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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之外的人-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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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长上前阻挠无果,便愤愤然的去隔壁办公室找老师,林沂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知道整场剧幕终于到了最精彩的部分,同样也是尾声。
  林沂走到南山面前,双手撑在课桌上,玩味而放纵的打量他。
  他发现自己还是喜欢他,这张冒有几颗青春痘的脸类似于某种酵素,使他整个人发甜或发酸,直到今日的酩酊大醉。
  他摘下眼镜浅浅一笑,随即便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当着刚从门外走进教室的班主任的面,双手捧住南山的脸,并咬上了他的唇。
  这梦寐已久的一刻,却是在此时此刻,来不及细细品味便草草终结。
  “林沂,这是学校,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班主任震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傻住的南山如梦初醒,这才想要推开他。
  校服烧着的气味弥漫的整个教室,浓烟呛得人眼迷蒙,只有在这个不够清楚明了的世界里,林沂才觉得有些许安全感。
  他静静的看着钱南山,将同学们的唏嘘与唾骂当此次壮举的喝彩,他为自己终于做到这一步而感到自豪。
  林沂将纸条放到对方手里,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这个……就当是你为了自保而付出的代价。”
  也当是他默然退场的奖赏。


第20章 时外二十
  那起恶性事件引起了学校的重视,林沂被勒令退学,为此林父不仅知道了自己儿子是个同性恋,同时也丧失掉了所有寄予在他身上的厚望。
  林父打了林沂,摁住他的头往茶几上撞,镜片被撞碎,被镜片划开的伤口汩汩的往下淌血,看似惊险万分却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在眼角留下了一小道疤。
  从超市到家仅有几分钟的路程,当林沂回到家,父亲正在擦灰,十年前他也是这么满心狼狈的回来,对他说:“爸,我被学校开除了。”
  可今天他说的是:“爸,我辞职了?”
  林父停下手里的动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那你又打算做什么?”
  之前每次离家时,在自己交待要去往何处时,父亲脸上的表情像只是听他说要上一趟街,或出去走走那样不惊不变。
  “还没想好,过两天街上看看,有合适的再说。”
  林父再没说什么,搓了把抹布,接着又开始擦饭桌。
  他的父亲,可能永远不会与他推心置腹,也不会像别人的父亲一样显现慈爱的一面,更不会在他遭受挫折或遇到委屈时说几句温言软语。看上去他对于这个儿子是失望透顶,不再管束,事实是无从下手,还有无奈。
  林沂自觉拿起扫把,仔细清扫地上的灰尘,从父亲身边走过时,他无意识的问了句:“上班的地方是不是很累,怎么感觉你瘦了好多。”
  “累倒是没多累,就是吃的不好,快餐店的菜没油水,比不得家里。”
  再过两年,林父就六十了,这么大的年纪却还在工地上班,无非是自己过于无能加之生了一个更加无能的儿子。
  林沂为此不少自责过,可个人能力的局限性在那里,即便他想努力也无法。不得不承认,他也是被宠坏的这代里、不求上进的其中之一。
  隔天早上,林父问林沂要不要跟他回一趟乡下,无非是还是惦念家里的那几棵果树,带回镇上慢慢吃也好,摘下来送人做个人情也好,总之就是不愿意被人悄无声息的摘了,还没有半句好话。
  看来林父是打算在乡下住上几天,一到家便将被褥拿出来晒,里里外外的清扫费了些功夫,午饭也被推迟到一两点。
  金水叔来家坐了一会儿,转头又送了些自酿的水酒,能喝也能烧菜。
  中午做了两个菜,从集市上买了些牛杂用青椒爆炒,又在后院的田埂上摘了些野生的水空心菜,这是林父经年不变的习惯,说要是荤素搭配。
  他们家辈辈都能喝酒,平常林父也会拉着林沂一起小酌几杯,说些与他们不沾边的家国大事。而这一天的气氛明显有些不对,也许是到了感怀过往的年纪,林父一开口就是他这一辈子。
  “别人一过一辈子只吃一辈子的苦,我过一辈子却吃了两辈子的苦……”
  这些话没有丝毫被夸大的成份,林沂静静的听着,在父亲不绝如缕的叹息声下,他的心疼与愧疚蔓延进了骨髓。
  前一天发生的事,让他又历经了数次回忆的洗礼,使得身心都有些怅然。此刻眼见到这个男人软弱的一面,那些怅然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家酿的水酒后劲也不小,吃过饭后,林父回了自己房间,不多时便鼾声大作。
  倾吐掉多年累积的苦水,这下大概能睡个好觉。
  林沂走回房间,对着雕花老床愣了会儿神。床顶悬着的那块发黄的帐幔,经历数十个梅雨与潮湿后生出点点斑迹,一团团的黄迹似被晕染出一般,透着古朴与陈旧。
  床壁上镶嵌精心雕刻花纹间的十几块瓷片,瓷片或圆或方,描绘着青山绿水或炊烟人家,必竟也是结婚时置备下的东西,自然也少不了鸳鸯戏水。
  躺上床,床板便吱呀’一声,是童年听惯的声响,并没有断裂的危险。他熟练的燃起一支烟,黑兰州的味道像是秋天里被烧着的稻草,浓烈却又稳重。
  他沿着床沿躺下,床头壁上用双面胶贴着一张几米的画,上面有几行潦草的字迹,如今也已氤氲。
  也许是上次,或者是上上次他归家时所留下的——
  一个人走的时候会变成一个诗人,能写怅然泪下的字,能做重复不断的梦,偶尔唱起不再被人记起的歌谣,没有观众却兴致勃勃。
  这些字,写得要比南山的还好看。
  谢依说:“如果当年我知道那样做的后果会那么严重,那么我定会换一种方式,必竟……林沂并没有做错什么。”
  钱多多只是攥着拳头沉默不语,他也无力表述此刻的心境,更不知道该用什么立场来发言。
  “多多,你和林沂……现在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在此之前,他和林沂算是恋人,然而现在事情似乎变得复杂了很多,连他自己也不弄不清究竟是什么关系了。
  钱多多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生在这个不存在书信不存在等待的时代,即使相隔千里,言语也能瞬间传递给对方。那些能造成彼此隔阂的东西将不复存在,人们坦坦荡荡,除非有心埋下误解,想一错再错,不然绝不可能因阻断了交流而弄丢彼此。
  只要有心靠拢,任何事都称不上事。
  钱多多在家里沉浸了半月,偶下到超市,视线会不自觉落到侧门。
  在这期间,他有想过要发消息给林沂,为自己也当为他大哥钱南山,或者为谢依向他说一句‘对不起’,然而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在畏惧什么,心底渴望见他却又怕见他。
  任何的隐忍都有一个临界点,借着某个契机似火山般不计后果的爆发,钱多多心底的岩浆也终于沸腾到了极点,在某天夜里,他敲响了林沂家的门。
  来之前他打了许多腹稿,首先势必要为那天的冲动而道歉,其实在他挥出那拳的时候就已经后悔;其次是他大哥钱南山,必须要澄清当年的事,即便会为此而抹黑谢依;最后才是他与林沂之间不得不说的问题……
  上楼前他特意看了一眼四楼,屋里没开灯,原地踯躅了片刻想掉头回去,可好不容易提起了勇气,如果就这么无功而返,还不知道需要多长的时候才能再来走这儿。
  终于到了林沂家门口,敲响门,屋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重复几次结果还是一样,于是他拨通了要想林沂的手机。
  不想……他竟接了。
  电话那头有呼呼的风声,像是在路上,钱多多问:“你在哪儿?”
  “我在上班。”
  “上什么班?”
  “美团外卖。”
  林沂曾向他自嘲,说自己就属于一月不上班就会饿死的那类人。从超市离开已过去半个月,有份新工作自然在情理之中。
  “什么时候下班?”
  那头沉默了片刻,才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钱多靠着墙壁蹲下,原本平静的心因着这句话陡生波澜,他将整张脸都埋在膝盖里,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林沂……我们能不能,尽释前嫌。”
  话刚说完,耳边便传来‘嘟’的一声,提示通话终断。
  手机还贴在耳朵上,钱多多轻笑几声,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他觉得很委屈,也很害怕,害怕自己的名字会从此消失在林沂的世界里,害怕终有一天,林沂会在这份冷漠里将他忘却,而自己,终必像他忘了自己一样也忘记林沂。
  那些没有结果的事情,为什么时候还偏偏要发生,是为了填补日子,还是就为了遗忘这一天的到来,好让我们见证自己的洒脱?
  在得知大哥与林沂的事之前,他完全有理由,也有信心强撑住一副厚面皮在林沂打转,因为心里没有愧疚,也没有妒忌。
  可现在全都不一样了。
  从最开始向对方霸道的宣示,对他自己拥有绝对的专属权,到后来如恋人般终日须臾不离,总以为这个人就这样真的属于自己了,真心像陷进流沙之中,一点点交付到他手里。很多的他以为,时至今日,却不是因为自己而成了幻影。
  他在林沂家门口的台阶上坐下,像个找不到家的流浪汉,看着黑夜横亘在一点点消逝的时光里,而他等的人却一直没来。
  楼梯间的感应灯亮了几次,有楼下的住户也有往楼上走的,每抬一次头,每向下看一次,失望便层层往上叠加,等得他都有些心灰意冷了。
  对一个人熟悉到某种程度,光是凭呼吸声与脚步声都能知道是他,所以当林沂一步步走向四楼的时候,钱多多知道这漫长的等待终于划上了句号。
  而这句号之后又会有什么,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林沂穿着美团外卖的工作服,手里抱着头盔,钱多多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只见灯光在他头顶染上一层光晕,多日来的思仿终于得到缓解。
  到了三楼与四楼交接的拐角处,两人这才正面相对,林沂脸上是累极了的表情。
  钱多多定定的看着他,胸口却像是有一块石磨在来回碾压。
  “为什么挂我电话?”
  林沂上了楼,目不斜视的从他面前走过,掏出钥匙就要开门,钱多多一把将他拉住:“回答我,为什么挂我电话?”
  “凭什么我不能挂你电话,你以为你是谁。”林沂猛的将手一抽,冷冷的看着他。
  钱多多在他的眼神下败下阵来,语气一下就软了下去:“那你回答我刚才的那个问题,你到底能不能……尽释前嫌?”
  “尽释前嫌?”他轻笑着扭过头去,钱多多将这四个字说得多轻巧,究竟是叫他释怀掉先前近十年的漂泊岁月,还是让他不去计较他是钱南山的弟弟?
  不论哪件他都做不到。
  转过头的时候脸上已是另一种表情,他逼视着钱多多:“一个未成年,没有学历没有文凭,身上就只有从他爸那里偷来的三百块钱,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睡过马路饿过肚子,浑身上下脏得像一个乞丐,好几次都觉得自己会死在外面。
  找到一份工作,工资低不说,不仅要洗餐馆里所有的碗盘还要洗老板全家的衣服,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做最最廉价的工作,钱多多……你告诉我,这一切是谁造成的?”
  “对不起。”
  林沂对这三个字充耳不闻,将这些年积攒在心里的怨怼悉数爆发出来:“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在我最落迫的时候还出去卖过,陪那些光看一眼就想吐的中老年男人睡觉,并且他们叫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我是自愿的,可我他妈也是被骗到自愿的,因为我想要过好的生活,想过正常的生活,可你猜怎么着,我他妈被人操了半个月最后到手的只有一千五百块钱。”
  “林沂……”眼前的人已是歇斯底里。
  林沂胡乱的抹了把脸,继续歇斯底里道:“我知道那该死的餐馆老板不是钱南山,那些用金钱诱使我迷失自我的人不是钱南山,那些年里我碰到过所有促使我成长的人也不是钱南山,我也知道我不该将这些统统都算在他头上,可每每当我遭受这些,钱南山这个名字便会出现在眼前……”
  钱多多攫住他的肩,想让他冷静,可不知觉间自己的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可他已经死了……”
  林沂突然噤了声,眼底张牙舞爪的火光顿时黯淡下去。


第21章 时外二十一
  片刻的沉寂过后是如洪水决堤般的倾泻,林沂记得他这是第二次哭得这么肆无忌惮,眼眶里似有源源不断的泪水,可供他将满腹的委屈满心的不忿发泄出来。
  上一次这么哭是在他十七岁的时候——
  那时他刚到深圳,用聊天软件结识了几个年纪相仿的圈里人,只为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有人能替自己找一份工作。
  这些人都很热情,不仅邀请林沂到他们家里住还解决了林沂的吃饭问题,几日后他发现这些人几乎都不上班,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店里吹头做造型,并且对穿着也很讲究。
  因工作的问题还没解决,林沂的心一直悬在半空,也是因为好奇,他渐渐打听到了这些人的生活来源。
  这些人同夜场明码标价的MB不同,是隐藏在暗处,供应那些已有家室,且不能光明正大出入那种场合的有钱人消遣。他们每个人都由两个人带着,带他们的人多是夫妻,男人负责接送,女人则负责联系客源。
  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那些电话号码,假装贫困的大学生,或因家中有事不得已要委身求财的可怜人,编造各种蹩脚的理由,求客人们‘帮扶’。这样一来,在满足了客人冠冕堂皇的善心之后,所获得的报酬自然会很可观。
  几天的时间里,林沂从这些人的口中听到了许多在前辈们身上发生的传奇,有幸遇见大财主一夜暴富不再是天方夜谭。假使永远不会有这种好运降临,入了这行年薪几十万也是有的。
  林沂听过后心动了,在还没跨出那步之前心里已有了许多对未来的憧憬,没有一技傍身的他,也许只要咬牙坚持做上几年,等攒够钱后随便做点什么,也要比先前那样毫无目标的跌撞要好。
  那些人最开始接近林沂,无非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如今一切都照着他们所设想的进行,林沂自然就成了瓮中之鳖。
  林沂被安排在两夫妻手里,他的条件算不得里面最好的,但胜在年纪小,必竟在那些客人眼里,年纪越小便越‘干净’。
  他接的第一个客人快有七十岁,当他看到这个老头时,心里有些悲凉,但更多的是对对方的讥讽。
  这个老头是个穿着干净体面的老人,吃公家饭并且儿孙满堂,不难想象他会牵着孙子的手,一脸慈蔼的在街上遛弯。可人的面皮往往是用来蛊惑人心的,当门被关上的下一刻,林沂终于感悟到人心深处的□□能丑陋到何种地步。
  夫妻俩手里的那些客人,有什么癖好大致都被摸得一清二楚,来之前林沂就被叮嘱过需注意哪些事项,因打着‘第一次’的旗号,所以他万万不能过于主动,换句话说就是任其摆布就好了。
  这老头有些怪癖,却是那种不会伤人的怪癖,在限定的两个小时里,他几乎舔遍了林沂的全身,却一直都硬不起来。最后便只能用手指,整个过程林沂都徘徊在厌恶对方与自我厌恶之中。
  使林沂整颗心沉入谷底的是——在这样一个老头的手里他竟然还起反应,那老头将他倾泻出来的东西悉数吞入口中,那满足的表情险些让林沂当场吐出来。
  洗过澡那老头给了他三千块钱,并说下个星期让他再来。
  下了楼,来接他的人就将车停在路旁,林沂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将那三千块钱全数交到男人手里。
  女人也来了,并问他感觉如何。
  林沂久久的看着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觉得那老头的唾液,虽经由过肥皂的冲洗却还是残留在身上,他浑身都不自在,恨不得快些回去搓下一层皮来。
  那一刻他的心里空的,整个人就像是被抛在半空中,来时的路不明未来也不敢去想。车子发动后,他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眼泪就那样不可遏止的流了下来。
  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
  夫妻俩惺惺作态的劝慰里没有一点温情,他们只会重复那句:“习惯就好了,习惯就好了……”
  真的会习惯吗?
  失明的人能够接受黑暗,那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再没有重见天光的机会,落入深渊的人坐等死亡来临,那是因为知道不会有人会来救他们,可他的自甘堕落却没有任何理由……
  半个月后,他还是没能习惯,也许是夫妻俩早察觉到他不适合这行,所以当林沂开口说要走时他们并没有多做挽留,并且当时就给他算了工资。
  最终女人只给了他一千五。
  他没有据理力争的勇气,因为他深知若自己同他们撕破脸,不仅这些钱得不到,兴许他还会讨一身的伤。
  这片地界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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