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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镜忘川-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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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霜在第一次见到余七,就看出他和余长弦惊人的相似。不知怎么被他编造出来一个远方亲戚,又是十多年前与韩遂曾有一面之缘的故事。听着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一旦被韩遂说穿了,又觉得毫无惊奇之处。

    余七不过是余华英另外一个身份,余长弦知道,所以在余七出现的时候,演戏格外卖力。夕霜一直以为余家和甘家环境不同,才会导致这样一边倒的情况,原来这些都是破绽。

    “堂堂的余家家主为什么要以余七的身份走动,还是一个在余家不受器重,处处被打击,随意使唤的角色,这就有待商榷了。”韩遂说着话,又往前踩了一步。

    “你停下来。”对方明显有些发急了,韩遂的每次出手对阵法的破坏力惊人。他找出了痕迹,丝毫不差。余华英想了很久,纵是道行高深,修为莫测。为什么能把这个看似毫无破绽的阵法说得一文不值,举手就可击溃。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一旦阵法被毁,余家还能剩下什么!

    万家擅长饲养灵物,万家家主为了攻击甘家,派遣了成百上千个嵌观丸,形成巨型灵物,冲撞甘家院门,击毁半边院落,又令得整幅院墙坍塌不复存在。等到甘家家主收了那些嵌观丸,万家元气大伤,几乎没有翻身的机会。

    可是和余家一比,万旭光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韩遂对万旭光不算交恶,正如其所言。偷袭甘家虽然有些不齿,毕竟也不是杀人放火的大事儿。可余家的阵法不同,仅仅这一次献祭阵法就用到五六十人的性命,无辜之人的血肉滋养出的阵法,这样的东西绝对不能留存。

    “留给我可以动手的次数不多,余家家主若是要现身就赶紧,不要浪费时间,也不要妄图拖延机会。如今这阵法不过是苟延残喘,杀不得人要不得性命。”韩遂的心念毫无动摇,一心要扼杀阵法。

    余长弦再次痛苦地叫起来:“我尽力了,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原本娇嫩年轻的嗓音变成犹如被沙砾摩擦过后的粗糙干涸,很显然体内的灵力快要枯竭。

    韩遂低声问夕霜道:“你还好吗?”

    夕霜本来也想过,余家的阵法要毁在韩遂手中,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会对她下手。可她发现余长弦一次次被折磨,而自己毫发无伤,这绝对不是阵法为了求饶,要对她网开一面,而是韩遂为她画下的这个圈圈,始终牢牢地在保护着她。

    “我没事,你早些把这害人的东西毁了,我们就回去。”夕霜的心意始终与他一致杀,了这么多人,要是这阵法成了肯定是妖阵,肯定还要死更多的人。

    韩遂笑了笑。他知道只差三步,可这三步绝对不是那么好解决掉的。

    夕霜很快发现身周弥漫起的浓雾,不知这雾气从何而来,凝聚的速度极快。短短时间内,她连站得很近的韩遂,快要看不清楚了。而离得更远些的余长弦只剩下了一个隐约的轮廓。她大声喊道:“不要再等了,不要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年纪轻轻要懂得惜命,管什么闲事。”余华英破开雾气,向着他们走过来。乳白色的浓雾仿佛对他有所忌惮,在离他稍近的位置立刻散开,所以只有他的形态是清晰可见的。他在走动中,面容不时发生变化,时而年轻,时而苍老,只是那五官始终不动正是余七的底子。

    “余七也不算是我另一个身份。他是年轻时候的我。十多年前所谓见过前辈,也不算撒谎,只是时间要再向前推进一百年。一百年前,我的确与前辈有过一面之缘,而且受到前辈的恩惠,才对阵法有了新的见解。”余华英在距离韩遂三步之外站定脚步。

    “我有些后悔一百年前见过你,更后悔让你对阵法有了新的认识,然后研究出这么一个草菅人命的玩意儿。”韩遂努力再向前走了一步,余华英的面容微微抽动,一下子苍老了不少,“你把自己和阵法已经绑在了一起,阵法在你在,阵法亡你亡。所以才会破釜沉舟,什么退路都不要了。”

    余华英轻轻叹了口气道:“是我这孙女儿不争气,脑袋不好使,性格又乖张。若是她有那位姑娘三成的能耐,我今天就有把握把你们全部困在阵法中,让你们成为阵法的养分,从此日夜煎熬,再无脱离苦海的机会。”


………………………………

一百二十四章 付之一旦

    夕霜虽然知道余华英只是说说恐吓的话,后背还是阵阵发凉,也就是说在阵法中死去的人不但丢失了性命,而且会被困在阵法之中,永生永世不能脱身。

    余华英的话显然激怒了韩遂,可心情一旦易怒,反而不容易集中精神。韩遂的第二步,发现自己的脚抬不起来。

    纵使灵力高深,如同韩遂这样,也不是无坚不摧的。这个阵法随时都在消耗在它范围中的灵力,无论修灵者的功力是深是浅,没有区别。

    “前辈是不是觉得体内灵力即将枯竭?很好,前辈留在阵法之上的时间越长越好,阵法虽然被撕裂了个大口子,还有修补的机会,就用前辈来填充吧。”余华英越说越开心起来,“刚才前辈说后悔一百多年前见过我,那这会儿有没有后悔不该听我说这些话,更不该浪费时间让我重新拿到了机会。前辈应该听听那个小姑娘的劝告,她一直冷静清醒得很。”

    夕霜是一点不想听到,自己被这个人点名。明明还是余七的时候,她对这人印象不坏,没想到他后来的所作所为简直毛骨悚然。

    本来余华英要把阵法上所有可以吸收的灵力一点儿不剩,全部耗尽。可是韩遂来了,夕霜也来了,让他有些难做。眼看着韩遂快要站不住了,他眉开眼笑道:“前辈这样的修为,对阵法的异样始终没有发现,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阵法中有毒,我一个不留心,中着了。”韩遂的解释很简单,除了中毒,他不可能没有察觉。这种毒性设计精妙,让他不知不觉麻木了神经,放松了警惕心。

    从他们尚未进入余家院落,夕霜被外头的阵法困扰住开始,一步一步拖延着的时间,令得余华英的胜算越来越大。

    韩遂勉强地扭过头去看夕霜,见她好端端站着,正在担忧地看着自己,他勉强笑道:“没事的,这个阵法已经快不行了,只是看两边谁先撑不住。”

    余华英眉毛动了动,没想到这个时候韩遂还能说出这样冷静的话。阵法摇摇欲坠,他比谁都清楚。韩遂站不住脚,单膝跪在地上,那模样很是狼狈,让他觉得自己哪怕就剩了这一分,也是大获全胜。

    被放置在圈子里的小姑娘,为什么没有心软地跑出来搀扶对自己多加照顾的前辈?余华英有些想不明白,难道说小姑娘的心心肠硬,和余长弦一样,尽顾着自己活命了。

    可是夕霜一路过来的表现,不像是这样淡薄人情的样子。余华英内心不安,决定要快刀斩乱麻,以免夜长梦多。他的威胁只有韩遂一人,这人又像是个聚宝盆一般的存在,只要他在阵法中,阵法始终被他好似用不完的灵力滋养着,快要到达前所未有的饱和程度,要是此时杀死了韩遂,阵法会不会功亏一篑呢?

    “这个阵法你养了多久?”韩遂张口吐出一口血来,脸色灰白,再无刚才的精气神。

    “十六年了,这个阵法整整养了十六年,不知喂了多少好东西,总算要成了。可我觉得还差了一口气。”余华英双目凝视着韩遂,生怕他是故意示弱,趁着自己不备突然暴起偷袭,“要是把前辈献祭给阵法,应该能成。到时候它就不局限在余家的地盘之上,整个离驭圃都会成为它的食物。”

    夕霜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如银铃很是好听。

    余华英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小姑娘想到什么笑成这样,笑我说错了话吗?”

    “你刚才说这个阵法会不断地扩大自己,让整个离驭圃都成为它的食物。也就是说离驭圃的活人都会被你摒弃对不对?”夕霜边笑边说,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最后一步只剩下这个阵法和你,你觉得有意义吗!”

    这么简单的问题余,华英居然被问倒了,整个离驭圃只剩下一个偌大的阵法和他一个活人有意义吗?

    “反正我们都死了,没办法为你出谋划策,从此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一根光杆。没有帮手,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你只有个阵法。”夕霜的话语里一点都听不出羡慕之色反而是满满的揶揄。

    韩遂半跪在地上,被夕霜的话给逗笑了,肩膀不住抖动:“你为什么要把真话告诉他呢,这么早告诉他,你会让他很为难。十六年的宏图伟志原来就是最傻的策略。”

    余华英想大声喊他们全部闭嘴,可是他没有办法反驳夕霜的话,这才是最让人尴尬的

    离驭圃只剩下一个阵法和祖父,难道说连我都不在了吗?余长弦的反应慢一些,她是怎么都笑不出来的,祖父选择一个人在离驭圃,会过得快活吗?

    余华英整个人发呆,夕霜的问题不停循环在他的脑海中,让他无法脱身,更没有察觉到韩遂虽然单膝跪地,依然向前迈进了一步。

    这一声尖锐的叫声,唤醒了余华英的神智,惊觉韩遂居然只剩下最后一步了,这人个刚才明明双脚不能动弹的人,怎么挣脱开阵法的禁锢又是怎么迈开那一步的!

    他磨着牙,恶狠狠地瞪着夕霜道:“你是故意的,故意在拖延时间。”

    “我这一招现学现卖,余家家主看着可还像模像样?”夕霜眉眼笑得弯弯,“可我问的也是真心实意。否则余家家主怎么需要想这么久,也没有个明确的答案。”

    余华英再看看完全不在状态之中的夕霜,两个人差不多的年纪,处理问题时候的方法和应变能力,能差得这许多。他想到关于天秀镇的一些传闻,在心里又落实了大半:“我有答案,阵法占据了整个离驭圃才仅仅是一个开端。镜川地界,寂望平原,离驭圃不过是其中的一小片范围,首先我要把天秀镇给吞噬了,那里遍地是低修灵者,留着也是浪费。”

    夕霜抿了抿嘴角,不作声了。

    “反正也修炼不出什么成果,与其像凡人那样苟延残喘的,不如献祭给阵法,还能让他们在临死前闪烁一下。”余华英和阵法相辅相成,他感觉到韩遂的灵力好像是宣泄的闸门,蜂蛹向着他冲过来。这是以往做梦都做不到的好事,他立刻调动体内镜势,以最快的速度统统化为己有。

    于是,在夕霜眼中,余华英再次变成余七的模样,英俊的年轻人,眉梢眼角全是勃勃生气,和那个已经明显露出老态的余华英判若两人。

    “你求的是长生。”韩遂声音很低,听起来气若游丝,因为他低垂着头,谁也看不到他此时的神情,“每个人所求不同,你选的是最逆天的。”

    余华英露出一丝冷笑道:“我早就说过,与前辈的相遇就是机缘巧合。这个阵法炼制了十六年,消耗了十六年,我屡次想要放弃,又不忍心前功尽弃,直到与前辈重逢。前辈已经有七百多年的功力,对普通的修灵者而言,等于是一种长生之态了。”

    修灵者的寿命远远高于凡人,可人心永远不能得到满足。余华英是四大家族中最年长的一个,甚至在离驭圃,他没有遇到过比自己活得更久的人。老态渐渐显露,即便是专心修行,进展也不大不如前。他内心有种恐惧,那是对死亡与生俱来的阴影。

    于是有个念头在十六年前,突然跳了出来,如果可以修炼长生之道,哪怕是付出常人难以接受的代价,他要的只是结果。

    余华英不动声色地数次催动阵法攻击韩遂为夕霜画的那个圈子,他以为韩遂在不知情下也能中招,更何况是这个看似简陋的小小阵法。然而三次失败后,余华英精神一振,全力以赴地应对。

    夕霜站在圈内,对外层的攻击毫不知情。只见始终停留在韩遂肩头的水魄翅膀一振,夕霜眼前一道白弧光,闪现过来,她用力眨眨眼睛,数次之后突然低垂下头,继续保持沉默。她刚才看到了什么?要是眼见为实,那么接下来的局面会变得更热闹。

    韩遂没有给余华英更多的机会。在他继续攻击夕霜的时候,终于踏出了最后一步,把两个阵法彻底撕开了。

    余华英不置信地转过头看着敞开手脚平躺在地上的韩遂,阵法与他之间的纽带彻底被扯断,连刺耳的尖叫声都不再发出,余长弦双眼惊恐地看着他。虽然灵力没有损耗,整个人是瑟瑟发抖:“祖父,他破了你的阵法。”

    十六年的心血付之一旦。

    等到余华英反应过来时什么都来不及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鬼迷心窍,会想要去试探夕霜。明明是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可夕霜周围散发出来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让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阵法一破,维持着的景象很快就像失去了养分的植物迅速凋零,那些被吸食走的灵力这会失控的四处乱窜,还韩遂平躺的姿势正好适合收回失去的所有。

    “怎么会这样,祖父杀了他们!”余长弦叫一声,突然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给抽干了,嘴巴还维持着说话的姿势,身体已形如枯槁。

    等夕霜再眨一眨眼,哪里还有那个蛮狠明艳的余家大小姐,地上只有一具空荡荡的皮囊,轮廓才能勉强看出是余长弦的长相,这个场景有些吓人,夕霜把脸转过去,不忍心多看。

    “这就是长生的代价。”韩遂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绵长的灵力,源源不绝地输入他身体里,让他四肢舒展,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余家家主第一步路就走错了,选择这样的阵法,哪怕最终成了,身边人也不过是供给的一部分连渣滓都不会留下。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十六年

    两个阵法相互吞噬的速度非常快,连夕霜这样灵力修为的人,也看得清楚。

    余华英死命挣扎,但是双脚被牢牢地扣在阵法之上,他早就和这个阵法连为一体,同生同死,这时候想要逃命,压根没有希望。

    很快阵法将他整个人也吸食成一具空空的皮囊倒在地上,也就是这时候看得出余华英的本来相貌,哪里有余七的年轻英俊,白发白须是个行将耄耋的老人了。

    当小阵法彻底被余家的旧阵法吞噬后,整个景象再次发生变化。韩遂作为旁观者看得津津有味,每家擅长的阵法不同,短短一炷香时间,他看到的是拼命挣扎的同类啃噬,谁输谁赢,当真要到最后一刻,方才知晓答案了。

    这时有几个人小心翼翼地走出来,韩遂返身正要动手,对方吓得连忙喊道:“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只是被圈禁起来的,我们也是余家的弟子。”

    韩遂冷冷瞥了一眼,看他们身上的服饰打扮的确和余长弦有几分相似:“你们刚才在哪里,阵法变动之前在哪里!”

    “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家主把我们圈禁起来,每天少几个人,每天少几个人。谁都知道大事不妙,可又跑不掉,如今也就剩我们这几个人。”有个胆子略微大些的,张口解释道,“我叫余长轩,和大小姐是一个辈,大小姐……”

    他应该是见到了余长弦的皮囊,毕竟是熟人,依稀还认得出来。等再看到余华英的皮囊,一时脸上不知是喜是悲的表情:“家主已经过世了吗?”

    “余家家主一心求长生,用的是禁忌之法。十六年来为了这个阵法,献祭了多少活人的性命数是数不清了。余家若是只剩你们几人,怕是数十年内很难再成气候。我替你们指条明路,把剩下的东西收拾一下,直奔甘家而去。甘家家主应该愿意收留你们,只要心术正,比留在余家还要强些。”韩遂用最快速度把几人给遣散了。只留下他和夕霜,一转身看着不吭气的夕霜,“你不好奇吗?”

    “好奇,你当时被阵法吸食的样子跟他们没有两样,我是亲眼所见的。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夕霜本身灵力修为不高,即便是被阵法吸收,损耗也很小。何况有韩遂的圈圈护着她,当真是毫发无伤。这时候水魄扬起脖子长鸣了一声,用力煽动几下翅膀,她心口一松,笑起来,“怎么与你还有关系吗?”

    “当然与它有关,若没有水魄帮忙,今天怕是难以了断。”韩遂向后退了两步,“你可看清楚我脚底下。”

    水魄收起翅膀,依旧停在韩遂的肩膀上,看起来不闻不问,很是乖巧。可夕霜经过提点,再看韩遂脚下,发现他的双脚离地,压根就没有踩在阵法之上。她嘴角抽动,忍不住笑问道:“是水魄把你提起来了,它怎么做到的?”

    “你养的这只灵物可好,比你想的更有用。”韩遂走入阵法的同时,感受到阵法中妖气袭人,知道不妥当,所以就想了个最简单有效的法子。只要身体不碰触的阵法一丝一毫,哪怕是再厉害的阵法,对他也起不了作用。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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