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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下发生了什么，顾樾不知道了。
　　只感觉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他却也如疯了一般挥拳，眼底布满红色的血丝，浑身似乎都有痛意，却比不上心脏处撕裂般的疼。
　　眼前程子沫的形象正在渐渐远离，恍惚间竟回到那年，她红裙青丝，是世间再艳丽不过的牡丹，国色天香。
　　悬崖上纵身一跃，血色在胸口盛开，如万千繁花，从怒放到凋零，不过一瞬。
　　便成了残败枯萎的枝，飘落另一个灰白色世界。
　　顾樾揪着程子沫的衣领，把他抵到墙上，低低喘着粗气，眼底的红丝慢慢消去，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重新恢复清明，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却又是恢复了平时的温润。
　　程子沫也是喘着气，眸里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直勾勾看着顾樾，表情不是很好看，不甘得很。
　　已经上课了十分钟左右，周围的人群却仍然是不少，匆匆赶来的老师见他们已经不打了，也松了一口气。
　　严肃地训斥道：“你们两个，当众打架，成何体统！现在去校长办公室！看你们还打不打！”
　　正好校长赶到，将两人带走了。
　　老师又看向围观人群，呵斥：“知不知道上课了！看什么看！还不回去上课！一个一个的，有没有学习的心思！”
　　同学们这才磨磨蹭蹭地回了教室，还是忍不住议论刚才的事情。
　　单晓幸和顾樾匆匆交换了一个眼神，仍是担忧不已。他认识的顾樾一直是稳重的、温柔的、波澜不惊的，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触动他的底线。
　　从未看见顾樾今天这个样子，疯狂又偏执，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打，猩红着一双眼睛的样子，太可怕了。
　　这是程子沫转学的第二天。
　　程子沫和顾樾第一次见面，就把他拽下了神坛。
　　校长办公室里，气氛诡异的安静。
　　校长坐在椅子上，表情愤怒，顾樾和程子沫站在他面前，彼此之间却又隔了极远的距离，桌子上的电脑亮着，正在播放监控录像。
　　顾樾打架的时候脑子一热，什么都不知道了，现在清醒过来，头疼一阵阵地席卷，变本加厉，如同闷棒，几乎要将他就地打倒。偏偏他还得强忍着，回味他的打架。
　　只见屏幕里，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你来我往，一招一式都是要把人置于死地的狠。
　　挣扎中两人衣服皆被撕烂，到现在仍然是狼狈不堪的样子。
　　直到顾樾把程子沫抵在墙上，监控结束。
　　顾樾笔直地站着，一只手放在腹部，面无表情；程子沫则是倚着墙，两手插着兜，表情散漫，全身跟骨头没长正似的。
　　还是看着就来气。
　　两个人都是头发乱糟糟的，衣冠不整，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已经干涸的血液。
　　校长怒火攻心，怎么着，打架还有理了是吧？一个个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程子沫转来一天，打架两次，性质极其恶劣！还有顾樾，尤其是顾樾，他最器重的一个学生，竟然给他打架！
　　要是说顾樾是被程子沫逼的，或许校长心里还能好受一些，但是看监控，顾樾打得甚至比程子沫都狠！到了后来就是揪着人家的领子揍！
　　真是气死他了！怎么就没个让他省心的学生！
　　校长气急了谁都会训，程郁寒的儿子又怎样？就算是程郁寒的儿子，也不能这样三番五次地打架！
　　校长愤怒地一敲桌子：“知道错了吗？”
　　顾樾：“……知道了。”诚恳后悔。
　　程子沫：“……知道了。”勉勉强强。
　　校长：“……”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校长开始训话，什么作为同学应该安分守己，团结友爱，互谅互让，相互帮助，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让三分心平气和，得过且过，冤家易解不易结，什么都是同学，一切有事好商量，何必要通过打架这种极端的方式解决，什么已经到了高二，学习非常重要，分秒必争，等等。
　　抬头一看，他训得唾沫横飞，两个听他训话的人明显都在出神。
　　程子沫就算了，顾樾竟然也没听！
　　他的年级第一！他的三好学生！遇见一班的数学老师时，数学老师还夸他呢！只是一个课间没见，就这么长歪了！
　　校长郁卒。
　　校长最后一拍桌子，下了最终审判：“下周正式开学，你们俩写份检讨，下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念！”
　　程子沫听见，第一反应是幸灾乐祸地去看顾樾。顾樾这种好学生，从小到大估计都没怎么受过批吧，现在要在全校面前念检讨，换了谁都会惊慌失措吧。
　　顾樾很沉稳地答道：“好的校长。”
　　程子沫眨眼，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校长怒：“程子沫，你看顾樾干什么！我告诉你，这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再给我打一次架，不管大小，立马开除！你听见了吗！”
　　程子沫掏掏耳朵：“听～见～啦～”
　　校长：“……”
　　校长气急败坏地把两个人赶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顾樾一直低着头，此刻抬头看他：“喂，我赢了。”
　　程子沫心里正在不爽，他进了状态，结果却打输了，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平时都只有他虐待别人的份儿，此刻又听见这话，自然立即炸毛，一双漂亮的眼睛挑起眼角：“怎么，炫耀？”
　　顾樾收回目光：“你没资格再提她。”
　　程子沫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眯着眼睛，明显是又动了怒：“你说没资格就没资格？呵，凭什么？”
　　顾樾不走了，定定地看着他，眸子里面没有什么情绪，清明澄亮：“就凭我是她的儿子，就凭我打赢了你。”
　　虽然他打完之后就后悔了，但是这句话出口的时候，莫名地还挺爽的。
　　程子沫：“……操！”
　　顺着走廊就到了一班，一班再往前就是楼梯口。
　　顾樾经过一班门口，面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程子沫倒是先停了，嘲讽地开口：“你不去上课吗？好学生。”
　　顾樾凉凉地看他一眼，突然眼睛一闭，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撞在地板上，“咚”的一声巨响。
　　这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程子沫都愣了。
　　晕……晕了？
　　程子沫干脆想转身就走，把顾樾扔在哪儿不管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晕倒？谁知道他是真晕还是装晕。
　　无奈一班这节课是自习，没有老师讲课，刚才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同学们此刻都是心猿意马，根本静不下心来学习。
　　以至于程子沫和顾樾一出现在窗户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然后他们就看见，两个大佬在外面站得好好的，突然之间……顾樾的人就消失了？
　　What？is？happening？！
　　本来就忧心不已的单晓幸立即跑了出去，班长也是好奇得紧，以至于没有拦他。
　　单晓幸摔门而出，就看见顾樾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脸色是病态的红，身上还遍布着刚才打架挂的彩，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程子沫站在一旁，显然有些尴尬，看他出来了，转身就想走。
　　单晓幸扑上去，摸了一下顾樾的额头，不禁惊呼：“这么烫！顾樾发烧了！”
　　程子沫心里呵呵，他发烧了关我什么事，活该！
　　迈出一步，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他想起来了昨天晚上，顾樾光着身，只盖了一件单衣外套，躺在石阶上入睡的场景。
　　恐怕……就是那个时候受的凉，才发了烧。
　　可能还真的和他有关。
　　程子沫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他不认，和他有个毛线关系，他只是把门弄坏了，睡哪儿可是顾樾自己的主意，他又没强迫顾樾睡地上。他豪宅都住得起的人，去住旅馆不行吗？还能住不起不成？……
　　程子沫一方面解释，为自己开脱，另一方面，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坚定地说：“我叫良心。就是你的错。”
　　程子沫：“……”
　　同时，单晓幸觉得把顾樾扔在这儿肯定不是办法，就想把顾樾扶起来，送去医务室。
　　无奈单晓幸生得清秀瘦小，力气又小，跟个女孩子似的，又比顾樾矮了一大截，虽然说顾樾也瘦，但是单晓幸根本撑不动顾樾，踉踉跄跄几步，顾樾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后脑勺着地，听着蛮惨的。
　　单晓幸吞咽了一下口水，鼓起毕生勇气，喊住了程子沫：“程……程哥，你能帮我扶一下顾樾吗？”
　　说完单晓幸又觉得自己蠢。他想什么呢，他们俩才刚刚掐完架，让程子沫扶着顾樾？程子沫不弄死顾樾就是好的了。
　　然而程子沫真的转过身来，一脸勉为其难与不情不愿的表情，满脸都写着“我一点都不想抱你谁让我是个好人被我抱是你的荣幸”，蹲下来，毫不留情地把顾樾拦腰抱起。
　　顾樾身高腿长的，蜷在程子沫的怀抱里，脸上通红，全身上下都透着“虚弱”两个字，程子沫也是满身红印子，嫌弃地臭着一张脸，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单晓幸那表情就跟见鬼似的。
　　程子沫表情黑得能下雨：“医务室他娘的在哪儿？你还不快带路？”
　　单晓幸赶紧应了一声，窜到程子沫前面去带路。
　　一班同学全都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
　　班长坐在前面，形象全无，嘴巴张得能放下一个鸡蛋，手里的笔跌下去，在讲台上滚了一圈。
　　那是什么？！
　　公公公公……公主抱？
　　记得这两人刚打完架？打架的时候还都是把对方往死里打的那一种？看对方的眼神就跟看杀父仇人似的？
　　怎么一转眼就公主抱了？
　　大佬的世界我们不懂。
　　不过，还有一个事情。
　　程子沫男友力MAX，那么……
　　原来程子沫才是攻，顾樾才是受？
　　一班同学陷入了深思。
　　

　　☆、Chapter　6

　　程子沫抱着顾樾的时候，自己还在盘算着。
　　他使阴招，导致顾樾受凉，于是他把顾樾抱去医务室，抵消了。
　　他打了顾樾，顾樾也打了他，抵消了。
　　一切还在原点，他对顾樾依然是讨厌的态度。
　　不对……什么原点？顾樾明明打架赢了他！
　　程子沫的脸顿时又黑了一个度。
　　突然很想把这家伙扔下。
　　医务室。
　　校医满脸惊讶地看着面前这奇异的组合，单晓幸尴尬地推门进来，身后一人公主抱的姿势抱着另一人，俩人还都衣衫褴褛的。
　　不过校医的专业素养使她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昏迷的顾樾，立马让程子沫把顾樾放到床上，给他量体温。
　　皱着眉头看体温计：“啧，都上39度了，现在的学生，都不要命了是不是？”
　　掰开顾樾的嘴巴给他灌了药，又给他挂了吊针。随后又找出酒精和碘酒、纱布之类。
　　程子沫烦躁地坐在一旁，还以为校医要给顾樾物理降温之类的，结果是消毒，处理伤口。
　　给顾樾处理完，校医扔了用过的棉签，重新拆了包棉签，转向程子沫：“轮到你了。”
　　程子沫嫌弃地看着那些东西：“我不要，小伤而已。”婆婆妈妈的，何必。
　　校医：“……”
　　校医：“小伤？喂，这位同学，是你们俩打了架对吧？不管人家就算了，连自己的身体也不要了？说起来人家都发烧了，你还好意思打，还能下得去手？你看人家现在躺在床上多可怜，我真是服了你，良心呢朋友？？”
　　对他善意的关心突然变成批判大会，程子沫：“……”
　　他发烧了，我又不知道他发烧了。
　　我要是没良心的话，现在这位还在教室门口冰凉的走廊上诈尸呢。
　　再说了，他发烧了又怎样，打输了的不还是我。
　　程子沫看着唠叨唠叨的校医，听得不耐烦了，心里烦躁，站起来直接就走。
　　校医一愣，单晓幸赶紧说：“程哥谢谢你了，程哥慢走。”
　　害怕程哥记恨呀，他可没有顾樾这个身手和狠劲，这个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一一倒是真没想到顾樾打起人来这么狠。
　　病床上，顾樾的皮肤颜色逐渐恢复正常，睡颜安静，岁月静好。
　　单晓幸托着腮撑在床边看着，觉得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这事情蹊跷极了。
　　他觉得这两人肯定不是第一次见面，不然哪里来的这么大敌意。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了。
　　……奸情！他嗅到了奸情的味道！？
　　英语课上，英语老师口语流利，同学们都竖着耳朵，生怕跟不上老师的节奏，唯独顾樾低头，托着腮一下一下地转笔，竟然又在发呆，脸上还贴着几个创可贴，帅得很别致。
　　他睡的时间并不久，那节自习课还没上完他便醒了，拔了针，问校医讨了几片治肚子疼的药片，就和单晓幸回了教室。
　　单晓幸调侃他“病美人”，告诉他发烧晕倒一事。
　　顾樾不置可否，反倒挺高兴，他说自己怎么会突然脑子一热，原来不是自控能力下降了，而是发烧的缘故。
　　单晓幸想了想，一咬牙，还是把程子沫抱他来医务室一事也和盘托出。
　　顾樾有些诧异，程子沫竟然会妥协，这倒是令人意外。
　　回到教室时，同学们看他的眼神微妙，顾樾轻咳一声，装作自然而然地回到位子上坐下。
　　估计今天之后，同学都会对他改观了吧，虽然说他不是十分介意别人怎么看他，但是这种感觉还是……挺奇怪的。
　　顾樾转笔的动作顿住，他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发烧是因为昨天晚上在地上睡了一夜。刚打完架，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这么好心乐于助人，更何况是程子沫。除非是对他有负罪感。
　　……昨天那无耻小贼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他还说程子沫对他的恶意来得莫名其妙，倒好，原来早就对他潜藏算计，只不过找茬从暗里搬到明面上来了而已。
　　是因为她……那个惊艳了时光，却又温柔了岁月的女子。
　　顾樾的目光柔和起来，像掺了蜜糖。
　　好像他六岁的一天，顾妈妈容光焕发地走进来，小团子顾樾好奇地抱着她的腿问：“妈妈为什么这么高兴？”
　　顾妈妈捏捏他的小圆脸，笑眯眯的：“那是因为妈妈今天收获了一只小迷弟啊～”
　　顾樾：“……”
　　回忆停止，顾樾觉得好笑。
　　整整十年了，没想到当年的那个跟他抢妈妈的小屁孩，成长成如此模样，又来重提旧事跟他争宠。
　　真是幼稚。流在骨子里的血脉，抹不平消不去，有什么好争的。
　　而他竟然跟这个幼稚的人，因为这么幼稚的理由打了一架。
　　骚包的银白色跑车上，胡庆今意外地问：“程哥，你这是……打架了？”
　　程子沫显然有些郁闷：“嗯。”
　　程哥打架不稀奇，打架受伤很稀奇，受伤看起来还挺严重。
　　胡庆今没忍住嘴贱，皮了一下：“程哥，打你的是谁啊？我一定要去膜拜，让他收我当小弟！”
　　程子沫：“……滚蛋。”
　　胡庆今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支支吾吾地犹豫着开口：“那个，程哥，有个事儿……”
　　程子沫抬头看过去，胡庆今从方向盘上抬起手，摸了摸鼻尖：“那个，今天早上的煎蛋……”
　　程子沫立即想起来那个糊了的煎蛋，冷着一张脸，语气淡漠地回答：“是在路边买的，怎么了吗？”
　　正巧到了红绿灯，胡庆今踩下刹车，仔细观察一下他的表情。
　　欲盖弥彰啊，得了，肯定是他自己做的了。
　　胡庆今笑：“没啥啊程哥，就是觉得挺好吃的，程哥你是在哪儿买的啊？下次我也去。”
　　程子沫：“……忘了。”
　　胡庆今离开后，程子沫进了小区，远远就看见一个蓝白色还推着自行车的的身影，慢吞吞地朝这边走过来。
　　估计是顾樾本人了。
　　顾樾买了新的锁和警铃，准备自己回去装，来到门口才发现一个问题，螺丝刀什么的，都在屋子里面呢，他怎么进去拿？
　　顾樾先去了旁边的10号别墅，摁了几次门铃，等了几分钟，都没有人理会。
　　顾樾于是往反方向走去，视线定在8号别墅门口，盯着那个门牌看了一会儿，便毫不犹豫地凑近，摁下了门口的那个按钮。
　　程子沫换了扯烂的衣服，正愁着怎么吃饭，门铃便响了。
　　往显示屏一看一一顾樾？
　　程子沫冷哼一声，置之不理，结果顾樾也好像跟他较上劲了似的，一直摁一直摁，非常有频率，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在那儿等到他开门。
　　顾樾进小区的时候，是看到程子沫进门的，他肯定在家里。
　　程子沫终于被门铃整得心神不宁，忍无可忍，一把拽开门，冲上前去，隔着铁门，面色不善地看着顾樾，目光似乎能吃人：“哟，这不是好学生同学吗？有何贵干啊？”
　　顾樾看见他，稍微有点讶异，随后皱眉：“你的伤口还没处理？会好得慢。”
　　程子沫瞅瞅他脸上的创可贴，“呵”道：“不用你来假惺惺了，我没你那么娇弱。”
　　顾樾没理会他阴阳怪气的，笑容清浅温和，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