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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醒了？”他扯出一抹笑意，便再无下话。

　　　　她不言，顿觉身上仙力倍增。缓缓坐起，只是反转掌心，忘忧剑便赫然立在手中。“唰”一声，他还未及反应，明晃晃的剑锋已直抵胸腔。

　　　　“七日后，天玄山上，你我决一死战。除非，你交出？玉盏，否则，休想逃过命运。”语落，凌厉收剑，笔直立于慕烨离的身侧。

　　　　“好。”他应。即便不加思量，亦是明白原因是何。转眸，她已经步出重月楼，飞身之间，御剑而行，消失于夜空之中。

　　　　“尊将，就这般放她走了……”白潇走过来，蹒跚着步子，目中惋惜之情。

　　　　“走了才好，如今她一如当年的我，身份所迫。”他叹息，当年自己放弃仙位追她而去，如今她修仙而来，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离开重月楼，她面上的泪水早已千行。当初的心痛还不够，今日还要再痛上千万遍？她拽紧自己的衣衫，心上背负的不仅仅是师父的使命，还有锦儿的性命，苍生的安危，仙界的存亡。从前因果又怎样，只是，一条性命横在眼前，令她不得喘息。

　　　　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昏昏沉沉。抬眸之间，眼前之地竟并非天玄，而是岐山。她抬脚迈进去，到了此地亦好，好歹去看看锦儿，这许多日子未见，亦是念她了。

　　　　念及此，方才步入山门，行走于石子路上，倒是有些想念儿时练剑的场景。

　　　　“是之陌回来？山主，之陌回来了！”

　　　　脑后传来弘若的惊呼声，转脸去瞧，他却已经奔进殿内禀报符子若。

　　　　殿外弟子皆认真习练剑术，英姿整齐，不乏俊秀威武之气。她轻步踏进殿中，望着立于眼前，目色平静的符子若，心间痛苦减半。缓步上前，拱手道：“之陌见过山主。”

　　　　他迎上前，将她扶起，道：“近些日子潜进妖都，可是已经寻得？玉盏下落？”

　　　　她犹豫，犹豫半晌道：“我已向妖君慕烨离递上战书，七日后在天玄山决战，到时，自然会知道？玉盏的下落。”

　　　　符子若目色微变，一双洞察双眸望过去，询问道：“慕烨离从前乃是仙界第一战将，你尚且不能使用仙力，如何是他的敌手。这不是送死吗？”

　　　　“山主放心便是，此事，之陌心中有数，定会不辱仙界使命。此刻回山，只是想看望一下锦儿，待看过锦儿，会自行离开，请山主放心。”说完，她继续拱手，恭敬一如从前。

　　　　他提袍缓步，令弘若退下，答道：“此言差矣。你与锦儿自小便在一起，虽是主仆关系，却早已情同姐妹，我又怎会不知。如今，她遭人毒手亦是命中劫数，切莫太过伤心才是。”

　　　　她跟上他的脚步，一路无言。

　　　　锦儿在她心中不仅是姐妹，更加是亲人。不管从前如何，锦儿是她这一生的重要之人，山主亦是。在她眼中，慕烨离在山主符子若大婚之时，将锦儿杀害。这样的行径，即便曾经是钟情之人，如此两难的境地，做出的选择，也只有一并了断。

　　　　至此，已达往生殿外。九十九级石阶从下而上，周围零星几位仙山看守弟子，见山主前来，皆整齐谦恭行礼。

　　　　云之陌随他进去，穿过坠下的白玉珠帘子，里面便是锦儿的灵位。

　　　　“此处静谧，少有客人到此，亦是岐山静雅之所。她如今安身在此，得一片宁静，亦是自在。”符子若立于帘布包裹的红柱旁，望着台上的灵位说道。

　　　　“为何，锦儿的灵牌上，一个字都没有？”她盯着灵位半晌，诧异不解道。

　　　　他踱出两步，良久，才道：“锦儿从小在仙山长大，出身和父母皆不知是何人。我虽帮她取名为锦儿，可是真正的姓氏却不知，如今，即便是立上牌位，牌位上的名字不知如何书写，所以，便空下了。”

　　　　她目中含泪，听完符子若之话，心间愈加激动。葱管一般莹白的指尖光亮闪烁，在空中写画之间，那令牌之上便被镌上了文字。上书：吾妹锦儿之灵位。

　　　　见此，符子若叹息，嗟叹道：“锦儿这孩子，却是走得早了些。”

　　　　她将目中泪水拭去，拱手：“山主，今日之陌叨扰。之陌现在便回天玄，告辞。”

　　　　正欲转身离开，他却喊住她道：“今日已是晚了，便留下住一日，明日再回天玄罢。”

　　　　本就心中有所留恋，如今山主出言挽留，她自是答应。自当初，被山主赶离岐山，如今，亦是少有时光在此居住。此刻，能够再次回到自己的方寸之地，倒是颇为怀念。

　　　　夜间，她独自依靠在床帏上，目中思及百年之前的情景，慕烨离的话，依旧字字如同芒刺，在她心上扎出血来。两百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是，令当初守护天下的仙界第一战将堕仙成魔？那决绝的眼神，到此刻，她仍记忆清晰。只是如今，却要换做她来告诉他，何为仙道之本。果真造化弄人。

　　　　犹记得初遇相识之景，他虽是冰冷，却是极温柔之人。虽然没有开朗的笑容，但是却温柔似水一般，浸透人心。可是，转身之间，他又放弃仙界的责任，投身于妖都，到底是为什么？

　　　　不断地思考，心间一团巨大的疑问，怎样想，都解不开。

　　　　视线挪动，又思及记忆恢复之事，望着腰间坠挂的仙玉，忆起怀御嘱咐之话，又想起昏迷之时仙玉反应，心间大抵有些明白。手捧仙玉，只久久注视，不忍放回腰间。

　　　　此刻，符子若端坐于烛火一侧，闭目养神，一切，似乎皆在他掌握之中。鹿洛然如风一般进入殿内，一双怒目望着他。

　　　　他睁眼，缓缓站起，问道：“深夜来访，可是有何要事？”

　　　　“云之陌已经恢复记忆了，你知道罢！”她吼道，眉头紧蹙。

　　　　“恢复记忆又如何，怕她抢你的烨离？”符子若轻轻斟上一杯茗茶，水声阵阵，毫无焦急之感。

　　　　“她要与烨离决战。此事，你亦不知？”她追问，迫切之感溢于言表。

　　　　“当初，你说要令云之陌走上死路。如今，我已经铺好通向地狱的大门，你竟又在此处惊讶，难道，心又变软了？”他抿一口茶，又将其落回案上，笑着说。

　　　　“原来，你早就已经设计好了。我不管云之陌，我只是担心烨离。她既是已经恢复记忆，那身上术法，自是恢复，烨离即便曾经是仙界战将，他二人相战必定会两败俱伤。即使烨离能够取胜，我想，面对云之陌，他一定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动她一根汗毛。”说完，她高傲的头颅低垂下去，双拳紧握，即便怎样设计云之陌，他总会舍身护她。

　　　　他不语，手上攥紧茶盏，心中的恨意。即使令慕烨离化为灰烬，亦是不会忘记。落得今日，亦是那慕烨离所害。当初自九十九重天之上，藏玉阁中，奉命看守？玉盏。本是上界之仙，却因此连累，酿成大罪。褪去仙骨，被贬人界，若不是岐山山主相救，怕是此刻已经在六道轮回之中辗转，不见生命尽头。

　　　　“那你要如何？”他转眸望她，一双晶亮的双眸看穿她羸弱的内心。

　　　　她低头不语，良久沉默，寻个理由，离开岐山，驾云而去。

　　　　蓦地，她忽然明白过来，眼前同盟之人，早已将云之陌与慕烨离操纵于掌间。就算，她心系烨离，在符子若心上，只是被利用的最好缘由而已。

　　　　即使，七日后是天玄山决战，有些事情，她定是要令云之陌清楚。只有这样，才能令她心间明白，烨离承受了多少。

　　　　想着，转眼，便已经抵达天玄。

　　　　“你如何来了？”怀御煮酒，起身询问，挽起的袍子，舒然垂落。目中笑意，毫无意外之感。

　　　　“你知道我要来？难道你早已经明白一切？”她走上前，一张秀美的脸上眉头微蹙。

　　　　他笑，只是摇头，平静道：“万事怎能预料，只是，提前一步将事情想通而已。你以为，我真的不知云之陌的来历？她是我的弟子，虽然受烨离所托，今世的出身，我还是会查明白的。再说，岐山山主本就不是能够轻易相信之人。”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既是你知道，烨离，应是也皆明白了罢。”她低落道。

　　　　“烨离既是已经堕仙成魔，我自是与他联系少了许多。原本他在断妄塔之中还有些交际，既是被师兄发现，倒是鲜少相知了。此刻，他又成为仙界的公敌，我哪里还能见到他。”怀御叹息，步至窗前，满眸无可奈何。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之陌恢复记忆，要与烨离在天玄决战！”她惶恐道，身体不觉前倾，亦是焦躁。

　　　　“果真，还是劫数难逃。”怀御叹息，唯今之计，恐怕亦是只能看二人造化了。

正文　第二章　天玄论剑

　　　　于岐山辞别符子若之后，她便御剑于云雾之中。看那山中景象，忽地忆起，第一次前去天玄之时，与师父初遇的光景，时光真如白驹过隙。

　　　　记忆翻滚，盏茶之间，便已抵达天玄山。

　　　　将忘忧剑收起，步入山门之中，眼前弟子相对而立，满面愁容。她诧异，快步上前，方才看见苏岩真人的身影。

　　　　“之陌拜见苏岩真人。”她单膝跪地行礼。

　　　　他垂眸扫视一眼，面上略是惊讶。转而，躬身将其扶起，道：“之陌辛苦。可是将？玉盏带回来了？”

　　　　她不语，耷拉下脑袋，双目亦是低垂望向地面。良久，才道：“弟子有负真人所托。未曾将？玉盏寻回。请真人降罪。”

　　　　他滞在原地，心中猜想，难道云之陌果真是慕烨离安插于天玄的内应？思绪未断，耳边又响起她的话语。她继续拱手，禀报道：“不过，弟子已经向慕烨离递上战书，七日后于天玄山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周围弟子皆窃窃私语起来。他脑中一阵爆炸，望着云之陌平静面容，满目惊色。慕烨离仙界第一战将的身份谁人不知，他尚且不能匹敌，如今这丫头竟是撞着胆子与他较量，果真是愚蠢！

　　　　想到此处，便愈加气愤，怒目望着她，厉声道：“来人，将云之陌给我关起来！”

　　　　寒月见此，心下焦急，忙上前跪地求情：“师父，之陌方才回山，不分缘由便将其关起来，不是太过严苛了？”

　　　　“今日不准任何人求情。这丫头，若是再不帮着怀御管管，便要不知身份了。慕烨离是何等的人，她竟是如此狂妄，你眼中可还有你师父？寒曜，将她关进剑阁！”他满目愠色道。

　　　　“是。”寒曜拱手上前，答道。

　　　　寒月心间担忧，一把将寒曜拽住，劝道：“师父，此事之陌定有原因，方会如此说。否则，以之陌的性子，定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苏岩为难，扫一眼颔首跪地的云之陌，道：“如今，太白之事迫在眉睫，寒月，你莫要不懂事情的轻重缓急！”

　　　　“是……”无奈，她只得垂眸应道。

　　　　如此，云之陌便随寒曜至守剑仙阁外。

　　　　木玄将剑阁大门打开，睿智的双眸望着她，道：“你二人倒是鲜少至仙阁，莫不是受罚了？”

　　　　闻言，寒曜躬身行礼，禀告：“苏岩真人罚之陌于此处思过，还请上仙多加关照。”

　　　　他微笑，温和之容：“原来，苏岩的脾气又上来了。既是如此，那便进来罢。守剑仙阁本就只我一人，清静地很，对于思考一些想不通的问题，倒是有些帮助。”说完，他抬手邀她进来。

　　　　见此，寒曜拱拱手：“如此，之陌便交给上仙了，寒曜先行告退。”

　　　　他点头，面带微笑。

　　　　阁中一切如常，只是架上悬挂的剑器，似乎又多加了几把。她心上好奇，却并未询问。木玄走在其身侧，一半的脸依旧藏在面具里。

　　　　“从妖都回来，应是没有将？玉盏带回罢。”他轻声说，早有预料的模样。

　　　　“你如何得知？”她转头询问，青丝自肩上落下，目中警惕之感较往昔略有不同。

　　　　他不语，踱至剑架之前，伸手将一柄剑抽出，一边欣赏查看，一边道：“你的眼神自回来便不同，进门之前，看你的模样，亦是愁容萦绕眉间，久久不散。我方才以为，你是因未能寻回？玉盏，心生愧疚。但是问及此处，你双目中却是惊讶。显然，此事并非在你心上。”

　　　　“上仙英明。”她拱手，却再无下话。

　　　　木玄笑笑，将手上的剑器放下，转而又伸手取下另一柄玉剑，道：“你看，这剑如何？”

　　　　她抬眸瞧一眼，思量一番道：“此剑以玉为材质，剑柄之上又有雕刻纹饰，其形精美逼真，栩栩如生。只是剑尖之处却是钝锋，若是要取人性命，怕是需灌输极强的真气方可。”

　　　　说完，她不由伸手触碰一下，那雕刻凹凸之感果然清晰。

　　　　“倒是说的不差。如今九山就像这玉剑一般，虽看起来阵势浩大，坚硬无比，拥有守护众生的职责。实际上，其中暗流涌动，皆不是你我所能揣测。眼下，你并未将？玉盏寻回，说不定对于仙界来说亦是好事。自？玉盏现世，争端便跟随四起，当初你与允梳前往相思湖，允梳下落不明，自是也因为此物。”他沉声说道。

　　　　“是吗？”她垂眸。

　　　　木玄看向她的脸，唇角不自觉上扬，温柔如水。将玉剑送回木质红漆的剑架之上，道：“你应该什么都想起来了，对罢？”

　　　　她心下一惊，口气亦是惊诧：“你如何知道？”

　　　　“你初入仙门，天玄便为你设局。博山炉的烟雾向来有蛊惑人心的作用，所以非定心定念之人，怕是难以走出。我沉沦于曾经的记忆，梦中一人不能与之相伴，抱憾晚矣。沉沦之间，你将我带离梦境，方才醒来，亦是看透世间因果，所以此事，我将你感激在怀。对于你的身世，自是好生查看了一番，倒是不曾惊讶。如今既是能够此世修仙，亦是修来因果，自行看开方好。”他摊开手掌，博山炉幻化而出，淡然间，面上半块面具摘下，望着云之陌说道。

　　　　“原来如此，难怪你处处护我。”她恍然大悟，眼前之人竟是那幻境之中撒日阳，又思及从前种种，大抵明白。

　　　　“如今太白之事，你可是已经知晓？”他继续问道。

　　　　猛然再次听闻这二字，心间不觉一震。那是慕烨离曾经所居之地，当年意气风发，说要守护天下众生，说妖便是魔，逆仙道，威胁众生。如今，怎么自己竟犯了最不应该犯下的错？她柳眉微蹙，只是可惜，此生已成定局。

　　　　“太白有何要事？”她恢复平静。

　　　　木玄踱出两步，道：“当年慕烨离盗取？玉盏，斩断了天门链，击破了诛仙门。如今六界镇守之力消失，太白仙山遭浊气入侵，怕是要大劫将至。”

　　　　话音未落，她便心上担心起来。思及小丫头无措，更是愈加担忧。双手不自觉攥紧，急切问：“既是浊气入侵，那太白山弟子如何？”

　　　　他摇头叹息道：“此浊气，乃是上古鬼魅所遗。太白弟子虽皆是将门出身，但，曾经仙界第一战将慕烨离投身妖界，故不能坐镇，如今太白只是纸老虎罢了。所以，你进山之时，应是已经看到苏岩正准备前往太白支援。此事倒也颇为蹊跷，竟在转眼之间，太白便被浊气侵入，实在是有些令人惊异。”

　　　　到此，她迅速转身，顾不得许多，冷冽道：“多谢上仙指点。之陌有些事情，必须要离山一趟，还请上仙见谅。”说完，忘忧剑显现，御剑而去。

　　　　他会意，即便曾经是妖都帝女，今生的心早就换了罢。如此担忧众生，倒是颇似书上所记，当年的慕烨离。

　　　　当云之陌赶至太白之时，苏岩已经带领天玄山弟子，于太白之巅，抵御上空浊气。她扫视一遍受伤倒地的太白山弟子，极力搜寻无措的身影，满面紧张。

　　　　“陌姐姐！”裙摆倏然被拽住，清脆奶气的声音响起，不由喜上眉梢。

　　　　“无措！你可还好？都要吓死姐姐？”她紧紧抱住她，眼眶亦是泪水。

　　　　小丫头伸手替她将脸颊上的泪水拭去，笑嘻嘻道：“陌姐姐放心便是，那团黑色的东西入山之时，无措便被仙君护着，并未受何伤害。”

　　　　“那便好，青雨仙君呢？”她询问。

　　　　无措骨碌骨碌眼珠，伸出小手指着太白山颠之地，道：“仙君与新来的仙君一起抵御浊气了，我在这里照看师弟师妹们，陌姐姐，你说无措是不是长大了？”

　　　　她笑，望着眼前忽闪着眼睛的小无措，温和道：“确是长大了。”

　　　　闻言，她愈加欢快：“哦哦哦！陌姐姐说无措长大了，无措长大了！”

　　　　云之陌瞧一眼她欢喜的模样，又转眸去看太白山颠的情势，眉间不由染上愁色。蓦地，身后被人轻拍一下，欲要看人时，便已被拉至墙角。

　　　　“师父不是已将你关进剑阁了吗？你如何又到了此地？”寒月意外地望着她，小声询问道。

　　　　她目色严肃：“太白有难，我不能不来。”

　　　　“我说你倒是果真长本事了。你知不知道这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