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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沈欢石艰难开口。为了保持这个比其他人挺直一点的姿势他的额头、脖颈青筋暴起，说完这句话，他咬紧了牙。
　　“我没错。”
　　他的声音在这安静又压抑的气氛下清晰又突兀。
　　许多人都因为这个称呼变了脸色。
　　“我只是不够强大。”他继续说。张嘴这个动作格外吃力，他不得不慢慢摩擦着唇齿，将这几个字挤出去。
　　顾肖定定看着他。时间在这一刻像是刻意放慢了脚步。
　　在沈欢石已经放弃，以为顾肖不再愿意和他对话的时候，顾肖开了口。
　　“不是不够强大。是你自以为自己足够强大。”
　　“是我没有教导好你。”
　　顾肖回答了。间接承认了那句师父。
　　一日为师……
　　师徒的情谊不是说废了他逐出师门就能够彻底断得掉的。
　　怀里的沈予熙钻了出来，看看沈欢石，又看看顾肖。
　　心道，真是一比烂账。
　　沈欢石出现的时机很棒，在他们都有想要个孩子的冲动的时候。加之他懂事乖巧，又是个没人疼的小可怜。在没有歪掉以前，着实让两人稀罕。
　　被养歪了的沈欢石。在他眼里，顾肖是亲爹，沈予熙再怎么，都只能是个觊觎他爹财产，对他这个有继承权的亲儿子有敌意的继母。
　　她本就是个魔修，在沈欢石的三观里，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他占了她的恩，却反过来杀她两次。是欠了她。
　　他承了顾肖的情，但是杀了他的恋人，一次已经忘恩负义，还有第二次。但是前面也说，顾肖收了他做徒弟。但是只教本事不修心性，又是一比烂账。
　　其实只要她和顾肖不计较了，这笔账就平了。然后重新开始。简单明了，十分好算，也不用这么搅脑汁。
　　沈予熙看着对视的两个男人，拉了拉顾肖的袖子。
　　顾肖说沈予熙没心没肺。不无道理。
　　她觉得她也没死掉，还得到喜欢的人悉心照顾，虽然过程有点曲折，自己也不是很美丽，但总归没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局面。
　　气过一阵也就罢了。
　　生死这种大事都是这样，还指望其他？什么仇什么怨，她当场就报了，当场没报了，跟顾肖在一起几天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明明是个魔修，大度得没脾气。
　　“你不生气吗？”顾肖低头看着还扯着他袖子的女人。
　　“气……吧。我不想让你为难。”你不是最在乎因果吗？和沈欢石的因果乱七八糟，看着就糟心。
　　顾肖叹了口气。
　　“如果他杀的人是我，是现在这个会死的我呢？”
　　沈予熙愣住了。她松开手。
　　“我知道了。”
　　顾肖摸了摸她的头，抬眼看着对面的人。
　　“你一直觉得世界上非黑即白，那你自己这种存在是黑还是白？”
　　沈欢石张了张口，想说他和那些人不一样。
　　“你觉得打着为你好的旗帜伤害别人是黑还是白？”
　　沈欢石抢答，“黑。”
　　“那如果插满旗帜的人是真心以为那是为了你好呢？”
　　沈欢石皱着眉，像是在思索。
　　不光是他，那群瞪得眼睛都疼了却换不来顾肖一个余光的人们也开始思考。
　　“欢石，像你这样的，是黑还是白？”
　　沈欢石不说话了。他回答不上来。在看完残卷之前，顾肖这么问他，他一点也不会犹豫，他是“白”。
　　现在他说不清了。
　　信念崩塌的那瞬间，他就已经毁了。
　　天上的裂缝中已经伸出一只手来，青黑色的指甲盖，指甲又尖又粗。
　　一只手指就有一个成年人的大小。
　　紧接着是手臂，然后钻出了没有头发的脑袋。头盖骨上的头皮翻飞，似乎能看到腥红的皮肉。
　　一大股腥气扑面而来。
　　下面的人瑟瑟发抖，想逃走，却被压得挪不动脚步。
　　顾肖一句话一句话帮沈欢石认清他自己。
　　那个大魔王已经完全钻了出来。
　　所有人都绝望了。
　　沈欢石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
　　他不想听了。那个男人不再留有情面的时候，实在太残忍了。
　　把他做的一件件蠢事娓娓道来。从第一个阵法开始，引经据典，逐一指出他的错处。细数他害了多少个无辜的人。
　　他连反驳都做不到。
　　他的师父是要让他再也站不起来。他成功了，死亡对现在的他来说算是个解脱。
　　他不想看那群以他为尊的人刺此刻的眼神。一定很刺眼……
　　大魔王张开血盆大口，空中卷起了“龙卷风”。
　　这是个坏消息。
　　但是威压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沈欢石往大魔王嘴巴里飞去，感受到身上的压力消失，他睁开眼看向顾肖。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五花八门的术法运用起来。
　　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他看过去，是个不认识的女人。
　　天空中出现了一道道闪电。
　　那是阴老的招来的。
　　一道一道，准确地劈在大魔王身上。
　　没有想象中的皮开肉绽，甚至大魔王的动作都没有停顿一下。
　　所有人都绝望着，最强的雷诀不管用，他们还有活路吗？
　　不少人不由自主看向沈欢石，然后回过头咬牙接着干。
　　只要还没榨干身上一丝灵气，都不能放弃！
　　万一呢？
　　“晨晨。”顾肖收回视线，眼神十分专注。
　　“干……干什么？”沈予熙被盯得往后退了半步。
　　“我不喜欢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顾肖很认真，看不出一丝开玩笑的样子，沈予熙不得不认真起来。
　　她点了点头。她的态度诚恳，真的听了进去。
　　“你还得陪我走完这一辈子。”顾肖放松地笑了。
　　“好啊。”
　　两个人就像和这个世界分割开来。
　　割出一个独立的小空间。
　　如果有人注意到他们，那一口牙怕都得咬碎。
　　人在那拼死拼活，这俩还有闲心谈情说爱？
　　他们真有。并且并不把他们认为的灭世大危机当一回事。
　　对他们造不成威胁，怎么就不能和自个儿对象谈谈心？
　　

　　☆、第　47　章

　　“别放弃！沈队！”
　　拉着沈欢石的女人半个身子在空中随着风力摆动。两只手一只抓着栏杆一只拉着沈欢石。
　　腾不出手去抵御那股风中的恶意；　整张脸惨白。
　　沈欢石看着她开开合合的嘴唇。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大家都要坚持不住了。
　　阴老“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再也站立不住，像一张纸一样就要被刮到空中。
　　顾霄一个健步冲上去，抓住阴老；　两人堪堪稳住；　头顶却有重压袭来。
　　他惊恐万状，连头也没有时间抬，带着阴老往前扑去。
　　回过头，刚才他们的位置上生生空了一块。就像被咬了一块的蛋糕一样。
　　在这之后；　风突然停止了。
　　如果不是大魔王就在大家面前，他们甚至以为它已经消失了。
　　四周只能听见大口大口的喘息声，和扑通乱蹦的心跳声。
　　众人一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发浓烈。
　　“嗝。”大魔王张嘴；　呼出长长的气。
　　随着上面的东西，天空中就好像下雨，砖石一块块往下掉。落地砸得粉碎。
　　没有人想要尝试被它打到的滋味，纷纷往建筑里躲；　躲不过的就几人一起撑起个小小的屏障。
　　沈欢石像是被挖掉了脑子。
　　他被女人拉着；　护着，看着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人抱头乱蹿；　他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没有想。
　　“沈队，沈队……沈欢石！”女人一巴掌扇在沈欢石脸上。
　　他回过神，茫然得望着她。
　　“你清醒一点！我们都知道你是真的想让这个世界变好，没有人责怪你。你看看现在的情况；　你看看我们？你别自暴自弃啊……”
　　沈欢石的眼神渐渐清明。
　　他的眼里映出女人的脸，映出女人身后那些人的身影。他想到了些什么。
　　沈欢石，“阴老，还撑得住吗？”
　　“可以。”
　　沈欢石看着身边的女人，“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乐意之至。”
　　女人跑了起来，在她跑过的地方留下了朱砂的痕迹。阴老全部依靠着顾霄的力道站了起来，在他的支撑下，艰难的举起手。一道道复杂的纹路在空中浮现，然后浓缩，钻入黄纸里。
　　众人齐齐看向这边，有些懂行的开始为阴老护法，为女人开路。
　　不一会儿一盘散沙一样的人群已经团结起来，有条不紊的布置着这一切。
　　当最后一个符箓画完，阴老脸色灰败，就像大限将至。
　　大魔王的动作越来越慢。在他们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完全不动了，天空之上有一缕缕电光闪耀。
　　越来越多，越累越粗。
　　众人的心渐渐抬起。当雷落下，打在大魔王身上，血肉翻飞的时候，又放下。最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狂喜。
　　他们屏住呼吸，当一个人大声欢呼出来，就像打开了一个开关，欢呼声呼啸而来。
　　就在他们为幸存以及拯救了世界而欢呼雀跃的时候，大魔王动了。
　　他的大手一巴掌打下来。围在中间的人群被按在手下。
　　手掌陷入地下，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发不出半点声音。他们呆若木鸡随即面露绝望。
　　这个阵法，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出是多么的强大。但是它对大魔王没有用。
　　这件事情从根本上摧毁了人们的求生意志。
　　连这么强的阵法都没有用，连目前他们能做到的最强的阵法都没用，连他们之中，智力最高的，最见多识广的沈欢实都没有办法，那他们一定是没有救了。
　　所有人都抱着这样一个想法。他们不再抵抗，眼睁睁的看着大魔王，等着他下一步，就会收割他们的生命。
　　“啪啪啪。”几声脆响。
　　顾肖慢慢拍手的声音惊扰了绝望的众人。
　　他们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那个像是被他们痛恨的男人衣衫没有一丝凌乱，连带他护着的女人。他们就像逛街的情侣。
　　和为了躲避大魔王，在地上翻滚过的他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一步步走过来。站在了众人的面前。
　　在大魔王的面前，他们显得那么弱小，人们不禁想到了下一刻，血肉横飞的画面。
　　显然和他们同样想法的还有大魔王，他“桀桀”笑了几声，这是撕破天空之后，发出的第一次声音。
　　顾肖走到了沈欢石面前，揉揉他满是血污的脑袋。
　　告诉他：最后一次。让我来教你什么是这个阵法应该怎么布。
　　他朝沈予熙点点头。
　　和那个女人一样，沈予熙也跑了起来。可她的速度和女人的速度，可谓天壤之别。人们甚至没有看清她的身影，只眨了一下眼睛，一个红圈就把大魔王圈了起来。
　　顾肖也不是阴老。他站在一群惊慌失措的人中间，动作称不上快，但没有一个人看懂了他手指在空中游走的轨迹。
　　就像没有识字的小孩看书一样。
　　天空开始有“轰隆轰隆”声传来，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就像是盛夏时候，暴风雨前。
　　每个人的眼睛都不自觉追逐他手指划过的轨迹。
　　当天空中落下第一道雷的时候，大魔王躲了过去。
　　那道雷很细，像是蛇一样。但又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桀桀桀桀……”大魔王像是在嘲笑不自量力的人。
　　顾肖开口，“三、二、一。”
　　细细密密的雷倾泄而下。看起来就像雨一样。
　　雷电的光，幽蓝而深邃。
　　明明只有小臂一般粗细的雷，坠落在大魔王的身上，却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痕，不过眨眼就皮开肉绽，大魔王在圈里嘶吼。
　　他得出去，这雷只会落在这个圈里。
　　沈予熙画的那个圈，把它隔离开来。瓮中捉鳖。
　　撞击声不绝于耳，圆圈的屏障没有丝毫动摇。
　　人群里，顾霄的眼神变了。
　　他趴在地上，直直望着站立的那人。一种说不清楚的心情，震惊、愤怒、恐慌，其中以震惊为最。
　　顾肖低头，看着沈欢石。
　　沈欢石张了张嘴。
　　“师……”
　　顾肖摇了摇头。
　　“我已经不是你的师父了。”
　　他不再看沈欢石，抬起头，望着圈里不断挣扎的大魔王。
　　圈里，大魔王尖叫的音波震碎了方圆百里的玻璃。
　　人们捂着头痛苦的在地上抽搐。
　　顾肖举起手，霎那间，原本细细密密的雷电变成了瀑布。
　　轰了个干净彻底。
　　这一波，地上只留下了一滩黑色的印记。
　　没有人说话。他们慢慢地转过头，望着最前面的那个男人。
　　既然这么强，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出手？
　　那一掌下去，死了多少人？
　　他们的想法强烈到透过眼睛喷射出来。
　　顾肖淡淡地扫过。
　　“为什么？”顾霄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明明有这么大的能力，为什么……”
　　顾肖笑了起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当英雄的。”
　　“可你有能力不是吗？”那个拉了沈欢石一把的女人说到。
　　“我不想当英雄。”顾肖对这个拉了沈欢石一把的女人观感要比其他人好一些。
　　“就算不当英雄，你不能做个好人吗？”顾霄抢着问。
　　顾肖垂下眼皮。
　　“你想说我现在就是个坏人了？好人和坏人在你们的眼里到底是怎么定义的。”
　　“沈欢石。”顾肖没有在去看那群人一眼，一把将沈欢石拉得站起来。
　　“道歉吧。”
　　“……”沈欢石看了看顾肖，视线落在他身边的沈予熙身上。
　　“对不起。”
　　“恩，我不会原谅你。”沈予熙握住顾肖的手，两人并肩，站在沈欢石的面前。
　　沈予熙伸手，在沈欢石的额头上点了一点。
　　“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叫沈欢石了。取个你自己喜欢的名字吧。”
　　沈予熙说得很认真。
　　“这一次，我真的不要你了。”
　　她说的是我，不是我们。
　　原来沈欢石的去留一直都是沈予熙做主。只是他一直没有看明白。
　　他望着两人消失的那个方向，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最后捂住脸痛哭起来。
　　周围的人原本想要埋怨几句，被沈欢石给哭懵了。
　　沈欢石在他们心中，一直是个领军人物，他们从没想过他回有这么“真性情”的一面。
　　“这样就够了？”顾肖笑着问沈予熙。
　　“……不够吗？”她欲言又止，望着顾肖。
　　“够了，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你做的很好，有一个为非作歹的魔修该有的样子了。”
　　“真的？褒义贬义？”沈予熙抬头问他。
　　他低头在沈予熙额头上吻了吻。
　　“你说呢？”【更多精彩好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