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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昊-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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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礼之徒,我看你也想试试础格鲁!”揍他的武士喝道,武士刚说完,又意识到这话有些冒犯,怕哲勒不快,慌忙躬身道歉,“汗王我……”
  “没事。”哲勒无视了少年的讥讽,径直示意将小偷抓了现行的那位中年男人,“你来说。”
  “喀松家不是这两天就要从天命山回来了吗,我婆娘想着帮他家打扫打扫,”男人指着小偷,“结果我婆娘刚一进去,就看见这个人躺在喀松家的床上,还在打鼾呐!再一看家里,酒坛子堆在墙边,全是空的!不是小偷是什么?”
  少年在一旁翻了个白眼龇牙咧嘴,嗓子里咕噜两声,这回没敢再开口。
  倒是宋明晏听到这里,不由得侧过脸轻咳了一声,他走上前行礼,“汗王,这个人可以交给我处理吗?”
  哲勒皱眉,“你认识他?”
  “也不算认识……”宋明晏迟疑。身后的小偷不满没人搭理他,抬着脖子叫唤:“小兄弟,你这人可真是薄情啊,咱们怎么不算认识了,咱俩可是有过一夜的好交情呢!”
  此话一出,四座皆静,众人顿时表情都微妙起来,几个年纪大点的汉子一边偷瞄这位金帐武士,一边在心里考虑阿明武士到底是不是自家闺女的择婿好人选了。
  宋明晏也被这句话噎住了,他看向哲勒,果不其然他的主君眉间更紧:“你来处理?”
  “……是。”
  “行,处理完记得找赫骨报备。”哲勒再不多问,他令其他人散去,自己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位俊俏的小偷,才转身离开。
  “我说你们图戎人,怎么比我们马贼还野蛮?我不就开个小玩笑吗,上来就揍我两拳头。”少年坐在宋明晏的床上,一双腿晃来晃去。
  宋明晏翻出一瓶伤药丢给他,“你开的那些玩笑,我都想揍你。”
  “我哪里说错了?那天咱们不是一块在喀松家里喝了酒,过了夜?”少年拧开瓶口闻闻气味,胡乱沾了一手抹在了脸上。“嘶——这药好,比之前麻杆从侯辽买回来的好使多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宋明晏问道。
  少年没答他的话,晃头晃脑地环顾四周,“哎哟,当金帐武士居然能住这么好的帐篷,我们头儿以前跟我吹,我还不信……你说我那个头儿怎么就被图戎给赶了出去,现在只能跟我们一起睡黄土洞洞,惨呐!”
  “帕德的手下都跟你一样话这么多?”
  少年挑眉,不满道:“话多怎么了?头儿可是特地挑的我过来的,他说你每回来递信的家伙要不说话结结巴巴的听得人脑壳疼,要不就是个老鼠胆,还没走到土城门口就尿了裤子,不如以后你有什么话跟我说,我去转告给他,省的两头都麻烦。”
  宋明晏打量了对方两眼,“所以你这几天一直住在喀松家?”
  “那可没有,头儿吩咐完之后,我想着你们图戎刚换了王,哪里会需要我们马贼帮着补漏子,就先去北谷玩了几天,前天夜里按你上回告诉的换防路线绕进来的。”
  宋明晏按按眉心,想到明天中午还得告诉哲勒修补巡夜路线漏洞,他有些头疼:“你的意思要在这里住下?”
  少年朝他摊手,一脸无赖的笑:“我被人从喀松家里赶出来了,没地方可去呀。金帐武士大人,我好歹也算是为你家主君称王做了贡献的,你好意思叫一位恩人成为一只流落无依的野雀吗?”
  宋明晏沉默,少年也不着急,东摸摸宋明晏挂在墙上的柘木弓,西看看柜子上的金盏瓶,只等这位比他大不了两岁的金帐武士的回话,最终宋明晏叹了口气,“怎么称呼?”
  “兄弟们都叫我白脸,真名是啥我自己都忘了。”
  “白脸,行。你也不用叫我大人,称我阿明就行。”宋明晏他算算日子,“大概转夏场前我会找帕德一趟,到时候就劳烦你了。”
  “您只要交银子,哪怕我还在姑娘怀里,立马就能爬起来上路!”白脸拍拍胸脯。
  宋明晏点头道:“我相信帕德,也信任你。今晚就会安排好你的住处。”
  “能顺便安排个姑娘吗?”白脸面上的嬉笑才露了一半,又连忙摆手,“好好好您别瞪我呀,这也是玩笑,玩笑,就给个帐子,给个床!”
  宋明晏让白脸先呆在自己帐中,他正要出门给白脸安排,忽然转身问道:“我放在喀松家床头的银子……”
  “那银子是您的?”少年故作惊讶,“那我更要把它算作这趟事情的报酬了。”说着还拿出怀里那几块银子吧唧亲了一口。宋明晏虽然常跟马贼们打交道,知道干这行的大多息怒无常言行张狂,但这么油嘴滑舌的还是头一回碰到。他见状只得摇头,看来还得重新给喀松家付一份补偿。
  为了给这只鹦鹉找个歇息地,宋明晏少见地犯了难。将这么一个轻浮的家伙交给牧民们们肯定不行,至于武士营里,以这家伙口无遮拦的程度,宋明晏觉得自己明天就能看到白脸被揍个半死丢在帐门口,思来想去,他只得把这个麻烦丢给了祭司学徒玛鲁。一来玛鲁老实,二来他知道马贼里有三不惹的条律,白脸再怎么言行无忌,也不会去折腾神使。
  傍晚时分,玛鲁怀里还抱着没记完的账本,瞧见宋明晏揪着一人过来时不由一愣,“这位是……”
  “你帐子里还有空床吗?”
  “有是有,”玛鲁视线往宋明晏身边那人脸上撞去。“您是要……”
  “这位是我的远房亲戚,要在图戎呆上一段时间,”宋明晏温柔微笑,“可否让他与你同住?”
  “当然可以。”玛鲁吸吸鼻涕用力点头,他鬼迷心窍,毫不怀疑黑发黑瞳的宋明晏为什么会有个金发碧眼的亲戚。
  次日午后,哲勒将一样东西交给了宋明晏。宋明晏拿着那卷羊皮纸浏览了两行,脸色就变了。
  这是一卷退婚书。
  他诧异地看向哲勒,对方却是面容平静地问道:“你觉得如何?”
  “我……?”宋明晏又看了一遍卷中的字迹,“我不知道……这是您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吗?”
  “是的。”哲勒点头,“我曾经跟你说过,我与若娜饮过长生酒,不能做背誓者。如果真有背誓的那一天,那就是我认为不可调和的时候。我会把这个放在六月初十的那份礼单里,一起交给墨桑。”
  “是因为您终于决定要跟末羯开战?”对两部彻底决裂的战争而言,宋明晏手中这一纸羊皮书所承载的婚誓实在微不足道。
  听到宋明晏的提问,哲勒的目光罕见的犹豫了一瞬,他挪动嘴唇,“……也可以这么说。”
  哲勒做下的决定,向来无人可改。宋明晏跟着他这几年,早已将他的主君的脾性摸了个一清二楚,他将羊皮纸交还给哲勒:“所以,我昨天才会看见世子金带在哈米尔腰上对吗?不过吾王,您就算退婚,将来……”宋明晏微咬了咬牙,“将来也不会再娶吗?”
  “将来?”哲勒琢磨着这个词,他摇摇头,“如果这次我输了,就没有什么将来,我的将来就是一只浮游在天空的白鸟。至于赢了之后的将来,那就赢了再说。宋明晏,你有空问我的事,不如去准备一个月后的六月初十。”
  话已至此,宋明晏知道自己再探究下去哲勒只会更干脆地岔开话题。他识趣地点头,忽然笑了:“那汗王没有其他的事什么要问我的吗?”
  哲勒一怔,答道:“没有。”
  宋明晏眸光一暗,随即又软软地瞧向哲勒,他好久没用这一套,果不其然哲勒叹了口气:“昨天那个人你向赫骨报备了没?”
  不知为何,宋明晏忽然不想再去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他行礼,正色答道:“那家伙不是小偷,是帕德送来的一只‘鸽子’。我想着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所以将他安置在了祭司学徒玛鲁的帐子里。当然,他先前说的那些玩笑话,汗王也不必当真。”
  哲勒只比他年长五岁,曾经宋明晏需要仰望才可见其面目的男人如今平视着他的眼睛,瞳孔与他往年每一次所见一般漆黑如墨。但又多了一些连宋明晏也没能看明白的东西。
  半晌之后,他低声回答宋明晏:“那样最好。”也不知道是评价宋明晏的前半段的安排,还是在欣慰最后一句的解释。


  43

  五月底时,图戎部开始缓缓移向水草更充沛的夏场,整个转场为期漫长,一般先有一部分离夏场较近的营地先行出发,待到王畿拔营时,都得到六月初了。
  夏帕雷家离夏场不远,策马大概三日就能到,但家中的牛羊众多,还得看顾着大车上的家当。夏帕雷的母亲忙着把一只跟不上队的羊崽抱在怀里,一抬头发现自家儿子不见踪影:“小兔崽子呢!叫他去捡羊粪,不然晚上拿什么生火做饭!”
  “那小子早溜啦,没发现你家的马少了一匹吗?”跟在夏帕雷家身后的那户人家有人大笑。
  女人叉腰骂了几句,怀里那只细弱羊崽也跟着吱呀叫唤,像是不堪女人粗壮手臂的束缚。女人骂了一阵犹在生气,把在前面赶车的丈夫一巴掌拍了下去,让对方去捡羊粪,自己负责赶车,嘴里念叨着夏帕雷晚上别想吃饭了。
  夏帕雷晚上当然不回家吃饭,他已经策马来到了虎骨林一带,临走前趁阿妈不注意,他早带好了三天的干粮,打算直接去夏场——他的好伙伴冈哥里去年时候父亲病危,全家就留在夏场没有回来。算来两人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为着能提前见一面,到时候等阿妈赶到夏场揍自己一顿也是值得的。
  入了夜,夏帕雷不敢再赶路,尽管这段路他是从小就走熟了的,但这个季节夜晚百兽出没,他又是孤身一人,还是悠着点好,夏帕雷打定了主意,等再看到哪里有散居的牧民就去借宿一晚,睡草堆都行。
  他这么想着,又骑行了一个时辰,天彻底黑了,然而一路并没见到营火与帐篷,好不容易眯眼在远方寻摸到了一豆橙红的光,他警警神,朝那个方向而去。
  待靠近了那点橙红,夏帕雷的一颗心也微微放下了,不是马贼。那群人燃起的篝火边堆了不少猎物,看样是打猎晚归的牧民。他打起呼哨引起对面的主意,对面有人站起来,向他让出了一个位置。
  夏帕雷下了马,朝众人道了谢,他解下挂在马鞍上的干粮袋和水壶,一落座便狼吞虎咽起来。
  “你要来点吗?”有个看起来比夏帕雷略小的卷发少年递给他一根烤好的兔子腿。
  夏帕雷也没客气,接了过来,“你们也是赶夏场的?”
  递给他兔腿的少年一愣,“赶夏场?”
  夏帕雷正好被骨头卡住了喉咙,没能注意人群气氛里流过一瞬间的静默。一位看样子是少年父亲的中年男人先开了口:“你从哪边过来的?”
  “能从哪边?当然是秋叶滩过来的。”好不容易呕出了那块碎骨,夏帕雷一撅嘴呸地吐进了篝火堆中。
  “图戎的秋叶滩?”
  “除了图戎还有哪里有秋叶滩?”夏帕雷见对方这话问得奇怪,不由得反问。
  人群面面相觑,夏帕雷终于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他又问道:“你们是从哪来的?”
  卷发少年没注意到他父亲给他打的眼色,指了指南方:“从蓐收山那边呀。”
  蓐收山,那是毗近图戎夏场的地方。夏帕雷捏着干粮的手有些发抖,他努力克制不要让这帮人看出来,脸上勉强笑问:“冈哥里他爸的病还好吗?”
  卷发少年皱着眉,一脸困惑:“冈哥里是谁?”
  夏帕雷一丢手上的干粮起身就跑。
  他真是蠢,真蠢,居然没有在一开始就听出这帮人带着末羯口音!夏帕雷趁着那帮人还没反应过来,连滚带爬上了马,一夹马腹就往来时路冲去,他听见后面的那帮人终于开始喧闹,有骑手向他赶来,“抓住”“逮到”的字眼顺着夏日的南风送到了夏帕雷的耳中。
  夏帕雷青色的胡茬紧紧绷在下巴上。他是成年人了,穆玛喇答应过自己等到了夏场就把他编入豺狗营。他已经是半个武士,他得马上回去,告诉阿妈,告诉大家,末羯抢在了大伙前面,这是武士该干的事。
  不过小半个时辰,第一箭攒进了他的腰腹。这是极有力的一箭,夏帕雷被力道掼得向前俯去,他抱住枣红马的脖子。这匹枣红马已近暮年,是夏帕雷家中脾气最温顺灵性的。
  “快回去红光,我回家给你吃最好的糖饴。”夏帕雷用力亲了一口红光的鬃毛。
  马唇边早已泛起白沫,仍然尽职驮着自己主人向前狂奔,直到一匹与黑夜同色的骏马与夏帕雷只有半骑距离。
  快呀。夏帕雷被马索套住。
  快呀。夏帕雷被拖下了马。
  快呀。夏帕雷看着红光消失在夜色里。
  青年痛苦地蜷缩在草地上,马索将他带离马鞍的那一刻他险些窒息过去,此刻喉头滚动,将刚刚吞下的兔腿和干粮全呕了出来。那支箭还在身上,随着腰背骤然的躬曲狠狠搅动着脏器。他听见了错落的马蹄声在他身边停下,很快他就被人揪住了头发,露出了一片狼藉脏污的五官。
  “这跟汗王预计的不一样……图戎居然已经走到虎骨林了?”有人在夏帕雷身边交谈。
  “你们末羯也够快的。”夏帕雷好不容易缓过了气。他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和残渣,想吐在末羯人的靴子上,但失败了。
  抓住夏帕雷头发的那人嘻嘻笑着:“对不住啦,你阿妈只能再为你生个兄弟了。”
  “别说,他现在就可以去见他那个……叫什么冈的兄弟吶!”又有人在笑。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有个络腮胡子向夏帕雷问道。刚刚在那堆篝火旁时,这个人坐在地位最高的上方。
  “我夏天就是个战士了,让我像战士一样死。”夏帕雷看着他的眼睛。
  “这个可以。”络腮胡子拔出了刀,“那么像战士一样,你念誓吧。”
  夏帕雷被人用力按住额骨,被迫仰起了头,对着刀锋露出了自己的脖颈。他拼命瞪着眼睛,不让自己流出恐惧的眼泪,也不让自己声音颤抖:“苍穹无极,王命无极,王予刀刃于吾,吾愿为王战至刀断刃朽,命尽骨枯……!”气管被割破的那一刹那,他拼命发出了最后一个音节。
  末羯人松开了他,他向后倒去,眼睛依旧睁着,在瞳孔凝固前,他看见的是漫天繁星和络腮胡子拇指上的一枚银色苍鹰扳指。


  44

  次日图戎王畿。
  “王帐要转场,王居然跑到别的部族里去,这是从来没有的事,”穆玛喇始终不赞成哲勒的这次出行,一直皱着眉在嘟囔,“而且上回墨桑那小子给汗王送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说是什么花了几千金的绸缎,丝绢,咱们马背上拼刀子的人,要披着这些滑溜溜的东西做什么?”
  “按理说,汗王即位该送牛羊千只酒盐百罐的,”有人附和着嗤笑一声,“不过听说去年末羯冻死了不少畜生,不少末羯人直接睡死在了帐篷里,眼皮都冻在了一起,撕都撕不开。他哪里舍得把救命的东西送给咱们,当然给些只有东州小娘们才喜欢的东西。”
  “咱们这位汗王的武功头脑什么都没的说,只是这脾气嘛,”穆玛喇抓抓脑袋,从发间摸出了一只虱子,“要是老汗王,收到末羯那几箱布料当贺礼,早当着使者的面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哪还会放进库房里……”他忽然住了嘴,因为宋明晏不知何时已来到他的三步外,也不知道他是否听见了穆玛喇刚才的抱怨。
  “阿明武士。”穆玛喇惭愧地朝宋明晏低一低头。对方年纪比他小不少,却是如今图戎部中唯一饮过汗王血的金帐武士,穆玛喇只是豺狗营的千骑,此时向对方低头,是表示自己方才议论汗王的失礼。
  宋明晏明白,自然不会计较,他朝穆玛喇问道:“秋叶滩那边的牧民已经出发几天了?”
  “按惯例,比咱们要早上三天。”对方回答,“到达夏场大概是初九初十的样子。”
  宋明晏算了算日子,吩咐道:“你现在带上‘豺狗’出发,赶上秋叶滩的人,和他们一起去夏场。”
  穆玛喇不解其意,“要护送?”
  “是的。”宋明晏见不远处哲勒已经牵马过来,“这是汗王的命令,一旦你中途发现情况有变,立即叫秋叶滩的人就地扎营,等王帐大部队。”
  穆玛喇虽然不爱看字画,不代表他蠢笨,他脸色瞬间严肃:“情况有变?为什么会情况有变?有人要来抢场子?”
  “没准比抢场子还严重。”宋明晏低声道,“戈别还在天命山没回来,额济里他们要跟着王帐,你比赫扎帕拉他们经验多,所以汗王才派你去。”穆玛喇看向哲勒,对方也听见了宋明晏的安排,他朝穆玛喇点头:“现在出发吧。”
  穆玛喇向哲勒行礼领命离开,他再不去想哲勒有什么缺点,这是他的主君,他效忠的对象,而主君的命令,他定然要尽心竭力完成。
  哲勒准备了要带去末羯的贺礼,又点了突狼营的三百骑,和宋明晏正式启程上路,路过乌璃家的帐子时,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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