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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件事跟你说。”蚱蜢哥说道，“我今早已经递辞呈了。”
　　我心里暮然一凉，不知道说什么。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会把手头上的事情交接一下。”他接着说，“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半天不语，最后终于抬起头来看他，“哥，太突然了……”
　　“我跟你打过招呼的嘛。”
　　（是的，可我总觉得可以拖。）
　　“况且，这是迟早的事啊。”蚱蜢哥看着我说，“你呢，想好了没有？……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心里叫嚣着“我要！我要！”，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让我再想一想……”
　　蚱蜢哥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我的心也跟着揪痛了，从没这样憎恨自己这种畏首畏尾的性格。
　　“不要紧……其实这里也不错，至少稳定。”蚱蜢哥安抚我，“要是改主意了，就告诉我一声。”
　　“嗯。”我的头快要低到地上去了。
　　“还有一件事……”他突然踌躇。“你和那个叫顾嘉的。。。。。。公司里好像有人知道了。”
　　我抬起头看他——该来的还是躲不过，也许应该早点报警比较好。
　　“别担心……真有人问起，就实话实说好了。”蚱蜢哥拍拍我的肩，“错不在你。”
　　我紧紧攥着拳头，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
　　“你手机响了。”蚱蜢哥提醒我。
　　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来，是刘一川。
　　“喂，陈理吗？顾嘉现在就在咱们办公室，正和他爹吵架呢！你怎么说？……要不要我帮你修理他一顿？”一川的声音透着小小的兴奋。
　　“别！”我瞬间振作起来。“我马上就过去，你想办法帮我拖着他！”
　　我迅速收起电话，几乎恳求似的对蚱蜢哥说，“哥，我有急事，能不能跑开一会儿？”
　　“去吧。”蚱蜢哥挥挥手。
　　我迫不及待地向门口冲去。
　　“等等！”蚱蜢哥突然制止了我，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上哪儿啊？我送你。”
　　……………………………………………
　　回母校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情，这里有太多的回忆和伤痛。毕业十几年来，我一次都没有踏足过这里，然而今天，我又不得不来。
　　一切都会有个了断。——我对自己说。
　　办公室门口三三两两站了几个看好戏的人。刘一川见我来了，朝我偷偷努努嘴，意思是人就在里面呐。只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激烈的争吵。
　　“你这样还回来做什么？回来丢人现眼吗？！”
　　“随您怎么说。”（呵呵，熟悉的声音啊……）
　　“你给我滚回去，明天就回美国！”
　　“爸，我跟学校有合约。事情还没做完，我不会走的。”
　　我绷着脸站在那里。
　　正在你来我往的两个人见有人进来，齐齐忘记了吵架，突然愣住了。
　　我转向老者，恭恭敬敬地向他鞠了一个躬，“顾教授，好久不见了……”
　　“你是？”顾教授疑惑地扶了扶眼镜，果然没认出我来。
　　顾嘉那边的反应就完全不一样了，一见到我，兴奋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了，“陈理……是你么？”
　　“陈理？”当爹的像是拼命在记忆中翻找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然后突然就想起来了，瞪大眼睛看着我，“陈理！你是那个陈理吗？”
　　我又一次向他鞠躬，“顾教授，对不住了。”
　　说着，我上前几步走到顾嘉的面前，也不多话，一把抓住他上衣的领子，迎面就是一拳。
　　所有人发出一声惊叫。顾嘉倒在地上，捂住鼻子，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现在我们两清了。”我站在那里平静地对他说，“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的生活。”
　　
　　　　
　　　　☆、第　24　章

　　
　　“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背后响起一个严肃而略带不悦的声音。
　　我回过头，看见了刚刚踏进办公室的一支三人小队。
　　为首的是位60开外的长者，电视上经常见，正是本校的郭校长。他边上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和郭校长差不多年纪，一脸的精明干练，眼睛上下打量我们——看着倒是脸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他们后面还有一位，这人我可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你们在干什么？”林景晖皱着眉头问道。
　　郭校长边上的男人回头责备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嘴。而此刻，顾嘉也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叫了声“郭校长”，算是打招呼。
　　郭校长明显不高兴了，碍于有客人在旁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装作没看见。“这两位是林伯栋董事长和他的公子。他们想要资助我们大学建立一座新的图书馆，今天特地来访问我们。”
　　“林董事长，这就是您一直想见的两位顾教授了，真正的虎父无犬子……你们几位好好聊聊。”
　　——不是冤家不聚头。很好，现在前任男友、现任男友（以及双方各自的家长）人都到齐了。
　　顾嘉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仪容，走到我身边，捏了捏我手腕。
　　“等我。”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他不卑不亢地微笑着迎了上去，脸上挂着彩，却依旧保持着良好的谈吐和举止。林伯栋是什么人，一看这阵仗也大概也猜到了□□分。无伤大雅的，那就该干嘛干嘛。
　　两个人谈笑风生的，刚才的尴尬顷刻间就被化解了。原本在办公室外围观的教职员工们也纷纷走进来，在边上作陪，郭校长脸色逐渐缓和下来，现场的气氛相当融洽。
　　此情此景，我完完全全成为了一个多余的人。没有人再来过问我是谁、在这里做什么，就连老顾教授都把所有的争扰搁在一边，满脸堆笑地招待贵宾，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我再一次被自己和顾嘉之间的这种差距所打败了。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我们永远不可能成为同一个世界的人。
　　当我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以及继续留在这里会有多么无趣，抬脚走人似乎便成为理所应当的事了——该干的已经干完，及时退场才是小人物的本分。
　　刚退到走廊里，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拽住我。回头一看，正对上林景晖关切的眼睛。
　　“往哪儿走呢？”他说。
　　“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
　　我朝办公室方向看了一眼，“你不还有事吗？”
　　“老头子要捐钱，又不是我要捐。”他满不在乎地说，“走吧，我送你。”
　　我没心情和他争辩，要送就送吧，反正蚱蜢哥也回去了，老子正好没车。
　　上了林景晖的SUV，他不马上开动，反倒凑过来拉我的右手。
　　“干嘛？”我今天对肢体接触有点敏感，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
　　“别动，我看看！”林景晖不悦地拽着我的胳膊，把手翻过来，手背骨节的地方果然肿起来了。
　　“要打架也不告诉我一声，还把自己搞伤了。”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伸手从储物柜里摸出一盒绿色的药膏，给我抹在伤处。
　　“你还随身带这个啊？”我好奇了。
　　“今天特地给自己备的。”他边抹边说，“没想到晚了一步，活儿都让你干完了。”
　　我有点吃惊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以后这种事还是让我来……你下手太轻，打人跟挠痒痒似的，能起到效果么？”林景晖云淡风轻地说道。
　　我内心的震动不可言喻。为了不让林景晖卷进来，最近我刻意地回避和他在一起，顾嘉的事更是不会去跟他提起，这一切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林景晖侧过头看着我。
　　我傻傻地点头。
　　“你有事总是瞒我，可我又担心你，所以只好雇私家侦探。”他叹了口气，“陈理，你终归还是信不过我。”
　　我摇摇头。
　　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没有信不过你。只是……
　　“你宁可自己忍着也不告诉我。”他接着说道，“在你心里，究竟把我当成什么？”
　　…………………………………………
　　把我送回公司后，林景晖就走了。我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涂满药膏的手背发呆，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刚才林景晖的话。
　　讲真，我把他当成什么呢？
　　还有那个顾嘉——他叫我等他……等来干嘛？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真是越想越头痛。
　　我趴在桌子上假寐，让头脑放空。右手隐隐传来的疼痛，不时提醒着我今天发生的事情，心里乱糟糟的。
　　有人在敲桌子，砰砰，砰砰……
　　我抬起头，蚱蜢哥站在我面前，递过来一个饭盒。
　　“你准备消极怠工到什么时候？”他讥诮地说。
　　我不好意思地坐正了身子，“哥，你怎么来了？”
　　“现在都几点了，不准备吃饭啦？”他说道，“想自虐的话，下午跟我出外勤去？”
　　我忙答应下来。看看外边，果然大家都跑光了。
　　“哥，早上谢谢你送我。”
　　他点点头，突然神色古怪地看着我。“那家伙是林伯栋的儿子？”
　　“嗯？”我一下子没听明白，呆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林景晖。“哦。。。是啊。”
　　“你们在交往么？”他又问。
　　我一口饭差点喷出来。“嗯……嗯。”
　　“原来是他。。。”蚱蜢哥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哥，你怎么会知道？”我脸红了。这日子没法过了，简直没有私生活啊。
　　“你上去后我一直没走，本想送你回公司。”他说，“后来我看见你进了他的车。”
　　原来如此——我挺不好意思的，林景晖帮我抹药什么的必定都给人家看到了。
　　“那个，我俩也才刚开始。。。”我囁喏着说。
　　“你自己喜欢就好。”蚱蜢哥淡淡地说，“快吃饭吧，下午记得过来找我。”
　　
　　　　
　　　　☆、第　25　章

　　
　　一川晚上打电话过来，乐得简直合不拢嘴。
　　“喂陈理，干得好啊！这下出气了吧？”
　　哼哼，我现在的心情其实比早上更郁结了，真是也没法说……
　　“你走了之后，顾嘉和他爸又大吵一顿，还是郭校长给劝开的。”
　　“他们当着客人的面还吵？”我奇怪。
　　“不是，林伯栋已经走了……总之，这父子俩算是彻底闹翻了。”
　　我不置可否。儿大不由爹，顾嘉如今也是翅膀硬了。
　　“这件事郭校长很不高兴，我看哪，顾嘉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他好不好跟我没有关系。”我说道，“对了，你有顾嘉的联系方式吗？”
　　“怎么，你还想揍他？”刘一川大惊小怪的。
　　”不是的，我有事找他。”我说道。
　　挂了刘一川的电话，我按照他给我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顾嘉吗。”
　　“陈理？”
　　“嗯。”我的声音很冷静。“晚上有时间么？出来见一面吧。”
　　夜风刺骨的凉，我裹紧身上单薄的大衣，把头埋进围巾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
　　等了约莫10分钟的样子，顾嘉终于匆匆赶来了。他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跑得满头大汗。路灯下面，左脸颊上还肿的老高一块。
　　“等好久了吧？。。。对不起啊，今天路上太塞了，我……”
　　“到那里去坐吧。”我打断他，指了指边上的一张长凳——我特地选在公园里见面，凛冽的空气能够清醒我的头脑，让我不至于感情用事。
　　他点点头，顺从地跟着我走过去坐下。
　　我静静地端详着这张梦里出现过千百遍的脸。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刻下太多的变化，依旧棱骨分明，五官异常的隽秀。可是我清楚地知道，如今看着我的，不再是十几年前的那个大男孩了。
　　他也在仔细打量我，从头到脚，一寸也不放过。
　　“你瘦了好多。”他下结论道。“其他倒是没怎么变。”
　　“你也一样。”我说。
　　“这几年。。。你过得好吗？”他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胆怯。
　　“过得不好，一直在想你。”我实话实说，“开头那几年像死了一样……后来时间长了，也就慢慢忘了。”
　　他别开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请你相信我，我也是不得已的。”
　　“嗯，我想也是。”我好脾气地点头，“我本来一直想不通，可今天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明白了……”
　　顾嘉想要握我的手，被我躲了开去。
　　“陈理，我知道自己做错了许多事，还害你差点丢了命……”他深吸一口气，“你怎么恨我都是理所应当。”
　　“……那时候奶奶在美国突然告病危，爸妈说再不去就见不到最后一面了。”顾嘉慢慢诉说着，不知道是讲给我听还是讲给自己听。
　　“我本想着见她一面就回来，可谁知道一呆就是一年……奶奶的身体一直好好坏坏，那边又联系不上你……”
　　貌似我也告过病危吧……我觉得浑身凉凉的，好似被夜风一直吹到了心里去。
　　“爸妈催促我，赶紧把学校先定下来。我没有办法……”顾嘉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有好几次，想你都快想疯了。越想回家、越怕回家，怕你恨我。”
　　”一川有去找过你吧？”我平静地问道，“为什么你没来跟我告别？”
　　“我不敢见你啊，”顾嘉哽咽着说，“我怕你真的死了……”
　　他的眼泪不是装出来的。
　　看着这个30多岁的大男人在面前肩膀颤动，我的心募地软了。过去的对对错错宛如一梦，一切都突然没有了意义。而那些爱过的、恨过的，都留在了那个特定的时间节点，再也回不去了。
　　我像所有受过感情创伤的人一样，曾经幻想过再与他重逢的那一刻。然而真的人到了眼前，这才明白，爱恨已散、物是人非。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就原谅了他。没有兴趣再去了解其他的疑问，因为所有这些都不重要，我和他的故事已经结束，今天就是尾声。
　　我拍拍他的肩，“今天把你打疼了吧？”
　　“没有。你打我是应该的……是我对不起你太多。”顾嘉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不过，有件事还是要说清楚。”我的语气转而严肃起来，“你有你的言论自由。可是关于我们以前交往的事，请你能够尊重我的隐私。”
　　“我和你不一样。”我接着说，“我只是个平凡的人，只想过安静的生活。”
　　“我向你保证过……总有一天，我要让所有人都接受我们。”他轻轻地说道，“这是我欠你的。”
　　我喉咙忽然梗住，说不出话来。
　　“不过好的，”他望着我，“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我俩又断断续续聊了一会儿。
　　“以后还能联系你吗？”他问道。
　　我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吧。”
　　他失落地看着我，没有再多说什么。
　　临别的时候，我们都有点惆怅。以后应该没有机会再见了吧，不同的人生轨迹，本就该各走各的路。
　　一阵风吹来，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顾嘉见状，便脱下了自己的羽绒服，盖到我的身上。我躲闪着——这家伙里面也就穿了件薄薄的羊毛衫，不怕冻感冒么？
　　“披上吧。”他微微皱眉，“天这么冷，出来也不多穿点。”
　　“那你呢？”
　　“我车就在那边，走过去几步路。”顾嘉说道。
　　我静静地看着他。
　　“好好照顾自己。”他咬着嘴唇，眼睛有点湿润，“再见了，陈理。”
　　
　　　　
　　　　☆、第　26　章

　　
　　我把顾嘉的黑色羽绒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打包，托刘一川给送了回去。至此，我这段最刻骨铭心的爱与痛终于划上了句号。
　　刘一川大概询问了我那晚发生的事情，然后贼兮兮地问，“你真的相信他的鬼话？”
　　“我今年35了，不是15。”我笑。
　　他说的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几年来他的确因为我良心不安，这就够了。
　　一个人做事总会有取舍，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正如当初他放弃我，选择了更光明的未来。而现在的我，则选择原谅。
　　一个月很快过去，蚱蜢哥走的那天我送他到停车场。他皱眉看着我，“又不是见不着了，有必要么？”
　　“有啊。”我强笑道，“以后可没人罩着我了。”
　　他拍拍我肩膀，“我走了。你好好的，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我点点头。
　　目送着他的车缓缓驶出，心中酸涩无比，好像送别了自己的一段美好时光。
　　中午的时候，林景晖打电话约我出去吃饭，看到我落落寡欢的样子，他也变得很沉默。对林景晖，我真心觉得抱歉，好像每次都让他承受这些莫名的负担，我却从来没有给出明确的解释。
　　“林景晖，这几天一直忙，都没机会问你……最近过得怎样？”我内疚地问。
　　“挺好啊。”他挤出一个微笑，“还和平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对不起。”
　　“怎么了？”
　　“我对你不够好。”
　　“嗯。”他这次是真的笑了，”你还知道啊？”
　　“对不起，”我