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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她和女佣在院子里玩时，他就习惯趴在书房的窗台观望，生怕她伤着，磕着。
　　再长大一些，她会一个人偷跑到医院和同龄的小朋友玩，他便在休息室的窗边守着她，生怕她受欺负，生怕她迷路。
　　失散后，他还改不掉这个习惯。
　　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船舱窗户很小，视野有限，除了天空、波浪、飞鸟、海洋生物，鲜有人迹。
　　可他总重复做着同一个梦，妹妹骑着鲸鱼来找他。
　　一晃眼，妹妹竟然长这么大了，对于此次奇迹般得相遇，至今想起，仍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时间太短，短到他来不及重温，两个人又要分开。
　　傻瓜，为什么要回头？为什么要挥手打招呼？
　　听着妹妹的声音，看着妹妹的笑脸，缇奇搭在窗户上的手，一点一点攥紧，那么多年她一次都没发现过，这叫他如何走得了。
　　要是威廉不在，要是没有碍事的人，他就算用绑的也要把她绑回去。
　　可恶！可恶！可恶啊！
　　内心咒骂个不停，嘴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沉默的方式让下方的艾可等得有些急了，她自认喊得挺大声，难道没听见？或者他看的不是自己？
　　如果是第一种，她不介意再说一遍，若是后一种，那得多尴尬！
　　唰啦——
　　犹疑间，缇奇拉上了窗帘。
　　艾可满头黑线，果然是她误解了，该不会是生她逃跑的气吧？
　　早知道就先道歉了，她鼓着腮帮垂下脑袋，小拳头不断敲打自己的头。
　　“小刀，你干嘛跟他打招呼？”队友突然变得有人情味了，波奇嚼着东西不解地问道：“他都不理你，御医了不起啊。”
　　“生病期间，多亏他照顾，表示表示。”艾可故作镇定地解释，缇奇只让外人看到他们该看到的画面，那些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谁也不知道。
　　“嘁，也不看看我们是为谁受伤的。”波奇摸摸胸口，那儿曾被骨刺刺中，“给我做检查时，态度不知道多差，好像我欠他钱一样。”
　　在其他人面前，缇奇整天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让人难以接近。
　　指南针和白兰也抱怨过，艾可不能唱反调，又不忍心损他，只好转移话题。
　　“给我一根。”午饭没吃饱，晚饭没心思吃，见波奇吃个不停，她也馋了。
　　波奇大方地变出两根长棍，艾可一手一根，左右开弓，大口大口啃，什么烦恼都能啃掉。
　　有人一起，旁边那位也愈发起劲，执行任务时拼速度，用餐当然也要，于是二人便吭哧吭哧较量起来。
　　准备就绪，乘坐马车而来的医生，打开车门看到这一幕，正要说点什么的他立即黑了脸。
　　这两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还有心情在这狼吞虎咽，敢情挨批评的不是他们。
　　“白兰、指南针，你俩上来，换她们。”马车挺稳，医生用修补好的拐杖敲敲车门。
　　不用吹冷风，白兰率先跳下车，她开心地把马鞭和缰绳递给波奇。
　　尚未分出胜负，波奇不理，直接把剩余的长棍全塞进嘴里了。
　　大胃王速度太快，获胜无望的艾可提前认输，她接过白兰手里的东西，然后跳上车，萝莉控队长那语气一听就不对劲，况且吹冷风还能提神，省得胡思乱想。
　　“厚着脸皮坐到后面，医生还能把我们赶下去不成？”吃饱了就该躺平睡觉，波奇不情不愿地接替指南针，“女士优先，亏他自称士绅，好意思吗？”
　　“到火车站才多久，忍忍吧。”扬鞭启程，星河帝国与黄金帝国接壤，撒汀在南，昆塔居北，两地相隔万里，得乘火车前往。
　　马车奔出城堡，蓦然回首，主楼被高大的城墙所阻挡，呈现在眼前的只有历经百年风霜的巨石块，但想象能穿透墙体，艾可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了缇奇立在窗前的身影。
　　她总有一种预感，过不了多久他们还会再见。
　　。
　　。
　　经过几日的长途旅行，一行人终于抵达昆塔城。
　　时至凌晨，不好雇车，医生让白兰和指南针背上行李，大家一起走着前往城堡。
　　“我们不远万里赶来保护他，对方竟连辆车都不派，什么狗屁领主。”困得要死还要走路，波奇不满地吐槽，声音很大。
　　此言一出，站内上下车的乘客全齐刷刷地看着他们，眼神说不出的怪异，看了几秒，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大陆的官方语言是康菲兰德语，大陆七国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
　　调查团规定所有成员必须用官方语言交流，而那些人说的是本地方言，艾可听不懂。
　　“那些人说我们几个对领主不敬，要召集人抓我们，送去治罪。”指南针负责情报收集，能绘制地图、会说多国语言，他悄悄翻译给大家听。
　　医生白了波奇一眼，在车上他明明科普了当地的风俗，还说了注意事项，这吃货看来一点都没听进去。
　　无奈之下，他只好让大家亮出银腕表。
　　该表的设计方案通过广泛公开征集而来，并经七国国王审查批准，每个国家每座城池的公告栏内都贴有告示。
　　这是身份和能力的象征，连骑士也要敬让三分，普通人若敢招惹，轻则杖责，重则绞刑。
　　见来人不能得罪，众人这才悻悻地散了去。
　　“小心你的嘴。”周围安静下来，医生板着脸警告波奇。
　　“哈——欠——”波奇打着哈欠走到两名苦力身边，主动帮他们扛行李，算作赔罪。
　　医生的脸色这才好转，他低头摸摸帽檐，而后拄着拐杖向出口走去。
　　昆塔城面积不大，工业发达，森林覆盖率却很高。
　　出了车站，满眼绿影花明，完全没有一点入冬的迹象，没睡醒的人肯定误以为走进了公园。
　　哒——哒——哒——
　　驻足观望时，一辆马车迎面驶来，波奇立即扛着行李，拉上指南针过去拦车。
　　一番交流，得知来意的车夫下车开门、放楼梯。
　　没过多久，车里下来一个人，一身燕尾服，样貌普通，笑起来却特别有亲和力。　
　　“晚上好，我是昆塔城堡的管家赫莱，特奉领主大人之命来迎接各位。”赫莱立在车边礼貌地向众人行礼，一口标准的康菲兰德语。
　　闻言，医生上前与赫莱握手：“你好，我是医生，调查团第三分队队长。他们是……”
　　“他们是您手下的得力干将。”赫莱打断医生，眼神一一扫过艾可他们并准确地说出了每一个人的名字和特点。
　　有备而来，态度尊重，远胜从前负责接待的任何一名官员或者管家。
　　第三小队的成员们瞬间对赫莱产生了好感，上车后，大家很快打成了一片。
　　“不瞒各位，其实这次收到死亡威胁信函的不是老爷，而是少爷。”闲聊了几句，赫莱迅速进入正题。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白色的信件，封口有火漆印，形状为两根交叉的人骨架着一只头骨，人骨与头骨中间有撕开的痕迹。
　　接过信件，医生确认道：“这的确亡灵的标志。”
　　赫莱惴惴不安地点点头：“老爷知道少爷这次招惹上了不得了的人物，所以赶紧向调查团提出了保护申请。”
　　拆开信件，上面有一行字和一幅图。
　　——杰克·里维，受死吧！
　　血写的康菲兰德语。
　　一身形消瘦、伤痕累累的男人蜷缩在铁牢笼里，脖子四肢皆栓上了锁链，笼子外面围了一圈人，有男有女，他们手持各种刑具轮流对男人施｜暴。
　　手绘的涂鸦，人物生动，表情夸张。
　　看完内容，医生把信件还给赫莱：“这张信函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途径发来的？”
　　“半个月前，女仆早上在打扫少爷房间时，在他枕头底下找到的。”赫莱一五一十地回道：“城堡守卫森严，所有门窗都是从里面锁住的，事发前一晚，巡逻骑士汇报一切正常，少爷也说自己没有开窗，我们仔细检查过，并未发现撬开损坏的痕迹。”
　　医生继续问：“那门呢？”
　　赫莱回：“少爷的房间，未经他允许，谁都不能进，所以少爷没有锁门的习惯。事发后，城堡内的佣人和女仆我们都盘查过，已排除内部人员作案的嫌疑。”
　　“趁着夜色，避开守卫，潜入房间，以亡灵的实力，不难办到。”医生握着拐杖，拇指不断在鎏金的圆头上摩挲，“只是，他们为什么不当场要了你们少爷的命？”
　　“那还用问，肯定是想把少爷折磨致死。”波奇指指赫莱捏在手里的信件，“你们少爷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亡灵居然要他死得那么惨。”
　　“这个……”赫莱露出为难的表情。
　　“八成是他对别人也做了那样残忍的事吧。”艾可以打趣的口吻说道。
　　闻言，赫莱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放心，哪怕你家少爷干尽坏事，我们也会奉命保护他。”仗势欺人者，艾可见得太多，对待这种家伙，她嘴上说得好听，却不会出多少力。
　　“老爷卧病在床，不便见客，城堡的一切事物暂由我负责，待会儿我会带各位直接去见少爷。”
　　艾可的语气充满讽刺，赫莱连忙话锋一转。
　　“那就有劳了。”带着一队说话办事不分场合的手下，医生觉得管家真是太体贴了。
　　“您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如果各位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赫莱颔首道。
　　“有美食吗？”作为吃货，波奇最关心的便是这个问题。
　　“少爷此刻正在宴会大厅等着各位呢。”赫莱笑着说道。
　　一听有吃的，波奇坐不住了，在狭小的空间窝了几天，啃得都是干面包，她的胃早就开始抗议了，馋得流口水的她拉开窗帘催促马车夫跑快点。
　　昆塔城堡位于城池的中心地带，与火车站距离不远，一行人很快抵达目的地。
　　下了车，饿死鬼不管不顾地拉着赫莱往城堡跑，其他队友紧随其后，艾可双手插袋，悠闲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眼前的城堡造型别致，红瓦白墙，背靠湖泊，面向主街，毗邻教堂，绿树环绕。
　　景色与屹立山顶的城堡比起来少了一抹壮美，却添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步入内庭，装修风格大同小异，有钱有地位的人们仿佛特别钟爱名画，恨不得挂一屋子。
　　宴会厅的桌子也很长很长，大概可供一百人同时用餐，摆好的美食，量多到足以把吃货的肚子撑到爆炸。
　　满眼只看得到烤肉的波奇拉开椅子便坐下，医生一把将她给抓起来，押到主人面前赔罪。
　　此次的目标人物领主之子——杰克·里维坐在桌子尽头，三十来岁的年纪，气质独特，但先入为主的观念让艾可觉得他怎么看怎么像个斯文败类。
　　败类身后站着一排女仆，个个漂亮、身材火爆。
　　不过，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他左手边的神秘人，一身黑斗篷，落地长袍，脑袋埋在大兜帽里，双手揣在袖子里，分不清性别，看不到脸，诡异得很。
　　“少爷，客人到了。”赫莱恭恭敬敬地对杰克说。
　　“真不知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让我和这样一群没有礼貌的家伙同桌。”杰克板着脸不屑道：“有法师大人在，我根本不需要他们。”
　　自家少爷当场黑脸，赫莱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而后一脸抱歉地向医生小声解释。
　　这种情况以前遇到过很多次，医生并没有在意。
　　他脱下礼帽先行了一个礼，接着公事公办地对杰克说：“我们只是奉命而来，希望您能配合。如果实在不愿，请写一份申请，我们好回去交差。”
　　每座城堡只有一个主人，杰克无法违背父亲，所以医生那话听起来如同在讽刺他一般。
　　触及逆鳞，他摔了手中把玩的刀叉，踹开椅子，怒指医生：“你是什么身份，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是活腻了吗？”
　　“少爷，请息怒。”杰克激动不已，赫莱连忙拦住他，劝道：“他们都是来保护您的，看在老爷的面子上，您就……”
　　“管家，既然不需要贴身保护，那我们去外面守候了。”听命行事不代表要沦为权力的走狗，医生戴上帽子，领着大伙儿一块离开。
　　“队长大人，请留步。”主人不好伺候，客人不肯低头，两边为难的赫莱脑袋都大了，安抚好杰克，他马上又去追医生。
　　医生头也不回，从盘子里顺了两块烤肉的波奇挡在赫莱面前，她边吃边说：“就算在外面我们也能保证目标人物的安全，你就放心吧。”
　　说完，她蹦蹦跳跳地沿着长桌往外走，每走一步便伸手偷只鸡腿或者肉块。
　　如此随性放肆的政府工作人员，赫莱还是第一次遇到，他想，少爷定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医生刚走到门口，杰克便跑到窗边大声囔囔道：“有刺客，快来人啊。”　
　　驻守在宴会厅外的骑士团和火｜枪队闻声而入，第三分队的成员们被他们团团包围住。
　　“给我抓住那个黑眼睛黑头发的家伙。”杰克指着艾可的背影说道，“调查团居然混入了咒者，好大的胆子。”
　　。
　　。
　　黑发黑眸不一定来自青丝一族，但青丝一族的人一定是黑发黑眸。
　　妮娜第一次带艾可见席加时，黄金帝国的英雄也曾怀疑她的身份，但她一直不使用能力，所以无论他们怎么测试也无法证明她是咒者。
　　加之她对妮娜有救命之恩，经过一番相处和观察，席加终于认同了她，还给了她推荐。
　　初入调查团训练营，同期许多队友都对她的身份抱有疑问，不过碍于团长的面子，他们只能在背后指指点点。
　　哪怕她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状况也不见好转，绝大多数人表面装作服气，心底依然抵触她，提防她，瞧不起她。
　　进入第三分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刻意疏远队友，谁知波奇却当面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还要跟她较量。
　　艾可喜欢直接的人，在所有队员的见证下，她们打了一架，结果不分胜负，心高气傲的波奇不服，导致以后逮住机会就要和她较量。
　　共事期间，二人成了好战友与好对手，同队其他成员也对她一视同仁。
　　久而久之，她一度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没想到，败类杰克会钻这个空子。
　　“请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面对尖锐的骑枪和黑洞洞的枪口，艾可不慌不忙地卷起袖子露出银腕表。
　　寻常百姓都认识的东西，骑士们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退后，一群人迷茫地看着发号施令的杰克。
　　“调查团的医疗部门哪里比得过希恩法师。”杰克客客气气地将斗篷人请上前，“她说你是青丝一族的人，那肯定错不了。”
　　法师？
　　难道是传说中的死灵法师？
　　艾可眯起眼睛打量斗篷人，那人缓缓上前，迈步间，落地长袍下露出一双精致的黑色尖头皮鞋，法师是个女人。
　　仅凭肉眼就能断定她的身份，是猜的？还是有真本事呢？
　　“你好，我叫希恩，大人抬举才称我为法师，其实我是一名药剂师。”希恩先向众人行了一个礼，接着藏在袖子里的左手伸了出来，皮肤很白，手指纤细，指甲染成了浅褐色，拇指食指夹着一管红色的液体药剂。
　　“这味药，只要注入身体便能辨他是普通人还是咒者。”这句话，她是对着艾可说的。
　　“那么厉害？我倒想试试。”艾可朝女法师勾勾手，调查团一直再秘密研究抑制咒者之力的药剂，数年过去仍拿不出什么成果，她才不信眼前来历不明的女人能办到。
　　“你——”杰克随手点了一名骑士，“去把她押过来。”
　　“我可不会束手就擒，有本事让法师大人亲自动手啊。”艾可亮出武器，摆出战斗的姿势，她想探探希恩的实力。
　　“敢反抗，一定是心虚了。”杰克看向医生，“包庇咒者可是大罪，你们最好乖乖配合，我或许还可以考虑替你们求求情。”
　　“谢谢您的好意，我相信团长大人，也相信自己的部下。”医生虽然是听命行事，但他最讨厌别人威胁自己。
　　“好啊，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杰克扬扬手，守卫们准备摆阵进攻。
　　“里维大人想测试测试你们的实力，你们可别丢了调查团的脸面哦。”医生偏偏头，示意大家陪他们玩玩。
　　出了事有队长担着，手痒的波奇最先杀了出去。
　　加入调查团，身份的确得到了提高，但有权有势的贵族永远把她们当走狗看待，呼来喝去，稍有违逆，便讽刺呵斥威胁甚至动手。
　　她早就受够了，她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队友如此卖力，指南针、白兰也不甘落后，唯独艾可立在原地不动。
　　在一旁看戏的医生很清楚她的意图，他提醒道：“药剂师，擅用毒，小心点。”
　　艾可点点头，她并不打算近战，所以先试探性地射出了一把飞刀。
　　希恩不动不移，待双刃刀飞至跟前，她藏在袖子里的右手一挥，撒出一把红色的粉末，锋利的刀刃沾上，尖锐的部分瞬间化掉了。
　　然后，变形的刀子掉在地上，大理石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