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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方坤吃饱喝足离开后，楚荣脸上那点轻松的笑意这才一点点敛了去，说不出是种什么神情。
　　“东子，这件事不管怎么说，我都欠你声对不起。是我把你拖进来，搞得现在这么不尴不尬的。”男人叹口气，一仰头干了一杯啤酒：“那天我懵了，直觉的就想找个人求助，也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你电话，可能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跟你最铁最不见外。”
　　“你都能跟我说对不起，”陈靖东食指和拇指捏着烟，松松垂在膝盖上：“对于邵海鹏，是不是更该诚恳认真的说声对不起？”
　　楚荣苦笑：“我不是那么浑的人。这件事我错了我知道，我也认。东子你认识我这么多年了，我什么性子你不清楚吗？就他那脾气一顶，我就忍不住。”
　　“你也不能指望邵海鹏伏低做小吧？”陈靖东恨得牙痒：“你犯了错，人家就是嘴上拿捏你两句，怎么着？还说不得了？知道自己错了，道歉道的跟眼睛长在脑袋顶的大爷似的，你换谁心里能舒服？”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楚荣讪讪的：“得给我点时间。东子，你能不能帮我带句话给邵海鹏。我这马上要结婚了，我老婆他们家那边要求还特别多，烦的我一个头有两个大。你等我忙过这件事，心态也调整调整，到时候随他要杀要剐，我楚荣要是皱下眉头我就不是个爷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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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杀要剐都随我？”电话里邵海鹏的轻笑一清二楚：“楚总多聪明，先拖延着，慢慢怒火就磨没了。再说杀人犯法，我能怎么着？”
　　“邵海鹏，”陈靖东无声叹口气：“我不能劝你双方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这件事闹大了，就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不说楚荣会怎样，这个社会对同性恋并不宽容，还是你跟我说的，到时候你把自己的性向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受害者的角色，你觉得大众的眼光会一面倒的只是同情怜悯吗？你以后的工作生活怎么办？”
　　“你担心我？”邵海鹏沉默了几秒：“这些话是你想说的，还是陈靖西让你劝我的？”
　　“跟我哥没关系。”陈靖东心虚了零点零一秒：“邵海鹏，你别意气用事。”
　　眼下的邵海鹏，就是一枚不定时处于引发状态的炸…弹，没人能揣摩透，也不知道他又会不会在下一秒随机性的直接炸掉。
　　电话那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天都没吭声。
　　“邵海鹏？”
　　邵海鹏嗯了一声：“我不管是你的意思还是陈靖西的意思，或者你们兄弟俩一直有互通有无。我对楚荣这人厌恶透顶，但是看在你们面子上，我愿意提出和解的条件。唯一而且不开玩笑。”男人口齿清晰且柔和，就像他说的并不是多么恶劣的事情一样：“让楚荣脱了裤子被我上一次。只要楚荣答应，我可以在他忙过婚事之后再要求他履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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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间屋子比原来那处好多了。”方坤在房间里到处转着，少年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宽敞明亮，还是新房。”
　　陈妈妈在隔壁小区租了套房子，两室一厅九十平米，小高层的七楼，前年新建成的房子。
　　原来的房主买下来简单装修了一下，从来没住过，干干净净。
　　“喜欢就好。”陈靖东心里有事，可是看着自家小朋友这么高兴，自己也被传染了：“小是小了点儿，妈说当时来看房子就很喜欢，跟房主商量买下来，可是房主不肯卖。就先租着过渡，找到合适的房源可以买，这边再退租。”
　　“嗯嗯，”方坤一点都不觉得小房子有什么不好：“不小，咱两人住不是刚好吗？对了，哥，我想着把奶奶接过来一块儿住，养老院那边太贵了。”
　　“没事，钱的问题不用你操心。你奶奶现在的情况，最好是有专业护理比较好。咱俩这边平时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没人照应，太不方便。你要是想，可以周末把奶奶接回来住两天。”陈靖东新找了工作，虽然还没去走马上任，可是待遇谈过了，比他在建委高两倍。那个宋非凡听了陈靖东的从戎经历两眼直冒光，搓着手说大材小用了，承诺说第二年要加薪加分红什么的：“对了，我把银行卡给你吧。”
　　方坤歪着脑袋看他：“这么快就把老底都兜给我了？全部家当？”
　　“嗯，”陈靖东老老实实点头：“原来当兵时候的工资补贴福利，还有我爸我妈给的一些钱，反正我这人对钱也没什么概念，部队里也没个花钱的地方。现在应该还剩个百八十万吧，你拿着，该花就花。”
　　少年咬着嘴唇笑，猛的扑到男人怀里：“陈靖东你这人太坏了，竟然用金钱攻势撩人，小生无以为报，以身相许怎么样？”
　　半掩的大门口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嗽声，两人连忙分开，只见陈妈妈端着脸盆毛巾什么的走进来，虽然板着脸，可眼底的笑意藏不住，还带了那么点不好意思的尴尬：“让你们过来打扫卫生，怎么偷懒？晚上不住了？”
　　“我来我来！”可怜方坤脸皮再厚，这种被逮个现行的情景还是让他羞红了脸，都不敢看陈妈妈的眼睛了，直接上去接过脸盆毛巾：“您歇着，我跟陈靖东打扫。”


第七十三章　
　　早晨起床，陈靖东就觉得眼皮跳个不停，感觉要出事一样。
　　出门之前，陈靖西打来电话。今天是他跟林茜结婚纪念日，晚上全家出去吃饭，让陈靖东接了方坤一块儿去饭店，就在后勤部大门对面，一家老字号的酒楼，陈妈妈很喜欢他们家的菜式口味。
　　到了公司，宋非凡带着陈靖东到安保公司走马上任。
　　实际情况超出预期值，还真让陈靖东大出意外——
　　原本他以为只是一家规模不大的小公司，结果不论是将近两百人的员工还是目前承接业务的多面性，都跟他想当然的预估出现了偏差。
　　宋非凡看出他的惊讶，笑的憨厚又有几分得意：“原来是我自己带的，一开始就十几个人，后来慢慢做大了，才成现在这个样子。好几个老员工都是当年跟我一块儿打天下走过来的，只是他们干活没问题，忠诚也没问题，就是在管理这块儿让我头疼，让学习也不肯，嘻嘻哈哈的，实在扛不起来。老孙，赵武，余科，你们过来。”
　　“这位是新来的总经理，陈靖东。原XXXXX野战部队政委助理，飞鹰大队特战队员，A市后勤部也待过，咋样，我答应给你们找个厉害的领导带着你们一块儿干，满意不？”宋非凡笑眯眯的，转而又介绍那三个人：“靖东，老孙是管银行这边业务对接的，赵武跑政府口子，一些大型会议活动的现场安保工作他负责，余科管社区安保这一块儿。还有个华子，今天不在，改天来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空降兵来管理，陈靖东是有心理准备受到刁难排挤的。无论是部队上还是地方，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老孙是个铁塔般的汉子，比起陈靖东还魁梧结实：“呦呵，飞鹰出来的？了不起，改天切磋一下。”蒲扇般的大手伸过来，跟他的白牙一样晃眼：“孙伟，原来铁骑营下来的。”
　　这搁一般人还真听不懂老孙的来路，可是陈靖东知道。正因为知道，脸上的惊讶就不是演戏，实打实的佩服：“铁骑营？了不起。”
　　铁骑营是他们军内的戏称，这支队伍是驻扎在蒙古边境那边，大名鼎鼎的45678部队。之所以出名并冠以铁骑营的美名，是因为该部队作风彪悍，在多次联合军演中表现不俗。他们在绵长荒凉的边境上骑着高头大马巡逻，队中子弟兵百分之八十都是来自当地民风粗犷的蒙古族爷们儿，出任务时候犹如猛虎出闸，毫不含糊。这支队伍在五年前曾经出过一个超级厉害的人物，在那一年的国际特种兵大赛上，一举拿下了唯一一项个人竞赛冠军的头衔。
　　老孙很自豪：“那是。”
　　赵武是个看过去比较斯文的男人，在山东服的役，余科黑瘦不起眼，海军出身。
　　“靖东，”宋非凡拍拍陈靖东肩膀：“这块儿我就交给你了，好好干。”
　　一整天认识人头加上了解公司业务范畴业务现状，陈靖东看资料看的头昏。
　　快下班的时候手机响，原本以为是陈靖西他们沉不住气打电话来催，拿出手机一看，竟是邵海鹏。
　　“陈靖东，你跟楚荣讲了吗？我的条件。”
　　劈头被扔过来这么一句话，陈靖东很难有好声气：“我讲什么讲？邵海鹏你那条件不觉得太过分吗？你让我怎么开这个口传这种话？”
　　邵海鹏竟是出奇的固执：“你不问他怎么知道他不同意？我不打也不骂他，也不要他的钱，就以牙还牙的要求，为什么不可以？”
　　“要说你自己跟楚荣说！”陈靖东冷硬着声音：“这种话我说不出口。”
　　邵海鹏沉默了一会儿，莫名其妙转了方向：“我的要求，你没跟陈靖西说？”
　　“这种要求，”陈靖东逼着自己不要恶言相向：“我觉得邵海鹏你欠缺和解的诚意。你放心，我没跟任何人提起，希望你重新考虑一下，好自为之。”
　　“果然，命中注定。”邵海鹏喃喃，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陈靖东你根本不知道，我这要求有多简单，多低声下气。算了，你们别掺和了，我去后勤部。”
　　电话到这儿就断了，只余忙音。
　　陈靖东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回拨。邵海鹏那边已经关了机。
　　办公室房门象征性的敲了两下，大咧咧的老孙推开门站在门口：“陈总，晚上大伙儿说帮你开个欢迎宴……”
　　“实在不好意思，”陈靖东这会儿哪儿还有吃饭的心情：“我哥今天结婚纪念日，早都约好了。改天，改天我来请，一定。”
　　出了公司大门，陈靖东先是给他哥陈靖西去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是林茜接的：“东子，到哪儿了？”
　　“我哥呢？”天气不热温度适宜，可是陈靖东却出了一脑门的汗：“嫂子你们都到酒店了？”
　　“你哥去卫生间了，”林茜笑笑的：“这不是怕堵车吗？就早点出来了。等会儿他回来我让他给你回电话。”
　　陈靖东心里叫苦不迭，勉强应了声，挂了电话转而又拨给楚荣。
　　楚荣在开会，声音压得低低的：“东子我等会儿给你回电话。”
　　“别挂！”陈靖东厉声喝止：“邵海鹏去后勤部了，你看着办吧。”
　　楚荣那边骂了一声操，紧接着是兵荒马乱的各种声响，笔记本砸到桌子上，转轮椅撞到墙上，楚荣起身跟别人交代的话语，急事，会议不开了，改天。
　　车子堵在路上，陈靖东干着急没办法，偏生司机还是个嘴碎的：“最近这条路都堵的要命，不是地铁施工围挡吗？您急死也没用，我也不乐意堵啊……”
　　还差一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方坤电话打了进来：“哥我到酒店了，你到哪儿了？我在大门口等你一起进去。”
　　“你先进去吧，别等我。”陈靖东心惊肉跳的：“我马上就到。”
　　“没事，”方坤不知实情，笑嘻嘻的：“大哥也在门口抽烟呢，我俩一块儿等你。”
　　急赶慢赶，陈靖东下车的时候还是见到了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一街之隔，后勤部大门口，邵海鹏拎着一个牛皮纸袋子，跟楚荣隔了几步面对面对峙着。楚荣身后还站了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看就不是善茬儿。街对面，方坤跟陈靖西正往这边看，如果不是红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走过来了。
　　陈靖东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才跨了两步，身后刚刚下来的网约车传来司机热情的声音：“帅哥，记得五星好评呦~”
　　面前的气氛紧绷，剑拔弩张，是一触即爆的临界点。
　　陈靖东先走去楚荣那里，声音不高却是声色俱厉：“你想干嘛？还带人来，想怎么着？直接在后勤部门口大打出手？！”
　　楚荣眼睛都红了，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悲壮：“这孙子这都不给我活路了，我还顾忌个JB！要死大家死，我肯定不能让他好过了！”
　　“你不许动手！”陈靖东指着楚荣的鼻子很认真的讲了一句，转过身又去邵海鹏面前：“邵海鹏……”
　　“红条幅，上访信，病历本，伤情鉴定书，我都带了。”邵海鹏的脸上带着一抹不正常的潮红，眼底有着病态的狂热：“我厌倦了这种没完没了的妥协和忍气吞声，干脆撕破脸，大家都落个痛快。你让他动手啊，看看哨兵会不会管，看看里面的领导会不会出来。或者110出警也行啊。”
　　路边已经有行人注意到这里的不正常氛围，频频望过来，甚至有看热闹的直接就驻了足。
　　红灯转绿，陈靖西大跨步过斑马线。
　　陈靖东眼角余光看到方坤拉了一下他哥的袖口，可是没拉住，男人态度很坚决的样子。紧接着，方坤犹豫了两秒，也跟了过来。
　　“这是我跟楚荣的恩怨，”邵海鹏也看到陈靖西了：“你跟陈靖西两个都别掺和，离远点。还有你家小朋友，站远点，不是好事。”
　　陈靖东急的脑子都要爆炸了，偏生这当口，街对面酒店大门一开，陈妈妈林茜跟月亮一起走了出来。
　　林茜脸上表情不明所以，却开口叫了一声陈靖西。
　　陈靖西走到斑马线这边，回头跟家人挥了挥手，什么都没说。
　　不过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动作，落在陈靖东眼底却带着心惊肉跳不详的预感，那种无能为力和大厦将倾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以至于男人直接作出了会对自家伤害最小的决定——
　　“邵海鹏，”陈靖东双手牢牢握住面前男人的上臂，眼中流露出哀求的神色：“算我求你，你别这样，你放我大哥一条活路好不好？你看我的家人都在，陈靖西跟你的关系不能曝光……算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东西，我劝你收手暂时忍下这口气，咱们回头再说行吗……”
　　邵海鹏愣住了。
　　秋风吹乱了清瘦男人稍长的头发，连同脸上那点血色一起带走了。
　　“海鹏，别怕。”陈靖西在身后几步之遥。
　　算我求你。
　　面前咫尺之距，是陈靖东从未软过的膝盖骨和慌乱的眼神。
　　邵海鹏眼圈红了，那些撑着他的傲气和信念顷刻间坍塌，变成一地废墟。
　　“我真是，”男人的嗓音带着微微的颤，心灰意冷又惨淡落寂：“上辈子欠你们陈家兄弟的。”


第七十四章　
　　邵海鹏走了，撕了病历本上访信那些东西，悄无声息的离开，不知所踪。
　　好好的一次结婚纪念日，陈靖西强颜欢笑把自己灌个烂醉，丝毫不顾及妻子懊恼的眼神和老妈嗔怪的语气。
　　陈靖东也好不到哪儿去，内疚充斥着他的心，这是他头一次看清自己的自私和人性的弱点。
　　今晚的不同寻常注定了没有一个人痛快。
　　万幸的是，吃完饭之后，方坤化身贴心小暖男，主动要自己把家里的老幼妇孺送回家。
　　陈靖东心里特别感激，送陈妈妈他们出门上车的时候，落在后面悄悄握了下方坤的手。
　　方坤看他一眼，小大人样的特别懂事，不追根刨底不无理取闹：“你跟大哥也少喝点，别回头睡在大马路上可丢人了。我送嫂子他们回去，就住家里。你跟大哥要是真醉了，记得打我电话，我去接你们。”
　　陈靖东嗯了一声，千言万语说不出口，伸手用力揽了下方坤的肩膀。
　　真好，他的爱人已经长大了，能够跟他风雨同济，共同承担。
　　包间里的陈靖西歪在椅子上，前所未有的颓唐。
　　“哥，”陈靖东走过去弯下腰：“边上有家茶馆，去喝点茶醒醒酒，我陪着你。”
　　“东子你知道我这儿有多难受吗？”陈靖西笑着用手指戳戳自己心口，眼窝却潮了：“我们几个人合起伙来，生生折了海鹏最后的傲气，把他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
　　“是我不对，是我逼着他妥协的，哥这不怪你。”陈靖东蹲在他哥面前：“我知道他无辜，可是一想到咱家会因为这件事……哥你骂我吧，我不是个东西。”
　　陈靖西捂住眼睛，有晶亮的泪水缓缓渗出来，泣不成声：“原来，在一起的时候……年轻不知分寸，玩的太狠……海鹏这辈子都硬不起来了……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他……”
　　陈靖东呆住了。
　　脑子里千军万马呼啸而过，最后只剩下邵海鹏惨淡的笑容和话语——
　　果然，命中注定。陈靖东你根本不知道，我这要求有多简单，多低声下气。
　　作为一个男人，邵海鹏根本不可能像他说的那样，反过来上楚荣一次。他提出那个匪夷所思的要求，不过是苦苦守着自己最后的骄傲和自尊，想要在态度上讨回自己该得的尊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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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了一天，陈靖东在打邵海鹏电话始终关机的前提下，发了很长的一条短信给他。
　　“邵海鹏，我们都欠你一声对不起。我不能代表别人，只能说我自己太过自私，在那种时候，我要保护我最爱的家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