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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呀？”秦玉看陈琳是越看越喜欢，拉着她的手柔声问。
　　陈琳不大喜欢和人这么亲近，想要缩回手，但又怕让秦玉尴尬，只好就这么任她拉着。
　　唐轶知道陈琳不爱说话，正要替她回答，却听她自己说道：“我叫晓月。”
　　陆白闻言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唐轶虽然疑惑不解，但没有说穿。
　　给陈琳安排好房间之后，秦玉才过来招待陆白，不过碍于他和唐轶的关系，在和他说话的时候总免不了还是有些尴尬。
　　所幸秦玉是个温柔宽厚的人，言谈举止间也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
　　唐轶察言观色，喝了一杯水就站起来道：“妈，我和陆白都还有工作，就先走了，改天我再过来看您，顺便接晓月回去。”
　　“这么快？”秦玉拉住儿子，满脸不舍，“吃了饭再走吧，你爸在卧室休息，一会儿就起来，你也正好看看他。”
　　“不了，队里还有事要忙，我过几天就来。”唐轶犹豫了一下，伸手抱了抱母亲。
　　秦玉被这个拥抱弄得眼睛一红，但还是宽慰道：“那好，到时候小陆也一起过来吃饭吧。你们平时工作都那么忙，肯定没时间好好吃饭。”
　　和唐轶一样，想要融入这个家，对陆白来说仍有难度。一方面秦玉夫妇还在努力尝试着接受，另一方面，压在他和唐轶心里的有些事总还是会变成交流的阻碍。
　　但秦玉的这份温暖却让陆白不由自主地眷恋，他惶恐又渴望，既害怕会伤害了这个善良柔和的长辈，又如在数九寒天里终于等来阳光一般，迫不及待地要触摸那份暖意。
　　他深知秦玉心中最牵挂的还是儿子，便答应道：“好，多谢阿姨。”
　　秦玉放心地松了口气，把两个人送到楼下，又保证会照顾好“晓月”后，才站在门口目送两人离去。
　　临上车前，陆白忍不住回头看了秦玉一眼，她眼中殷切盼望和留恋不舍的目光是那样熟悉又陌生。而他此时不知如何回馈这份温暖，便只冲秦玉笑了笑。

　　☆、第四十二章　人面

　　
　　因为陈琳不愿说出真相，有关她的事唐轶就没有跟唐珲细说，只向她提起陈琳会在家里暂住。
　　可唐珲直觉何等敏锐，只回家见了一次陈琳，就嗅出了新闻的味道。只是陈琳自己不开口，唐轶又缄口不言，去问陆白的时候，陆白也是守口如瓶。
　　她原打算去问问姜琴，但唐轶一早提醒过她，不要和姜琴有来往。唐珲直觉这当中事情不简单，虽然挫败不已，但对哥哥的信任还是战胜了她对这件事的好奇心。
　　没过两天，唐珲又忙着别的新闻去了，唐轶终于松了口气，在暗中调查孟文斌的同时，他偶尔还会去查探姜琴的情况。
　　即使陈琳不说，唐轶也有种直觉，姜琴这个人，只怕不止表面这么简单。
　　五月初，石榴树上已经点缀着火红的花苞。四月最后的一场雨过后，夏天已经悄然降临。
　　正赶上天气转暖，气温起伏不定，唐轶光荣地感冒了。
　　在电话里听出了唐轶浓重的鼻音，陆白下班后带着药去了唐轶家。吃了药，唐轶正围着被子坐在沙发上擤鼻涕，手机就又响起来。
　　陆白以为是有工作，本想让他推掉好好休息，但瞥了一眼手机，却发现打电话的是秦玉。
　　唐轶和母亲说了几句，最后答应明天去家里吃饭。自然秦玉听得出来唐轶感冒了，免不了要责备他不好好照顾自己，看到唐轶因母亲的关心面露笑容，陆白也顿觉安慰。
　　第二天，确定唐轶的病情已经好转后，陆白才带着他往唐家赶。
　　一进门，秦玉就赶紧送上热水，生怕他又着了寒。
　　许久不见陈琳，陆白发现她比之前胖了点，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暖意，可见秦玉把她照顾得很好。唐轶和他的家人，似乎自带着温暖人心的力量。
　　秦玉在厨房忙着做饭，唐江海竟意外地有闲心和陈琳一块儿玩拼图。唐轶无所事事地换着电视频道，突然，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唐轶和陆白都愣住了。
　　画面里，唐珲正拿着话筒进行新闻报道：“今天，我们来到了T市英才中学，这里正在进行第十届针对贫困学生的资助仪式。据了解，初二三班的班主任孟文斌老师也是一位学生的长期资助人，现在，我们来现场采访一下孟老师……”
　　陈琳对这个名字何其敏感，电视上的男人正笑容可掬，对唐珲提到的家长们对他的赞誉表示谦虚，陈琳目光中那点少许暖意却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仇恨。
　　唐江海只看了陈琳一眼，就明白了一些事情，不由得向唐轶投来责备的目光。
　　唐珲不知内情，听见新闻，从厨房过来，道：“这个新闻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各方走个形式，其实这样的新闻对被资助的学生的来说并不好，社长让我去做这个新闻的时候我都烦死了。不过据说这个孟老师人还不错，好几位家长都对他赞不绝口。那边，镜头左边那个小女孩就是他的资助对象，说是已经资助两年了，好像那女孩也是孤儿院的……”
　　唐珲滔滔不绝说着，没注意到陈琳在一边紧握的拳头，指甲几乎把手心掐出血来。
　　唐轶正要阻止唐珲继续说下去，陈琳已经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推开唐珲，跑进卧室，“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唐珲一脸懵：“怎么了这是？爸，你把拼图拼坏了？”
　　唐江海冲唐轶抬抬下巴，道：“你说。”
　　唐轶为难道：“这事儿不经过当事人同意，我不好说。”
　　秦玉听见动静，这会儿正在房间门口，想要劝陈琳开门：“晓月，有什么事情，你开门，告诉阿姨好不好？别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叔叔阿姨会担心的。”
　　唐珲隐约察觉到什么，问唐轶道：“这事儿，和这个孟文斌有关？”
　　唐轶只好道：“我还在调查，目前除了猜测，什么证据也没有。”
　　话音刚落，陈琳的房门突然打开，她冲了出来，朝唐轶大吼道：“就算有证据又有什么用，你们也只会关他两年。你看，这会儿你们不还上赶着给他做新闻吗！”
　　唐轶急道：“可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们连关他两年都做不到。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愿意报警和作证，我一定会找到证据，争取让法院对他从重处罚。”
　　“不用！”陈琳咬牙道，“我才不会让他在这世上逍遥自在，我会杀了他，一定会杀了他！”
　　说完，陈琳转身冲出了大门，陆白赶紧站起来，只来得及说一句：“我去追。”
　　屋子里一片静默，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每个人都措手不及。
　　唐江海有些懊恼地敲着桌子，道：“这丫头来了这么多天，我竟然什么都没看出来。”
　　唐珲发泄似的啪一声关掉了电视，唐轶歉意地望着秦玉，道：“抱歉，妈，今天这顿饭是吃不成了。”
　　唐珲已经拿了包要出门，唐轶也跟在她后面。秦玉追上来问：“你们去哪儿？”
　　唐珲气呼呼的，唐轶则是带着无奈和坚决，兄妹俩异口同声道：“找证据。”
　　之后，陈琳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回唐家，陆白只好把她再安置在自己的住处。
　　感觉到陆白的担忧，陈琳总算冷静下来，道：“我会找时间去向叔叔阿姨道歉的。”
　　陆白却道：“现在还不着急，我们先去办别的事。”
　　后来的几天，唐轶除了问候一声陈琳的状况之外，再没有联系陆白。陆白猜测他是把心思全都放在了调查孟文斌身上。
　　当然，唐轶并不知道，暗中监视孟文斌的，不只有他一个人。
　　陆白自然不可能真的让陈琳去杀人，但想要安抚她，或许带着她一起去寻找能够让孟文斌得到惩罚的证据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然而在出发去跟踪孟文斌之前，陈琳说出了一个在陆白意料之中却又始终不愿相信的事实。
　　陈琳从医院回到孤儿院的那天晚上，她因为睡不着，起来去院子里坐着发呆，也想着该如何报复那个人。
　　那时夜已深了，孤儿院包裹在一片黑暗之中，孤零零的楼房独自矗立在这片荒野，如同一座寂静的坟墓。
　　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陈琳发现了有一闪一闪的亮光，起初她以为是萤火虫，但很快，从亮光处飘来一股烟味。
　　这烟味她无比熟悉，在她的噩梦中萦绕不散的，永远都有这个味道。
　　亮光处又传来两个人的窃窃私语，尽管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但陈琳还是听得清楚。
　　“警察虽然来了，但琳琳什么也没说，我也劝过她了。放心吧，之后我会好好看着她，只要她不再做傻事，就不会有人起疑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
　　孟文斌吸了一口烟，道：“这丫头性子烈得很，你最好把她看紧点。”
　　女人似乎有些生气，道：“她毕竟还是个孩子，你能不能控制点？”
　　“呵，”孟文斌冷哼一声；“我可是花了大价钱，要不是我，你这孤儿院早就关门了！我也真是没看出来啊，你一边是个收留孤儿的大善人，一边却又出卖她们。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们两个都落不着好。”
　　“你不用威胁我！我们两个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况且我也是迫不得已，孤儿院上上下下几十张嘴，光靠救济和捐款哪儿够，更何况，我还要送他们上学。我辛辛苦苦把他们养大，这里面的难处他们怎么可能明白。”女人情绪激动，声量也不自觉拉高了。
　　“嘘！”男人赶紧阻止了她，道，“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是在帮你嘛。咱们这叫合作双赢，要不是我替你牵线，你儿子买得起房娶得起媳妇？”
　　“好了，”女人平复了情绪，道，“等琳琳再休息一段时间，我好好劝她，到时候再跟你联系。”
　　孟文斌吸完一根烟，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了，心满意足道：“好，我回去等你消息。可别让我等太久，姜院长。”
　　尽管陈琳早已分辨出女人的声音，可孟文斌最后说出来的那三个字还是让她如遭雷击。她看不分明女人的脸，或许还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那个人不是她，可孟文斌的话却是将事实无情地剥离出来。
　　陈琳此生怕在难以忘记当时的心情，她只记得那天晚上的风格外地冷，比寒冬腊月时的冰还要冷，一阵阵刮进她心里，把她的心刺得鲜血淋漓。
　　比起孟文斌的伤害，最让她难以承受的，是她一直视作亲人甚至是母亲的人的背叛。
　　她不明白，人心，怎么会恐怖到这种程度。
　　陆白静静地听陈琳说完，经历过震惊、愤怒后的心，似乎已然变得麻木。他早就知道，人心的恐怖何止于此。
　　长久以来的委屈、痛苦、仇恨，如今全化作两行眼泪，陈琳包裹了自己那么久的坚硬外壳，此刻最终还是被击得粉碎。
　　陆白递给她一张纸巾，道：“因为这样的人哭，不值得，眼泪是应该给该给的人的。”
　　陈琳抽了抽鼻子，擦干眼泪，问：“你还是要帮我吗？”
　　陆白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道：“我答应过的，就不会食言。”

　　☆、第四十三章　猎场

　　
　　五一劳动节，学校里都放了假，正好陈琳也有时间，陆白带着她到了孟文斌家的楼下。他们没有太靠近，把车子停在很远的地方。
　　靠近孟文斌家单元楼的地方，还停着另一辆私家车，陆白觉得有点眼熟，再看车牌照，才想起来，这是唐轶他们队里的警用私家车。
　　不一会儿，孟文斌下楼，去旁边的停车场开车出了小区大门。刚拐过弯去，唐轶的车就紧跟着出去了。
　　等两辆车走了一定距离之后，陆白才发动车子，也跟了上去。
　　孟文斌的车停在了孤儿院的后门，唐轶把车藏在街道拐角处，看着姜琴从后门走了出来，手边牵着一个小女孩。
　　唐轶认出来，那个女孩是那天电视上出现过的，被孟文斌资助的女孩。另一边，陈琳也失声叫了出来：“佳佳？”
　　陆白双手握紧了方向盘，强压下要冲上去的冲动。眼前发生的事不言自明，陈琳走之后，佳佳成了她的替代品。
　　这应该是孟文斌第一次带佳佳出去，女孩什么都不知道，穿了一条米白色裙子，茫然地看着来接自己的老师。
　　姜琴俯身跟佳佳嘱咐了几句，就由着孟文斌把她带上了车，懵然不知前路为何的孩子还将身子探出车窗来，向姜琴挥手。
　　陈琳急得一把抓住陆白的胳膊，道：“我们得救她！”
　　陆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道：“放心吧。”
　　孟文斌的车开出去一段距离后，唐轶就不远不近地跟上了。这会儿孟文斌的戒备心应该比来时更强，唐轶不敢跟得太近。陆白倒是一点不担心，以前唐轶也算是有丰富的跟人的经验了，能够恰到好处地把握距离。
　　车子进入市区，开进了一个新开发没几年的小区。孟文斌牵着佳佳进了三单元楼。唐轶远远地跟了上去。
　　不多一会儿，孟文斌竟一个人独自下楼，钻进了车里，看样子是在等待什么。陆白已经猜到那栋楼里正在发生着怎样肮脏不堪的事，恨不得冲出去把孟文斌从车里拖出来。但他克制住了，只等着看唐轶那边有什么反应。
　　过了大约十分钟，楼里似乎传来吵闹声，大楼的门打开了，唐轶押着一个双手被反扭着的男人，身后跟着惊恐万状的佳佳。
　　三个人走出门的瞬间，孟文斌的车子立刻发动，一溜烟就出了小区。
　　唐轶没有去追，抓住了手里的这个男人，让他供出孟文斌只是时间问题。
　　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就有一辆警车进了小区，两个民警下来向唐轶询问了一些事情后，就带着男人上了警车，唐轶带着佳佳开车跟在他们后面。
　　陆白和陈琳在远处看着事情从开始到结束，众人纷纷散去时，如同一场荒诞的黑暗戏剧落下帷幕。
　　就在陆白准备离开时，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唐轶发来的信息，告诉他自己抓住了关键证人，下一步有了审讯结果后就会立即逮捕孟文斌和姜琴。
　　陈琳早就气得身子发抖，她没想到孟文斌和姜琴比她想象的更加丧心病狂，佳佳才十一岁呀！
　　“我想去看看佳佳。”陈琳说着，语气竟意外地平静。
　　陆白点头，道：“唐轶应该会把佳佳送去医院，看她有没有受伤。”
　　两个人径直回了医院。
　　问到佳佳所在的病房，陈琳先进去了。陆白问了接诊佳佳的医生，得知唐轶陪了佳佳一会儿后就先去派出所了，今天发生的事他还需要仔细跟办案民警说明清楚。
　　之后陆白没急着去病房，他猜测大概陈琳和佳佳两个孩子之间有什么话要说，就先去了洗手间，而后又去了办公室一趟。
　　等他回到病房的时候，房间里却只剩下了佳佳一个人。
　　女孩似乎恢复了不少，也没有那么害怕了。床头上摆着一个穿着粉色纱裙的洋娃娃，见陆白看着那个娃娃，佳佳主动说道：“是警察叔叔送给我的。”
　　陆白笑了，这确实像唐轶会做的事。
　　他环视了一下病房，又问：“你琳琳姐呢？”
　　“她说有事先走了，”佳佳答道，又看了一眼陆白胸前挂的个人名牌，说，“你是陆医生？琳琳姐让我把这个给你。”
　　她把手里一张折叠的白纸交给了陆白。
　　陆白认出这是医院里护士用废掉的纸张，无字的背面这会儿用中性笔写了几行字：我有办法得到我想要的结果了，但我不能连累你，谢谢你，哥哥。
　　“哥哥”两个字刺得陆白胸口一痛，脑子都恍惚起来，他抓住佳佳，问道：“她有没有说去哪儿？”
　　眼看着温和的医生表情忽然变得狰狞，佳佳吓得身子一缩，结结巴巴只说了三个字：“不……不知道，她没说。”
　　陆白冲出病房，在医院门口的院子里找了一圈，没有发现陈琳的踪迹，又跑去停车场开车出来。
　　他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整理清楚脑子里的一片混乱。出了医院只有两个方向，往右是市中心，去那里陈琳没有合适的地方下手，往左是出城的方向，那边有什么地方是僻静不容易被发现的呢。
　　陆白一边开车搜寻着陈琳的身影，一边在脑子里把城南的大致结构过了一遍。那边正在开发，靠近孤儿院的地方有一片暂时堆放建筑垃圾的工地。
　　陆白不敢百分之百确定，但眼下看起来，那里似乎是最适合的地方了。如果他是陈琳，他大概也会选择在那里结束自己的噩梦。
　　他猛地踩下油门，一路向工地疾驰而去，心里默默祈祷着自己赶得及，赶得及不让那个孩子因一时冲动毁掉自己的人生。即便她可能因为年龄关系不会接受刑事惩罚，但若她真的做下什么不可挽回的事，那么纠缠她一生的将是一个新的噩梦。
　　小雨，保佑我，让我来得及救她。
　　时近黄昏，工地里没有灯，建筑垃圾堆成的小山包形状怪异，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狰狞可怖。陆白把车停在路边，环视了一下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