还是继续往前走着。
  那边,顾恩重的背影渐渐远了;这边,袁晨手一挥就揽过顾照的肩膀,一边把他往雪道上拖,一边说:“别管他了!走,陪我滑一场去!”
  午后太阳隐去,天空开始飘起小雨,随后雨里就开始夹杂着雪花,席卷天地。暴露在风雪里的人们如归巢的鸟儿一般,开始陆陆续续躲进有遮蔽物的地方,躲进温暖的房子里,躲进寒风吹不到的地方。
  袁晨在房间里反复拨打顾恩重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最后却发现他的手机静了音就放在房间里——简明澄不见踪影,顾恩重也还没有回来。
  顾照倒好像没有他这么着急,仍然盘着腿坐在地上吃着小姑娘莫雪妍送来的寿司,还安慰袁晨道:“晨哥,坐下来吃点儿东西吧。你现在急也没用啊,再说,他们俩个又不是小孩子……”
  “顾照!”袁晨大吼一声,差点儿吓顾照一跳,他表情严肃,跟他说,“告诉我,刚才找简明澄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儿?”
  顾照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也不敢再表现得吊儿郎当了,坐起身来,一边回忆,一边说:“那个人长得很高,跟我哥差不多,穿一身儿黑衣服。看起来很年轻,但有点儿盛气凌人……”说到这儿,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对了!他好像知道澄哥是大学老师——我听到他一开始喊的是——‘简老师’!”
  袁晨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抄起大衣一边往身上披一边就往外走。见此情景,顾照也赶紧站起身来跟上去。走到廊下的时候,小姑娘莫雪妍跑上来递给他们两把伞,袁晨接过一把,低着头说了声“谢谢”,也不等顾照,撑着伞就向大雪中走去。顾照也赶紧拿过伞跟上去,雪地里,两串凌乱的脚印很快就被大雪所掩埋,什么痕迹都看不见了。
  风,似乎更喧嚣了。
  简明澄不曾想到,有生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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