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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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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看周围乱七八糟的衣物床单和黑着脸的韩通明,床上的程眠睡着了的样子很乖巧,像个最懂事的学生做完了所有功课,按时上床睡觉了一样。
  
       现在他清醒了,恢复了吊儿郎当的可恶面目,好像从哪张床上醒来、跟谁滚了一宿床单都无所谓的样子。
       真的是恶心透顶。
       程眠见韩通明一脸毫不遮掩的厌恶,盯着他漆黑的瞳仁看了两秒,勉强咧嘴笑笑,爬回床上去穿裤子。
       穿完抬头,看见韩通明还现在原地看他,眼神堪比隆冬腊月的西北风,程眠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话找话:“Weyman呢?我昨天好像是跟他喝酒……”话没说完,他就暗道要糟。
       韩通明脸色的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如果说刚才是西北风,现在可以说是龙卷风了。
       他赶紧改口转移话题,试图救场:“你一大早起来就洗床单啊,啊哈哈哈是谁尿床了吗?”
       “……………”
       “………该不会是我吐的吧?我喝完酒都很老实的……从来不在床上吐……”程眠见对方浓墨一般漆黑的双眸里射出两道冷冰冰的寒意,心虚地看着韩通明赤裸的上身,眼神从上扫到下,讪笑着说,“……该不会是我们搞到太晚吧……”
       他话音未落,韩通明走上来一把捏住他的下巴,程眠逼不得已抬起头,仰视韩通明。
       男人的脸被背着光,被阴影覆盖,却更能看清他闪着锐利锋芒的双眼。
       韩通明手劲大,他觉得骨头都要被掐碎了。
       “你下回就是死了我也不管你。”
       字字咬牙切齿,刀锋冰棱一般。
       韩通明手一松,程眠被反力往后弹了一下,刘海耷拉下来,遮住他秀气的眉眼。
       然后韩通明再不看他一眼,往卧室外走,嘴里重复着早晨说的第一句话:“赶紧滚。”
       片刻后外面传来摔门的巨大声响,韩通明把自己关进了工作间。
       程眠保持刚才的姿势坐了一会儿,终于磨磨蹭蹭地爬起来,他伸手揉着自己下巴,嘴里喃喃地念叨:“你才不会不管我呢……”
       窸窸窣窣地穿好衣服,床上乱成一团,他也不收拾,在床头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进卫生间洗漱的时候,他抬眼看了看镜里的人,脸颊带着宿醉的酒晕,头发散乱,嘴唇干裂,下巴上还带着两道明显的红印,是韩通明刚才辣手掐的。
       两个月不见,自己依旧功力不减,见面就能把韩通明气到面无人色。
       但他还是用到了自己的牙刷,韩通明家里一直备着他的常用品,即使搬家他也带了过来,上面甚至挤好了牛奶味牙膏,是很久之前自己厚着脸皮买来非要放在牙刷架上的。他刷着牙,手慢慢地停下来,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勉强笑了笑,口齿不清地咕哝:“你才舍不得我呢,才不会不要我呢……”
       说着说着觉得眼睛发酸,大概是宿醉后水分缺失,让泪腺都变得脆弱敏感了。
       他低下头把凉水泼在脸上,捂住自己的眼睛。


韩通明新买的公寓在栾山区,属于半山地段,再往上走是别墅区,是富商名流的聚居地。公寓区这里已经算是比较高档有品质的地段,难得的是半山处清静自在,离商业区又不算很远,今年的价格已经炒到6位数。
       看来韩通明事业做的不错,赚了不少钱。程眠从洗手间出来,讪讪地盯着工作间紧闭的门想,不到30岁的年纪能独立买下这种地段的公寓,比起一穷二白的自己,真算得上人生赢家了。
       不过,胜过自己这种人,也不会让他感到自豪吧。
       他没敢在韩通明家多逗留,收拾好自己就轻手轻脚地踏出了公寓门,然后悄无声息地带上了房门。
       他摸了摸身上,好在钱包没乱丢,现在他要是再敢去敲门问韩通明要钱坐车,怕是会直接被当场打死。旋即他仿佛又看到了韩通明满是厌烦不屑的眼神,心里骤然一阵发冷,像是脚下踏空了台阶一般,失重一样空落落的。
       他赶紧“呵呵”笑了两声,摆摆手,好像在向虚空里不可见的第三个人试图掩盖自己的失落。
       酒精作用下的一夜让他依然头痛欲裂,四肢也酸痛乏力,他干脆不顾形象地蹲在韩通明家门口抽起了烟,尼古丁让他稍微提起了精神,他盯着烟雾缭绕的指尖发了一会儿呆,站起来拍拍屁股回家了。
  
       看到自家门口的一滩水渍时,他还头脑没转过弯来,以为哪个没教养的小孩或者小狗在这里撒尿了,结果开门的场景简直让他须发倒竖,欲哭无泪。
       水已经从卫生间漫进了客厅和卧室,桌脚床脚全被淹了,早上他着急出门碰倒在地上的两本杂志已经被泡得透湿,薄一点的那本像一具浮尸半漂在水里,看这架势不知道是不是水漏了一夜。
       程眠只得淌着水进去先关了水阀,然后十分自暴自弃地瘫坐在沙发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昨天下午好不容易才把半年前拍杂志照的钱要回来,还没捂热就打给了舅舅。舅舅跟他说话的口气已经掩饰不住的恶劣和不耐烦,程眠想解释他不是故意没有把钱打回去,是上个老板一直拖着不给他结账,上个月跟他一起拍杂志的小女生被同居的男友打了,他实在于心不忍就先借了她钱让她搬出去,小姑娘鼻青脸肿地消失了,他也没忍心追着问她要钱,但是舅舅显然不想听他没有实际意义的说辞,大概若不是为了要债,根本就不想多跟程眠说半句话。程眠的表妹今年要出国留学了,家里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他现在无论如何也得先把欠舅舅的钱还清。
       还不知道这屋子修整起来要花多少钱。
       钱钱钱,什么都是钱。
       他身体不舒服,早上又被韩通明一顿刺激情绪低落到极点,现在看见满屋子的狼藉,只觉得一阵急躁绝望袭来,酸意涌上来哽在喉头。他急促地喘息了几下,捏紧手心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在沙发上呆坐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开始收拾湿淋淋的残局。
       老旧的木质地板早已经因为受潮变得凹凸不平,又经过一晚上的浸泡,有的地方已经开裂上翘了。落地摆放的家具也没能幸免,这间年代久远的出租屋里的一切都十分有年头了,被水这样泡说不准哪天就蹋了,程眠拎着扫帚先把水扫到卫生间去,然后蹲在地上擦拭水迹。拉开衣柜最底层的抽屉时,里面的衣物都已经被水泡烂了,他心疼得叹气,心想又要多一笔不必要的开销了。
       这时门口大呼小叫地传来房东的声音:“哎哟我的老天啊,这是怎么搞得啊!”
       程眠的房东就住在对门,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然后顶着满脑袋的发卷出来视察民情,她拎起大号的印花睡裙,小心翼翼地在门口垫着脚咆哮:“好好的房子给搞成这样子,姓程的!姓程的!”
       程眠厌烦地把手里的衣服往地上一扔,走到房门口说:“好像是水管裂了。”
       “你看看这个地板,还有家具,哎哟我的天,地毯都泡烂了啦!”房东两根手指头捏起被她称作“地毯”的吸水垫,“你说说可怎么办!”
       “都已经漏了两次水了,我早就告诉你要找人来修的。”程眠无力地扶额,房东尖利地声音像要刺穿他的耳膜,直冲入疼痛难忍的大脑中。
       “哦!那你的意思是这是我的错了!”房东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婶,据说家中有十几套住宅和门店在出租,每日最大的爱好就是对租客们盘剥克扣,吹毛求疵,“你叫物业来评评理来,我这房子出租了多少年,就你在这里住着出事情!”
       “那你就叫物业来啊,那水管都老化成什么样子了,还不是自己舍不得花钱修?”程眠本来就头痛得要死,本想回来再睡一觉,恢复了精神再去下午的拍摄,这下觉是绝不用睡了。
       “你舍得你去花钱修啊,你自己住的地方自己不操心,还要别人给你操心啊!泡成这样子都不知道泡了多久!”
       “我昨天晚上没回来,上回我去找你……”程眠竭力打起精神来解释。
       房东一听他昨晚没回来,立时抓住了尚方宝剑一般,插着腰嚷嚷:“你昨晚不回来才弄成这样的好吧!泡了整整一晚上,你自己算算要赔多少钱吧!”
       “我赔你钱?”程眠不敢相信地看着对方,“你讲不讲道理?我泡坏的东西还没找你赔呢!”
       两人站在走廊上气急败坏地争吵,房东经验丰富又嚣张泼辣,声音堪比扩音喇叭:“不赔你别想走!小流氓一样!还昨晚不在家,八成不知道睡谁家被窝去了,天天带男人回来的变态!”
       程眠本来被她媲美机关枪的攻击力堵得不想再理她,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一沉,眼神刺刀一样盯着房东太太,扬起嘴角说:“变态?你信不信我能更变态?”
       房东见他神情阴郁,脸色难看,双目还带着血丝,似笑非笑地不知有什么阴谋,立刻杀猪般地嚎起来,小小的单元楼灌满了她的尖叫,程眠被她震得右耳哧啦哧啦响,根本就插不进嘴。
       最终成功地把左邻右舍和物业齐齐招来,这老旧的小区,物业管理也没什么章程可循,和稀泥一样劝了两句,就被房东的音波功震了出去。程眠看着周围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人群,忽然觉得特别疲惫,他挥了挥手,说:“我不租了,你随便闹吧。”
       “呸!你个小流氓,你不把钱赔给我,押金别想要!”房东中气十足,吵了半天还是那么有精神。
       “你不把押金退给我,我现在就把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了。”程眠不想再跟她啰嗦,平静地说,他本来宁可扔掉押金也不想再跟房东太太打交道,但他现在实在太缺钱了。
       “噢哟!大家可都听见了!”房东手指都快指到程眠鼻子上了,“还威胁我!你个小流氓,你敢砸我报警抓你!”
       程眠刚想说“那你报啊”,物业大叔赶紧上来拉住程眠小声劝他:“小伙子别跟她计较了,她们家都是这一片的,她对象就是街道派出所的,你一个外地人别在这跟她犟了。”
       说完又回头去劝房东,程眠看着房东唾沫星子直飞的样子,闭了闭眼,回房摔上了门。
       他开始发泄一般地收拾东西,衣服不多,日用品也都是随意买的,基本带上证件就可以说走就走了。门外还在断断续续地吵嚷,他眼前已经有点发黑了,昨晚只喝了一肚子酒,他已经接近24个小时没有进食了。
       打开门的时候,房东太太还站在门口跟两个邻居诉苦,见程眠拖着箱子出来,还不依不饶地要他赔钱。程眠懒得再同她争执,钥匙往她怀里一扔就扭头走了。
       “长得人模狗样,不知道背地里干什么勾当,恶心死了……”身后传来房东太太的声音和邻居们兴奋而厌恶的惊叹声。程眠心里冷笑一声,就是恶心,最好恶心死你们。
       他顺着街道一路走,终于走到地铁站口,茫茫然地被疯跑过去的小学生撞了个趔趄,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能去哪里。
       地面上已经开始零星地出现泛黄的树叶,被带着凉意的风卷起,向街头翻滚着消失了。
       街边的小店放着音乐,慵懒随意的女声唱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旋律欢快而又掺杂着说不清的伤感,好像在讲述旅途上奔波着的每一个强颜欢笑的行人。
       程眠靠在桂树下,手指上下翻弄着最后一支香烟,盯着手机屏幕看,心想要不要打个电话给Weyman,看看他想不想把自己捡回去,顺便问问昨晚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手机“嗡——”得震动起来,程眠瞪着屏幕上跳动的“金刚娘炮”四个字,一边接起来一边想自己跟他还挺有默契的。
       “宝贝~?”是Weyman一如既往骚兮兮的声音。
       “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他决定先发制人,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
       “怎么了怎么了?”
       “昨天晚上你干了什么好事?”
       “……我什么好事也没干成啊,碰见你姘…朋友了,他说送你回家啊。”Weyman十分无辜。
       “谁跟你说他是我朋友了?你知不知道昨晚…他…”程眠忽然被烟呛了一口,低头捂嘴闷闷地咳起来。
       “天……宝贝他把你怎么了?”Weyman胆子只有花生米大,马上被唬住。
       “…………”他呛得说不出话来。
       “宝贝?程眠?你别不说话啊!你在哪啊!我去接你!”Weyman听程眠不出声,立刻慌了,脑补了不下3部二十五禁的强制情`色剧集。
       “…………”这个效果真是出人意料的惊喜。
       发完了定位,程眠像个无业游民一样蹲在大树下抽烟,不到10分钟就看到Weyman亮橙色的野马飞驰过来,他拎起行李钻进了车里。
  
       Weyman看着桌对面狼吞虎咽的程眠,小心翼翼地问:“他还不给你饭吃?”
       程眠翻了一个白眼,含糊不清地说:“你等等。”
       他吃完了整整一大份海南鸡饭,安抚住了隐隐作痛的胃,端起水杯猛灌了一大口,才直起身体直视Weyman。
       “昨晚我被房东赶出来了。”
       “啊?为什么啊?”
       “那不是重点。”程眠不耐烦地摆摆手,“重点是昨天那个男人,是我的债主,我欠了他一屁股债,你怎么心这么大就把我拱手送人了?”
       “……屁股债?你用屁股还了?”
       是就好了,程眠心里默默念叨,嘴上却说:“他那么凶神恶煞的,你还敢把我扔给他?你不想睡我就算了,扔给别人算是怎么回事?你拉皮条啊?”程眠说着说着气不打一处来,韩通明本来已经够烦他的了,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他凶是凶一点,可也不是对你凶的啊。”Weyman满腹委屈,韩通明昨晚看自己的眼神才叫凶神恶煞,不知道的以为是情敌相见呢。
       “他凶我的时候你是没看见!”程眠扬起下巴,早上韩通明掐得红痕已经变成两块淤青,“看他把我掐的。”
       “天哪……”程眠皮肤白‘皙,淤青看上去特别狰狞可怖,Weyman涌上满心愧疚,“这个人这么狂躁,你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程眠埋头吃厚多士,胡乱点了点头,心想我不离他远点他都要把我踹走。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们两个不是正喝着酒嘛,他忽然跑过来说是你朋友,说要送你回家,我看他知道你的名字,以为是你哪个姘头。”Weyman夸张地比划,“哇他看起来很能打啊,绝对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我怕你有主啊……”
       “放屁!我有主还能跟你鬼混?!”程眠拍桌子,见周围有人看,又赶紧压低声音说,“要是我有这种质量的姘头,你敢摸我一下我立马让他剁了你的手!”
       “……那、那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倒是没有。”程眠闷闷地说,对着自己面前的冰淇淋发愣,然后又冲Weyman说,“你快多给我介绍几个活吧,我缺钱。”
       “那你现在没地方住怎么办啊?”
       “是啊……怎么办啊……”程眠从冰淇淋上抬起头,十分迷茫地望着Weyman,“我睡你家行么?”
       “可我妈明天要来啊……”
       程眠气结,这人不但是个怂包还是个妈宝。
       “我身上没钱了,先让我住你工作室吧……”他叹口气,舔了舔冰淇淋勺。
       “行啊。”Weyman这次答应得爽快,“只要我妈不在,你想住哪都行,想住多久都行。”他说完也觉得自己对母亲大人的惧怕十分没面子,讪讪地盯着程眠吃东西,看着他唇红齿白的模样,不由得捧着脸陶醉地说,“宝贝你真好看……”
       “…………”程眠本来一身麻烦,满心烦躁,见Weyman没心没肺,满脑子只想着美色佳人,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光好看?”
       “咳咳……”Weyman看着他水盈盈的桃花眼,往前凑了凑,一阵香水味扑面而来,“晚上再约一次?”
       程眠吃掉最后一勺冰淇淋,站起来:“走了。”


——————————
 从餐厅出来,程眠把行李先扔进Weyman的工作室,匆匆忙忙地跟着他去了摄影棚,化妆师给他化妆的时候,皱着眉头问:“你昨天一夜没睡吗?脸白得跟鬼一样。”
       “你问你家Weyman去。”程眠酒没醒好,折腾了将近一天,虚弱地手都不想抬一下。
       化妆师明显想歪了,小声嘀咕:“那他还挺生猛的……”
       “啊?”程眠没听清。
       “我是说,你下巴这怎么啦?”
       “……撞树上了。”程眠觉得解释起来很麻烦,随口胡编乱造。
       “……你可真行,上次撞门,这次撞树,你养只导盲犬算了,《导盲犬小Q》看过没?”化妆师弯腰往那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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