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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小师叔走火入魔了-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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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手的血液像是时光倒流一样慢慢地流回了胸口的血洞,一团黑色的魔气向着血洞涌去,然后填起了伤口。在原先伤口位置的皮肤上,一根黑色的魔纹蔓延了开来。
  紧随其后的,她握着遗恨剑柄的手突然一空,那冰凉的剑刃再一次刺穿了她的胸口。
  漆黑的魔气遮住了她的视野,她看不清刚才还在身边的人,也看不清自己现在周围的处境。有一根细长的魔气顺着肩胛骨攀爬了上来,缓缓地勒住了她的脖子。
  虽然早已经过了胎息期,然而整个灵脉被阻断的痛苦还是逐渐开始模糊意识,漆黑的魔气中,殷梓突然间看到了很多东西,灯红酒绿人影幢幢的欢笑场,那个对外言笑晏晏的花魁娘子一转头就落到向着身上招呼过来的鞭子和鞋底,重叠在层层阴影另一侧的那个从易家拐走自己的拐子左脸上的伤疤,城破时候踩着一地平民尸体踏进来将领,还有记忆最深处母亲抚摸自己头顶时候的温度。
  交错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样飞快地闪现,殷梓脸上的终于有了戾气,她直接地双手握住了遗恨的刀刃,这一次,她没再把遗恨推回去,而是直接从胸口拖了出来。护手和刀鞘撞断肋骨然后穿过身体被□□的痛觉清晰地传了过来,脖子上的细线也因此而飞快地收紧。
  濒死的幻觉之中,浮光掠影的走马灯里,最先出现的永远是快乐的记忆。
  殷梓下意识地松开了一只手,向前方的光片里探去。
  人果然并不能够完全了解自己,她有限的意识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她总以为自己会看到绝影峰的一切,然而那片光影中,最先出现的却是父母亲的笑容。
  她并不怎么经常回忆起西陵的一切,但是其实她一直都记得,在易家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一直都是更加宠爱她的。
  倘若一定要形容那时候的生活,最恰当的描述大概是——就像是一个凡人一般的家庭,无比普通却很开心的一天又一天的生活。易家是西陵最大的世家大族,但是作为家主嫡出的孩子,她和无双却并没有过早地被带到外面的世界去。易家内宅小花园里透过葡萄藤落到躺椅上的阳光的碎片,曾经是殷梓最好最宝贝的东西。
  无双很经常会闹别扭,为了母亲偏心她,又把好吃的多分给了她一块了,或是为父亲今天多教了她一会儿。无双有几回生气到半天不跟她说话,最后也总是别别扭扭地回来找她说话,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无双那时候很喜欢哭鼻子,每次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委屈,回头哭完眼睛上的红肿都没退,就又跑来了。
  脖子上的魔气越勒越紧,光影的那头,殷梓终于看到了无双又和自己因为什么小事吵架了。那天傍晚的时候,正好是西陵的铺子进贡了碧玉梨花膏来,给易家家主尝个鲜。
  无双也才九岁,刚和她吵完架,一进屋看见今天新到的点心,气鼓鼓地把两块都吃了,没有给她留。她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对着空荡荡的盘子顿时就生气了,不依不饶地要无双道歉。
  这本来只该是长大之后回忆起来会心一笑的小事,她也不是真的很想吃糕点,就只是孩子式地赌气。那天母亲进来劝和之后,低声吩咐奶妈抱着她出去再买两块碧玉梨花膏回来补上。
  她还记得那时候母亲已经又怀了孕,挺着肚子站在门前送奶妈牵着她的手出门去的样子,那一幕并没有那么容易忘记,毕竟那是她最后一次看到她的母亲。
  一天前,无双喂他的那块碧玉梨花膏,其实是她第一次吃那种糕点。因为放得太久,加上被捏碎了,她完全每吃出什么味道来。许多年前的那一天,她其实没有能走到那个铺子,在半路上,拐子杀了她的奶娘,封了她的灵脉,把她从西陵主城里拐走了。
  ——她其实并不明白,为什么无双的心魔会被碧玉梨花膏引发,明明他们都知道,其实这一切并不是真的因为那块糕点。倒不如说从西陵城里把易家嫡女封住灵脉拐卖走,这件事情本身就不可能是几个拐子能办到的。
  眼前的光影逐渐熄灭,而从那片昏暗中出现了火光,殷梓察觉到另一只手中还握着的刀刃变了形状,不过不变的是掌心被切开的痛感,和鲜血流下去的温度。
  有一个瞬间,因为指尖上的用力,剑刃切开了皮肉,和指骨发出了清楚的撞击声。
  对了,那时候她被封了经脉,被卖给了花街柳巷给花魁娘子当丫鬟。老鸨喜欢她的脸,是想让她跟着花魁学一学,等这花魁年纪大了,她正好长大可以接班。花魁娘子暗恨老鸨无情,又不敢和她争吵,只会把气都撒在殷梓头上,几次想用碎瓷片划了她的脸好绝了老鸨的心思。
  六百二十七天,从她被卖进那楼里,到西陵兵变、陈王爷以“为三年前被亲叔叔杀死夺位的小皇帝报仇”的名义一路北下,一共过去了六百二十七天。
  那座城是个粮仓,陈王军破城那天,是个满月。
  作者有话说:
  师叔:拜托了凌韶和没拜托有什么区别,好累。


第29章 
  在那片混乱中,老鸨来寻她们,想用自家花魁娘子给军爷们给自己讨一个前程。殷梓从门后一跃而出,用碎瓷片切开了老鸨的喉咙,然后转头看向了那个花魁娘子,花魁娘子美丽的脸庞因为恐惧而扭曲着,眼泪将妆容糊成一片。
  “跑吧,你跑得掉我就不杀你。”殷梓面无表情地这么说着,看着那花魁娘子连滚带爬地从后门跑了出去,却并没有动身去追。
  买她的是老鸨,逼良为娼的也是老鸨,冤有头债有主,她一直分得很清,也不打算拿这些同样被逼得失去本性的可怜人撒气。
  外面杀声震天,乱军破了城门进了城,守军们早已乱了阵脚,跑的跑躲的躲,只剩下一小部分还在抵抗。得胜的陈王军庆祝的喧闹声震天动地,花街柳巷里这些女人哪里有抵御的能力,只听见哭声笑声惨叫声嬉闹声混成一片,而另一边窗外,零星还没退走的守军们厮杀的声音依旧刺得耳膜生疼。
  殷梓走下了楼梯,迎面一个醉醺醺的士兵看见突然转出来的一个小姑娘,伸手去想拦腰抱起她。
  而殷梓的目光,也正好落到了他的腰间——他腰间挂着的剑还没有卸。
  她年纪很小,不过十一岁,却已经知道今天晚上不可能善了。她刚刚第一次杀人,也是第一次知道,杀人这件事其实并没有那么难。父亲母亲无数次告诫过他们姐弟,无论什么时候不可以滥杀凡人,因为天道给予的反噬远比一时的忍让要更加可怕。
  可是她终于意识到了其实这种时候她无需畏惧什么——
  无论天道要从她这里拿走什么,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数十年前那一夜的光景和洞穿胸口的魔剑交替在眼前出现,殷梓时而能察觉到这不过是魔气带来的幻觉,时而却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还留在那座城里,留在那片惨淡的月光下握着几乎卷刃的刀,再也没有能走出那座城。
  她不过是个经脉被封的孩子,即便是学过几年剑术,本来也不可能真的凭着那点体力杀出城去。她趁着那些闯进来的士兵寻欢作乐的时候杀了他们,穿过狼狈不堪的女人们走出了那栋小楼,走到了暗巷之中,然后看到的是比楼里更加混乱的街道和城镇,还有明亮到近乎无情的月光。
  倒映在这双眼中的杀戮那么多,而她不过窝在这一片混乱中的一个角落想要活下去。可她只是个孩子,她本该就这么死在那座城里了,再或者,在那时候就杀人杀到失去了心智,堕入魔道了。
  遗恨的刀柄已经半截拖出胸口,只需要再稍微用力,她就能再次彻底把遗恨□□了。
  但殷梓的动作突然停下来了,就这么停在了那里,缠绕着她脖子的魔气越来越粗,越来越紧,殷梓像是感觉不到一样,低着头,一动不动。
  ——对了,那一天,她到底走出了那座城么?
  还是说那天之后的一切,不过是濒死时候做的一场春秋大梦呢?这世上真的有一个叫玄山的地方么,无双真的会来找她么?这一切真的会发什么?还只是绝望之中的一丝幻觉呢?她真的走出过那座城么?还是说这一刻只不过是她终于回神,发觉自己依然还在那片血泊之中呢?
  那天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有什么东西从她脑中闪过,却始终抓不住,鲜血的气味从回忆中落到现实,越来越真切。手中的剑开始向回退,向着心脏的方向偏去,殷梓的手加大了力气,终于按住了剑刃。
  她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很重要的事情。
  魔气继续收紧,周围的血雾腾起,落在前额上,依然还残留有温热。殷梓怔了怔,突然察觉到那不是血的温度。
  有人在摸着她的脑袋,温和地,缓慢地。
  然后有声音响了起来:“……醒过来。”
  对了,那一天,在她被杀意彻底吞没之前,有人出现在了那一场混乱中——
  那个人白色的衣服被鲜血染得通红,他左手握着一柄士兵们用的剑,从路的另一头走了过来。他只有一只手,神色看上去也已经无比疲惫了,却依然站在一群发抖着的百姓之前,挥动着那柄剑,直到那些正在抢劫杀戮的士兵们仓皇地从这条街道退了出去。
  青年杵着剑,脱力般踉跄了两步,他抬起头,看见了街道另一侧暗巷中堆叠的尸体,和尸体中央依然在疯魔了一般挥着剑的年轻孩子。
  他微微地笑着,抛下了剑,然后向着孩子的方向伸出了手。
  在他身后,有不甘心折返回来的士兵看到他扔下了剑,于是一剑自后向前刺穿了他的腹部,可是那青年依然没有收回手,继续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温和地摸了摸那个孩子的头,然后开了口:“……醒过来。”
  就仿佛,让这个孩子从无边的孤独与恐惧中清醒过来,是比那一剑的疼痛更加重要的东西。
  ——
  殷梓慢慢地想起来了,那天之后不久,她听说易家不知为何居然在这种皇族内乱中出面了,于是陈王的军队很快溃败。
  很多年之后,她也听师父说起过,那一次是他和清流师叔一起带小师叔去西陵问药的。因为西陵地势险要,他们去探路的时候,让不良于行的小师叔先留在那城里。
  师父说,师叔那时候几乎是不能走动的。可是那一夜城里的惨叫声之中,师叔居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他还说,那是自绝影峰之变之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小师叔再握剑。
  ——虽然是一柄对修真者而言普通到宛如废铜烂铁的剑。
  师父说那句话的时候,脸色总是有些忧愁,他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人世间自有人世间的理,师弟他明明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不该把自己牵扯进去人间王朝的兴衰交替。最是无辜百姓,可是那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事情。师弟合的道究竟是什么样的道,我总是想不明白。
  师父总是在说,以小师叔的身体,不动用灵气挥剑的话,本来不该受创那么严重,或许是因为那一剑刺穿了灵脉的缘故。不过也不全是坏事,那一次之后,他居然能够行走了。
  很长时间之后,殷梓才知道,小师叔其实是会说话的,只是他已经损毁的经脉承受不住他说话的灵气震动。所以她那时候听到的声音并不是幻觉,而那一夜小师叔收到的重创,或许也并不是那个士兵的一剑造成的,而是那三个字。
  原本近乎和魔气融为一体的意识猛然间清醒了过来,眼前的血腥中再一次出现了那只伸过来的手。那时候他背对着月亮的方向,殷梓没能看清他的脸,只记得那只手心里的月光如此明亮。
  一重又一重的幻境接连褪去,那一夜的杀戮,无边的魔气,刺穿胸口的魔剑遗恨,都慢慢地消失了。殷梓睁大了眼睛,看到了面前的脸。
  “……师叔。”她下意识地张口,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隐隐约约不确定这还是不是幻觉。
  商晏松开了放在她前额的手,眉间是惯有的平和温润的神色,再然后,他闭上了眼睛,直直地向着旁边倒了下去。
  “师叔!”龙粼粼刚平复了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哑巴师叔开口说了话的震惊,就被他倒下吓了一跳。陆舫也跟了过去,伸手摸出灵药刚想喂给倒下的青年,就听到殷梓沙哑的声音:“住手,他不能吃。”
  遗恨从她手里落了下去,殷梓的状态并不算好,看上去脸色依然非常苍白。她向前两步,闭了闭眼睛,再把倒在地上的青年背了起来:“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我们还是不要回去其他人那里了。”陆舫看了一眼从地面上浮起来,跟在殷梓身后的遗恨,“遗恨既然已经认主,那魔境的异状或许很快就会消退。到时候最先进入魔境的、以及魔境当中剩下的魔修最先想追踪的,肯定是遗恨认主的对象。到那个时候,呆在我们身边,就是最危险的事情。”
  殷梓抬头看了他一眼,再扭头看向身后跟着自己的魔剑遗恨。那柄几乎让整个魔境天翻地覆的魔剑此时乖乖巧巧地跟在她身后,就像是一柄普通的灵剑一样。
  “认主?”殷梓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笑声出来,“它要认我为主,问过我想不想收么?这种废铜烂铁,扔了就是了。”
  遗恨的剑身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发出了清晰的嗡鸣声,然而殷梓充耳不闻,抬脚继续向前走。陆舫背起齐渊跟了两步,还是没忍住,回过了头,看向了那柄依然悬浮在原地的魔剑。
  它没有再跟上来,也没有落下去,就这么悬浮在一片魔气之中不断发出嗡鸣,直到它时隔数十万年之后才新选中的主人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陆舫突然停住了脚步,瞳孔微微放大——
  他看到遗恨的剑身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纹,那道裂纹很快扩大,最后随着一声迸断的脆响,这柄曾经为钟桀魔祖所有的、让所有魔修为之而动的魔剑就这么断成了几截,真的如同废铜烂铁一样彻底失去了魔气,摔到了地面上。
  “师姐,遗恨把自己折断了。”龙粼粼扯了扯殷梓的袖子,轻声说道。
  殷梓的脚步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再没有迟疑地继续向前走,到底也没再看一眼。
  陆舫察觉到腰间挂着的本命剑无愧发出了一阵哀悼般的悲鸣,他伸手按住了无愧,然后转头跟了上去。
  ——不知道那些为了魔剑勾心斗角、穷尽心思的人们搜索到这里的时候,能不能认出这着泥土的断剑,就是那柄遗恨呢?
  “她真的不像个剑修。”陆舫下意识地对着无愧喃喃自语了一句,无愧安静地躺在剑鞘里,当然并不会回答他。
  作者有话说:评论区关闭让世界变得索然无味(不是)


第30章 
  按照陆舫的意思,他们就近找了个阴凉的洞穴修整一阵。
  所幸万山魔境多山,也多山洞,他们找到合适的山洞并不太难,齐渊毕竟不是人类,身体好得快些,陆舫也就让殷梓背着小师叔到山洞内侧干燥处躺一躺。
  商晏并不重,甚至因为身材偏瘦而比这个年纪的凡人还要更加轻一些,不过殷梓这会儿状况也并不好,一路把人背进来放下的时候居然出了些薄汗。
  “师叔?”她试探着喊了一声,然而对方毫无动静,就这么平躺在她刚刚从储物袋里翻出来的毯子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师叔怎么来这里了……”虽然知道对方完全失去了意识,殷梓还是下意识地嘟囔了两声,“师叔又过来帮我了……师叔多信我一点,就算师叔不来我肯定也能解决的,我是不会入魔的……”
  她趁着一个人的时候放松下来这么胡言乱语了一通,神识终于从幻觉和现实的错乱中彻底清醒了过来。她伸手拍了拍脸颊,挥散开周围的魔气。刚刚背过来一路上,她已经检查过了师叔的状况,巧合的是,得益于那个怪物通过主仆契反哺过来的生气,商晏这一次开口实际收到的反噬居然并不像之前几次那么严重。
  殷梓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抓了抓有些散的发髻:“……师叔,你不是说,让我再也别回去绝影峰见您了么。”
  昏迷中的青年表情平静,似乎只是熟睡了过去,只偶尔微微皱眉。可是殷梓一直都知道,经脉碎裂哪怕并不严重,也是足以让一个成年男子痛哭出声的伤势,只不过是师叔的身体已经习惯于不对疼痛做出过多的反应。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青年的眉心,然后又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赶紧缩了回来,把那只手藏进了袖子里。
  是真的,真的是师叔,真的是师叔因为担心我所以过来的。殷梓闭了闭眼睛,防止自己在这种时候露出什么不该露出的表情。
  ——我真的很高兴。
  殷梓在山洞里带了好一阵,这才完全冷静下来。等她安顿好师叔,重新回到山洞口的时候,齐渊已经再次睁开了眼睛,虽然脖子以下都还没能动,不过这次看上去神智已经十分清醒。
  殷梓一走出来,就发觉对面三张脸齐刷刷地转向了自己,陆舫脸上的表情非常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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