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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坐在地上的林惜淼，他终究还是不忍心，把她拉到别处，对林惜淼说：“你听过凤凰的故事吗？”他看得出来林惜淼对陈惜时感情很深，就算以后陈惜时不记得她，他也不想她难过。
　　林惜淼用手胡乱擦了擦眼泪，“不知道。”
　　顾泽对她说：“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而没有太多人生阅历的林惜淼听不懂太高深的话。她只是把这句话牢记在心里，没有和任何人说，当然也没有告诉她的父亲。
　　没有人知道林湛怎么忍受得了停尸房冰冷的温度，还在里面待了一下午。他说尽此生的话语，而那人却听不见了。
　　尸体是顾泽处理的，顾泽从殡仪馆出来把一个放骨灰的陶瓷罐，交到他手上。
　　他们给陈惜时举行了一个简单的葬礼，他生前不是爱热闹的人。他的亲人基本都已经逝去，他明确要求绝对不能让他姑姑知道他死的事，所以陈惜时的葬礼上没有一个亲人出席。他的朋友也很少，李唯从外地连夜赶回来参加陈惜时的葬礼。
　　他们没有给他写墓志铭，实在不知道写什么，因此在墓碑上只有他的名字以及他活在世上的时间。
　　那一天以后，他们都变了。
　　林湛变得更加不苟言笑，他在公司常常发无名火，对着下属发飙。很多人无法忍受自己老板没有理由的责骂，纷纷辞职。与此同时公司经营出现危机，林氏股价大跌。而作为林氏当家人的林湛醉生梦死。
　　他常常在深夜，往玻璃杯里加满冰块，倒上红酒，喝得烂醉如泥。只有这样他才能梦见陈惜时，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梦不到他。一开始还能看清他的面容，可后来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他决绝地离开，任凭自己在他身后如何呼喊，也不肯回头。渐渐地，他只能看到一道虚无缥缈的影子，到后来，大概是陈惜时死去的第五年，他再也梦不到他了。
　　他不愿入他的梦。
　　林湛失去最后一点精神寄托。
　　而林惜淼则更加不待见她父亲，父女两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疏离，比陌生人还要陌生。她对家族产业没有一点兴趣，下定决心要做一名医生，她一直无法接受陈惜时的死。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重获新生以后，前尘尽忘。

　　☆、第二十五章（上）

　　那日林湛出了停尸房，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一阵头晕目眩，周围的事物在他眼里仿佛变了形。他坐在走廊边上的长椅上，失去挚爱的痛苦让他发不出声音，只是一直地用手捂住胸口，他的心脏仿佛被插入一把淬了毒液的刀，一呼吸就疼。
　　他不敢去想陈惜时，只能拼命麻痹自己。工作也好，应酬也好，只要让他没有时间去想，
　　毕竟不年轻了，多日的酗酒，熬夜加班，再加上他不注意御寒，他的身体禁不起他这样折腾，终于向他提出抗议，爆发了一场高烧，额头烫的不像话，拿温度计一量39。4℃。管家赶紧把他的私人医生叫过来，给他打了一针，医生给他开了点药，叮嘱管家记得叫林湛按时服药。
　　林湛原本想要亲自处理陈惜时的尸体，公司不凑巧在节骨眼上出了大问题。蒋喻派了商业间谍卧底在他们公司，趁着他生病的时候，窃取他们公司的商业机密。林湛只能拖着生病的身体赶去公司处理要事。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处理陈惜时的尸体，便将这件事交给顾泽处理。
　　顾泽原本就不打算让林湛处理陈惜时的尸体，他还有事瞒着林湛。当夜，他回到家休息，这些天为了陈惜时的事情，他实在太累，很快就睡着了。凌晨一点的时候，他接到来自他同学的电话，他同学对他看到陈惜时的尸体似乎动了。顾泽很冷静，似乎对这件事并不讶异，实际上他一直在等着陈惜时从假死状态醒过来。
　　当初那个手术成功的志愿者也被医生判定死亡。因为家族内部纷争，他的“尸体”没有被立刻处理，在停尸房放了四天，在第四天早晨，他的亲人终于来接他。而他的亲人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进入房间时，他的眼睛却突然睁开了，差点没把当场的人吓死，他们都以为大白天见鬼了。
　　那人意识有些不清醒，医生给他做了检查，检查结果显示他的各项指标都恢复正常了。他的嗓子很干，护士给他拿了杯温水，他喝下水润润喉咙，很慢地说：“我好像做了一场梦，梦境很离奇，最后我跳入一个寒潭之中，便醒了过来。”说完话以后，这人很快又陷入昏迷，他的家人执意要把他带回家，结果遭遇了绑架。
　　绑架的人对他突然醒来很好奇，想要在他身上做实验。被绑架的男人位高权重，他的家人求助军队，要他们秘密救出他。陈惜时和其他的战友们接受了任务。
　　其中还有隐情，这个男人被成功营救出来以后，回到家陷入沉睡，这一睡就是很多年，其实他也不是完全睡着，偶尔还会醒过来，只是无法与外界交流，身体也不能动弹。有一天他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但是他失忆了。
　　他忘记生病以前的事，只记得从停尸房醒过来以后的事。最重要的是他失去了人类最重要的情感，他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兴趣，对一切事物都没有共鸣，他无悲无喜，再也一丝的情感波动。
　　这场手术并不是治病的，实际上它是一种将人改造成人形武器的手术。
　　武器，顾名思义当然不会再有人的感情。
　　他骗了陈惜时，但他是真的想让他继续活着。
　　他不打算让林湛知道这件事，他查过林湛的身份，他很敏锐地察觉到林湛生意有问题。但是他只是一个医生，看不懂商场的那一套法则还有手段。他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普通的生意哪能让林湛在短短几年之间变成商业巨擘，在A市叱咤风云。
　　这个男人讳莫如深，即便现在他后悔了，想要和陈惜时再续前缘，谁知道将来他会不会变卦。做生意的人最注重的是利益，感情是什么玩意，他们根本不会在乎。况且林湛树敌无数，陈惜时待在他身边不安全，以他的性子肯定豁出命也要护林湛周全。
　　他要他同学把陈惜时还活着的事隐瞒，他同学面有难色，顾泽不惜把自己手上的一个核心研究项目转让，只为了让他不把这件事说出去。顾泽借着处理尸体的名义把陈惜时的“尸体”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他给林湛的骨灰盒，里面只放了一些细沙增加重量，防止林湛起疑。
　　顾泽和陈惜时在一个并不繁华的小镇上生活，顾泽守了他大约有五年的时间，他把医院里的工作辞了，在镇上开了个小诊所。陈惜时状态一直不是很好，一直在清醒和昏迷之间交迭，清醒的时间少，大多数时间都在昏迷中。顾泽会给他按摩肌肉，防止肌肉萎缩。与此同时他也关注着林氏的消息，林湛似乎有意退出商界，不断地在抛售资产，缩减股份。到了第六年的时候，陈惜时终于完全清醒，只是四肢因为常年卧病在床有些酸软无力。
　　他忘记过去的所有，顾泽有意隐瞒他，况且他自己也对过去并不好奇，也不主动问。他很从容地接受了顾泽的说法，他生了一场大病，所以才会昏迷这么多年。因为情感缺失，陈惜时对外界的一切都没了反应，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俨然成了一个面瘫。常常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
　　顾泽告诉他，他叫陈重生。
　　陈惜时把重读成zhong，顾泽摇摇头，对他说是chong。
　　他想这可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陈惜时在康复中心做了一年半的复健，成效很慢，但他意志力很强，从不气馁。陈惜时生活能够自理后，顾泽把女儿接过来，女孩一年见不到几次父亲，对顾泽没什么印象。在顾泽面前她有些怯怯的，怎么都跟他亲近不起来，她反倒喜欢陈惜时多一点。
　　事实证明顾泽以前的担心不是毫无依据，林湛果然受到来自对手的报复。林湛的车突然遭受袭击，在一场剧烈的枪战中，林湛身上中了几枪，有一颗子弹射进他的胸口，这颗子弹差点要了他的命。但是居然避开了最致命的部位，就差一点点，如果子弹的位置再往上一些，大罗神仙都救不回他。他的救援终于赶到，他浑身是血，仿佛身处修罗场。
　　他倒下那一刻，仿佛见到一个少年清瘦的身影，是他吗？林湛伸出手，想要碰触那道幻影，幻影转瞬即逝，如薄烟被风飘散。
　　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林湛因为剧烈的疼痛，陷入深度昏迷。
　　送入手术室后，医生给他做了全身麻醉，刚开始林湛还有一点知觉，能听到医生在说话，后来完全失去意识，感受不到外界的声音。医生在手术室进行了场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手术，主刀医生水平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他成功把林湛从死亡线上救回来。　
　　林湛醒过来的时候，麻醉药效还没过，他试图移动身体，牵扯到伤口，医生进来看到他正在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忙阻止他，他不得已作罢。一个小时后，麻醉药效完全散去，伤口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浑身都疼，仿佛所有的骨头都碎了。他动了动手关节，幻听到关节吱嘎作响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他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只能任由疼痛弥漫，敲打他的神经，头疼欲裂。
　　这场刑罚永无止境，并且无限轮回。
　　他不能得到救赎，无法逃离。
　　这场手术给他带了一个后遗症，他产生了性功能障碍。即便借助药物他也没有反应。如果这是他该受的惩罚，他心甘情愿地接受。

　　☆、第二十五章（下）

　　林湛出院以后，处理了加害他的人，把公司的烂摊子收拾一番，打算重新振作。他的确很爱那个人，可生活还得继续。他不可能追随陈惜时而去，这不是他的风格。他已经颓废够久了，他绝不能倒下，让别人看他的笑话。
　　他该受的惩罚他会继续受着，但并不代表他会坐以待毙，任由他人欺侮。
　　面对蒋喻的咄咄不休，他无法再忍让下去，采取反击措施。他在生意场上还是一样的雷厉风行，惩治对手的手段干脆利落。蒋喻不过是虚张声势，拿到的材料虽然对他有影响，但不足以击倒他。
　　他在用行动证明，他还是那个屹立不倒的林湛，给予他的对手警告。
　　收拾蒋喻不过花了他一个月的时间，她找的靠山已经轰然倒塌。对方骂她晦气，闪电离婚，毫不拖泥带水。蒋喻领教林湛的厉害，不敢再挑战他的底线。可见他仍然是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林湛，在商场上也仍然无敌手。
　　这些事情暂告一段落，林湛又空下来。不过好在时间长了，似乎连心痛也变得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从前的他一直保养得当，他的外表起码比实际年龄小十几岁。
　　受伤以后身体素质不比从前，琐事缠身，心中郁气无法排遣。身体和精神消耗巨大，一下子老了许多，脸上皱纹蔓延，头顶无端平添许多白发。他懒得掩饰，不就是老了吗？
　　人总是会老的，他生意上的一些伙伴却接受不了这件事，都喜欢找一些小年轻养在家里，他们说这些二十几岁的青春肉体，能让他们找到年轻的感觉。林湛的性取向在圈子里早已不是秘密，他们也给林湛介绍过几个年轻的男人，林湛拒绝了，他倒不是在守节，只是很疲惫。何况他对纵横欢乐场原本就没有兴趣。
　　对方不死心，他才不信林湛没有欲望。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怎么解决生理需求？听说他以前有个手下和他暧昧不清，手下死了以后，从此就孤家寡人。照着陈惜时的样子找了个年轻的大学生送给他。
　　林湛见到那人时，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愤怒。即便他很想念那人，但同时也清楚地知道，陈惜时不可能这么年轻。他也不可能和那人一样眼神怯懦，神情唯唯诺诺。这人温顺得过分，必定受了这些人的□□。他不能忍受他顶着这样一张脸出来卖。
　　对方得意洋洋地说：“这个人是个干净的大学生，和你那手下长得像吧！”
　　林湛一拳头挥过去，把人往死里打。周围的人都上来劝架，赶紧拉住林湛，防止他把人打死。对方被他揍得奄奄一息，在地上破口大骂地骂：“操，你TM有病吧！老子好心好意给你送人，你不喜欢不要接受就是，干嘛还打人啊！”
　　他眼神里的愤怒能转化为杀人视线一样，对方眼神闪躲，不再继续说话，毕竟林湛有钱有势，他得罪不起。林湛不喜欢用粗鲁的话语骂人，但是今天破例，“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有资格对我的私生活指手画脚吗？我今天把话放这，以后谁给我介绍小情，我就和谁翻脸。不要不识好歹，蠢得没有脑子。”
　　可他还是把那个大学生带走了，在场的人都不知所以。既然讨厌为什么还把人带走？林湛可真是阴晴不定，口是心非。他把那个大学生带到一个酒店，对他说：“他们是不是逼你了？”男孩不敢说，林湛干脆把他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果真有很多淤青，还有刀疤。
　　他以为林湛不喜欢身上有伤的，忙说：“是我不小心摔的，真的。”
　　林湛眉头锁得紧紧的，显然并不信他说的话。
　　男孩只好实话实说，“我爸是个赌徒，他问高利贷借了很多钱，然后就带着钱跑了。他们找上门，威胁要把我的手剁了，说是父债子偿。我是学编程的，我真的不能失去手。先生，求您了，你就要了我吧。”
　　林湛帮他把债务还清，把他收在身边，将男孩当作慰藉。男孩很懂事，问他要不要做。他摇摇头，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就好，他真的太寂寞了。
　　男孩在他家给他做饭，仅仅是做饭而已。他做的成品，林湛不会吃。其实仔细看，他和陈惜时并没有那么像，至少眼睛没有那么像。林湛眼里的失望掩盖不了，男孩心思敏感，察觉林湛另有所爱。他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询问林湛：“先生是否有念念不忘之人。”
　　林湛拿着文件的手微微颤抖。
　　“有，可惜他回不来了。”
　　“我和他很像吗？”
　　“一点点，时间久了越看越不像。”倒有几分叹息的意味，林湛的眼神哀伤无比。
　　这次对话无疾而终，男孩不再试图了解林湛，他只是更加努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林惜淼考了一个重点大学的医学院，自从上了大学以后就很少回家，即便回家也避免和林湛碰面。林湛天生和亲人缘分淡泊，对林惜淼他原本就没有太多的要求，加上陈惜时的关系，他也随她的性子，让她做想做的事情。
　　顾泽这里，陈惜时在康复中心的时候容貌一天比一天年轻。作为一个人形武器，陈惜时的体力恢复到二十岁的水平，顺带容貌也变成了二十岁。
　　小镇上发着征兵的单子，要适龄男性应征入伍，为国家效力。走在路上散步的陈惜时手里被塞了张单子。
　　当兵，去部队。
　　陈惜时把单子放进口袋。
　　原本以为日子能这样平淡地继续下去，警方的突然介入让林湛措手不及。他的确把过去的不合法勾当的一些痕迹抹清，但是并不是毫无踪迹。如果深入调查还是可以查到蛛丝马迹，只不过太突然了，或许是他们早就在着手调查自己，只是他没有察觉到而已。
　　溯及原罪，林湛本人倒没有做太多涉及边缘的事情。但是如果被查到了，他还是免不了要吃牢饭。警方介入调查的消息一时之间在公司炸开了锅，人心惶惶。股市一片腥风血雨，这件事引起股市震荡，股民纷纷开始抛售股票。股市不得不停止继续交易林氏集团的股票，停了几天牌。
　　这场景万分熟悉，这不是和当初的沈家一样吗？林湛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风景。
　　天道轮回，他自己也不干净，报应始终要报在他身上，避无可避。他无暇顾及公司股价大跌，只是觉得繁华一瞬，虚无得很。他这一辈子究竟为了什么而活？
　　林湛主动自首，法院审判他前几年利用法律漏洞发横财，并且有篡改税务的罪行，念在他这几年的生意很干净，本人认错态度良好，主动自首并上交不合法财产，最终在律师的极力辩护下，他被判了七年。

　　☆、第二十六章（上）

　　林湛在狱中的生活苦不堪言，牢房里阴暗潮湿，常年没有阳光，繁重的体力劳动，让林湛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在监狱七年的生活，使得他出了问题的心脏越发脆弱。心痛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多，疼的程度加剧不少，原本还是可以忍耐的程度，而现在他不得不借助药物缓解病痛。是药三分毒，吃了药虽然可以暂时缓解病痛，但是却对心脏有伤害，无异于饮鸩止渴。
　　在监狱里经常受到狱友的针对，他们会往往他饭菜里扔死蟑螂、死老鼠，看到这些东西，他一阵反胃，常常吃不下饭。出去体力劳动的时候，他们有事没事就会找自己的茬，故意和自己起冲突，让自己动怒，他一旦沉不住气与他们动手，那么最后遭殃的还是他自己。所以他只有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