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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清屿将切好的番茄丁递给他，“试试番茄鸡蛋汤。”
　　周澜看着那一大碗细丁，疑惑道：“我刚才没看见，你怎么切的？居然不用刀板。”
　　“在手上切的。”方清屿右眉调皮地跳了下，“在刀板上切也行，但那样会流失太多番茄汁。”
　　周澜洗锅热油，“我以前吃外卖，商家经常赠送番茄蛋汤，看起来很容易做的样子。”
　　方清屿靠着轮椅伸懒腰，闻言笑道：“你还记得射雕英雄传吗？”
　　周澜：“当然记得，你把书藏在褥子下面，我躺上去发现不舒服才摸出来的，你求我别告状，后来方姨发现，我还骗方姨说是我买的。”
　　这种黑历史没想到周澜记那么清楚，方清屿高中那会正是痴迷武侠小说的阶段，为了躲避父母搜查，只能夜晚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看书……周澜真没说错，自己这双眼睛确实遭罪。
　　“咳。”方清屿淡定道：“书里洪七公说，能把白菜豆腐这种家常菜做的好，才是好厨艺。”
　　周澜用中火熬番茄汁，“你是说其实这个不好做？”
　　方清屿：“当然，做都能做，因为步骤简单。但做出来好喝就比较困难了。”
　　周澜虚心求教，什么时候放生粉汁，什么时候打鸡蛋，什么时候放调料，如何搅拌鸡蛋成丝绸状，最后点上一点细葱花。做好的汤倒进白色餐具，与青绿的西兰花，红油的烧鱼并列一起，看起来实在诱人。
　　吃饭的时候周澜叹道：“我这两天一直觉得，以后怕是再也吃不了外面的饭菜了。”
　　方清屿权当他是夸自己了，乐滋滋地低头吃饭。边吃边在脑子里动心思，放下筷子和周澜打商量：“周澜，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
　　方清屿舔唇：“我做了这么多年理科生，现在要考政治，老师说多看新闻培养感觉，可我一看新闻联播就犯困，你…你以后能不能抽半个小时和我一起看央视九点的晚间新闻？见到我不专心，尽管揍我。如果你加班，我就自己看。”
　　周澜顿了一会没说话，深邃的眼睛波澜不惊地看着方清屿。
　　方清屿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中扛不住低下了头，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周澜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好。”周澜低声答应。
　　方清屿喜笑颜开，看着对面的人：“真的？会不会耽误你工作？”
　　周澜看着他微笑：“不会，我这段时间都不会太忙。正常是会准时下班的。”
　　方清屿难掩兴奋，眉飞色舞的保证自己考研政治一定拿高分。
　　这段时间只要周澜在家，吃过晚饭必然是催促方清屿去看书，他表面上当然不能违背周澜的好意，可关起门来抓心挠肺。等到周澜结束休假开始上班，那他和周澜每天能共处的时间只有吃晚饭时间，烟火气息那么浓，处成一对厨师怎么办？怎么培养感情？怎么往灵魂沟通的方向走？
　　愁了许久的方清屿，终于想出这么个既有逼格又毫无世俗气息的招。
　　

第十二章　
　　然而方清屿失策了。
　　他从小不爱看新闻联播，长大了一般是在门户网了解国内外新闻，如今坐在电视机前对着主持人和各色接地气的录像，他怎么也无法把这些景象和灵魂共通联系在一起。
　　周澜上了一天班，看起来仍然很精神，时不时点评电视里报道的事件。
　　这画面真是既温馨又枯燥。
　　方清屿略有些心塞。
　　“想什么呢？眼睛又直了。”周澜敲方清屿的头。
　　方清屿回过神，“刚放了什么？”
　　周澜似怒非怒：“才开始看你就走神了。”
　　方清屿羞愧地倒回沙发，镇定道：“习惯……习惯。”
　　周澜莞尔：“为什么不爱看新闻？”
　　方清屿眨巴着眼睛：“可能是觉得那些事离我太远了。”
　　周澜偏过身体看他，“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没有那种理想吗？”
　　方清屿仰靠在沙发上，脖颈白皙，垂着眼睛说话：“我没有想那么远，我也很清楚自身的能力，我的目标就是让我和我在乎的人一生过得幸福，目之所及的地方能够尽一份力就成。”
　　周澜闻言轻笑：“你看起来稚气，想法倒是很朴实成熟。”
　　方清屿睨眼看他：“做人呐，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到头来说不定一样也要不到。”
　　周澜：“那你最想要什么？”
　　方清屿用抱枕捂着脑袋，闷闷道：“你呀。”
　　周澜没听清，凑过脑袋问：“你说什么？”
　　方清屿拿开抱枕，“你呢？”
　　周澜又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最想要的……应该是随心所欲吧。”
　　方清屿一下子理解偏了，贼眉鼠眼地冲着周澜阴笑：“随心所欲？你是不是从小被管的太严，现在想堕落了？”
　　周澜哭笑不得：“我不介意捎上你。”
　　方清屿也明白过来自己想岔了，偏过头继续看电视。
　　周澜：“我过两天去郊区开会，你想不想去？”
　　方清屿想都不想，立刻点头：“想想想。”
　　周澜笑：“知道你成天憋家里该憋疯了。”
　　方清屿感激涕零：“嗯嗯嗯，我都快抑郁症了。”
　　周澜见他小狗似的不断点头，好笑道：“今天新闻你看进去几个字？”
　　方清屿：“……”
　　“过来，给你洗头。”周澜像招呼宠物似的朝方清屿挥挥手，转身潇洒地往浴室走。
　　方清屿在后面翻白眼，心道这是唤狗么？
　　周澜和方清屿上午九点到郊区，周澜刚停稳车，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姑娘就碎步跑了过来，看见周澜把方清屿抱下来放在轮椅上，迟疑道：“周哥，这位是？”
　　周澜：“我弟。”
　　方清屿和她打招呼：“你好，我叫方清屿。”
　　周澜给他介绍：“这位是我的助理小秦，也是咱们校友，比你大两届。”然后对小秦道：“文件准备好了吗？我们和李总那边先开会，下午你可以休息。”
　　周澜把方清屿带到休息室，给他拿了几本财经杂志，之后就和小秦上楼开会去了。
　　中途小秦夹着文件蹬蹬蹬回到休息室，进门后倒在沙发上呼气。
　　方清屿从杂志里抬起头，“……师姐很热吗？”
　　小秦方才的一本正经早抛开了，单手揉脚腕，吸着气道：“这鞋跟太高，疼死我了。”
　　方清屿：“周澜没下来？”
　　小秦眼睛发光：“没，你哥这会儿正跟李总关起门谈呢，这投资要是谈下来——”小秦看了看落地窗外停的一排车，指指其中一辆，呶嘴道：“光奖金都能买辆那个了。”
　　方清屿扭头看窗外的车，价钱确实很可观。见小秦没有走的意思，疑惑道：“你不用去吗？”
　　小秦揉着肩膀：“不用，刚才那是董事会议，我去递个材料，现在全靠周哥的本事了，我去了反倒碍事。”
　　小秦毕业后就跟着周澜，平日谈投资见客户习惯了，这会嘴巴也闲不住，边喝水边和方清屿唠家常：“你是周哥表弟吗？我跟周哥工作快两年了，倒是知道他有个很小的亲弟弟。”
　　方清屿：“……不是，我们小时候是邻居。最近我腿摔断了，借住他家。”
　　“哦——”小秦一双大眼来回转：“周哥最近交女朋友了？”
　　方清屿和周澜同居时间不长，对周澜的私事并没有全盘掌握，一听到小秦这么问，立马有了危机感：“我不清楚……为什么这么问？”
　　小秦八卦道：“每天中午吃自己带的便当，下班准时回家，谁叫都不愿出门……”
　　方清屿心道那是因为有我这个残疾人士拖后腿。嘴上却道：“周澜以前喜欢出去玩？”
　　小秦挥挥手：“也不是啦，只是周哥向来人很好，叫他出来玩，他都会捧场的。”
　　方清屿窃喜：“噢。可能是我最近住在他家，而且你看我这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周澜也没法出去了。”
　　小秦扫一眼方清屿的腿，“你这不会有后遗症吧？”
　　方清屿摇头。
　　小秦笑：“那就好，看你长得多好，要是瘸了腿就太可惜了。刚才我一直不敢问来着。”
　　两人聊了会天，快中午的时候周澜才下来，一进休息室就脱了外套挽袖子，刚刚经历一场拼脑力的谈判，现在整个人都很热。
　　小秦：“怎么样周哥？”
　　周澜站在空调口吹，释然而笑：“你之前一直嚷着舍不得买的那个包，下午就可以去买了。”
　　小秦一跃而起，兴奋地冲到周澜面前，双手托腮做卖萌状：“周哥你太伟大了！周哥我爱死你了！”
　　周澜用手掌虚挡，“可别，我怕你家何先生找我打架。”
　　方清屿倒没那么激动，他心里似乎早就知道周澜会拿下的，说实话，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来自何处。然而当周澜看向他，方清屿还是在轮椅上竖了个拇指。
　　周澜走到方清屿身边，对屋里的两个人道：“我们中午去这边的农家庄吃饭。”
　　方清屿有点疑惑：“按道理谈完合作不是要一起吃顿饭吗？”
　　周澜勾唇：“和李总吃太多顿了，今天正式定合作，早就说了只谈公事不吃饭。”
　　小秦期待地看着周澜：“周哥，说好了下午放我假哦。”
　　周澜推着方清屿出门：“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忙了这么久，请你吃顿饭，吃完饭你想去哪去哪。”
　　小秦立马拎包跟上。
　　方清屿的女生缘一直不太好，从小到大就没几个关系铁的女性朋友，偶尔靠近的几个还是要做他女朋友的。所以碰到小秦这么个爽利的姑娘，倒觉得十分有趣，饭桌上听她滔滔不绝地讲工作趣事，不时哈哈大笑。
　　“这些事从来没听周澜说过。”方清屿听完小秦讲周澜工作的事情，边笑边道。
　　周澜连续问他们几遍吃什么没人应之后，就自顾自的拿着菜单和服务员沟通，听到方清屿提到自己，视线转向他，“这些事情你有兴趣听？”
　　方清屿随口答道：“有啊。”
　　周澜点完菜单，开始纠正小秦添油加醋的描述：“那次是我运气好，比诚云证券的人早到了一小时。”
　　小秦嘁道：“运气好也是实力好不好？”
　　周澜坦然一笑，不与她争辩。
　　方清屿听小秦说了许多证券所的事，羡慕道：“我什么时候也能去你们公司上班就好了。”
　　小秦方才得知方清屿要读研究生，这会听他这么说，便问周澜道：“周哥，我记得咱们公司每个部门都有实习名额啊，你可以让小方来试试嘛，提前感受一下氛围。”
　　周澜：“针对大学生的实习岗位倒是有，你有兴趣？”
　　方清屿雀跃道：“有，非常有。”
　　周澜微笑：“那行，等你腿好了，来给我端茶倒水吧。”
　　方清屿扭头看小秦：“师姐，我哥他现在职位很高？”
　　小秦吹起自己领导十分卖力，“当然，手底下一群人指着周哥吃饭呢。”
　　方清屿瞬间觉得自己抱了个粗大腿，狗腿的看着周澜：“周澜你明天想吃什么？”
　　周澜面不改色地看着他，嘴唇若有若无的抿起，身体悠闲地看着椅背，“想吃……槐花饼。”
　　方清屿道：“老家才有槐花，这里没见过。”
　　周澜随意一笑：“随口说的，上菜了，吃饭吧。”
　　

第十三章　
　　吃完饭小秦打车走了，周澜推着方清屿去郊区的湿地公园，走过一片细沙地，方清屿的轮椅在沙面上压出两条痕迹。周澜一直推着他往林子深处走，两人三言两语地聊着天，中间安静了一阵，方清屿突然乐滋滋地笑起来。
　　周澜奇怪道：“笑什么？”
　　方清屿：“刚才在想如果我七八十岁走不动路，你还这么推着我就好了。”
　　一时嘴快，说完就后悔了。
　　这话太tm傻逼了。
　　太tm司马昭之心了。
　　可怕的几秒钟静默，方清屿几乎想从轮椅上跑起来逃离现场。
　　“呵。”周澜轻笑，语调与平日无异，“为什么不是你推我？”
　　方清屿暗暗吐气，果然还是怪自己做贼心虚，周澜这种人，恐怕根本听不出来刚才话里的意思。
　　方清屿连忙补救：“我推你也成啊。”
　　周澜低声道：“到了，闭上眼睛。”
　　方清屿仍维持着扭头看周澜的姿势，听到他说到了，下意识地想扭头向前看。周澜立刻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
　　方清屿睫毛触到周澜的手心，一时忘了挣脱。
　　周澜朝前面的湖里扔了颗石头，在一片扑簌簌的翅膀拍打声中移开了挡住方清屿视线的手掌。
　　数以千计的鸟从湖面飞起，投下的巨大阴影将两个人笼罩，湖边的芦苇随之飘荡，眼前的一幕原始的让人震撼。
　　直到鸟儿差不多全部飞走，湖面重归平静，两人才从眼前的美景里回过神来。
　　方清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周澜的右手还放在自己的肩膀处，只要转转脑袋就能碰到，垂下眼睛就能看到周澜指节的形状。
　　“周澜。”
　　“嗯？”
　　“这几年，你为什么从来不联系我？你走的时候说过会帮我补习的啊。”
　　周澜右手指微微蜷起，声音从方清屿的头顶响起：“对不起。”
　　方清屿听完他的道歉有些难过，消沉道：“你搬走那年跟我说以后每年都会回来，你也没有。”
　　周澜声音有些哑：“……你还记得？”
　　方清屿知道此时自己的表情肯定很难看，但周澜站在他身后，看不到他快哭出来的样子：“我总共就求过你两次，你都食言了。”
　　周澜一直没有回音，方清屿也不敢扭头看他，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看着湖面。
　　许久之后，周澜的声音响起：“以后不会了。”
　　方清屿每天的勇气值就那么点，现在全部耗尽，再不敢多说。他方才的质问都是站在朋友的角度，再多说一句，他就越界了。显然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周澜推着他离开湖边，“我们公司招实习生有两种途径，一种是自己面试，一种是靠关系。你想走哪种？”
　　“哦？”方清屿挑眉：“有关系不用，我是不是傻？”
　　周澜抿嘴点头。
　　方清屿端正道：“那我还是面试，名正言顺。”
　　周澜低笑：“名正言顺不了。”
　　“为什么？”
　　“你要去我的部门实习，面试官也是我。”
　　“……”方清屿觉得自己被耍了，“那你刚才问我选择哪条路是什么意思？”
　　周澜嘴边溢笑：“没什么，测测你的人品，也可以当我在面试。”
　　方清屿：“那我是面试不通过吗长官大人？”
　　周澜垂眸看他，眼睛里的调笑色彩十分明显：“就算不通过，你还有关系户可以走啊。”
　　方清屿：“……”
　　周澜推着方清屿走一条木板路，两人看着前方聊天，都没注意脚下的路。木板路中间几个木板已经断掉，待方清屿意识到的时候，他的轮椅陡然倾斜，脑袋全歪进芦苇丛里，可还未等他开始自救，轮椅就被周澜用手抵住，只几秒钟的时间，轮椅又安然推入旁边平坦的路上。
　　方清屿惊魂未定，顾不得许多，抓过周澜的胳膊就看他有没有受伤。还好只划开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只是胳膊上沾上不少野草泥土。
　　方清屿抬头道：“那边有水车，去洗洗。”
　　周澜用手按他脑袋：“要和我一起去吗？”
　　方清屿有些说不清的感觉，水车离他们的位置只有十几米，为什么要叫自己一起去？
　　周澜见他不说过，就当他同意了，推着他一起往水车走。
　　周澜洗干净自己的手臂，接着湿着手来擦方清屿的脸。方清屿下意识往后退，周澜微笑：“你顾着看我，自己脸上也是泥都不知道。”
　　方清屿松了口气，任周澜的手掌擦着自己右脸。
　　周澜第一遍擦完，去水车旁洗干净手，然后又用手指擦方清屿眼角，他弯着腰，脸离方清屿很近，眼睛看着方清屿的眼睛，突然问道：“刚才吓到了？”
　　方清屿连忙摇头，这有什么好怕的。
　　周澜停下动作，眼神认真，“刚才你拉我手臂的时候，脸都白了。”
　　方清屿那口气又提了上来。周澜正看着自己，他无法回避，只能眨眨眼道：“我听见声音，以为你受伤了。”
　　周澜眼里方才罩着的一层雾全散开，浮出清晰温暖的笑意，用很低却很清楚的声音说：“傻孩子。”
　　方清屿一听他叫自己孩子，也不知为什么会觉得委屈，甚至有冲动抱抱近在眼前的人，于是忍不住道：“周澜，你背我去芦苇丛里看看好不好？”
　　周澜闻言很利落的转过身下蹲，扣住方清屿膝盖就将他背在身上，一步步朝芦苇丛里走。芦苇长得很高，有些甚至超过了周澜的肩膀，方清屿眼疾手快地在芦苇划到周澜脸庞之前将它拨到一边。
　　方清屿突然想起几年前，他和周澜走在回家路上。两人打打闹闹，周澜制不住他，就只能愿赌服输的背他回家。
　　“周澜，你唱首歌来听？”
　　周澜：“想听什么？”
　　方清屿脑袋垂在周澜肩膀，“随便。”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