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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一对中年夫妻正从楼里出来，脸上似乎有些不愉。
　　落后两步的中年女子紧走两步，追上中年男子，不满的道：“闻博，你就让爸这么偏心？”
　　“那你要我怎么办，那是我爸，不是我儿子！”林闻博也积了一肚子的气，口不择言的道：“从来只有老子管儿子的，什么时候儿子能管到老子身上。”
　　语含怨气，显然对林肃也很恼怒。
　　夫妻两个从车边走过，慢慢走到外面一辆车旁，吵吵闹闹的上了车。
　　易寒没见过林清婉的父母，却是知道他们的，他不由看向林清婉。
　　林清婉回头对他笑笑，并不介意让他知道，“那是我父亲。”
　　易寒就靠在椅背上，将车窗摇下，倒不急着下车给她开车门了。
　　“说起来我们的身世还有些相像，我一直想，或许是因为我注定修道，所以父子缘浅，跟家里的关系一直很淡。”
　　林清婉也靠在椅背上笑道：“可你和外祖家的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吗？”
　　易寒轻笑，“是啊，所以什么父子缘浅都是自己骗自己的。”
　　林清婉看向他，“现在还会难受吗？”
　　易寒微微摇头，“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本就没有多深的感情，慢慢地也就淡了。”
　　林清婉微微一笑，看得出来他是一直这么想得开，林清婉却没他那么好的心性，她是成年后，又用了在异世的十年才彻底看淡，真正看开的。
　　易寒注视着她的侧脸，轻声道：“我家的事不是秘密，林爷爷那么疼你，怎么也愿意你踏入这个泥淖中？”
　　“你家若是泥淖，我家这里就是沼泽，”林清婉轻笑道：“老大不笑老二，我爷爷明白得很。”
　　易寒就下意识捏紧了指头，紧张的搓了一下手指头后才淡淡的道：“你要是真不介意，我将来会尽全力对你好的，不论是我家的泥淖，还是你家的沼泽，都会护你，不让你深陷其中。”
　　林清婉惊诧的看向易寒，这番话相当于表白了。
　　易寒的耳朵尖有些红，但还是扭头目光坚定的对上了她的目光，肃然道：“你可以多考虑一下。”
　　所以要是拒绝，不用急于这一时。
　　林清婉见他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便忍不住心中一动，心脏软软酸酸的，还有一股涩味从心尖泛到了舌尖，让她忍不住眼眶一红。
　　除了祖父母，从未有第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不因身份，只因为她这个人。
　　林清婉捂住胸口，压下几乎要同意的话，她眼中含着泪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易寒既有些失望，又松了一口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她答应了，好在她也没有立刻拒绝。
　　易寒下车给她打开车门，轻声道：“我送你上去？”
　　“不用，”林清婉笑道：“都到楼下了，难道我还会走失吗？你回去吧。”
　　易寒也不愿步步紧逼，他掌控着节奏，颔首笑道：“那你进去吧。”
　　易寒便站在门边目送她进入楼道，等到属于她家的那个窗口更亮了一些，有个人站在了窗台上。
　　他这才微微一笑，转身上车离开。
　　林肃背着手走到孙女的身后，探头往下一看，笑问，“人走了？”
　　林清婉吓了一跳，“爷爷，您走路怎么没声？”
　　林肃瞥了一眼自己脚上的拖鞋，笑道：“不是爷爷走路没声，而是你想人想事想得太投入了。”
　　林清婉脸色不由一红。
　　林肃便畅意的哈哈笑起来，今晚积累的怒气一消而散。
　　林清婉有些羞恼的坐到沙发上，林肃却觉得生动不已，自从那天晚上后，她的情绪就很少了，不止是她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得很好，而是他看得出来，孙女是真的淡然的看待一切，喜怒哀乐皆淡。
　　她要是过了而立之年，他会觉得她沉稳干练，可她正当嘉年，才从学校毕业，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怎么能像历经万事的人一样？
　　那样会失去多少意趣？
　　所以这难得的羞恼看得林肃心间一喜。
　　不过老人家一向懂得看眼色，适可而止的没有再打趣她。但林清婉还是忍不住心乱了。
　　易寒啊~~
　　俩人长得一模一样，就连性格都有些相像，可又不像是一个人。
　　但经历过了还魂，这个世界又带着玄幻，她心里总觉得这一切不是巧合。
　　可是易寒
　　林清婉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情，只能叹息一声，将这事暂时按到了脑后。
　　她抬头看向祖父，“爷爷，今天那边过来了？”
　　林肃一听就知道她碰到人了，他心中有些不愉，但还是“嗯”了一声。
　　“是为房子的事？”
　　林肃皱紧了眉头道：“清俊谈了一个女朋友，想要在毕业后结婚，你爸爸想给他买个房子，但现在房价高涨，哪怕只是首付而不少啊。”
　　今天晚上他们倒不是明着冲房子来的，而是来和林肃“借”钱的，希望他能支援一下林清俊。
　　当初为了装修这房子，林肃就花了不少，加上他这些年就带着林清婉过，并不节制。
　　不说给孙女置办的各种东西，就是他，隔三差五的淘换些好物件，钱就花了不少。
　　加上之前他住院，虽然能报销不少，可有些药是不在报销之列的。
　　所以他现在手上还真没多少现钱，他倒是愿意把这些钱借给他们，可惜这远远达不到林闻博和乔梦的要求，所以最后两方不欢而散。
　　林肃叹气道：“这事你别管了。”孙女晚辈，说什么都不好。
　　林清婉却坚持问，“他们要借多少？”
　　见林肃不说话，林清婉就忍不住肃起脸，“爷爷！”
　　林肃都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顿了顿后道：“一百万。”
　　林清婉就挑了挑眉，见他满脸的忧虑，就知道哪怕他不高兴，心里还是忧虑的。
　　林清婉就道：“您不用操心了，这事我来解决。”


第54章　父女（上）
　　林肃不高兴的问，“你要怎么解决？”
　　“他们要钱给他们就是了。”
　　林肃差点没吓死，惊问道：“你哪来这么多的钱？”
　　“我没有，他们有，”林清婉道：“爷爷忘了吗，奶奶有两幅画在他们手里。”
　　林肃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冷凝的问，“你要他们卖你奶奶的画？”
　　“他们拿不到这房子，又借不到钱，总会卖掉的，我不想奶奶的画落在别人手上。”
　　林肃这才听出林清婉的意思，忧愁的问，“你要出钱买过来？可你哪来这么多的钱？”
　　“您别担心，也不是现在就要，我会挣到的。”
　　“一百万呐。”
　　林清婉就笑，“您知道上头给我开了多少工资吗？”
　　林肃眨眨眼。
　　林清婉就轻声笑道：“而且除了工资，我还能跟人挣外快呢。清俊还有一年才毕业，毕业之后要找工作，之后才会谈婚论嫁，所以我少说有两年的时间。一百万而已，孙女挣得到。”
　　林肃自认优秀了，他的工资，加上出书的版权费，偶尔给人掌眼赚的红利，在这京城算是衣食无忧，且有些优越感了。
　　可他也不敢拍着胸脯说两年就存下一百万了。
　　他从不是会为存钱而委屈自己的人，清婉是他一手带大的，她也不是。
　　每年吃喝住行，包括支持兴趣花的钱可不少，要存下五十万谈何容易？
　　可此时孙女就轻飘飘的说出了这句话。
　　林肃问，“你们要怎么赚外快，去降妖除魔？”
　　林清婉还真不知道，只是从方问那里听了一耳朵。
　　他没钱了，而两年后就是修真界的交流大会，到时候不仅会有拍卖会，大家也会带些东西来做交换。
　　除了物物交换外，钱才是硬通货，所以他很缺钱。
　　今晚吃饭的时候他正鼓动钟道长几个跟他出去接私活，其实他更想叫上易寒。
　　因为他算是半个俗世中人，有家世，有人脉，非富即贵的，接的单子只会更好。
　　可他也知道易寒不像他们特聘部那么悠闲，所以在那里惋惜了老半天，最后还鼓动林清婉跟他们一起去长见识，以后缺钱花了就去接私活。
　　但具体是什么活儿她还真不知道。
　　林清婉轻咳一声，轻声忽悠道：“孙女现在修为浅，也就跟在旁边长长见识，但听他们的意思，不会那么难的，不然他们也不会说去个两三趟我就会了。”
　　这孩子是他养大的，林肃还能不了解她？
　　一见她轻咳就知道她心虚，他哼了一声没说话，坐在沙发上闷闷不乐。
　　林清婉只能哄他，“爷爷，我惜命得很，真有危险，我是不会去的。一百万而已，还不值得我冒险。”
　　林肃失笑，“你这孩子倒像是富可敌国似的，这一百万可不少，多少人一辈子都赚不来这么多钱。忘了你小时候还在地里跑过，跟着人啃草根？”
　　林清婉：“爷爷，那是甘草，我啃它不是因为吃不饱，而是因为大家都吃，我把它当零食呢。”
　　林家虽然也困难过，但她出生的时候已经渡过了那个关头，当时爷爷奶奶虽然没参加工作，国家却有不少补贴下来，是饿不到她的。
　　甚至，她的日子是村里面最好的，啃草根什么的，是因为大家都去山里挖草根来吃，她也就随大流去了。
　　“不过您没说错，前不久我还富可敌国呢。”林清婉调皮的眨眼道：“不敢说是全国首富，但绝对是江南首富。”
　　林肃惊讶的看着孙女。
　　她一直不提在异世的事，他自然也不会询问，生怕触及她的伤心事，毕竟，她在这里或许只过了一瞬，在那边却是过了十年。
　　十年，认识的人，拥有的物，经历的情，骤然失去，哪里是那么好忘却的。
　　此时见她提起，林肃便也忍不住问，“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苦？”
　　“爷爷，我都富可敌国了，还能受什么苦？”
　　林肃就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他叹息一声，挥手道：“算了，随你们去吧，我老了，这些钱啊财啊的，你们自己掰扯去吧。”
　　林清婉见他想开，便高兴的扶了他进屋，“正是呢，这些事交给我们，您只管安度晚年，每天高高兴兴地，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林肃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想揍你爹。”
　　林清婉应得爽快，“明天我打电话让他过来。”
　　她还真打电话把林闻博叫过来了。
　　林肃看着这唯一的儿子，一股失望从心底升起，他们父子间的嫌隙已有二十多年，关系早不复从前，别说打，连骂他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所以盯着站在面前的儿子半响，林肃也没开口说一句话，最后挥了挥手道：“我去棋社了。”
　　林闻博：“”
　　林肃背着手出门去了，将空间留给了父女两个。
　　林清婉从厨房里端出茶盘来，给林闻博倒了一杯茶后笑道：“您要不要尝一尝？是爷爷的学生送来的碧螺春，味道还不错。”
　　林家都是爱茶之人，林闻博沉默的坐在沙发上，问，“你不是说你爷爷要见我吗？”
　　怎么见了人却一句话不说？
　　林清婉也没指望爷爷真揍他，淡笑道：“有些话爷爷不太想说，也不好说，还不如我们父女谈一谈呢。”
　　林闻博抿了抿嘴，知道昨天晚上他们来找林肃的事林清婉知道了。
　　林清婉捧了茶，垂眸抿了一口后道：“您应该知道，爷爷和奶奶都不是会存钱的人，所以他们的积蓄并不多。之前装修这房子，爷爷住院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您要是借一二十万，便是我们生活缩减些也会挤出来的，可一百万，这已经超过爷爷的承受能力了。”
　　这话由林清婉来与他谈，林闻博觉得很难堪，他抿紧了嘴道：“当初你爷爷换了这房子，是直接把房子记在你名下的，你知道现在梅香园的房价涨到什么地步了吗？”
　　林闻博盯着林清婉的眼睛道：“今天这片的二手房价已经涨到十三万八千七百多了，只这房子，你就有了两千多万，而你弟弟什么都没有。”
　　林闻博企图让她羞愧，所以带着三分火气道：“我们不要求你爷爷一碗水端平，但起码不要太偏心，你有的，清俊不要全部有，但起码也要给他留一部分。你有了两千多万，而我们只是跟你爷爷借一百万而已。”
　　林清婉却面色淡然，放下茶杯，微微坐直了身子道：“您的意思是，爷爷在抚养大你后，替你抚养大女儿，临了临了还得给你儿子买个房子，这才算一碗水端平？”
　　林清婉目光锐利的盯着他道：“我是您的女儿，不管是从法律上，还是从情理上都应该由您来抚养，但从我两岁开始，您没有给过我一分抚养费。我的学费，生活费，生病所需的医疗费，一切费用都是爷爷奶奶出的，如果您要求爷爷对我和清俊一碗水端平，您是不是也应该对我和清俊一碗水端平？”
　　林闻博没料到她突然提起这事，脸色微僵。
　　林清婉心中冷笑，爷爷顾及他的面子，且这是他唯一的儿子了，因此有些事哪怕心中怨忿也不愿提。
　　但林清婉却不愿意他给爷爷盖那样的帽子，她冷着脸道：“当初奶奶病重时叫来了律师和宗族那边的长辈，您还记得吗？”
　　林闻博身子僵住，他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他一直不愿回乡祭祖的原因之一。
　　“当时爷爷和奶奶就说过，将来他们的财产都是留给我的，你和乔姨的财产可以全留给清俊，为此还留了遗嘱。当时您和乔姨都没有意见，此时却说让爷爷一晚上端平，不过才十年时间，您就不记得当初说过的话了，也未免太健忘了。”
　　林闻博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的脸色难看不已，林清婉却似乎没看到一样继续道：“清俊是我弟弟，除了您和爷爷外，这世上和我最亲近的也就是他了，能帮的我自然会帮，更不要说爷爷了。”
　　林清婉话锋一转，微微示弱道：“怎么说，清俊也是爷爷的亲孙子，但您也知道，我们爷孙就不是能存钱的人。加上现在爷爷生病，每天的药都不能断，有些药是不能报销的，加上化疗，每个月的花销不少。但凡有钱，又怎么会不给？”
　　“别说什么借不借的，只要是从爷爷这里出去的钱，他就没想着拿回来过。”林清婉看着林闻博道：“他是真的没钱。”


第55章　父子
　　林闻博的脸色这才好看些，但想到家中日渐烦躁唠叨的乔梦，他又忍不住躁怒。
　　其实他父母的退休金不少，不比他的工资低，就是不太会过日子，有十块钱就花九块钱，有时候碰上心爱之物，就是负债也要购买，所以根本存不住钱。
　　他们要能为子孙着想些，现在也不会一分钱拿不出来。
　　林闻博对父母不由有些怨忿。
　　林清婉习惯了察言观色，看见他眼中的怨忿，心中不由一冷，捏着茶杯的手指不由一紧。
　　不过她很快一笑，声音柔和的道：“我知道清俊长大了，您和乔姨那里也困难，不过我也工作了，好歹有了些收入，再过两年，清俊结婚的时候应该能帮上一些忙。”
　　林闻博惊诧的看向林清婉，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要知道她和他们一家三口的关系一直很紧张。
　　林清婉见他生疑，就叹息道：“他毕竟是我弟弟。”
　　又道：“而且我不想爷爷伤心，医院虽然说爷爷的病情有好转，不用再住院了，但您应该知道，那毕竟是癌症晚期，我希望他剩下的日子能够轻松快乐的渡过。”
　　林闻博听出了她的潜台词，脸上一红，僵硬的道：“你放心，我不会再来找你爷爷借钱的。”
　　“那乔姨那里”
　　林闻博深吸一口气道：“我会约束她的。”
　　林清婉这才含笑的放下茶杯，习惯性的往外看了一眼天色，“好像不早了，您是不是要赶去单位？”
　　林闻博闷闷的起身，没让林清婉送，自己下楼去。
　　到了楼下正碰上一老太太带着个小孩在等电梯，两三岁的孩子正闹着要喝奶，老太太就找出一盒牛奶给他。
　　小孩正好看到她手里的钱，伸手就要拽。
　　老太太就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道：“宝宝，这钱给奶奶帮你存着，以后给你上学用，好不好？”
　　林闻博收回目光，冷着脸往外走。
　　他的父母从不会特意去存钱，或许是经历不同。
　　当年国内大闹革命，父母被牵连，家里的积蓄被一扫而空，都便宜了别人，从那以后，夫妻俩但凡赚了点钱都要换成好吃的，好喝的，或是穿的玩的，总之就是不委屈自己。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家里都是好一阵歹一阵，好的时候很好，不好的时候连肚子都填不饱。
　　好在那样的日子很快就过去，除了那几年外，父母从不会让他受苦。
　　可是他和父母不一样，他不愿意过饱一餐饥一餐的日子，所以还没参加工作，他就习惯性的把身上的钱存下来。
　　父母给的，别的长辈给的，后来他自己工作挣的，除了儿子，他很少舍得浪费。
　　所以母亲病重时，他的家当可比父母的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