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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宁下午的确要赶去《极速风暴》的主创饭局，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权衡利弊之下，他客气地向庄尧道了句谢：“麻烦你了。”
　　庄尧依然是体贴地替他拉开车门，“以前麻烦的还少吗？回你家还是去别的地方。”
　　慕宁在副驾驶上嘟囔了一声：“现在把拖油瓶甩了你高兴了吧？”
　　庄尧正好上车，听见个尾巴，遂问：“嘀咕什么呢。”
　　“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慕宁矢口否认。
　　庄尧也不同他计较，问：“去哪里。”
　　“国贸。”
　　“和武导他们聚餐？”
　　慕宁狐疑地看了庄尧一眼：“你怎么知道？”
　　“你们组里有点来头的我都认识，知道今天聚餐不稀奇。”庄尧轻描淡写地说完，又问道：“见过顾老师了吗？”
　　“顾启明？”慕宁摇头：“剧本讨论会上见过一面，但是没说过话。”
　　“跟着他，仔细学。”庄尧道。
　　慕宁心里有些惴惴，“你认识他？我听说他的为人……”
　　“不好相处？”庄尧假一思索，轻笑道：“……是不太好相处。”
　　“我演技还可以，他应该不会太讨厌我。”慕宁十分自信地猜想。
　　“那可不一定，你进组就知道了。”
　　故弄玄虚，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头子而已，哪有那么可怕？慕宁暗自腹诽。
　　进市区的高速有些堵，在缓缓行进的车流中，两个人各怀心事地沉默着。
　　庄尧可以明显感觉到慕宁对他的排斥正在逐渐消失，但这究竟是好是坏，他没有定论。
　　早些时候，他与严世彰曾有过一场谈话，说是谈话，本意原是哥俩儿聚一聚。没想到严世彰得了这病，大道理居然层出不穷，愣是把庄尧都侃晕了。
　　“你能不能别想那么多，好好治病就行了。”庄尧有些醉意，但意识还清醒，对面的严世彰已经开始大舌头了。
　　“老庄——”
　　“别叫我老庄。”庄尧拒绝这个称呼。
　　“庄儿~”严世彰换了一种语调。
　　“……”庄尧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和喝醉的人计较。
　　“你说，汐汐那天会来吗？”严世彰闷下一口酒，“你说咱们这种人，是不是都特别自私啊？我一边不想连累他，一边又不想他放弃我。我怎么……嗝，怎么这么坏呢！”
　　庄尧默不作声，他知道严世彰需要的只是有人倾听，而非隔靴搔痒般的安慰。
　　“如果他不来……”严世彰醉醺醺地念叨：“如果他不来……”
　　庄尧实在有点听不下去了，道：“怎么，你还要摘朵花，数数花瓣，看他会不会来？”
　　“老庄，我要是不认识你，听你这句话，分分钟给你脑袋开瓢。”严世彰挥舞了一下手里的啤酒瓶，大排档的塑料板凳随着他的身体晃动发出一声悲鸣。
　　“开开开，随便你开。”
　　“我现在不开，我等你喊7个7我再开！”
　　“……”
　　全国财富榜上有名的两个有钱人，面对面坐在三环路边一家烧烤帐篷里，醉醺醺地聊人生。
　　“我说你啊，老大不小了，再熬下去，就该成油腻的老同志了。那些盘儿亮条儿顺的年轻人都看不上你咯。”严世彰越喝越醉，把庄尧从头到脚攻击了一遍：“你不就有几个臭钱，有点背景嘛，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个白……白什么的。是不是图你钱？最后给你惹事儿了吧。你再看看慕宁……”
　　庄尧连声打断：“慕宁惹的事儿比白小谭可多了去了，这么多年，他是我身边最能添乱的。”
　　“哇！老庄，这么给你添乱你都不放弃他，这简直是真爱昭昭，天地可鉴呐！……嗝！”
　　“慕宁不一样，行吗？”庄尧显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严世彰偏生不让：“怎么不一样了？你倒是说出个所以然来。你现在要让我说汐汐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我能说上三天三夜！”
　　庄尧道：“严世彰，你再说下去，我先给你的脑袋开一瓢。”
　　“咿呀呀——你那点儿文艺青年的小心思我还能不清楚？不就是，‘他眼睛里有故事呀’，还有什么来着？哦对，‘这可是我一直在找的男主角儿’！费尽心思把人从我那儿挖走，你他妈钱都没赔我！”
　　庄尧冷漠地回答：“得了吧，在你那也就是浪费青春的命。”
　　“切。”严世彰嗤之以鼻：“要我说，你俩可真别折腾了，能碰见个喜欢的人不容易。看看咱们一把年纪的，四舍五入都快入土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庄尧说。
　　“哪有你说的那么复杂？”严世彰反问：“看对眼儿了打个啵儿，睡一觉起来孩子都有了！”
　　庄尧语塞，严世彰这嘴巴一旦侃起来，北都找不见。
　　“唉，老天爷不公平啊。”严世彰又吹了瓶酒，嚼着烤鱿鱼说：“凭什么你们瞎折腾还就有瞎折腾的本钱，我和汐汐……”严世彰说着说着，讲到伤心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打着酒嗝儿哽咽着说：“我们……怎么就这么惨！”
　　庄尧见严世彰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嘴上却还是说着：“说归说，哭什么啊。”
　　“搁你你不哭啊？！”严世彰抬手抹了把眼泪：“换了你，有一天早上起来不认识慕宁了，你什么想法儿？站着说话不腰疼……”
　　……
　　“庄尧，庄尧！”慕宁推了推庄尧的肩膀：“绿灯啦！后面的车都要冲下来打人了。”
　　庄尧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换挡。
　　慕宁悄悄打量他的脸色，只猜想他是因为严世彰的事儿走神，没有细究。
　　踩着点儿把慕宁送到了国贸，慕宁正要下车，庄尧却叫住了他。
　　“慕宁。我……”
　　苍白瘦弱的青年站在车外，有些迷惑地望着他。
　　他想说些什么，可是他说不出口。与心中的怪兽作斗争，远比与这命运、人生作斗争要困难。
　　“没事。”庄尧说：“去吧。”
　　慕宁走出去两步，又回头看。庄尧的车已经在远处了。
　　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他要什么？慕宁不知道。也许庄尧是一个他永远也解不开的谜题了吧。
　　慕宁有些怅然，伫立半晌，才往定好的餐厅走去。


第三十一章　
　　“咦，是慕宁来了？”
　　慕宁甫一进餐厅，半只脚还在门外，就听见有人热络地招呼他。他循声望去，竟是极速风暴的主演之一，钟亦贞。
　　钟亦贞四十有五，是国内名气最大的满贯影帝。难得的是圈内风评不错，慕宁与他在饭局和一些商业活动上有过几次照面，互相留有联系方式，但并非熟人。
　　“钟老师，”慕宁上前去与钟亦贞握手：“好久不见了。”
　　“来得正好，菜也快上了。”钟亦贞话里有话，但仍然是和蔼地笑着，指了指身边的空座，道：“来，坐吧。”
　　慕宁瞥眼看去，女主角沈茜正坐在另一边，笑容可掬。慕宁想了想，连忙摆手。一边往下座走去，一边说：“我坐这儿就行，唉，京承高速上太堵了，去机场送了趟太合的严总，耽误大家时间了，抱歉抱歉。”
　　钟亦贞连忙也笑道：“哎，没事儿。谁还没在北京堵过车呀？”
　　众人都和和气气，又聊起别的来。
　　慕宁不是一夜间学会这些的，他是在来的路上微信问过安娜，如果迟到了要怎么补救，现学现卖罢了。这些弯弯绕绕的门道他学不会，也从来不想学。
　　慕宁这厢刚落座，水还没喝上一口，就听见沈茜问：“严总最近好像很忙啊，好久没见过他了。”
　　沈茜在通稿上的年纪是三十三岁，但是慕宁听说沈茜其实已经三十七了。她和严世彰的地产合伙人有过一段情史，因此各场合中见面也不在少数。
　　“老板嘛，总不是到处飞的。”慕宁客气地回答。
　　席间男女主角都是大陆演员，导演武城是香港人，普通话说得不大好，因此话少。慕宁则是生怕说错话，也很少开口，以此规避安娜不在身边的短板。
　　“对了，慕宁，”钟亦贞一个话题又落在默默喝水吃饭的慕宁头上：“你是不是有个电视剧要播了？叫——《黑玫瑰》是吧？和陈雪桦一起演的那个？”
　　“是，您怎么知道？”慕宁有些受宠若惊。
　　“有个电视台的朋友提过一句，”钟亦贞道：“听说成品不错，值得期待。”
　　“谢谢钟老师记着我。”慕宁甜甜地回答，心中也很是感激。
　　慕宁来的路上听庄尧提起顾启明，此时一来却并未见到本人。一直听说顾启明这人性格古怪，再加上庄尧的闪烁其词，他实在好奇心切。
　　“奇怪，顾老没有来吗？”
　　慕宁这厢还在琢磨如何开口，便听身侧另一个演员方政替他问了出来。
　　钟亦贞笑着回答道：“顾老师不喜欢这些场合，片场总能见到的。”
　　“说起来，还真是很久没跟顾老合作过了。”沈茜也说：“挺期待的。”
　　方政起身给武城与钟沈二人倒酒，便道：“我之前在新疆那边拍张导的戏，听张导说，咱们演戏的，要是没被顾老训过，那都不算是正儿八经的演员。”
　　钟亦贞大笑：“老张这话说得，敢情他没被顾老师训过啊。”
　　钟亦贞与张莫寻私交非常好，商业上也有密切合作，因此拿国内有名的导演打趣起来一点情面也不留。桌上众人捧腹。
　　慕宁的综艺《与敌同眠》即将开播，蓝方电视台的台长把《与敌同眠》当做了第四季度的秘密武器，虽不免要为另一门重磅综艺让路，但宣传上也没手软。至于《黑玫瑰》，网络独家版权卖了个好价钱，两个买了版权的地方卫星台也为它调整了播出计划，慕宁本人又正在拍摄武城的电影，可以说形势一片大好。
　　以前总是和慕宁对着干的白小谭许久都没消息了，安娜和杨柳作为慕宁工作室的主心骨，最近有点闲。
　　杨柳这天下午六点准时下班——杨柳做了这些年的艺人宣传，从来没有准时下班过。
　　“下班啦。”杨柳给好朋友发微信，站在写字楼门口正要招手拦车，忽然接到了办公室打来的电话。
　　“杨姐，”来电话的是还在加班的宣传助理，林纾：“《与敌同眠》发网络预告了。”
　　杨柳脚下一个急刹：“节目组有病吗？！我刚下班！”
　　林纾说：“没事，我能弄。我已经去豆瓣八组和兔区发帖了。”
　　杨柳有点不放心，答道：“好，有任何事直接打电话找我。”
　　《与敌同眠》中的另一对演员国民度非常高，因此占据了预告中的大部分，而慕宁与范承汐也不输人，两人的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十分吸睛。视频网站与各大社交网络上的推送即时上线，节目的新颖引燃了吃瓜群众讨论的热情。
　　林纾开着几个网页，正在看视频下面的评论，突然间，林纾眼睛一晃，看到一条密密麻麻的评论：
　　“慕宁是同性恋！慕宁是同性恋！慕宁是同性恋！慕宁是同性恋！慕宁是同性恋！慕宁是同性恋！慕宁是同性恋！慕宁是同性恋！慕宁是同性恋！慕宁是同性恋！慕宁是同性恋！慕宁是同性恋！慕宁是同性恋！慕宁是同性恋！慕宁是同性恋！慕宁是同性恋！”
　　林纾将网页往下拉，ID都是不同的数字乱码组合，但连续半个小时都是同样的一句话——“慕宁是同性恋！”
　　林纾刚要举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打开微博，搜索了“慕宁　同性恋”的关键词。一搜不得了，微博里的实时关键词，几乎全是僵尸号发的相关词条。
　　“怎么回事啊！”林纾被这个阵势吓到，连忙给杨柳去了电话。
　　杨柳还在车上，就觉得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车开到一半，听到手机铃声响，果然是林纾。
　　“杨姐，有人买水军黑慕宁，说他是同性恋！”
　　杨柳心中一咯噔。
　　关于慕宁的性向，工作室里除了安娜和她自己，是谁也不知道的。职员总会离任，这些事不能全部交代。在庄尧的授意下，慕宁以前有过不少异性绯闻做烟雾弹，因此圈内知道他真实性取向的人很少。
　　“无稽之谈。”杨柳安抚道：“我马上回来，你先联系人把那些评论刷下去吧。”
　　慕宁在饭局中接到了安娜打来的电话，知道了有人在四处找水军黑他。但显然，这么黑的方法也是收效甚微，因为他这十年并没有和别人在一起过，若要靠这件事打击他，必然牵扯到他背后的人。
　　“不用担心，”慕宁反倒安慰起安娜来了：“我猜就是白小谭。”
　　“要不要和庄先生说一声。”安娜解释道：“如果白小谭……”
　　慕宁笑道：“他不敢的。庄尧这些年藏得这么深，哪能让他给戳穿。”
　　“这倒是……那好吧，我来处理，你不用操心了。——饭吃得怎么样？”
　　“顾启明没来，钟老师人很好，一点架子也没有。”
　　安娜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说：“你回去吧，我去找杨柳。”
　　慕宁的猜测不错，的确是白小谭买的水军。他闲在家里月余，只能靠发微博看看粉丝评论来疗伤。可是最近评论也少了。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进账，拿着现有的积蓄投资了一间火锅店，再没有别的收入来源。
　　他原本在家百无聊赖的上网，看到慕宁的新综艺出了预告，心中郁结难解，直接买了水军刷话题。说太具体会拉庄尧下水，因此只能朦朦胧胧地爆料。
　　看着微博与评论区被他买的水军刷屏，白小谭居然生出一些成就感，当然，还有数不清的痛快。
　　【您有一条新私信】
　　白小谭正在某个微博小号上疯狂刷屏，突然收到了提示。
　　手机用户0047462928：在吗？
　　手机用户0047462928：有件事想问你。
　　涂鸦牛牛牛：？
　　手机用户0047462928：你说慕宁是同性恋，是真的吗？
　　涂鸦牛牛牛：当然是真的。
　　手机用户0047462928：有照片吗？高糊的都可以。
　　白小谭眉头一皱：这是来套话的？他敲字的手顿了顿，没再回复。过了两秒，新私信又来。
　　手机用户0047462928：如果没有，我可以帮你拍。
　　涂鸦牛牛牛：你是谁？
　　手机用户0047462928：我是狗仔。


第三十二章　
　　林泰是个杀手，他的养父成安志，曾是复城有名的赏金猎人。
　　林泰没有父母，他在下城区的贫民窟中吃着百家饭长大。这里的妓｀女是他的母亲，瘾君子是他的父亲。
　　在成安志收养他以后，他开始学习格斗、搏击、枪法、反追踪……贫民窟中长大的经历令他有着天生的警觉与敏捷，他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成安志那样的猎人。
　　几年前，成安志旧伤发作，卧床休养了一年。林泰便是从那时起，接过了成安志在复城声名赫赫的衣钵。
　　夜幕渐深，月光穿不透的浓雾笼罩了复城。上城区一间高档餐厅内，西装革履的几位政府官员正在用餐。酒过三巡，上座官员起身，道：“我离开一下。”
　　官员起身后往盥洗室走去，半路中回头，身后歌舞升平一切如常，他这才放心。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醉醺醺的，脚步也不稳。走到隔间时，差些摔了一跤，经过他身旁的一位年轻男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道：“小心些。”而男子见他站稳后，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盥洗室。
　　几分钟后，一位服务员也踏入男盥洗室，不须几秒，便爆发出一声惊叫。附近的安保人员急忙冲入探查，只见几分钟前进入盥洗室的那名官员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翌日一早，复城大学化学系教授邹志宏正在经历普通的一天。
　　妻子端上一杯醇香的咖啡放在他手边，他则拿起手边的报纸，随意浏览新闻，偶尔与妻子谈论几句。
　　“今天有讲座，不要迟到。”妻子提醒道。
　　“知道了。”邹志宏话音刚落，便听门铃响了。妻子起身去开门。
　　来人自我介绍是上城区警部刑事科的警员，并出示了复城警察署的证件：“请问邹教授在家吗？”
　　“他在。我是他夫人，您有什么事可以……”
　　“昨日夜里，有一名政府要员遇刺身亡。我们需要您丈夫配合调查。”
　　邹志宏见妻子不回答，也起身走到门口，正好听见刑事科的官员在问询，便道：“政要遇刺，与我有什么关系？”
　　“被害者死于一种特殊的神经毒剂，经查，毒剂来源是您的化学实验室。具体情况，请您先来警部一趟。”
　　林泰结束了任务，回到他和成安志的家中。成安志自从退休后，脾气变得古怪。林泰小心翼翼地进入一片漆黑的地下室，眼睛来不及适应光线，撞翻了楼梯口的医药箱。林泰叹了口气，打亮手电叼在嘴里，弯腰去收拾。
　　“回来了？”
　　林泰并未被惊，继续捡好了东西，才回答道：“回来了。”
　　“这是你的最后一个任务了。”黑暗中，成安志的面庞逐渐浮现，他分明只有五十岁的年纪，可脸上沟壑纵深，头发花白，显然已是花甲之年的模样。成安志的的双手扶在轮椅上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