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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槿书声音传过来，“我以前还觉得你挺理性的，遇事就爱分析说教像个老头子，教训起我来头头是道，怎么自己遇事跟小孩子一样任性。”
　　陆厉行眼睛还闭着，只是隔了几秒终于还是忍不住，“还不是因为你……”
　　话头又顿住，恼自己。
　　是为他来的没有错，但若深究一下，到头来其实是他自己放不下心中执念非要走这一遭，宋槿书从头到尾的态度并没有什么暧昧不明，那一天也告诉过他不要来。
　　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其实以前他都很懂分寸懂得衡量，就连在感情上也计较投入产出比，但是这些计较现在他都没法放在宋槿书身上。
　　他竭力安慰自己，大抵是以前没主动过，所有感情上的壁都在宋槿书这里碰了，不甘心作祟吧……
　　宋槿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边气氛诡异地沉寂下来。
　　隔壁床气氛依旧热烈，有个静静，还有个静静妈，都很聒噪，静静妈正是之前和陆厉行问穆千珩的那女人，这会儿看看手机，忽然转头看宋槿书，“我忽然想起个事儿……哎。”
　　她冲宋槿书叫了声，“那天帮忙救人那个男人，我当时看他就觉得有点眼熟，他好像穆千珩！就是那个为江苒翻案的哥哥。”
　　宋槿书一怔。
　　陆厉行也愣了几秒，不知道要说什么。
　　静静妈属于自嗨型，自顾自也能说下去，“我看人很准的，就是的吧？他最近要处理江苒的案子，在临城也说得过去……你们认识他啊？”
　　宋槿书勉强笑笑，“不是很熟。”
　　“怎么可能，”静静妈看向陆厉行：“那天他为帮忙救你，手臂被钢筋划出一道大口，那血流的……唉，你说他妹妹那事儿，真是气人，我以前还粉叶宁呢，临城这小地方出个大明星多不容易，没想到她是那种人，**不说，还欺负身体有缺陷的同学……”
　　宋槿书走了神——
　　那天他问过穆千珩，他明明说不严重的。


第183章　
　　宋槿书走了神——
　　那天他问过穆千珩，他明明说不严重的。
　　但是静静妈说，血流了很多，划出一道大口。
　　陆厉行面色微微发沉，打断静静妈发散思维的话，“救我的人受伤很严重？”
　　“嗯，”静静妈点头，“看那样子就得缝……那天几个志愿者手都快烂了，我小叔也帮忙救我老公，回去满手的血……”
　　陆厉行不说话了。
　　宋槿书也不说话，静静妈又开始说叶宁的那堆八卦，但他们两个的思绪已经飘远到同一步调去了。
　　静静妈说了会儿，被自个儿老公使唤去买饭，陆厉行耳根难得清静，心却不安定。
　　他烦躁地想了会儿穆千珩的伤，扭头去看宋槿书，连续叫两声，他终于有点反应，他无奈地说：“他受伤怎么回事？很严重？”
　　多少是为了救他，不问一句也说不过去。
　　宋槿书低头，声音很小，“我问了……他说不严重。”
　　陆厉行手肘撑着床面起身，想了想说：“那就好，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我回头要找他一趟。”
　　宋槿书有点没明白，“你找他？做什么？”
　　“道谢，”他可以这个人骨子里还是有些很刻板的信条的，他道：“他为救我受伤，我总不能被救出来就一声不响这么算了。”
　　宋槿书：“……”
　　陆厉行说：“你放心，我又不是找他打架。”
　　宋槿书也没理由拦着他，“一会儿我把他号码发你手机上。”
　　虽然想道谢，但憋屈和别扭不会少，陆厉行很快拿到穆千珩的电话，却是迟迟没有打。
　　他琢磨起到底要怎么道谢，既能表达道谢诚意，又不至于让自己放低姿态，这一琢磨就是好几天。
　　这几天里，静静妈不断带来关于叶宁和穆千珩的各种消息。
　　江苒一案已经尘埃落定，派出所进入结案流程，穆千珩确定要起诉的人有一堆，当年涉案无作为的公职人员，叶宁，临城二中的校长，还有当时高一七班的班主任……自然也包括那个校工。
　　这都在宋槿书意料之中，这几天照顾陆厉行，他偶尔也会翻一翻微博看这件事的进展，媒体跟得很紧，尤其在江苒被人性Ⅰ侵的事情曝光之后，案子的热度就更高。
　　身体有缺陷的高中女生先是遭受校园霸凌，又遭受性Ⅰ侵导致自杀，这种不幸的遭遇被人知晓，网络上涌现更多同情和可怜江苒的人，也有很多穆千珩的支持者发声。
　　但网络本不是什么清净之地，在一众同情江苒支持穆千珩的声音中，也有那么些尖锐的，说逝者已逝，穆千珩为追求正义翻案可以理解，但江苒的名誉现在却因此而毁了，实在不应该。
　　宋槿书气不过，他为了关注江苒的案子自己有注册微博号，于是就在这些评论下面一一怼回去。
　　别人说：“江苒自杀就是因为受辱，不想面对别人知道的后果，但现在还是被人知道了，而且是很多人，她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难过的……”
　　宋槿书就回复：“你不是江苒，你怎么知道江苒怎么想，难道江苒就愿意自己白白受辱而死吗？”
　　也有人说：“就算翻案，也没必要把江苒遭受性Ⅰ侵的事情翻出来吧……这样做，真的是保护江苒吗？明明只要把坏人绳之以法就可以，但是这么一来，江苒的名声也毁了，我都怀疑是不是某人手里新网页上线不久需要炒作，才刻意在这个时候提翻案，莫名其妙让自己多出一个妹妹……”
　　宋槿书看到了气得手都发抖，连续回复对方几条——
　　“你懂什么，你知道江苒哥哥的心情吗你就这样说人家。”
　　“你以为他不想保护江苒的名誉吗，旧案起底本来就难，他是借助舆论力量，现在媒体跟那么紧，涉案的人那么多，那么多张嘴，他都能一一封上吗？”
　　“他的网页明明已经很火了，根本不需要炒作！”
　　他将手机放下，还是气得厉害，简直想砸手机，想找到微博那头说这些话的人去和对方理论，他大半天都沉着脸，心里难受得要死。
　　那天在酒店这件事他就听穆千珩和许弋提过几句，这件事如今是热点，大堆媒体紧跟，又一大堆人知道，风声很容易走漏出去，就算压也很难压，因为关注度太高了。
　　他很清楚穆千珩的心里有多挣扎，他是这世上最想要好好保护江苒的人，他在翻案之前也并没有想到当年的真相会是这样，但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就这样满怀恶意地揣测他的心。
　　他为了保护江苒做过多少事，付出了多少，这些人根本不懂。
　　宋槿书想着想着竟难受得想哭，眼睛也红红的，陆厉行给公司打完电话，一回头就见宋槿书低着头，双眼通红，揉着眼角。
　　他不明所以，“怎么了？这突然的……”
　　宋槿书摇头，“没事。”
　　陆厉行沉默下来，隔了会儿问：“因为他？”
　　宋槿书头更低，“别问了。”
　　陆厉行觉得宋槿书这点很不好，哪怕撒谎说不是呢，他对着他就连多花点儿撒谎的心思都不乐意，也许是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将他推了很远，他的心扉对他始终紧闭，他缓缓别过脸，过了会儿，轻轻说：“既然那天和他在一起，这几天怎么不去见他？”
　　宋槿书不说话。
　　陆厉行满腔挫败难以言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么蠢的问题，宋槿书之前明明已经和穆千珩分手了。
　　只是即便他们分手，宋槿书的心门紧闭依旧不愿意让任何人靠近，这两个人就算分开了，他们之间源于江苒这一宗旧案的羁绊仿佛始终存在。
　　他有些说不出的累，来临城的时候还没死心，但现在逐渐觉得心灰意冷，宋槿书也许是不打算和穆千珩在一起了，但很可能，他也没打算和任何人在一起，他像从前一样，在抗拒任何人进入他的生活，他恐惧于承担任何责任，也生怕自己拖累了别人。
　　陆厉行本来也不想要这么个拖累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自己的心妥协……
　　却都是枉然。
　　他想，好像真的已经迟了。
　　……
　　宋槿书发现，怼人这事儿是停不下来的。
　　原因是，对方会怼回来。
　　他被人叫水军好几回，每天打开微博，会冒出一大堆回复，有人支持他，也有人骂他。
　　结果导致他每天都是气呼呼的。
　　这天静静妈拿着手机带着耳机很是痴迷地盯着屏幕一阵子，静静叫着要吃东西她才摘了耳机给孩子冲麦片，一边冲还一边和宋槿书说：“穆千珩好帅啊，你看今天的视频没有？他开新闻发布会了……”
　　宋槿书愣了下，“他说什么了吗？”
　　“还是江苒的事情，”静静妈叹气，将麦片吹了吹，拨开静静凑过来的小手，“烫着呢，晾会儿。”
　　又看宋槿书，“江苒真可怜，被同学欺负，又被那种畜生糟蹋……网上还有那种看热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居然说穆千珩毁了江苒名声什么的……穆千珩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了案子的最新结果，也对这件事做出解释了，那段话说的贼帅……”
　　宋槿书手摸了摸手机，想起什么又看陆厉行。
　　陆厉行深深瞥他一眼，问静静妈，“他说什么了。”
　　这些天有赖于静静妈大力宣传，江苒的事情陆厉行自然也听了个大概，网上的消息铺天盖地，他也有些好奇穆千珩这时候开发布会会说什么。
　　静静妈说：“你们自己看吧，我说出来没那个气势，我整整看了三遍，看的我感动得快哭了，现在他就是我的男神……”
　　陆厉行：“……”
　　还好静静爸这会儿在楼道转，听见大概要发飙了。
　　他早就确定这个静静妈就是个花痴，小静静也是个小花痴无疑，总是绕着他和宋槿书。
　　宋槿书心神不宁，这几天毕竟在病房，刷微博就是看看文字微博，也没见什么视频，现在听静静妈一说，他当然想看，可是陆厉行就在旁边，他也不好表现得很急迫，他将手机又放回去了。
　　陆厉行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也没说什么。
　　静静妈问宋槿书，“你不看吗？”
　　宋槿书扯出个笑，“回头空了看。”
　　接下来宋槿书就是神不守舍的大半天，他平日里还拿着手机刷刷微博什么的，今天做得太刻意。


第184章　
　　午后拉起帘子休息，陆厉行最后实在看不过去他心不在焉的样儿，“你想看就看吧。”
　　宋槿书没明白，“什么？”
　　“不是想看发布会视频么？”陆厉行沉着脸，语气谈不上好，“想看就看，别顾忌我。”
　　宋槿书还是有些拉不下脸，“其实我也不是很想……”
　　陆厉行说：“那是有关于江苒的。”
　　宋槿书眼底一亮，为自己找到妥当理由，“也是，确实，是该看看的，毕竟是江苒的事情……”
　　说话间已经摸到手机，又抬眸睇向陆厉行，“你看不看。”
　　陆厉行迟疑几秒，“你拿过来，咱们一起看。”
　　手机屏幕很小，宋槿书坐在床边将手机拿过去，两个人看脑袋几乎凑一起。
　　近得陆厉行都能闻见宋槿书的洗发水味道了，淡淡的香气萦绕鼻尖，陆厉行恍惚了一瞬。
　　发布会的视频不难找，微博上头条就是，宋槿书顺利找到打开，声音放到不大不小的位置，不至于让帘子外面听到。
　　视频截取的是穆千珩说话的一段，其实并不长，宋槿书视线凝在屏幕中的男人身上。
　　他起初是致谢，在为江苒翻案的过程中，有很多媒体提供了帮助，也有很多热心网友助力，他也代替江苒向所有关心着江苒的好心人们道谢。
　　而后说了说江苒一案的具体进展，以及接下来将要起诉的所有对象。
　　最后几句，话锋一转，提到江苒死前受辱的事。
　　他一向是情绪收放自如的人，但看得出他当时在压抑某种情绪，他话语有停顿，眼眸里也没有之前对着记者的那种沉着和冷静自持，眼眸低垂几秒复又抬起，他沉了口气，才又说话。
　　“我也知道网络上有人在质疑我为江苒翻案的初衷，关于这件事，在调查之初我并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这是我的失职，我唯一的妹妹经历了这种事，但是我，作为一个失败的哥哥，我并不知道。”
　　他攥紧拳，又停了停，“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保住江苒的清誉，将真相隐瞒，但这件事到达这种热度，我已经控制不了，更重要的是，我再三考虑过，我觉得不该隐瞒。”
　　“如果不是关注着江苒的大家，我很难以合法途径为江苒翻案，我认为大家有权利知道真相，而不是一个杜撰出来的版本，更重要的是……”
　　“这位害我妹妹自杀的校工，他后来任职于其他学校，也曾猥亵侵害过其他女孩，我私下联系这些受害者，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因为她们害怕，她们是受害者，她们却在害怕，这些事曝光出来，会将她们的未来毁掉。”
　　“一旦她们说出来，在临城这个小小的县城，所有人都会带着有色眼镜看她们，用那些迂腐愚昧的话说，她们在别人眼里，不干净了，别人觉得她们可怜，可更多是在看热闹，就如同有些人对待现在的江苒。”
　　“我选择说出来，是因为，我不觉得江苒因为这件事不干净了，不干净的是这个世界，不干净的是人心，因为有了这些人，这些言论，那些受害者永远只能保持沉默或者消极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她们从来没有做错什么，但她们却不敢告诉别人她们受人欺凌，我们的大环境如此，江苒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受害者。”
　　宋槿书看到这里视线就已经模糊，他努力忍着眼泪。
　　穆千珩说：“我选择说出来，是因为我不希望这世上再有和江苒一样的受害者，我选择说出来是因为……”
　　他顿了顿，“我不希望这世上再有和我一样无能的哥哥，或者父亲……”
　　话又停住，他头低下，过了几秒复又抬起，声线抑制不住变得嘶哑，“我是希望……我们不要沉默，不要纵容，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些事情不再发生。”
　　视频截停于会场响起的掌声，宋槿书已经泪流满面。
　　陆厉行从旁边抽过纸巾，沉默地给他擦眼泪。
　　宋槿书将手机贴在心口，闭上眼，任由陆厉行为他轻柔擦拭眼泪，看之前顾虑很多，看了之后，他居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也没了心思装模作样。
　　他哽咽着说：“你知道吗……他为江苒做了很多事。”
　　陆厉行默了默，“嗯”了一声。
　　“很多很多……他很爱很爱江苒，那些人根本不懂。”
　　陆厉行一言不发，手中纸巾很快被泪水浸湿，他换了一张，宋槿书的眼泪还是汹涌。
　　他难受地道：“你不知道……没人知道，没人知道他心里有多苦，没人知道他这些年为了江苒都付出了多少……”
　　陆厉行垂眸，手指隔着纸巾轻轻摩挲他眼角，好久，忽然问了句：“你不是知道吗？”
　　宋槿书怔住，泪眼朦胧看着他。
　　“这世上，有你在，就有人知道他心里的苦。”他话音柔和而缓慢，“槿书，你要是想再去见他，我不会再拦着你了。”
　　……
　　作为一个理性的人，陆厉行一直是唯物主义者，命运之类的东西，他并不信。
　　但有时他觉得有些事情就仿佛宿命，譬如穆千珩和宋槿书。
　　也许是江苒一案的真相太过于让人揪心，也许是宋槿书每一回为穆千珩流的眼泪太过于令他心疼……很多想法，在不知不觉间，都变了。
　　他想宋槿书说的是对的，他的心太小，有了穆千珩，别人就再也进不去，就连个空隙也没有。
　　不光是他心里，那两个人之间就没有缝隙，他们自成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不算美好，深究了还很有可能充斥哀伤和悔恨，却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介入的。
　　然而宋槿书并未如同他所想那样去找穆千珩，他还是在医院照顾他，不再提穆千珩，有时也刷微博，在发布会之后已经没有人再质疑穆千珩，宋槿书于是不再怨气冲天地怼人，好像心情也好了很多，有时候还会逗逗静静。
　　而静静更喜欢缠着陆厉行，有时在病床边看他，有时候找话题和他说话，还是个小孩子，陆厉行也不能发火，这天静静要他讲故事，他暴躁了，“找你妈妈讲去，叔叔不会。”
　　宋槿书在旁边噗嗤一笑，刻意拆台，“静静，这个叔叔睡前故事讲的可好了。”
　　陆厉行：“……”
　　他总不能给一个**岁的孩子讲风投吧。
　　静静拿出一本带图片的童话书，“故事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陆厉行瞥一眼就皱眉，“《小王子》？这你看得懂？”
　　静静说：“我看的懂图画，上面有很多，字上面也有拼音……”
　　陆厉行印象中《小王子》的故事根本不是小孩看的，他不知道还有小孩子的版本，拿过书好奇翻了下。
　　静静说：“不光看得懂，我有很多句子都背下来了。”
　　陆厉行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