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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臣(gl)-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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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更严肃了:“我那个侍卫,忘了把信给我了……”
    “……”
    “所以,谢就免了。”
    “昨儿吓着魏大人您了。”索尔哈罕忍着笑。
    “把我吓得!”魏池叹了口气。
    “可惜,可惜,早知道您心乱如麻,就该多瞅瞅你,昨儿我竟错过了好戏了。”索尔哈罕也学那样叹了口气。
    “走吧!我可不想在这门口丢人了!那俩看门的盯了我很久了,我脸上就快绷不住了!”魏池甩了甩袖子。
    索尔哈罕这才看到那两位门士的目光的确太好奇,也不忍再嘲笑,领着魏池往里走。环顾四周,魏池忍不住感慨,昨日走得匆匆,没细细品味这宝殿果然是遗憾。天时尚早,太阳还隐藏在云里,整个宫宇沉浸在淡淡的红色之中,神秘而庄重。拾阶而上时才明白索尔哈罕领他来大门的缘由——每行一步,那眼前的光变要亮一分,带走上这三百余阶的石阶再回首,刚才那黑黢黢的花园竟能看得出斑驳的花影了,刚才站过的那扇大门前的石板上竟然雕满了各种鸟羽和云彩,那两位门士就像是站在空中一般。石阶尽头便是一座大殿,气势恢宏,殿额书着镶金的漠南语。
    “索门诺纳殿,光明殿,每日的清晨,都由这座宫殿迎来第一屡阳光,”索尔哈罕抬手一指殿角的露台:“看见那口金钟和那个僧人了么?当第一缕光穿过钟前的金环射在锺身上的时候,那个僧人就要鸣钟。等鸣钟结束后各殿都会敲钟随鸣,然后寺庙的一日就算是开始了。”
    魏池随着索尔哈罕走上露台,看那僧人如金鸡一般肃身而立,手上捏了一把金锤,注视着北方。顺着那僧人的目光远望,山峦间的云海涌动着,色彩变幻着。突然,一丝曙光透过云海直射露台,就在这束光晃动眼神的同时,不远处的那位僧人抡起金锤敲响了大钟。
    “铛!”那金钟的声音仿佛穿透躯体,直震心灵!
    “铛!铛!铛!”大钟浑厚的声音响彻大地,就在这庄严的钟声里,太阳仿佛受了鼓舞一般,从那混沌的云海中焕然而出。
    “铛!”第十二声!太阳的光芒倾注了百倍的热情洒满了整个山谷,将弗洛达摩宫的辉煌展现在世人面前。拌着随殿钟声的回响,索尔哈罕携了魏池的手,走近白玉的护栏。弗洛达摩宫的宫门吱呀轰鸣着打开了,昨日在山下的那些信徒们匍匐着跪拜而入,身后各殿的诵经声紧随着钟声响起,混合着那华贵的阳光圣洁得直冲云霄。
    “弗洛达摩宫——圣堂,果然是不虚此名!”魏池拿手伏在心口。
    索尔哈罕侧头注视着魏池宁静的脸:“你也要变成信徒?”
    “糟了!”魏池也扭过头,一笑:“我想我现在已经是了。”
    说罢,两人笑了一会儿,往索门诺纳殿内走去。殿内并没有供奉神佛,只是一圈一圈的绕满了绣了经文幡布,走近看才发现那些幡都是结在一棵巨木的枝条上。
    “神呐!这殿里头竟然有这么大一棵树?”魏池很惊讶,忍不住细看:“这宫殿难不成是直接建在泥地上的?不像啊!外头那么多石阶,看这地基不该薄的!”
    在魏池惊讶的时候,又有许多僧人入内,将殿窗一一挑起,殿内瞬间亮堂了起来,巨树舒展着枝条,在微风中轻颤。魏池仰面上看——那屋顶的最高端没有封口,巨树的端头从最高处伸了出去。屋顶每隔一层便有一圈女神的浮雕,女神们形态相似,都做出‘捧镜’的姿态,更惊讶的是那千百面镜子居然都是真的!隔着这么远瞧着都不小,不知近了看会有多大!一层层的镜子折射了殿窗透进来的光,虽然是在屋内,竟能把那最高的枝叶都照得清清楚楚!
    “太神了!”魏池指着那些镜子问:“竟能把上头都照的这样清楚,看那样子,不止二十仗啊!”
    “哪能?”索尔哈罕悄声说:“那些镜子,有些是镜,有些是炭石制的玻璃,单靠殿窗透进来的光,怎么会够?”
    实在是太高了,魏池想看也看不清,看了一会儿,又问:“落石什么的不把玻璃都砸碎了?”
    “每隔一层都是有小飞檐儿的,那玻璃和镜子的安法也不同,玻璃都是竖直着装的,虽然每年也有损坏,但也仅几面罢了。”
    魏池又细细的看了一阵:“是先有这树还是先有这房子?上面那个洞该不会是这树长着长着就把屋顶给戳漏了吧?”
    “又瞎猜了!那屋顶是不封的!随着那树长高,一层一层往上砌着,树长多高,那屋顶就会砌多高。至于是先有树还是先有房,魏大人这么聪明的人不妨自己猜猜咯。”
    魏池脖子仰累了,不得不低下头,想了想,笑了:“这是什么树?”
    “反正不是颗果树!走罢!一会儿朝拜的人该进来了,我们再往里面去看看。”
    光明殿三面为墙,一面依山,所以是没有后门的,两人从侧廊走了出来,往南而去。南处和昨日魏池住的北处不同,此处楼宇只有一座,却层数极高。这样的高楼,中原只有佛塔才会这么修。楼宇通体白色,四周水池交错,华美壮观。
    “谙达黎讷宫。”
    “这是个什么意思?”
    “神域。”
    “神域啊……”魏池:“作为一个新信徒,我是不是该一层一层拜上去?”
    索尔哈罕扬了扬眉:“嗯,是个好主意,初来乍到礼数要周,里面一万三千三百三十名神佛您可别拜漏咯?”
    “那我还是在这殿外一拜,把所有的神佛一并敬了吧。”说罢俯身要跪。
    索尔哈罕赶紧架了她一把:“行了行了,别在这儿耍宝!真是拿你没辙。”
    因为已经到了山腰,所以石阶变得很缓,粗略的数了一下,也是三百余梯。
    “你们挺钟爱三的。”
    “漠南佛家相信,世间万物结为三灵三相所生,所谓三灵就是天灵,地灵,禅灵。所谓三相就是,物相,质相与理相。天灵,指天之气,四季风雪雷电孕育其中;地灵,指地之气,作物鸟兽及人孕育其中;禅灵,指通灵之气,智慧爱恨贪婪孕育其中。三灵相容,彼此糅杂,宇宙才得以附着。三相的话,简而言之,你我则为物相,时空则为质相,春华秋实则为理相。三相恒定,则宇宙为之稳定,三相变幻则宇宙两极交错。两三便是万物,你刚才上的阶梯有三百三十阶。”
    “那为何神佛不是一万三千三百名呢?”
    “两三,意为稳。不稳为何?就是剩下一个三的变数啊?”
    “变数?”
    “三相不变,三灵恒定,世间万物岂不轮回而生亡?如中原,晋灭后为赵,赵灭后岂不又该为晋?如若这样,大齐从何而来?又如你,魏池生前为魏池,死后亦为魏池,死与不死之间皆有魏池,岂不是生死无异?神庙要建在‘定’上,而供奉的却是‘变’,因变而此刻独一无二,因变而魏池独一无二,这就是变数啊。”
    “受教了!”魏池拱了拱手:“不知这最末的三十名神佛是何样的职位,能担当起这个变数。”
    两人在殿前洗了脸,又依礼将鞋帽去了。门口的僧人手持一件青色的罩衫递于魏池,教魏池披在官袍之外。
    “这是为何?”
    “入了这庙堂,便是众生,故而请大人屈尊罩上粗麻衣衫以示敬畏。”
    魏池偷偷指了指索尔哈罕:“她为何不换?”
    那僧人笑而不答,屈礼而退。魏池也不便追问,跟了索尔哈罕往殿内去了。
    大殿内里也是白色的,里面的模样倒和中原的庙宇有些类似——中间供着神佛,四周布以蒲团样的软垫,拱信徒跪拜。第一层极大,中间供着地母——札特勒。她右手执着青稞,左手握着一匹死马,肩上站着秃鹰,舌头直伸,舌端下探,身下骑着似火的神兽。塑像通体金色,两臂鲜红。
    “和我们那里不大一样,我们那里的慈祥许多。”
    “地母掌管的是生死,右手生,左手死。青稞是‘神肉’,马匹是‘神魄’,始于肉诞而止于魄散,这便是生死,那秃鹫是‘神言’,意为生死皆为神知之意。舌头向下便是指,生来自于地,而死亦归宗于地。金色代表佛法无边,红色代表鲜血,生死便是从神力与凡血中来的。她坐下的神兽名唤‘麻菩’,是她的护法。而这大殿周围的一万名小菩萨,就是辅佐地母掌控万物生息的神。有需求的便可以往那司职的菩萨面前去拜。”
    此刻已有不少信徒进了大殿来膜拜,他们也都穿着青色的罩衫,一步一扣的前行。每到一位菩萨面前,信徒都会从罩衫中摸出一粒谷物放入软垫前的大瓮。四周渐渐的跪满了人,只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来跪拜札特勒。魏池又抬头看了看那座高大又狰狞的神像,心想,生死果然是不能跪拜的。
    两人又转向了二层,二层的佛像并不比地母慈祥多少,魏池依照索尔哈罕的指示,在一尊不起眼的小菩萨面前转了一圈那个小幡轮。
    “这位菩萨是掌管什么的?”
    “一路平安。”
    魏池拉了索尔哈罕的手也去转了一圈:“殿下,您也急需这个。”
    一楼二楼极其宽广,待到第三层两人便走得慢了些。
    “一共几层?”
    “九层。”
    “哇!”魏池擦了擦额头的汗:“我以为会按着神佛的尊卑来呢,不过好像不是如此啊!”
    “神佛不过是各司其职,怎会分尊卑呢?这排列只是按照三世界的分发来分罢了。”
    “你也知道,我那点禅理是极其生疏的,就更别说这里的佛法了,你要细细的讲给我听才好。”魏池笑问。
    “每三层便是一世界,一世界是洪境,地母,阿莫轮王,咖嗒闾王都是掌管伦理的神,他们住在洪境。二世界是骨境,风达佛,艾米嘉喇王,答冥菩萨都是掌管判定的神,他们住在骨境。至于第三世界么,住的只有一位神,那就是掌管尽头的神——纳澜嘉喃王。”
    “哦?第三世界叫什么境?”
    “无。”
    “最后的三层竟是供奉一位神佛的么?那祂手下又是什么样的小菩萨呢?”
    “无,则是无。你去看了,便知道了。”
    两人一层一层的看着,越往上人便越少,走到第五层,索尔哈罕在一尊小菩萨面前停了下来。魏池细看这尊菩萨——小菩萨和正中的神佛不同,都是人的模样,有笑有怒逼真如生。看了一会儿,魏池挺奇怪的问:“为什么祂的相貌与你如此相似?”
    索尔哈罕含笑:“这是药金菩萨纳姆额。”
    魏池不语片刻,屈膝跪在了软垫上:“这一位一定要拜啊!”
    索尔哈罕轻笑出声:“你信祂能保佑你么?”
    魏池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菩萨甜美的笑容,小声说:“不信”说罢,回过头反问:“你呢?”
    索尔哈罕与魏池对视一笑:“我……也不信。”
    索尔哈罕将软垫上的魏池拉起,从他的罩衫兜里摸出一粒种子放入大瓮。
    “没想到活佛也有自己的塑像,怪不得那僧人说我是‘众生’,需要换上罩衫,而你就不必了,呵呵,我那时还真没想到。这位菩萨能转世为你下界临世,那正中的神佛是否也会如此?”魏池看着厅正中的风大佛问——这位神佛手执宝剑,半身为蜥蜴。
    “神佛不会,他们是一三,即是只有三相并无三灵。于是世人只能塑以三相供奉,也因为并无三灵,人的爱恨欲望是无法通达的,人们也只是供奉而不敢用祭拜来打扰。”
    “哦,我明白了,所以神佛会有一万三千三百名,而非三万三千三百名了!”
    “聪明!”
    走过了第六层,一道铜门将楼阁封禁了起来。再向上就是第三世界——无。
    不叫无境却叫无。
    “要去看看么?”索尔哈罕问魏池。
    “自然要去!”魏池点头。
    铜门并无锁,只是随着索尔哈罕的推动发出沉闷的吼声。何谓无?魏池看着蜿蜒的阶梯思索着,不得头绪后却又淡然一笑——看来必得亲临放才能悟透。

  ☆、第四十三章

43【建康六年】
    想上的阶梯四周并无灯火,幸而廊道不窄,那梯又是直行,远远的出口透着些许光亮,仔细脚下还是不会摔跤的。魏池扶着墙跟在索尔哈罕身后,走了一段,索尔哈罕突然停了身子,身拉了魏池的手。
    “你挣什么?这里又没人,”索尔哈罕紧了紧手:“你看不见就说,要是咕噜咕噜滚下去了,还要劳驾我去捡。”
    魏池瘪了瘪嘴,挣脱了索尔哈罕的手又往墙上探去,摸到之后觉得有一丝异样,靠近一看险些吓得叫了起来。
    “哎,哎,”索尔哈罕点着魏池的额心:“你别这么抱着我!我都要被你勒断气了。”
    魏池根本不松手:“你们漠南怎么喜欢用脑壳子做装饰啊!!!就说怎么这墙摸着不一样……我刚才摸着牙了。”
    索尔哈罕笑着拍了拍魏池的背:“你不是自称精通医理?怎么怕这些?看你这样子倒和寻常小女子无二,真是佩服您这医理学的。”
    “医理关这个啥事?作孽啊!甭管我学什么,这东西镶在墙上就没对……”魏池欲哭无泪。
    “再嚷嚷就自己去扶着墙走!”
    魏池收了口,紧紧的攀着索尔哈罕的胳膊:“上头别还有什么吓人的吧?你提前说了,免得我叫唤,我不叫则以,一叫嗓门可大了。”
    “别靠我靠得这么紧!我都要走不动路了!说实话,这屋子里就数魏大人您最可怕!”
    魏池绞着索尔哈罕的胳膊就是不撒手,索尔哈罕挣脱不开,看这人紧闭着眼睛的别扭样,便故意装作摇摇晃晃走不稳,领着魏池往墙上撞了好几次。一向风度翩翩的魏大人有些灰头土脸,但是还是固执的闭着眼睛,索尔哈罕想笑又不敢笑,憋得两腮酸疼。
    话说魏池心里害怕,顾不得数到底走了多少梯,只是跟着索尔哈罕颤颤悠悠的迈着步子。也不只走了多久,那股阴湿的空气渐渐淡了下来,感觉那光亮也到了身前。
    “出了过廊了,睁开眼吧你!”索尔哈罕点了点魏池的鼻子。
    魏池小心翼翼的撑开了眼皮——白!
    白,就是魏池的第一印象。眼前是象牙白的墙,身边是象牙白的扶手,透过那白色的巨大窗棂能看到殿宇外那些白色的,绣满了经文的垂幔。往前方的护栏走了几步,魏池才看清,自己已经到了谙达黎讷宫最高处,抬头便能瞧见殿宇巨大的白色穹顶。
    “你看,”索尔哈罕也走上前来,往下一指:“通过那个长长的过廊便能直接到达第九层,这七□层与其他楼层不同,这三层其实可以算作一层。”
    是了,扶在护栏上俯视,便能全观这个巨大的房间。除了通体雪白以外,这房间是极高的,加上头上的穹顶,便是说四层也不为过了。从这最高处向下就靠一圈一圈的环廊,这些木雕的白色环廊与蜀道上那些依山而建的栈道极为相似,都悬空着靠墙而建。
    说是‘无’倒是恰当,这个巨大的空间之中,除了那些没有任何雕花的环廊以外并无任何装饰,就连那些巨型窗棂的走向也是即位考究的,虽然这里是整个弗洛达摩宫的至高点,但透过窗子竟看不到任何其他的建筑,就仿佛这楼阁建在了空中一般。
    魏池想起自己刚才的磕碜相,忍不住哈哈一笑,握了索尔哈罕的手沿着环廊往下走:“我们下去瞧瞧,可好?”
    “好啊。”索尔哈罕回握了魏池的手,领她往下去。
    “哎,你们这‘无’的阶梯也太长了,走得我都无趣了。”比起刚才那段竖直的阶梯,这一段长了何止三倍?魏池觉得这里不过就是特高特大罢了,弄得这么白确实有点无趣:“干干净净,果然无啊。”
    索尔哈罕笑而不答,只是拉了魏池的手往下走。回环几次,两人终于下到了底层。
    “你四处看看吧,我去沏茶。”说罢,索尔哈罕掏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小暗门,转了进去。这是一间极小的居室,里面仅有一张矮桌,一排柜子,能沏的也只能是冷茶。索尔哈罕捏了些茶粉装入茶壶的网布袋里,又将蜂蜜和花瓣一同浸入其间。等茶浸出了味,便从小柜里取出了一套秋色的陶制茶器,将大壶里的茶水澄清,斟入了陶制的小茶壶,又取了些梅干在那小陶盘里。收拾完全之后,复打开门走回了大厅。
    出乎意料却又是意料之中,那人长身立在大厅正中,面色一改刚才的戏谑,变得恭敬有加。从四处而来的风吹动着屋外的垂幔也翻动着她的衣角和她耳边的细发。日光柔和的洒在她身上,显得那身灰色的麻罩衫也有了点瑰丽的意思。
    “你在看什么?”索尔哈罕回转了神态,问。
    “哈!有趣!”那人笑了,心悦诚服的笑了:“果然是无啊!”
    宽阔而空荡的大殿正中——一株半人高的小树迎着太阳舒展着枝脉。
    魏池冲着那撇嫩绿鞠了一躬,在那个极其朴素的陶盆边盘腿坐了。
    “吃茶。”索尔哈罕并没多问,只是将茶盘摆在地上,也在魏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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